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坐著小飛機，飛向雪山最高峰

平均海拔3米，遠郊最高峰342米，這是我生長的城市。離家之前，我不知道什麼是高山。

第一次看到雪山，是在九寨溝。

我永遠記得無意中回頭的那一瞬間，看到陽光打在遠處雪山頂上，那閃耀著的，又熾熱又凜冽的光芒。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奇景，對我來說，這是超出了認知範圍的美好存在。也許就像色盲患者第一次見到世界的多彩，就像小男生第一次見到女性的身體，就像雛鳥第一次感受風的速度...

那一瞬，我不顧一切地想要接近雪山。

當我研究了各種徒步線路，看了許多紀錄片和登山者的文字，低頭看看自己孱弱的身體，揉一揉勞損的膝蓋，不得不承認以我的能力，我做不到。

我知道，看文的你，也許曾經完成過那些我無法企及的路線，ABC環線、EBC環線等等，然後輕蔑地搖搖頭說，這有什麼難的，許許多多人都做得到，就你不行。

然而我也相信，有許多人和我一樣，無法靠肉身完成那樣的壯舉。

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即便是廢柴的我，也能想盡辦法接近我愛的高山，因為我是人類啊。

看，北美最高峰

接觸方式：小飛機

「早知道不來了」，小飛機騰空的一剎那，我身後的小夥伴用略帶驚恐的嗓音嘟囔出這樣一句話。受到他的感染，我頭皮一麻，不由得抓緊座位。

這裡是阿拉斯加，我們即將坐著小飛機去看北美最高峰。靠近北極圈天氣不穩定，山區氣流更是詭變，此次旅程順利與否註定要看天決定。

而此時，已容不得任何人後悔了。

小飛機越過夏日濃郁的森林，越過豐水期蜿蜒激蕩的河流，穩穩地向著雪山進發。

植被越來越少，黑色的土地與冰川的溝壑開始交融纏繞，也不知道從哪一刻起，極目處已全是雪山。飛行員大叔帶著我們繞來繞去，一邊介紹著這座雪山怎樣怎樣，這個冰川怎樣怎樣，嗓音低沉，用一種平淡無奇的口吻，就像是我在向客人介紹我家的桌子和書櫃。轉念一想，這裡的一切對他來說，不就跟自己家裡一樣么。

足足繞了40分鐘，雪地上小飛機的黑影越變越大，飛行員大叔終於帶我們降落了。

一開艙門，卷著雪沫的風撲面而來，逼得人透不過氣；踩到地面，出乎意料的堅硬，寒氣從腳底迅速地滲透。四處望望，我正站在一處山下的冰川上。

把我們帶來這裡著陸，這裡應該可以看到麥金利吧？所以到底哪座才是啊？我開始懊惱沒有好好聽講解，還是忍不住跑去問了飛行員大叔。

原來就是近處頭頂著蘑菇雲的那座。

麥金利山大部分時間就這樣躲在雲中不肯展露真顏。沒辦法，能不能看到山頂原本就是老天決定的。即便沒能看到山頂，也依然可以體會到冰山環抱的世界呢。我們在冰川上玩的很興奮，我樂極生悲地狠狠摔了一跤半天爬不起來，還被小夥伴拍下來摔倒全過程照片。

回程的飛行直接和快速了很多，我有些不舍地回望麥金利，發現它居然露出了全貌，頭頂的蘑菇雲消失了。我貪婪地望著，眨眼間，它又重新隱藏在雲中，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是幻覺嗎？我不知道。誰又知道人生是不是一場幻覺呢。

小貼士

1.麥金利山 (Mount McKinley) 位於美國阿拉斯加的迪納利國家公園 (Denali National Park)，海拔 6,193 米，是北美第一高峰。

2.迪納利國家公園以北 400 公里就是北極圈，緯度較高，山區氣流特別不穩定，山頂空氣比珠峰還要稀薄，攀登十分艱難。

3.從位於阿拉斯加最大城市安克雷奇和迪納利國家公園之間的 Talkeetna 小鎮可以乘坐小飛機近距離觀察麥金利山，並降落在冰川上。

4.Talkeetna 小鎮有許多小飛機公司，最大的兩家叫做 Talkeetna Air Taxi 和 K2。

看，西歐最高峰

接觸方式：坐纜車

20分鐘，跨越2800米海拔差，我從霞慕尼鎮來到這裡。

環顧四周，完全分不清哪裡是法國，哪裡是義大利，哪裡是瑞士。

站在三國交界的山上，蒼穹之下是一色的白，國與國的界限在阿爾卑斯山脈之中彷彿不值得一提。看似溫柔軟綿的雲，默不做聲地阻隔了我們與山下的小鎮。厚重積雪，隱隱顯出岩石山脊堅硬凌厲的線條。

此刻，便是我至今的人生中，與「最高峰」最接近的時刻。

對照著山峰指示圖，我找到了勃朗峰(Mont Blanc)——阿爾卑斯山脈最高，也是西歐最高峰。它的山頂圓潤，看似並不陡峭，也或許正因此，比起馬特洪峰、少女峰來，顯得不那麼有名。

我站得和勃朗峰差不多高，覺得它離我那樣近，可伸出手，又覺得它離我那樣遠，不可觸及。站在一群雪山的中間，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高處的烈風颳得身體不自覺地收緊，「經歷瞬間的生命力的阻滯，立刻繼之以更高的噴射」，我痴痴地不由自主地想起康德的《崇高論》，毫不意外地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

切身實地面對偉大的自然，產生巨大的驚愕與刺激，繼而產生強烈的愉悅之情，這種感情比任何優美細膩帶來的愉悅都更為張狂和強大。

抬頭，極近處就是南針峰頂。然而心裡敬畏的情緒揮之不去，明明清楚沒有幾步就可以登頂，可硬是在這裡站立了許久，不敢前行。低頭，看到一列慢慢挪動的黑影，他們正努力從山下一步一步爬上來；在他們周圍，隱約可見道道雪板的痕迹。

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人，能夠克服內心的恐懼，真是叫人佩服。

漸漸地，不知道是不是高原反應上了頭，山上的我越來越冷越來越昏沉，只能又坐著纜車下了山。 飛快到了山下，頭痛越來越嚴重，我嘲笑著自己，看，像你這樣的人類啊，哪怕是坐纜車上下都居然算得上是一種挑戰了。

就近找了一家甜品店，在臨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份經典的栗子蛋糕蒙布朗(MontBlanc)，名稱就來自與其形似的勃朗峰。

「無法像他們一樣攀登勃朗峰，把它一口吃掉也不錯啊」，我抬頭看著天上的滑翔傘恬不知恥地想。

小貼士

1.勃朗峰 (Mont Blanc) 是西歐最高峰，也是阿爾卑斯山最高峰，海拔 4,810 米。

2.勃朗峰位於法國小鎮霞慕尼 (Chamonix) 和義大利小鎮庫馬耶 (Courmayeur) 之間。霞慕尼有全歐洲最高的纜車站，從小鎮直通南針峰(海拔 3,842 米)，可以在高處觀察勃朗峰。

看，非洲最高峰

接觸方式：遠眺

海明威一部《乞力馬扎羅山的雪》給這座山帶來了異樣的浪漫色彩。而我卻只記得這樣的場景描述：酒店房間有面山的窗子，躺在床上就可以看到象群在乞力馬扎羅山前走過。

真的很想躺在床上看雪山和象群呢！我義無反顧地決定了要去這裡。

汽車在土路上顛簸搖晃了6個小時，終於深入了安波塞利國家公園，我心裡卻越來越惶恐——說好的乞力馬扎羅山呢？為什麼完全沒有找到山？

忍不住問司機，司機說，山就在那裡啊，不過今天雲有點多，你們不熟悉可能看不到，我可以看到它的輪廓，甚至連山頂都能看到呢。

司機大叔你真的沒有在跟我開玩笑？深吸了一口飛揚的塵土，我癱倒在椅子上。

長途跋涉那麼久，居然只有一個當地人能看到可是我看不到的輪廓？簡直是一個真實版的賣家秀和買家秀對比。

沮喪得就連成群的大象好像也沒有那麼吸引人了呢。

晚飯過後，從餐廳走回自己的小屋。不經意抬頭看到了超美的星空，明朗清晰，我忍不住叫出聲來。不遠處的角馬受到我的感染，開始啊啊啊狂叫。雖然明知道隔著酒店電網，在黑夜裡聽到近處得野獸叫聲還是不由得緊張，飛快地跑回房間。

不禁宛然，雖然我看不到角馬，可是我知道它在那裡，這跟我看不到山，可是我知道山在那裡又有什麼區別呢？重要的是我來了啊。此刻才開心了起來。

第二天清晨出了房間，我被斑馬吸引，走向山的方向，忽然就看到了乞力馬扎羅黛色的輪廓在雲中隱隱綽綽。

此時肥美的斑馬們甩著尾巴在吃草，大象們成群結隊地走過，遠處是山影，這不就是我嚮往中的場景嗎？

這就是我，一個普通人，想要看世界的方式呢。

小貼士

1.乞力馬扎羅 (Kilimanjaro) 山位於非洲坦尚尼亞和肯亞交界處，海拔 5,895 米，為非洲最高點。

2.乞力馬扎羅山冰雪消融現象非常嚴重，據說雪頂可能會在 10 年內完全消失。

3.乞力馬扎羅山是各大洲高峰中最容易攀登的一座，其中有一條面向普通旅行者的路線，在挑夫和嚮導的幫助下 3-4 天時間即可登頂。

4.肯亞境內的安波塞利國家公園 (AmboseliNational Park) 是乞力馬扎羅山最佳觀賞地，那些著名的大象在雪山前走過的照片大多拍攝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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