想體驗人類最深遠的恐怖？那你該試試《克蘇魯神話》

這是一篇寫給沒聽過克蘇魯神話的人的安利文。

我在中學時大概有一年多的時間陷入對所有事物的懷疑中不能自拔。當時的我只對一個問題有興趣，那就是：如何能確認這個世界的實在性？或者換個說法：我怎麼知道自己不是一坨缸中之腦，或者黑客帝國里的人體電池？整個世界是否只是一場幻覺，我不過是超乎自己理解之外的一雙巨手所操控的木偶？

中學時我被這個問題困擾了很久，以至於會出現一些妄想癥狀。比如每次考試時拿到卷子那一剎那，我內心會不可遏制地幻想自己拍案而起將試卷撕碎往四周一扔，然後監考老師和周圍同學紛紛化身史密斯特工，我則變身尼奧和他們大戰三百回合後飛向天空突破Matrix限制見證「真實世界」。

當然，這個狀態並沒持續多久，否則大概高考前我就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之所以沒被送進去，是因為想明白了一件事：我確實無法判斷世界的實在性，一丁點可靠的證據都沒有，這完全是超乎所有人類能力之外的問題。那麼剩下的問題就是：我願意「相信」哪一邊？在思考了一陣後，我選擇了「相信世界是實在的」。這個「相信」並無任何證據，只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

就這樣，我一拳把自己打回了現實，和他人一樣考試、上大學、畢業，然後開始工作。然而不論何時何地，我心中總會有塊角落隨時預備著迎接世界線的變動，期盼著一個光頭黑人一腳踹開我的房門，問我藍藥丸紅藥丸選哪個。或者是在一趟地鐵上遇到泰勒?德頓，以一種野蠻暴力的方式帶我重新認識世界和自己。

他人眼中世界也許如機械錶的機芯一樣，精密有序而又一覽無餘。但對我來說世界更像是漂浮在廣闊海洋上的一小片薄冰，而人類引以為傲的理性所能認識的也僅僅只是這塊薄冰而已，之外的領域完全是一片未知和虛無。人類的歷史在宇宙尺度上來看只是微不足道的彈指一瞬，我們安定平和的生活只是一個小概率事件，這塊薄冰也許某天會突然融化，又或者被海洋之中竄出的怪獸一口吞掉，到時所有人都會掉入漆黑的深淵之中。

這是作為一頭智慧生物，我所能想到的最大的恐怖。

這些陰暗的想法說出來，很容易就被別人當成神經病了。所以我一般就在自己心裡暗搓搓想想，以及看看類似提出的小說來滿足下自己。但我很快發現絕大多數奇幻和恐怖小說所描述的，都是平和生活遭到外來者的打破與入侵，只是發生在一片薄冰與另一片薄冰之間偶然的碰撞。但我想看的，是一些更加不一樣的東西。

HP.洛夫克拉夫特所創作的一系列中短篇恐怖小說（如今它們以「克蘇魯神話」這一名詞統稱）滿足了我的需求。其代表作《克蘇魯的召喚》的開篇，基本概括了克蘇魯小說的核心世界觀和理念：

依本人之見，這個世界最仁慈的地方，莫過於人類思維無法融會貫通它的全部內容。我們生活在一個名為無知的平靜小島上，被無窮無盡的黑色海洋包圍，而我們本就不該揚帆遠航。科學——每一種科學——都按照自己的方向勉力前行，因此幾乎沒有帶來什麼傷害；但遲早有一天，某些看似不相關的知識拼湊到一起，就會開啟有關現實的恐怖景象，揭示人類在其中的可怕處境，而我們或者會發瘋，或者會逃離這致命的光芒，躲進新的黑暗時代，享受那裡的靜謐與安全。

這麼扭曲又陰暗，多符合我的電波？

與其他恐怖故事的不同在於，克蘇魯神話所描繪的不僅是「日常生活遭到打破」，更是「日常生活的本質遭到揭露」。在這裡所有人都是蒙著眼在深淵邊起舞的愚夫，但「傻人有傻福」，正因為蒙著眼所以才能無視腳下的深淵，才能沉浸在當下轉瞬即逝的歡愉之中。在洛夫克拉夫特創造的宇宙中，地球是億萬星海中微不足道的一顆沙粒，能在這宇宙的蠻荒邊境尋得一個安穩的小窩，已是極大的幸運和慈悲。在人類的認識之外存在著無邊無際的混沌，即便是我們自身的血脈和歷史之中，也埋藏著瘋狂的種子。克蘇魯神話便是關於人們與這些「禁忌」相遇的故事，而結局無一例外都是Bad End。

克蘇魯神話的另一特點，就是很少去正面描寫那些恐怖的事物。洛夫克拉夫特的名言是「最強烈的恐懼是對未知的恐懼」，所以他的小說會有大量的留白來讓人自行腦補。洛夫克拉夫非常擅長前戲的鋪墊和氛圍的烘托，在細節上留下各種暗示，在最後留下一個一晃而過的影子，讓讀者用自己的想像力去拼湊出一副完整的圖景。這也導致了很多人對他的小說並不感冒，畢竟到底是一個操著旋轉電鋸追殺你的殺人狂恐怖，還是在家門口的碩大未知爪印更恐怖，這完全是見仁見智的事了。

能寫出這種東西的人自然經歷也不同尋常：洛夫克拉夫特1890年出生，3歲時父親因精神崩潰被送進醫院，五年後去世。14歲時祖父去世，18歲時他自己精神崩潰未畢業就退學，20歲時他母親精神失常，兩年後去世。34歲結婚，但婚姻生活並不如意，伴隨著妻子商店的破產洛夫克拉夫特也陷入了痛苦和孤獨，五年後離婚。然後一窮二白地回到了家鄉普羅維登斯，將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小說創作中。但因為過於黑暗晦澀，他的作品一直沒有得到大眾的認可。到了46歲他被診斷出腸癌，第二年死去。

上圖就是洛夫克拉夫特的照片，消瘦而蒼白的面孔，配上緊閉的雙唇和不知看向何處的目光，不用化妝就可以扮演殭屍和吸血鬼。大概也只有這樣經歷過無數精神打擊，體驗過何為絕望和恐懼的人，才能寫得出如此瘋狂的故事。

雖然洛夫克拉夫特生前並沒有獲得大眾認可，但在他死後知名度倒是越來越高，如今常見的稱號是「20世紀最偉大的奇幻恐怖小說作家」。除了他朋友的大力推廣之外，我覺得最大原因還是在於克蘇魯體系給許多小說、漫畫、電影甚至遊戲創作者帶來了的啟發。大家發現，原來除了吸血鬼、殺人狂、科學怪人和狼人這些泛濫成災審美疲勞的怪物之外，居然還有如此卓爾不群的恐怖小說。克蘇魯神話里的怪物都是一些「不可名狀之物」，不是觸手怪就是大肉團，象徵著絕對的混沌和無法理解。配合克蘇魯小說里那些一以貫之的主題（比如「自身血脈中潛藏的可怕秘密」，「在平凡生活中發生的超常恐怖」，以及「來自宇宙之外的恐怖」等等），幾乎是一個取之不盡的寶藏，給無數創作者帶來靈感。

克蘇魯神話的影響如此之大，就算你沒看過克蘇魯小說，但你幾乎不可能沒接觸過包含克蘇魯元素的作品：《異形》系列裡不論是外星人造型還是外星建築，都充滿了克蘇魯的風格；《魔獸世界》的古神就是完全照搬了克蘇魯；《加勒比海盜》里長了一臉觸手的章魚臉船長也是源自此（我懷疑所有觸手系怪物的源頭都是克蘇魯）；而《蝙蝠俠》系列中關了一堆瘋子殺人狂的阿卡姆監獄，同樣出自洛夫克拉夫特小說中作為事件背景登場過多次的阿卡姆鎮。

看到這裡，如果你之前沒看過克蘇魯小說，估計多少也會有點興趣併產生一個疑問：要到哪兒看克蘇魯小說呢？我的推薦是這兩個：

1、豆瓣的克蘇魯神話入門文章推薦列表：https://www.douban.com/note/581689161/

2、最近出了新譯本的《克蘇魯神話》小說集（各大電子書市場都已上架，之後還會出第二部）

以上，安利完畢。國內克蘇魯出版社請聯繫我打錢，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