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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雕版印刷時代,像資治通鑒這樣大部頭的書,大概需要多少版?保存雕版的倉庫的要多麼大?雕版又如何防蛀呢?


具體可以看《臨高啟明》

廳堂里、廂房裡都有人在忙碌,院子里不時還有人搬運著材料在走動。有房子里有人正在根據選定的藍本譽寫書樣。選擇好得底本是刻印出一本好書的第一步。籃本除了搜羅來得作者書稿之外,就是選用過去的善本一一古代沒有版權的概念,不管今人古人的作品,只要書坊老闆覺得合適,就可以拿來刊刻。

因為好得底本至關重要,所以書坊的老闆往往自己就是有眼力的版本學家,善於從舊書店故紙堆里搜尋到有用的底本。有的書坊老闆則結交有名的藏書家,以取得他們私藏的各種善本和少見的書籍。在南京、蘇州和杭州還有一批集文人、藏書家於一身的所謂刻書家,他們多半是飽學之士,自身又是有財有勢的縉紳:如曾經刊刻出版了《本草綱目》的南京藏書家胡應龍。

潘建元書坊的謄抄人員總有十幾號人,和周洞天想像的相反,他們全是真正的「抄書匠」雖然識得字,能寫一筆漂亮的楷書還能寫反體字,卻沒什麼文化。做得完全是機械式的工作。因而在一般的圖書中錯字、脫字、別字,乃至文理不通的狀況常常出現。所以書坊老闆也得僱傭不過一般是用「延請」這個詞一幾個文士充當編撰、校訂。一些不怎麼講究的書坊就會省下這筆費用。

正廳里,刻字工人們正在伏案勞作。

一塊塊按照尺寸開好的空白書板被堆放在廊檐下等候使用。雕刻好得書板則堆放在另外一面。廊檐下各種書板堆積如山。掌柜的說較好的雕版材料多用梨木、棗木。果樹木質地堅硬紋理細膩,價格又不貴,是刻書板的最佳材料。災梨禍棗這個成語正是出自於此。

刻板工人們把謄寫工人書寫好得「寫樣」貼在書板上,然後刻工用不同形式的刻刀將木板上的反體字墨跡刻成凸起的陽文,同時將木版上其餘空白部分剔除,使之凹陷下去。板面所刻出的字要凸出版面一到二毫米。

刻好的書板被送到院子中,散工們挑來一桶一桶的熱水沖洗雕好的板,洗去木屑墨痕。刻板過程就完成了。

一頁書就是一塊板。一部書如果有三百頁,就得有三百塊書板。

huā費的人力物力不可計數。因而不知道市場前景的書稿除非是私人自己出資刊刻,否則很難得到出版。書籍的稀少、昂貴也就不足為奇了。

陪同的掌柜很是熱心的指點著整個印刷過程。一間廳堂里,印刷工人們正在印刷,雕好的書板是按照千字文編號的,一塊一塊的擱在架子上。學徒們按照師傅喊出的序號,將一塊塊書版搬運到專門的大案桌上。廳堂中央,是幾座大型的水缸,裡面裝滿了墨汁。學徒們用木桶打墨,提到每個印刷師傅旁邊,舀到墨盤裡。

印刷時,印刷師傅用一種特製的圓柱形平底刷蘸墨汁,均勻刷於板面上,再小心把紙覆蓋在板面上,用刷子輕輕刷紙,紙上便印出文字或圖畫的正像。將紙從印板上揭起,鋪在架子上陰乾,印製過程就完成了。掌柜的告訴周洞天:一個熟練的印工一天可印1500~2000張。一塊好得印板可連印萬次。

在周洞天看來,雕版印刷術的刻板過程有點象刻印章的過程,只不過刻的字多了。印的過程與印章相反。印章是印在上,紙在下。雕版印刷印刷的過程更類似拓印。但是雕版上的字是陽文反字,而一般碑石的字是陰文正字。此外,拓印的墨施在紙上,雕版印刷的墨施在版上。雕版印刷既繼承了印章、拓
印、印染等的技術,在中國被發明出來並不是一件偶然的事。

印刷出來得書好賣,那麼書坊對印書的投資是一次性的,後面的除去紙張、墨水和勞動力成本之外就是凈賺了。如果不好賣,投入雕版的錢就等於賠了,刻好得版要麼剷平再用,要麼就只能存在庫房裡睡大覺。一旦時局動蕩或者書坊倒閉,大批的刻板就會淪為燒火的劈柴。書坊老闆對開刻一部書籍都很慎重,以確保每一本書都能銷售出去。

所以擁有多少版片就成為一個書坊的重要資本――特別是那些保證能夠印了就能銷售出去的書籍的版片。掌柜頗為自得的告訴周洞天,他的書坊里存著一萬多片「常年可印」的版片,在南京城的書坊里也算是首屈一指的。

周洞天卻對此不以為然――南宋時代的行在國子監所藏的刻板據說有二十多萬片,就實物來說是個很了不起的數字,二十多萬塊刻版堆疊起來需要的場地就很驚人。更不用說將其雕成所花費的人力物力了。但是從蘊含的信息量來說,二十萬片不過二十萬頁書籍而已,按照一本書二百到三百頁計算,不過1000本書。考慮到刻板書籍每頁上的字數一般都比現代印刷品要少,信息量還要少一些。只不過是個單點陣圖書室的規模。清末杭州的官書局,所存的版片也不過十六萬片而已。

一部四庫全書,收書種類4000種,勉強夠得上一個中小城市的街道圖書館的規模。周洞天知道手工業時代的任何的事物規模都是非常小得。即使採用19世紀的技術,本時空的印刷產業也是完敗的命。

周洞天看著院子里堆積如山的板片,心中很是感慨。中國的印刷術,大規模運用自始自終停留在昂貴的雕版印刷上,著作出版困難,書籍稀少昂貴。許多著作因為得不到出版或者再版的機會就此失傳湮沒。這不能不說是逐步落後於西方的一個原因。

他漫步而行,走到第二個廳堂里,此處讓他一下來了興趣――原來這裡雕的版是圖像。掌柜的說著是現在雕得是在小說里用得「繡像」。書坊里正在新刻一部《水滸傳》。

「這是小老苦心搜羅來得『繁本』,可不是外面的『簡本』。」掌柜的面露得意之色,「帶『三征』的!」

周洞天對水滸的版本學不是很了解,鬧不清什麼叫「簡本」「繁本」,只嗯嗯啊啊了幾聲附和了幾句。梅林忽然問了一句:「你這裡印《金瓶梅》嘛?」問了這話他有點後悔了――這不影響形象么!

「有有,」掌柜的並不以為異,「小老這裡有同業刻印的《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代銷,不但刻印精良,書里還有二百幅繡像圖。是難得之物。」

一問價錢,這部書要一兩銀子。價錢相當的不便宜。梅林決定買了下來。

「這書可是繁體的,連個句讀都沒有。你真心要買了看?」周洞天乘著掌柜的走開片刻問道。

「我當然是看不明白,但是收藏一部以後就是珍貴的資料,善本啊!」

過了一會,掌柜的屁顛屁顛的取了書過來,這部書裝在在四個書函內。沉甸甸的頗有分量。周洞天隨手抽出一本翻了幾頁,只覺得一股墨香撲鼻而來,紙張之地細膩。刻工印工都在中上水準。因為用得是水性墨,書頁不是雙面印刷,所以裝訂出來的書冊特別多,居然有三十六冊。

每一章節都配有二幅繡像。刻工比周洞天在外面看到的年畫的水平要好多了。其中不免有些誨淫誨盜的畫面,雕琢精細,極其露骨。很有小說的感覺。

要是我們來出得話,肯定比它的畫工好一百倍。別得不說,光人體就比這個強。周洞天想,出個《金瓶梅》的漫應該是大有市場?只是原創的話太費事,不知道那邊有沒有出過這個題材的漫畫,又有沒有人帶來。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問道:「此書的作者是何許人也?」不知道在距離作品問世不久的本時空能不能弄清楚這一歷史疑案?

「書上署名蘭陵笑笑生,不過大夥都說是鳳洲先生的手筆。」

鳳洲先生就是王世貞。書問世後不久就有人如此傳說,一直到近代這一說法都是最有市場的,這對周洞天來說不是什麼新聞――他略微有些失望。

「亦有人說著是某老公兒的手筆。」掌柜的壓低了聲音說道,「這就不好說了。」

周洞天點點頭,顯然在本時空一樣得不到明確的答案。

明末的風氣堪稱開放,聲色男女之事不算「恥事」。掌柜的見兩位老爺對此很有興趣,當即又搬來了一堆此類小說供他們選購,從大名鼎鼎的《》,到不怎麼出名的《痴婆子傳》,拉拉雜雜,林林總總有二三十種之多。有些在舊時空已經失傳了。聽掌柜的說這些書賣得都不壞,屬於常年可銷的品種。周洞天翻了幾本,覺得這個商機也很不錯。當下掏了十兩銀子,把這些書全買了下來。

書坊的掌柜又做了一筆好買賣,對他們愈發殷勤。一問十答。周洞天把興趣又轉向雕版工場,看到雕刻繡像的工人和剛才的不同,似乎是在雕刻某種不完整的圖案,思索片刻他忽然明白了,這是在雕刻套版印刷的畫板。

走到下一個廳堂內證實了他的想法。這是在搞「套版彩色印刷。」

雕版印刷一般只用單色印刷。五代開始有人嘗試進行彩色印刷,工藝是將幾種不同的色料,同時上在一塊板上的不同部位。然後一次印於紙上印出彩色印張。這種方法稱為「單版複色印刷法」。著名的天津楊柳青版畫就是採用這種方法生產。

這種做法成本低,速度快,但是印刷色料容易混雜滲透,而且色塊界限分明,顯得圖案呆板。

從元代開始,有了所謂的「多版複色印刷」,也就是所謂的「套版印刷」。大致就是要用多少種顏色就雕刻多少塊版,每一塊印板上塗上不同的色料,分次印刷在同一張紙張上。套版彩色印刷的工藝延續了很久,除了印刷廠之外,在印染廠一直用到20世紀。

南京在明代已經成為了彩色套印的中心,一般的書坊都有彩色套印的能力。

因為套色印刷的成本大得多――有多少種顏色就得準備多少塊同樣的雕板,所以明清時期書籍的彩色套印一般只用朱墨兩色,只有年畫印刷才用比較多的顏色。

此刻正在書坊中印刷的繡像也只用了三種顏色。不過掌柜的已經很得意了,表示他這次是「不惜工價,唯求盡善盡美」。

在整個參觀過程中,周洞天從掌柜的口中知道打聽到整個南京,能夠印刷的書籍大約有一千種。分為九個類別。靠這個吃飯的工匠、夥計、商販有好幾萬人。買賣很是紅火。書籍不但遠銷各省,還有大量的出口――特別是向和朝鮮的輸出。

不過最好賣得還是「時文集」,也就是「公務員考試輔導書」。儘管年年都要編刻新書,這類書依然暢銷不衰。周、梅二人不免又唏噓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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