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獨立跳傘體驗

跳傘全程視頻詳見公眾號：嚴肅旅行（yansulvxing）

和俄羅斯朋友Andrey相約去跳傘只是因為我向他炫耀了一番在尼泊爾博卡拉滑翔的經歷，當我打開電腦給他看當年在博卡拉費瓦湖上空那妙不可言的經歷後，我並沒想到他會如此沉迷。

第二天，他興緻勃勃地跑來跟我說：「聖彼得堡有獨立跳傘，我們周末一起去吧！」我帶著一種「自己裝的逼含著淚也要裝完」的心情，答應了他。

本以為出發的前一天我會緊張到失眠，但在一如既往地出門奔波一天、回來後又工作到半夜1點後，我累得倒頭就睡，連緊張的力氣都沒有。

周六一早，在火車站和Andrey順利碰面，他幫我買好了火車票，甚至還貼心地給我準備了一天的食物和水果。而起得太早的我依然很困，沒有精神去思考待會要發生的事。

火車停靠在了一個荒蕪的站台，四下無人。要不是Andrey實在長了一張天真無邪的大男孩臉，我大概會以為自己要被拐賣了吧。我跟著他走在荒涼的土路上，他告訴我，俄羅斯年輕人周末經常會參加諸如跳傘這樣的極限運動、或玩一些普通的運動項目。他好奇地問我：「中國年輕人周末都做什麼？」我思考了一下，說「吃吃吃」。生在這個美食匱乏國度的他一臉錯愕，大概就如同我聽說俄羅斯年輕人周末沒事來跳個傘一樣驚訝吧。

我本以為跳傘基地會是一個大型建築，裡面會有專業的教練和專業的各種器材和設備。沒想到這卻是一片荒蕪的沼澤，沼澤上孤零零地停了一架噴氣式飛機，沼澤地旁有兩三個極其簡陋的小房間，用作存放跳傘用具和供人們休息。

△ 我們在這個站台下車，四下荒蕪得毫無人煙

登記了護照信息，並簽署了我根本不知道寫了啥的文件之後（應該是免責聲明之類的），我被一個教練帶到一處空地。當天十幾個人中，只有我一個外國人，因此他們專門請了一位會說英語的教練給我單獨輔導。知識點並不複雜，主要都是關於控制方向和降落：

1、傘打開後，雙手要找到控制方向的兩根紅繩，根據地面風筒指示的風向，把自己調整到背風位置，以便尋找合適的降落點；

2、當接近地面時，雙腿要緊緊併攏，就如同變成一個大腳一樣，然後屈膝落地，不要試圖站起來，因為風力會牽扯著繼續把人往前拖，這時要躺下，讓降落傘停住。

3、如果降落到馬路上，立即想辦法離開公路，等著他們救援；如果降落到樹上，那就原地不動，不要掙扎，等著救援。

4、永遠保持微笑（always keep smile）??

但我最關心的，無疑是降落傘是不是肯定會打開。教練告訴我，我們每個人身上會背兩個傘包，一個會在自由落體3-5秒間自動打開，另一個備用，他輕鬆地告訴我：「你跳下去之後，心裡默數1、2、3，如果傘沒打開，你再數4、5，如果傘還是沒打開，你就拉開自己身前的備用傘包。」這段話聽上去有理有據，令人信服，而他說起這些，就如同在教我如何去菜場買菜一樣輕鬆簡單，但我實在不覺得在自由落體時我能有如此冷靜的頭腦和準確的判斷。可是他的英語並沒有好到可以跟我解釋清楚傘包打開的原理，我只能安慰自己「這麼多人跳了都沒事，那應該沒事吧」。

教學只持續了半個多小時就結束了，然後我們各自練習了一下降落時的腿部動作，就開始了漫長的等待。據說飛機出現了故障，正在維修，這讓我想起了戰鬥民族對於飛行的隨意，好在反正是跳傘，就算飛機真的遇難，我們應該也都能跳。。。下。。。來。。。吧。。。沒人給我們明確的答覆何時可以上飛機，但即使這時，我都沒有什麼焦慮，只是順其自然地等待。

大約在我們到達跳傘基地4小時之後，終於坐上了飛機。飛機緩緩上升，冬天的俄羅斯並不美麗，密密麻麻的森林包圍著幾塊不大的空地或鄉村，我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看大地，不是因為別的原因，而是因為，我即將跳向那裡。這是從未曾有過的感覺，我第一次覺得大地離我如此遙遠，卻又如此親近，我即將用自己的身體撲向它，也即將體會未曾真正體會過的自由落體。雖說坐飛機時，那種高度遠超此刻，但那畢竟是不需要我用所有的勇氣去體驗的高度。而此刻，我看著傾斜的飛機翱翔空中，看著大地變換各種角度，卻已經沒有精力沉迷於景色。

我坐在正對飛機艙門的位置，當噴氣式飛機上升到1000米左右時，艙門打開。按理說，1000米對於跳傘來說並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高度，但看到艙門外渺小的大地時，我才意識到我還是太天真了。1000米和4000米，對一個第一次跳傘的人來說，本質是一樣的吧，都會讓人產生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懼感。世界上最高的蹦極是高達321米的美國皇家峽谷大橋，而這區區1000米的獨立跳傘，高度已經翻了世界最高蹦極的幾倍。1000米的高度，意味著地面上那些房子如同積木一樣渺小、意味著教練口中值得「特別注意」的風筒根本小到看不見。我的第一反應自然是「不跳了」，此處我無法用任何老道的語言形容當時的感受，或許還是「這尼瑪太嚇人了」更能表達我當時的心情吧。

△ 然而還是在強顏歡笑地自拍

教練把我們傘包上的繩子分別掛上安全繩，然後叫第一個人走到艙門口，他用腳橫著堵住門口，那個人就這樣站在艙門口，等待著指示。毫無徵兆地，教練鬆開了腳，那個人就這麼自然的跳出了艙門，但因為風向問題，他並沒有飛向艙門正前方，而是滑向側面，消失在我的視野中，只看到那彈簧繩依舊在拉扯。不久後，傘應該是打開了，教練麻利的收回繩子，開始叫第二個人走到艙門口。（文末視頻有我所描述的跳傘全程）

至此，我終於理解了傘包打開的原理。我們背包上的彈簧繩子被系在飛機上的安全繩上，當縱身跳下時，彈簧繩伸長，直到完全綳直，牽扯出降落傘，當降落傘完全被牽扯打開後，彈簧繩脫離傘包，身在飛機上的教練將它收回。如此簡單的物理原理，讓恐慌的我一下子安心了不少，至少這比什麼我腦補的「自動化裝置」要安全可靠多了。

每個人跳下後，教練都會收起安全繩，飛機在空中盤旋個十幾秒後，他再叫下一個人到艙門口。按照教練在地面上的指示，我是第四個。然而當輪到第三個人，即我的朋友Andrey時，教練鬼使神差的叫我也起身，等在他後面。Andrey縱身一躍，下去了，我以為此時也應該等待教練收回繩子，再盤旋個幾十秒，才輪到我跳，但他卻催促我馬上跳下去！我腦中一片空白，無法理解這個程序上的不同，但我已經沒時間思考，更不可能向他提出疑問。我本能的走到艙門口，看著腳下那炫目的大地，一陣恐懼。我在艙門口停留的時間很短很短（從視頻里看，我幾乎沒有停留），但我卻覺得那像幾個世紀般漫長，整個身體僵硬得彷彿不受自己控制，腦子一片空白，很想邁出腳，卻覺得那一步好像永遠都邁不出去。但下一秒，我還是跳下去了，只記得風把我刮向飛機的左後方，然後，記憶斷片，沒有坐過山車的那種感覺，甚至沒有對自由落體的恐懼，我度過了什麼都不記得的幾秒。我睜著眼睛，卻對迅速靠近自己的大地毫無印象，對身體的急速下墜毫無印象，對耳邊的風聲毫無印象，直到降落傘打開，記憶斷片的我突然被牽扯住，就像睡了一覺突然醒來一樣，一種「我得救了」的感覺湧上心頭。

我開始尋找教練告訴我的用來控制方向的紅色繩子， 但我身後有裝降落傘的包，頭戴頭盔，沒法抬頭仰望牽扯著我的降落傘，只能艱難地盡量抬頭去尋找紅色的繩子。費了一會兒功夫後，我終於找到了繩子，用兩隻手分別抓住。 微風的天氣很是怡人，我開始專註地尋找教練告訴我的降落區域，尋找著那個指示風向的標誌，把自己控制在合適的角度，然後看到了零星灑落在大地上的幾個屋子，那便是我們出發的地方，於是我用雙手調整方向，確保自己處於荒地的上方，避開樹木。當身體距離地面還有100米左右時，我按照教練千叮嚀萬囑咐的囑咐，雙腿、雙腳、包括膝蓋都緊緊併攏，以防著陸時不幸扭傷。我越來越接近地面，雙腳順利著地，用除了站立之外的任何姿勢躺在地面上，只是巨大的傘依然牽扯著我，我在草地上被拖著滑行了十幾米，然後用手按住貼近地面的繩子，用力讓降落傘停止滑行。

一切結束的如此順利，除了著陸時我為了護住臉而扭傷了大拇指之外，毫髮無傷，我甚至已經坐在地上，準備靠自己收起降落傘。但工作人員及時出現，幫助我一起完成了最後收傘的過程。我就這樣安全、意猶未盡地結束了這第一次的獨立跳傘。或許1000米並不是多高的高度，但獨自跳下的那種不安全感，卻是讓人永生難忘的恐懼，我一度害怕降落傘無法自動打開，而我對於教練所說的在下墜過程中自己打開備用傘包也著實存疑，在那樣驚恐而失去控制的分分秒秒，要如何才能保持住「我必須打開傘包獲得自救」的清醒呢？我最終也不得而知，因為一切都如此順利。我想，無論從1000米還是5000米跳下，沒有站在過那打開的艙門口，大概無法體會到那種恐懼到全身僵硬的感覺吧。而沒有教練的陪同，獨自跳下，巨大的不安全感又強化了這種恐懼。但當傘包順利打開，用雙手控制著方向，被微風吹拂，悠然看著大地時，突然覺得這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畢竟在這短暫的一生中，不會有多少如此一般的經歷吧。

這從未有過的奇妙體驗，就這樣始料未及地發生在了我的聖彼得堡之行中，全然不在意料之中，卻成為了此行最大的驚喜。

隨著和工作人員一起回到出發時的小屋，看著同飛機上的其他人一個個落地，巨大的意猶未盡包圍著我，好想再次上天，飛到更高的地方，體會更長時間的自由落體，以及那一切驚恐後的飄飄然。

用不同的角度，甚至不同的方式，我彷彿覺得自己離這個世界更近，它有著我所想像不到的一切刺激、新鮮，有著我未曾經歷的種種，而那一切，都讓我充滿好奇。

關於聖彼得堡跳傘信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跟著俄羅斯帥哥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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