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與脂肪的恩恩怨怨

再瘦也是胖子

我們也許注意不到，我們是一種特別特別胖的動物——不是說某些人，而是所有人（除了那些為了比賽變態減肥以至於全身靜脈暴張的健美運動員）——不管他有多「苗條」，你把他的體型映射到任一種動物（除了那些需要用脂肪來禦寒或者冬眠的動物）形象上，都會發現，怪異地胖。你把任一種動物的毛全剃掉，都會覺得瘦骨嶙峋，尤其是那些細細的腿……

猴子和猩猩出生時的體脂率往往只有2～3%，而我們出生時，胖到了15%（只有15%嗎？）。包括豬，這種我們通過千萬年的人為基因優化和過分的飼養、努力使其儘可能胖的動物，平均體脂率（據稱也只是15%）也還是大大低於現代的人的。

我們為什麼要這麼胖？既然不是為了禦寒，也不是為了被人吃掉……帶著這麼多脂肪天天跑來跑去，既影響行動又額外消耗能量，圖什麼呢？

高級能源，支持高級的生命活動

生命活動都需要能源，生命一方面從外面採集能源，一方面在體內儲存能源。如果生命需要的能源是隨時都可得到的（比如陽光、草地、海藻等），那麼它就只需儲存相對較少的能源在體內；如果所需的能源是偶爾才能得到的（比如其他動物的肉），那麼就需要儲存相對較多的能源。

隨時都可得到的，往往是低效（低密度）的能源，需要隨時、長時間地去攝取；而那些花費生命的大部分時間、精力來採集低效能源的生命，會在自己體內儲存上更高密度的能源，因此本身就成了別人的更高效的能源。

以陽光為能源的，只能用全身的精力、長時間地「吃」陽光，從而獲得微薄的能量以維持基本的生命活動，以至於動也不能動；它們在身體里主要把能量儲存為碳水化合物，額外也有很少的蛋白質和極少的脂肪。

但植物往往會在自己的種子里儲存上很高密度的能源（巨量的碳水化合物，有時也有大量的蛋白質和脂肪），因為種子將面臨無法利用陽光的很長一段時間。也因此，種子本身是一種不那麼「隨時都可得到」的能源。

以草為能源的，也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吃草、或者找草吃，直接掠奪草用其生命所積攢的碳水化合物、蛋白質和脂肪，使得食草動物能動起來，但又篤定了它們只能把頭長時間地埋在草里；它們在自己的體內儲藏著一點碳水化合物、大量的蛋白質和少量的脂肪。

以其他動物的肉為能源的，往往很久才會吃上一頓飯，但是直接掠奪別的動物用其生命積攢的營養，使得它們能在體內儲存起更高效的能源——大量的蛋白質和更多一些的脂肪，從而可以長時間地不吃東西，四處游弋，投射著炯炯有神的目光（回想一下那些食草動物的獃獃的眼睛吧）。

越高等的生命，往往有越劇烈的生命活動，從而需要越高密度的能源來支持；而因為越高密度的能源，越是不會「隨時都可得到」，因此需要它們的生命，越是會在自身儲存起更高密度的能源。

最高的能源，讓生命自由

然而在體內儲存能源，是一件極其需要斟酌的事情。因為能源本身也要佔空間，也有重量：沒有直接功能的體積、重量，本身也是一種累贅，會影響其他的生命活動。

植物會把能量主要以碳水化合物的形式儲存起來。碳水化合物的能量密度比較低（同等重量下不及脂肪的一半），因此這種儲存很費空間，也很佔分量；但植物無所謂：反正都沒打算動，也沒什麼大的打算。

但動物就不行了，需要帶著身體整天跑的話，越少儲存能源越好，儲存的話則是越高效的能源越好。整天吃的動物，可以儲存較少的能源；對於一飯難求的動物來說，就需要儲存較多且高效的能源——脂肪。整天慢吞吞就能活的動物，可以不用這麼高效的能量儲備；而需要劇烈或者長時間運動的動物，就需要胖一些了。

脂肪是要干大事者的戰略儲備。所謂「大事」，就不是整天埋頭於吃，而是用大量的時間來做成一件事，一件可以稱之為「突破性」的事，比如獵殺一隻羚羊，比如作繭化蝶、絕食育子，比如越冬、遠行。記得有一種飛蟲，要飛躍重洋，為此它們的肚子就是一大滴油，因此還是透明的。平時幾乎沒有油水的植物往往也會給它們的種子配上脂肪，期望它們能夠在不能吃陽光的黑暗日子裡，能夠堅忍地萌發、成長。

脂肪讓生命從整天只能吃吃吃的詛咒中解放出來，可以大有一番作為了。脂肪幫生命切斷食物的束縛，使其可以踏上決絕的征途。在這個意義上，脂肪給了它們自由。

但是也沒見鳥、獅子、老虎有多麼胖啊。是啊，脂肪是如此高效的能源，一般情況下皮下組織來一層就夠用了——再多的話，它們就飛不起來、抓不著羊了。但是不夠我們用……我們……我們又不用十天半月才吃上一頓飯，也不用長途跋涉，也不用飛翔，我們要脂肪、還要這麼多，做什麼？

我們也有一件大事，更大的事要做——思考。豈止是飛躍重洋，我們在思考時可以在無數的可能宇宙間穿梭；豈止是化蝶，我們可以讓任何東西變成任何東西；我們可以讓不可能的事情發生，讓可能發生的以各種方式發生千萬次……大腦是最耗能的器官，而我們有著變態地大的大腦，於是我們有著異常地胖的身體——這讓我們不用天天只知道吃，而可以想東想西；脂肪作為生命的終極能源，給了我們終極的自由——思考的自由。

原來胖是一件好事？

是啊，對於某些物種來說就是這樣。人類是非常胖的物種，但如果按這個物種的標準來說，你還是胖……那你就真是太胖了。

人類要這麼多脂肪，因為要用，真的要用；而現代人類的問題在於，只是胖——大量地儲存脂肪，但又不用脂肪（就像只會存錢的吝嗇鬼一樣）——真的不用，我們天天吃糖，把身體慣得只會用糖；我們不斷地把多餘的糖儲存為脂肪，但我們還是只用糖，一日三餐的糖，下午茶、夜宵的糖，零食的糖，否則我們就餓得心慌，慌得狂想吃糖——我們需要不斷地吃吃吃……這好像是生命的倒退？

生命在能源儲存上是非常謹慎的，每個物種都有其適宜的能源儲存設定。自然地飲食，無論如何都不會打破這種設定。然而我們開始作弊了……我們開始大量地吃植物的種子，開始提取、凝練植物的糖和油，把這些相對高效、因此不應該「隨時都可得到」的食物，這些也不是我們的食物的食物，變得像草一樣普遍。

好吧，我們愈加胖起來了。除了外形上有點不雅，行動上有些不便之外，有什麼問題嗎？有，待我們最終直面這問題時，我們會碰上「發炎」「氧化」「致輕素抵抗」「胰島素抵抗」「雌激素失衡」「糖尿病」「自身免疫性疾病」「大腦萎縮」等許許多多。什麼？還有癌症？用得著我說癌症嗎？

思考是最劇烈的生命活動，最奢侈的自由；最奢侈的自由，需要最奢侈的能源。

為了自由，燃燒吧，脂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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