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智利前總統聊足球是種怎樣的體驗?
」從來沒想到能在中國看一場智利隊的比賽。「弗朗西斯科·莫利納說。
是的,我也是。
我從來沒想到能和這許多智利人,在北京看一場智利隊的比賽。
還是在早上...
讓我把思路捋一捋。
我是孫雷。
去年辭職之後,一直在做足球解說工作。
當然,做記者的老本行可沒丟。
遇到有興趣的事兒或者人,還是會自己約採訪,自己想辦法出稿。
這次的事兒是這樣的:
中國駐智利使館和智利外交部國際經濟關係總司一起辦了個「智利周」的活動。
廣州和北京各一場,要談的事很多:
電信、光纖、礦業、金融、工業自貿區,都是大買賣...
沒有足球...
怎麼能沒有足球呢?
所以我決定去硬生生地和他們聊一次足球...
請大家把文章再翻上去看一眼照片。
上圖中的背影包括:
智利經濟部長、農業部長、貿易部副部長、電信局局長、外資促進局局長...
請原諒我沒有一一提供各位貴賓的名字,因為我無法將他們一一對號入座。
但無可否認的是,這樣的看球氣氛,我還是頭一回。
這是智利周的最後一天。
早上的會議9點開始。
智利客場對巴拉圭的世界盃預選賽8點開始。
這個活動是臨時增加的,哪怕只看半場,也得看!
智利人民對於足球淳樸的熱愛,給了我這次採訪莫大的動力。
我把目光瞄到了前排白髮長者的身上。
他是智利駐華大使賀喬治先生。
我決定,智利隊一進球,我就趁著他們這股高興勁兒開始採訪。
然後,巴拉圭進球了...
一進就是倆...
好吧,看來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你知道智利舉辦過世界盃吧?」
賀喬治先生一上來就拿出了長者風範。
「那是1962年***,那時候我還小。智利隊所在的第2小組,比賽全都放在了聖地亞哥,而我就住在那裡。家裡有球票,我幾乎把所有的比賽都看了。」
聽完這段話,我放心了一些。我小的時候也去工體看甲A,2004年亞洲杯也現場看了所有淘汰賽的比賽。在這一點上,我和賀先生是有共同經歷的。
「我有5個孩子...」
呃...共同經歷好像又消失了...
「前一段時間我回國度假,帶著孩子們去野外燒烤。我和他們一起踢球,還上演了"帽子戲法"。」賀先生一樂,滿臉洋溢著幸福。
足球真是帶著魔力。
我和賀先生素昧平生,外交上的事情我完全不懂。可從足球進入談話不過短短2分鐘,我們已經談到了童年和家庭生活。
「足球有時候也並不美好,就像智利眼下已經0-2落後了。」我不解風情地開始了另一個話題。
「布拉沃不在。」賀喬治揚著眉毛說道:「布拉沃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門將之一。他之前效力於巴塞羅那隊,但剛剛轉會到了曼城。應該是還有些手續沒辦完吧,所以沒能進入這次球隊大名單。」
他輕輕嘆了口氣:「如果布拉沃在,第二個丟球不會有。」
賀先生看得很清楚。巴拉圭的兩個進球,頭一個是奧斯卡·羅梅羅的遠程爆桿,力量大角度刁運氣好;但第二個進球,智利門將托塞利的選位出了問題,在出擊這件事上猶豫太久。
「但是沒辦法,這就是足球,雖然看比賽有時候很痛苦,但終究是要保持快樂心態的...」
很好,長者Feel回來了。
***註:1962年世界盃,東道主智利隊打進半決賽,但遇上了擁有加林查等球星的巴西,最終2-4輸掉比賽。第三名決賽1-0戰勝南斯拉夫後獲得當屆世界盃季軍,這是智利國家隊參加世界盃的歷史最好成績。
賀喬治的中文名背後,是「Jorge Heine」的西班牙語原名。Jorge按照西班牙語翻譯,應該是「豪爾赫」,而「喬治」則是用英語發音的結果。
我猜想,也許這是來自外交官的體貼。
配合我聊足球,會不會也來自於體貼呢?我需要從其他人身上找找答案。
我盯上了一位大叔。
我知道稱呼人家為「大叔」其實不算禮貌,可他身上的「大叔」氣息實在太濃,是很招人喜歡的那種,況且稱之為「鄰家大叔」型吧(不是隔壁老王)。注意到他,是因為智利進球了,而大叔是全場喊得最響,樂得最開心的一個。
大叔名叫勞爾·阿爾瓦雷斯·穆蒂斯,是智利能源部副部長的顧問。
「球迷?不,不,我可不是球迷。」穆蒂斯大叔一臉得瑟地說:「我是足球愛好者。」
我不信,他剛才看比賽興奮的樣子,是騙不了人的。
「球迷通常是這樣的:自己喜歡哪支球隊,好也說好,不好也說好,說白了就是瘋狂。而像我這樣的足球愛好者,會公正地看待和欣賞比賽。」
穆蒂斯大叔嘴角上挑,一臉得意的樣子。
「那您總有支持的俱樂部吧?」我追問。
「我家鄉的一家小俱樂部。」
穆蒂斯大叔的家鄉在卡拉馬,智利北部的一座城市,向南走一點點,就進入了著名的阿塔卡瑪沙漠。
智利北部礦產豐富,銅礦儲藏量佔到全世界的近30%,還是世界唯一的硝石產地。卡拉馬被稱作礦城,平均平方公里人口只有9.5人。看來當能源部副部長的顧問,穆蒂斯大叔是有天然優勢的。
而他的主隊科布雷羅亞,實是智利國內一支勁旅。
「可不像我們經濟部長,他的主隊是智利天主大學隊。」穆蒂斯話鋒一轉:「但我也喜歡阿森納,有阿萊克西斯·桑切斯啊。」
他呵呵一笑,鄰家大叔Feel十足...雖然我很想采一下身為智利天主大學球迷的經濟部長,但距離開會的時間已經很近了。
半場結束,比分停留在2-1,客隊智利是落後的一方。
有三個觀眾沒有起身的打算,他們只是坐在椅子上玩手機。
坐在兩旁的一男一女看起來太過年輕。
「我們不到16歲,還在上初三。」
好的吧,所以你們是什麼部長呢?
這三位來自勞爾·席爾瓦·恩里克茲樞機學校。此前智利方面在準備中國智利周的活動時,向社會公開招募有趣的小視頻。中間這位老師莫利納準備了些資料,交給了右手邊的女學生卡塔利娜·穆尼奧茲,卡塔利娜改編了一下,交給了左手邊的尼古拉斯·拉夫拉。
然後他們整了一段Rap...
然後他們就獲得了一次免費的中國游。
」從來沒想到能在中國看一場智利隊的比賽。「
作為兩名學生的老師,弗朗西斯科·莫利納說了文章開頭的那句話。
他有些興奮,並努力將這樣的感情表達出來:「這是我第一次聽說有免費國外游這樣的好事,而且還是地球的另一端,這麼遠的地方。哦對了,我們還去吃了...呃...那個很辣的東西...叫什麼來著?」
「火鍋?」我提醒著。
「好像是這東西。」莫利納眼裡的光芒沒有散去:「真辣。」
兩個學生畢竟是少年人。不說話的時候面無表情地擺弄手機,一旦開始說話,馬上透著精神勁兒,就是那種精力用不完的勁兒。
「看球嗎?」
「看啊。」
「是哪傢俱樂部的球迷?」
我琢磨,每個人都有主隊,回來這篇就好寫了。
「呃...我不看國內聯賽。」男孩子尼古拉斯說。「但是我看歐洲比賽,和像今天一樣的國家隊比賽。」
「是的,我也不看國內比賽了。」老師莫利納說。「現在大家對國內聯賽興趣都不打,優秀球星都去歐洲了。」
「我...」讓我意外的,女學生卡塔利娜介入了話題。「我父親看,他是智利大學的球迷。」
所以你們三個都不看國內比賽了?這有些尷尬。
「那這樣吧,如果你們有興趣,做一段中國足球的Rap吧,我幫你們放給中國球迷看。」我發出了邀請。
「好啊!「兩個年輕的學生馬上笑了,答應得很快。尤其是那個小夥子,和平時戴著耳機、北京癱擺弄手機的樣子完全不同。
這才是青春吧?
我這樣想著,突然覺得,這是別人的青春,我的已經沒了。
我們差了16歲呢...
」20年前,我當智利總統的時候,帶隊來過亞洲許多國家。當時國內的媒體認為我們來亞洲簡直是瘋了,但現在...「
愛德華多·弗雷·魯伊斯-塔戈爾先生頓了一下。
」誰都明白亞洲在這世界擁有多麼重要的地位。就像當年我們用的筆記本電腦,足足有5公斤重,而現在...」他舉起了一旁的手機,繼續說道:「科技讓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弗雷先生站在中國語言大學的講台上。1994年至2000年期間,他曾擔任智利總統。現在,他擔任智利駐亞太地區特任大使。
如他所講:」這世界變化太快...「
曾經,智利最重要的貿易夥伴是歐美。2016年第一季度,智利的貿易額有一半來自於亞洲。
所以借著這次智利周,弗雷先生要繼續推項目、做生意。
豐富的從政經驗,讓他幾乎可以脫稿演講,哪怕是談到具體數字,也不會回頭去看投影中的PPT文件。當然,他會細緻地停下講話,要求現場的燈光調暗。
「否則就看不到我們做的PPT了。」
弗雷先生談了很多項目,包括天文、推廣再生能源和電信,甚至設想了從智利一直通到中國的海底光纜,大部分都是我聽不懂的。
但有兩件事我聽懂了。
智利政府正在發展的電商,找到了阿里巴巴合作;
智利政府正在發展的再生能源,找到了華為合作。
當聽到這兩家公司的名字精確地出現在演講中時,我突然意識到:從被認知到被認可,這路真是不好走。
如同中國球員。在孫繼海、楊晨等人留洋的時代,都背負著「中國球員」的名號,就像英國人管孫繼海叫「中國太陽」。因為歐洲人民不僅對你個人沒認知,對整個中國足球都沒有認知,更別提認可了。
如今,日韓球員在歐洲遍地開花,不會有人叫他們「日本本田」或者」韓國三肺朴「。只是中國的留洋球員,卻漸漸消失了。
這是個唏噓的過程,之前和穆蒂斯大叔聊到了中超,他知道德羅巴曾在這裡踢過球,但叫不上任何一個中國球員的名字。
的確,眼下中國的經濟正在飛速發展中。但足球,甚至體育,在這樣的智利周上還無法成為話題。
內心走了個神之後,我聽到:「智利有3萬人在學習中文」。
弗雷先生接著說:「我們在智利的南部和北部都設立了孔子學院。但文化這件事,很難用貨幣來衡量,所以眼下,還難有深入的合作。」
我明白了,弗雷先生是來談生意的。足球這事兒恐怕現在一毛錢都賺不到,所以怎麼聊呢?
「我是球迷。」
乾脆利落,讓我有些意外。
「不光看球。當總統那會兒,我也經常踢球。」
我徹底放心了,趕緊追問:「所以您喜歡的俱樂部是。」
「智利大學。」不假思索,弗雷先生脫口而出。
果然,有點年紀的智利人,無論是前總統還是部長,都是有主隊的。
「足球是智利的代表性產業。這些年我們在歐洲踢球的球員越來越多,比如阿爾圖羅·比達爾。他最開始在德國的勒沃庫森隊踢球,後來去了義大利的尤文圖斯,現在在拜仁慕尼黑隊踢球。」
弗雷先生不緊不慢地說著。講真,我壓根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被一位前總統普及足球知識。採訪的時間非常有限,我心裡暗暗著急著:「不要提桑切斯,不要提布拉沃...」
「我們還有阿萊克西斯·桑切斯。」弗雷先生繼續道:「他現在在阿森納效力,之前也在巴塞羅那踢過球。當然,還有布拉沃,他剛剛從巴塞羅那去到了曼城...」
我深深地覺得,即使問他們的技戰術特點,弗雷先生也可以給我講半個鐘頭。於是我果斷地決定切到另一個話題上。
「聽您說,智利三分之二的產品都是用來做外貿的。可在足球領域,只有佩萊格里尼先生一個人出口到了中國,這是不是有點少?」
沒想到,我點燃了弗雷先生的自尊心。
「曼努埃爾·佩萊格里尼先生當然是位優秀的足球教練。但是,智利40年前就有教練到歐洲執教了。費爾南多·列拉就曾經執教過本菲卡***。」
內個,前總統先生,您說的足球故事似乎已經超越了我的知識範圍...
「當然了,我聽說佩萊格里尼先生這次執教的中國球隊也很有水平,我相信他有能力把球隊帶到亞冠賽場。」
「所以您準備去現場看看比賽嗎?」我問。
「如果他們打進亞冠的話,如果你邀請我的話。」弗雷先生露出了一絲壞笑。
「再怎麼著也得是佩先生邀請您吧?我邀請您也得我自己掏錢買票啊。「我心裡嘀咕著,但還是鎮定用笑容壓住了慌張,用最優美的聲音說:
」我來邀請您。「
***註:費爾南多·列拉曾兩次執教本菲卡,分別在1962/63賽季和1966-68賽季,已經是約50年前的事了。弗雷先生事沒記錯,但沒把握住時間流逝的速度。列拉也曾執教波爾圖、里斯本競技、西班牙人、拉科魯尼亞和馬賽等俱樂部,2010年離世,享年90歲。
弗雷先生和中國的淵源還是挺深的。
他的父親:愛德華多·弗雷·蒙塔爾瓦先生,曾在1964年至1970年擔任智利總統。1970年11月,老弗雷先生離任,但已經給中國和智利的外交打好了基礎。
一個月後,智利成為了第一個和中國建交的南美國家。
1968年,弗雷先生曾去義大利留學。那時候他零用錢有限,於是也很少和舊時的朋友走動,以至於有了」沒錢寸步難行「的概念。
智利一直是南美的富庶國家,但眼下也要跑到中國尋求商機。演講當中,弗雷先生介紹了太多的內容,比如未來簽證簡化的事兒,也許對於想去旅遊的人來說,是個好消息。
還有關於礦石、紅酒、藍莓、櫻桃的事兒,我就不寫了。放一個智利駐北京商務處的公眾號ID,你們自己去看吧:ProChile_cn
可以把這當做一個廣告,但之於我來說,主要是太多信息懶得寫了...
但這些智利人對足球的態度,我真切地感受到了。
所有的採訪結束後,我找到負責拍照的姑娘梅婭,確定後續工作。
姑娘突然看著我說:」我是科洛科洛的球迷哦。「
我一愣,姑娘接著說:」都是聖地亞哥的球隊,和前總統先生喜歡的智利大學是死敵哦。「
說罷,笑容滿面。
嗯,這是球迷的Feel...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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