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在中央電視台第一頻道熱播的動畫片《鄭義門》?
【藍媒推薦】由浙江省廣電集團、浙江衛視旗下浙江藍巨星國際傳媒集團精心打造的廉政文化動畫片《鄭義門》,今天起正式登陸央視。該片主要圍繞中央關於推進「全面從嚴治黨」的戰略要求,以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大力弘揚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大力加強黨風政風、社風家風建設」重要指示精神為指導,傳頌中華民族的「家國」文化,為全面從嚴治黨、弘揚新風正氣、傳播核心價值營造良好氛圍。
感謝楊愛紅君的指正。
動畫片並不想看,不過覺得這個選題還是很有意義的,畢竟鄭氏義門本來就是明初政府大力樹立的一個宣傳樣本。
鄭氏義門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宗族,它不是由血緣相連、居所相近的諸多小家庭組成的,而是一個「同居共財」的巨大家庭。其家庭收入一律「歸公」。家庭成員每天統一起床,到「有序堂」聽男女小兒背誦《男訓》、《女訓》(平等!),向家長行禮,之後到食堂吃早餐,開始一天的勞作。所穿衣物由統一分配的布料製作。家人嚴禁擁有金錢、土地等私有財產,一旦發現,私財會被上交官府,如果不服,就會被家長狀告「不孝」之罪。而一般的宗族只是擁有祠堂、族田、族學等族產與公共設施,各小家庭還是各過各的。
家中事務由「家長」主持大局,另設輔佐家長的典事、負責對外聯繫的通掌門戶、執行家規的監視、輪流擔任雜務的掌新舊事子弟、管賬的主記等職務。家長是在族人長老間兄終弟及地傳承的。另有按照宗法繼承的「宗子」,但只是主持祭祀而已。
這種大家庭其實並不容易長久維持,因為族人私蓄財產進而激發矛盾、引起家庭解體是難免的。但不分家更符合儒家倫理觀(參見「田真嘆荊」的故事)。所以大家庭常常在地方士人的鼓吹下被政府上報為道德模範,得到國家的旌表和優免徭役的特權,作為政府成功推行儒家教化的象徵。這種優待讓這樣的大家庭更容易兼并田產、維持其不斷增長的人口的基本需要。國家與大家庭結成了相互利用的關係。
元明時期的浦江鄭氏就是這樣一個大家庭。當然它能達到這樣的地步,也是靠了一點機緣。始遷祖鄭綺的四世孫、家長鄭德楷是個豪俠式的人物。宋度宗末年,因官府苛政,浦江地方有惡少年起兵造反,鄭德楷設計誘擒其首領,扭送官府,又修建石牆以自守。因此被征為青田縣尉。浦江受宋末戰亂影響,社會蕭條,鄭德楷「多振起之」,想必在地方上建立了很大的威望。他又建立私學,培養子弟受學。雖然鄭德楷的傳記中沒有直接描寫他如何效忠大元,但這樣有軍事與經濟實力的人物,想必官府是會十分重視的。
其侄鄭文嗣擔任家長時期,在元武宗至大年間被官府上報為孝義之家,正式獲得了朝廷的優免政策。鄭文嗣開始將其家規成文化,形成了《鄭氏規範》,最終成了當時士人賴以制定家規的範本,甚至解縉把這本書推薦給朱元璋。鄭家在元代把硬實力轉化為文化資本,有十餘人入仕,變成了士人家族,且多與文人交遊,明初大文豪宋濂就曾在其家擔任塾師。
當江南紅軍攻佔元朝將領、江浙行省參政石抹也先部所有的浦江縣時,鄭氏大概還不太了解這支軍隊的性質,全家躲入山林之中。這支紅軍的帶兵將領是朱元璋的外甥李文忠,他把鄭氏招撫回家,還向江南行省提出免除鄭家的賦稅和徭役,給鄭家頒發了一張蓋著龍鳳皇帝韓林兒御璽的「聖旨」。要知道當時紅軍給養不足,還在實行向地方大戶強征糧食的「寨糧」制度,這個優免特權是相當昂貴的。
之後朱元璋也把義門鄭氏當成他的模範家族樣板。鄭氏在明初被選為負責運輸一區之糧上京的糧長,這一任務都由富戶承擔,可見其家經濟實力雄厚。朱元璋慣於以大案的名義發動群眾檢舉罪魁在地方上的同黨,剷除了不少江南大戶,鄭氏先後被捲入胡惟庸案和郭桓案,卻得以全身而退,可見朱元璋十分看重其義門名頭。他還先後委任鄭氏族人鄭湜、鄭濟、鄭沂等人為官,鄭沂竟從平民一躍成為洪武朝最後一任禮部尚書。鄭沂在建文朝致仕,成祖即位後還作為洪武朝老臣復職,並繼續任用他們家的子弟。
不過,盛極一時的鄭氏還是在明朝衰落了。天順年間的一場大火將鄭氏的共同居所及其所囤積的書籍化為烏有,鄭氏成員開始散居。而鄭家子弟不再在仕途上受到皇帝的青睞。同居共財的大家族的穩定,繫於家長威權的強力管束與家產的不斷擴張,而在司法權歸於官府的帝制中國,家長要行使家規,還是必須得到國家的支持,家產擴張也有賴於國家給予的特權,其基礎終究是脆弱的。一旦國家不想再維持這個禮教的「吉祥物」,撤去支持乃至介入家庭內部的糾紛,大家庭就很容易崩潰。這對朝廷來說當然是不錯的算盤。本朝的宣傳部門有鑒於朱元璋的成功經驗,願意加以揣測學習,至少是找對了方向啊。
但要再次說明的是,這種大家庭並不是近世社會中家族現象的主流,不需要國家過多支持就能自我組織的宗族才是。相對華南那些為爭奪資源而發動成員長年累月地械鬥的宗族,作為一朵朵奇葩散落在祖國各地的大家庭簡直是白蓮花。為了回答這個問題,我把《鄭義門》第一集看了一遍,有幾點引起了我的興趣。
第一點在於:雖然畫面十分拙劣、但配音十分老辣。(本來可以說「老到」或者「老練」的,但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老辣」一詞最為準確。)比起近年來國內其它動畫的配音,《鄭義門》真是高到不知哪裡去了,以至於片子里朱元璋一說話、我腦海里就浮現出唐國強的身影。
於是我百度一下,發現配音是上海譯製片廠做的。當然啦,這一點其實沒啥好引申的,我只是作為一個對聲優的表演比較敏感的人而發表一點小小的感想。
第二點在於:雖然畫風十分低幼、但台詞十分凝練。其台詞信息密度很高,玩梗頻繁;玩的不是二次元梗,而是「《春秋》記災禍不記祥瑞」這種政治高玩梗。
我敢打賭,一般的小學生能聽懂十分之一的台詞就不錯了。
第三點在於:雖然說教十分反動、但劇情十分內涵。一方面,旁白念的家規、死人留的遺言處處流露出反動的氣息;另一方面,活人的行為又處處流露出各種內涵。
開場第一幕,朱元璋與宋濂等君臣在石頭城談古論今,朱元璋鋪陳一番、等大臣們拍了他一通馬屁之後才宣布要建閱江樓;大臣們紛紛表示滋磁,還談出了一番建樓有諸多好處的長理由短理由;只有宋濂悶聲不發,朱元璋要他表態,他又雲山霧罩扯了一番「在德不在險」的大道理小道理、以示反對。乍看之下就是君臣相得、談笑風生的樣子,仔細一琢磨、尤其是搭配上老辣的配音,那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之後又有一段朱元璋與宋濂夜談的劇情,整個也是這種風格。
而《鄭義門》的主角鄭濂,在給侄子針灸時說的那一番話,三言兩語就把一個人情練達的中年人的形象刻畫出來了,完全不是一個腐儒的樣子。
僅就第一集而言,《鄭義門》並不是單純地教小孩子服從,更像是在教一個人如何當好封建秩序中的統治者,或者說是在教授「如何擔任一個符合朝廷需要的封建大家族的家長」。當然啦,對小學生年齡段的觀眾而言,這片子90%的內容都是無法理解的噪音,能看懂的大概也只有「聽家長的話」了。
總的來說,相比於近年來的國產說教型動畫,《鄭義門》爛的地方一如既往地爛,壞的地方不出所料地壞,但老實說,這部片子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期。我認為,與其把這部片子給小學生看,不如給那些真的想當「鄉賢」的土豪看,至少可以提高他們的姿勢水平。
——正文完,下面是幾張與上述內容關係不大、但編劇似乎塞了私貨的內容的截圖——
(我這裡所說的「私貨」指的是與「如何擔任一個符合朝廷需要的封建大家族的家長」主旨相去較遠的內容。)
「自安史之亂以來,天下分裂六百餘年」——既否認了北宋的小統一、又否認了元朝的大統一,顯然與當今官方歷史敘事不符。
「無漢之和親、唐之會盟、宋之納幣稱臣等等屈辱」——當今官方歷史敘事中,漢之和親、宋之納幣稱臣還算是帶有「屈辱」意味,但唐之會盟基本上就是純粹的民族團結的正面事例。又一處與當今官方歷史敘事口徑不一致。從上面這兩處來看,編劇裡面顯然混進了皇漢,而且是皇漢中的明粉。
「天子不是受命於天」——大膽!看來編劇並不滿足於「擔任一個符合朝廷需要的封建大家族的家長」啊2333——下面最後放一點我自己的私貨吧——倒行逆施宣揚封建糟粕破壞依法治國……這些話前面的朋友已經說盡。我這裡只引用微博上一位網友的話,評估「以孝治天下」的客觀效果:
瓔珞牡丹: 然則改朝換代幾次如此孝義之家依然長存。
幾百年前都指望不上的東西,在21世紀是肯定沒用的。一隊夷齊下首陽,
幾年觀望太凄涼。
頂上整齊新結束,胸中打點舊文章。當日義不食周粟,近日翻思補韃糧。早知薇蕨終難咽,悔煞無端諫武王。
至於製作水平,我現在不太好確定應該叫好還是抨擊,暫且不評價了……
補充:這個鄭義門之所以受朝廷表彰,是因為它並非基層社會的主流模式。真到了遍地鄭義門的時候——比如世家政治盛行的南北朝,恐怕朝廷每屠掉一個「鄭義門」都要慶祝一番。一個家族的世界大同――浦江鄭義門之行感悟黑字部分西斯空寂。對鄭家的進一步分析請看:如何看待江蘇省公務員考試申論B卷大談傳統美德和家風? - 馬前卒的回答其他參考回答:歷史上哪些臭名昭著的惡人卻做了大快人心的事? - 馬前卒的回答有哪些偽傳統? - 馬前卒的回答如何看待很多企業讓員工每天誦讀弟子規? - 馬前卒的回答朱明王朝有感於「鄭義門」的優良家風,給予了鄭氏家族一項特殊的恩遇,那就是每年可派代表與孔孟後人同時入朝參拜,且品學兼優者可繞過科舉直接入仕。因此,鄭氏子孫中做官的有很多。翻開族譜可以看到,僅在明代以德行舉薦入朝的鄭氏官員多達47人。
同居15世期間,七品以上的官員多達173人。這些官員職位差距巨大,他們任職的地域跨度數千里之遙,這些官員的經歷也相當駁雜,從七品到二品,從袞袞大員到閑職小吏,涉及到多個時代,卻無一有貪瀆記錄。
明朝以來,「鄭義門」的子弟在外做官只由家族俸養,不領取朝廷俸祿。
我就給高票答案補充一點:打碎宗族這個事,僅僅放在反封建和階級鬥爭這個框架下是不夠的。
因為宗族不是馬克思主義五階段劃分下的「封建社會」的產物。宗族所代表的組織方式比「封建社會」古老的多。要對「打碎宗族」的含意有完整的認識,需要把握兩點:
第一:人類最古老的組織方式,就是血緣部落。血緣部落的出現甚至比私有制還要早。在馬克思所劃分的「原始公社」階段,人類社會就是用血緣部落組織起來的。
第二:從馬克思劃分的「原始公社」到「奴隸社會」到「封建社會」到「資本主義社會」,血緣部落從來沒有被淘汰掉,而是一直在發揮作用。
而且,血緣部落所發揮的作用也沒有隨著歷史發展而不斷地、線性地降低。相反,血緣部落所發揮的作用在歷史中呈現的,是一個潮漲潮落的波動過程。
例如,希臘各個城邦,以及羅馬,最初都是血緣部落的聚合體。後來在古典國家建立的過程中,血緣部落的作用漸漸被削弱。古希臘雅典梭倫改革試圖將血緣部落改為地域部落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雖然中間也有波動,但古典國家建立和擴張的過程基本就是血緣部落作用不斷降低的過程。
一直到古典國家的巔峰:羅馬帝國確立,血緣部落的作用已經極大地削弱,只剩下了殘存於元老院里的某種介於歷史和神話之間的、儀式性的傳統。
這個過程在馬克思的劃分方法中,對應的是「奴隸社會」。
那麼,可不可以說,對血緣部落的瓦解,就是原始公社向奴隸社會的進步呢?
不能簡單地這樣結論。因為在馬克思所劃分的從「奴隸社會」進步到「封建社會」的這個過程里,血緣部落的作用極大地回潮了。
羅馬帝國的末期,一波又一波地湧入了帝國西部的各路「蠻族」,其組織形式全部都是血緣部落。近現代歐洲國家的雛形,其直接的前身正是「蠻族」的血緣部落,而不是古典時代國家。
羅馬帝國的遺產,主要是以基督教為媒介,從文化和法律觀念上影響「蠻族」王國。但是「蠻族」王國本身的骨架,是形形色色的日耳曼部落。查理曼帝國之後日耳曼部落的結構剛剛逐步實現國家化,血緣部落的色彩剛剛開始削弱,歐洲又迎來了新一波的維京部落入侵。而在東歐,本地部落之中又摻雜進了從亞歐大陸腹地遷移入侵的游牧民族部落。
整個「封建社會」的基石,正是在血緣部落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這些血緣部落繼承了「奴隸社會」古典國家的遺產,但對古典國家本身絕不僅僅是簡單的繼承關係。
而歐洲中世紀,也就是羅馬西帝國崩潰過程中湧現的血緣部落重新去部落化的過程。到了近代,血緣部落在歐洲已經又一次退化為了古老的神話和歷史記憶,正如同早期希臘羅馬部落之於後來的城邦與帝國。
但這種「去部落化」也僅僅是在歐洲。近代以來的歐洲的大擴張中,歐洲人在非洲、美洲、中東和印度都與血緣部落重新遭遇,而歐洲人雖然贏得了武力上的勝利,建立殖民統治,但血緣部落也從未被剷除,正如同中東本土產生的波斯帝國、阿拉伯帝國和奧斯曼帝國也不能剷除中東的血緣部落一樣。這些血緣部落,一直到今天仍是非洲和中東政治背後的決定性因素之一。至於美洲,美洲倒是脫離了血緣部落的影響,但那不是因為印第安人的血緣部落被打碎了,而是因為印第安人本身被種族滅絕了,不是印第安去部落化,而乾脆就是去印第安化。
從以上這些,可以總結出兩點結論:
結論一:血緣部落是人類社會最自然的組織方式。在沒有外力干涉和介入的情況下,沒有外部的權力輸入、或者至少是知識和信息的輸入,人類從原始狀態中自然生長出的社會組織一定是血緣部落。
無論在馬克思所劃分的哪個社會階段,在國家機器權力不能至的邊緣地帶自然生長的「野蠻人」,他們登上歷史舞台時的社會組織方式總會是血緣部落。「奴隸社會」時代的印歐人、日耳曼人,「封建社會」時代的維京人、突厥人、蒙古人、女真人,在最初的血緣部落組織方式這一點上是沒有區別的。
結論二:國家機器發展的過程,就是不斷打碎血緣部落的過程。古典時代的希臘城邦和羅馬共和國/帝國發展需要打碎古希臘羅馬部落,歐洲中世紀國家發展需要打碎羅馬西帝國末期的「蠻族」部落。
而血緣部落在中國,也一樣印證著這兩個結論。一方面,因為它是最自然的組織方式而源源不斷地在歷史中湧現出來,另一方面國家機器又不斷地為了更進一步的發展而努力打碎血緣部落。一個血緣部落掌握了國家機器之後,也會反過來去打壓其它血緣部落;而國家機器打碎了舊的血緣部落之後,新的血緣部落也會在國家機器權力不能到達的角落裡重新生長出來。
血緣部落在三皇五帝的神話時代,是「某某氏」的氏族,在周朝變為了「國人」和「野人」,在春秋時代又明確了「公族」和「卿族」的分野,一直到這個階段,國家機器的運行方式都是由一個血緣部落或者部落聯合體共同控制其它部落,進行部落共治,部落內部結構從未被打破。國家機器第一次打碎血緣部落,將權力觸角伸入部落內部的嘗試,發生在春秋末期到戰國時代,各國的變法都將國家機器從部落中剝離並反過來打碎部落,其中又以毫不妥協地貫徹小家庭制摧毀部落紐帶的秦國商鞅變法最為徹底。
從秦漢帝國開始,真正的血緣部落就在中國的漢族地區基本消失了。血緣部落成為了神話和歷史記憶,正如同古羅馬部落之於羅馬帝國、日耳曼部落之於神聖羅馬帝國。
但另一方面,部落制仍然是最自然的組織形式,所以,儘管在國家機器即便在亂世也始終沒有完全消失的權力之下,血緣部落從未在中國漢族地區以最原始的形態重新大規模出現,但是血緣部落制的組織方式與國家權力以不同的比例混合,搭配不同的生產方式,就產生了各種帶有血緣部落色彩的組織方式。它們因其自然而源源不斷地出現,與國家機器既存在合作與依賴,又有著深刻的矛盾和對抗。
在秦漢帝國的末期以及隨後的魏晉南北朝,自然生長起來的帶有血緣部落色彩的組織方式,就是莊園經濟之下的世族聚落。世族的歷史貫穿了整個第二帝國。
而我們現在語境下的「宗族」,正是第二帝國的莊園制世族崩潰之後,重新自然生長起來的帶有血緣部落色彩的組織方式。在宋朝這還是一種新的組織方式,而宋儒對這種自然生長起來的組織方式進行了意識形態上的構建,將它與宋儒重新解釋的周朝宗法秩序與儒家意識形態聯繫起來,就成為「宗族」的濫觴。
在這麼多的討論之後,我們怎麼看待宗族?很簡單,宗族作為從宋朝開始的明清第三帝國中自然生長出的新的「血緣部落」,是一種社會組織方式。它的可怕之處,在於它是自然狀態的,不需要任何頂層設計的,在所有不能被組織進現代社會城市文明的邊緣地帶,宗族、或者新時代的新「血緣部落」都會自然地、茂盛地生長,這跟宗族成員能不能購買到城市生產的現代工業社會產品沒有任何關係。日耳曼人也可以使用羅馬帝國技術孕育的武器和盔甲,但這些東西沒有削弱他們的部落制。
因為宗族、或者說血緣部落,本來就是自然的、而不需要頂層設計的,所以把關注點和噴點放在政府的宣傳和倡導上,都是沒抓住重點。政府宣傳不宣傳,大首長怎麼講話怎麼想,拍不拍鄭義門這種動畫片,根本就沒有關係——在現代社會組織方式能夠有效生長的地方,自然沒有血緣部落的容身之地,政府怎麼宣傳也沒用。而在現代社會組織方式不能覆蓋的角落,血緣部落自然會生長出來,這是人類從私有制出現之前、甚至在學會使用工具之前、從冰河時代就寫在基因中的,是動物群落結構的直接繼承者、人類動物本能最直觀和基本的體現方式,現代社會組織方式下產生的意識形態批判和道德抨擊根本對角落裡生長的血緣部落沒有任何阻礙,政府的宣傳和倡導也同樣地沒有任何影響,我們和政府的口水戰影響到的只是我們和政府自己,而血緣部落的結構只是在角落裡寂靜地、自然地生長。當然,如果政府的宣傳不是為了促進血緣權力結構的生長,而是為了贖買和討好已經生長出來了的血緣權力結構,這就是另一回事了,呵呵噠。
然而這種贖買和討好一樣是藥丸的。因為國家機器和基層的血緣權力結構之間的矛盾和衝突是永恆的,合作妥協都只是暫時的。國家機器對基層血緣權力結構的打壓和消解,是從周公開始就已經寫進禮樂卻從未在周朝成功實現的藍圖,被商鞅變法重新刻進大一統中央集權國家的骨骼與基因,在西漢第一次實現為大一統中央集權帝國的榮耀——如果說血緣權力結構是人類的動物本能和自然狀態,那麼對血緣權力結構的打壓消解就是國家的政治本能和人類通過國家而脫離自然狀態的必由之路。
而打壓消解一種權力結構,就只能用另一種權力結構替代。而且必須是真實的、明確的、真正地在現實世界有執行力的權力結構,不能是接近於虛無縹緲的、基本只對聽得懂的人有點有限的作用的「話語權力結構」。
所以,總而言之,基層的血緣權力結構正在現代社會組織方式覆蓋不到的邊緣角落裡自然地生長,政府的倡導也好,我們對政府的倡導的批判也好,都是沒有意義的,也沒有影響。有意義的,是盡量尋求將國家的權力輻射進邊緣的角落,真正打碎基層的血緣權力結構,真正將現代社會的組織方式權力結構推行進曾經被遺忘之處。當然,如果現實和國家的「政治屬性」都決定了這種權力結構的輻射和組織方式的推廣是不可行的,既沒有能力,更沒有意願和決心,那就沒什麼辦法了,打打嘴炮也不是全無用處,畢竟在現代社會組織方式下的嘴炮可以影響這種組織方式內部的輿論,至於在它外部生長的基層血緣權力結構,反正既說不好會怎麼樣也沒有辦法,且看未來如何吧。題主問我怎麼看,我覺得還是讓我來寫一個新編革命歷史劇《鄭義門》吧。
元末天下大亂,地主武裝頭目鄭濂在紹興裹挾群眾一千多人結成塢壁,號稱鄭義門。鄭濂在其中作威作福,生殺奪予,儼然一方土皇帝。應天紅軍領袖朱元璋為了解放受苦受難的紹興群眾,派外甥李文忠率部多次進攻紹興。鄭濂等地主民團負隅頑抗,李文忠經苦戰才解放了紹興(*史實)。鄭濂見勢不妙,投降了李文忠。李文忠原來對他十分反感,但到鄭義門去赴宴後,目睹其對家人、家僕、莊客等農奴的權威之後,卻一轉為羨慕,開始向他請教「治家之道」,還用這一套東西去管理自己的軍隊,把一支農民革命軍變成了供他自己役使的私兵。李文忠在紹興作威作福,嘗到了甜頭,十分感激鄭濂的「教導」,不但赦免了他,還盜用龍鳳政權江南行中書省的名義發給他表彰狀(*史實),在全紹興範圍內推行鄭氏的制度,以此來對抗應天紅軍的農民民主治村運動。朱元璋聽說此事後,十分震驚,認為鄭氏是革命的潛在威脅,派遣楊憲去監視李文忠(*史實)。然而,楊憲是一個混入農民革命隊伍進行投機的封建地主文人。他到達紹興後,反而與李文忠、鄭濂等人勾結起來,欺騙朱元璋說農民民主自治運動十分順利,還舉薦鄭氏一門擔任要職。這時,應天紅軍在南線的主要軍政負責人胡大海從金華到紹興來視察,識破了李文忠和鄭濂等人的陰謀,將他們扣押起來。他憶苦思甜,用革命家史來教育李文忠。但李文忠已經沉醉在封建主的迷夢之中,竟充耳不聞,還告訴胡大海說他的長子也已經參加了他們的陰謀,以此來逼迫胡大海就範。胡大海震怒之下處死了自己的長子,向朱元璋上書揭發此事,希望朱元璋加強革命教育,避免革命領導隊伍第二代的封建化。就在此千鈞一髮之際,楊憲與紅軍隊伍的鄭氏子弟勾結起來,藉助苗軍頭目對民主改革的不滿發起叛亂,殺害了胡大海、耿君用等革命領袖,釋放了李文忠。李文忠又採納鄭濂等人的毒計,將苗軍頭目滅口,以此重新獲得了朱元璋的信任。全國革命成功後,李文忠、藍玉等新興的軍事封建貴族在全國範圍內坐大,與楊憲等地主文人、鄭濂等體制外封建主勾結起來,對抗民主改革。朱元璋因此與他們產生了尖銳的矛盾。李文忠不但包庇他推薦的鄭氏族人大肆貪污腐敗(*史實)、阻撓民主改革,還瘋狂地叫囂三公輔政(*史實),妄圖篡奪革命政權。朱元璋挫敗了他的陰謀,發動胡藍大案肅清了革命政權內部的封建勢力,揭批和搗毀了家藏變天帳的封建反動黑據點「鄭義門」。看著滿載被揭發出來的各種真相的卷宗,朱元璋回憶起了老戰友胡大海的忠告,決心在全國範圍內發動大誥講用運動,教育下一代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然而,朱元璋畢竟只是一個農民領袖,只知道自上而下地保衛革命政權,不能夠真正地發動群眾。他死後不久,潛伏在革命政權里的封建軍事貴族代表人物朱棣就在僧俗封建主姚廣孝、李景隆(李文忠之子)、蹇義等人支持下發動叛亂,顛覆了革命政權。朱棣上台後,親自為「鄭義門」平反,號召全國上下的趙家人都來學習鄭濂這樣的「鄉賢」。「我們共產黨人,是從批孔起家的,但是我們決不能走前面他們的路,批了再尊,等到我們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再把孔子的思想來給予老百姓,落入歷史的這種循環,這是不行的。如果共產黨也到了自己沒法統治或者遇到難處了,也要把孔子請回來,說明你也快完了。」
反動大毒草啊。這種劇就應該堅決禁播。
舉個例子,第二集《家法如山》,講的是族長發現家族裡有人聚眾賭博,就報了公安機關,而後者認為所犯輕微,不足量刑。結果族長就把參賭人員押到自家大堂動私刑,piapiapia打板子……鄭義門 02 家法如山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
1974年,山東曲阜孔廟,批林批孔運動時期,曲阜魯源村一位老人孔昭坤,拿著曲阜縣衙曾經使用的刑具「鍋拍枷」控訴。1894年的一天,他的祖父孔繼成,因在自家地里挖出一塊石頭,孔府便以「破壞聖門風水」的罪名,將他關押毒打一個多月。家裡賣了僅有的五畝地,才把人贖出來,但已經皮包骨頭,不久就死了。奶奶又氣又恨,得了重病不久也死了。他的父親去給地主家扛大活,活活累死了。他的母親領著兒女出外逃荒,要了整整十二年的飯。大姐十歲時給人做了童養媳,二姐七歲時賣給人家,不知下落。看到答案基本都和動畫片本身沒什麼關係了,我也就安心了,無關題目強答一發
我看到這個問題下大部分的左派答主都順著「革命的正式權力打碎非正式制度」的方向回答,作為一個左派,我當然也理解這種思路但是,這個命題本身,應該說是一個關於革命的神話。這個神話一直上溯自1793年,當時雅各賓派的法國派出她的特派員支配了各鄉鎮,使得中央到地方如臂使指。為什麼我稱之為一個革命神話呢?因為,1793年「統一而不可分割的法蘭西共和國」同時也被稱為「44,000個自治公社的聯合」,中央的特派員實際上非常依賴等既有的社團、俱樂部等社會網路發揮效力,而後者實際上抵制著救國委員會的集權努力(我的這個結論來自索布爾,我不確定弗雷的修正主義有沒有把這個結論也幹掉)同樣地,裴宜理也指出,中共在上海工人間發展群眾組織的過程中,實際上必須要利用黃色工會和青幫建立起的社會聯繫,有時甚至不得不部分犧牲其革命性這樣一個革命神話,實際上掩蓋了革命政權的正式制度如何與地方非正式制度協調的事實。我想說明的問題在於:正式制度(法制)的成本高於非正式制度(人情、潛規則),非正式制度的有效性隨群體規模擴大遞減,正式制度的有效性隨規模擴大遞增。因此,一種完全靠把正式權力捅到基層去建立規則的統治,即使能實現,也只能作為靡費不菲的緊急手段。而如果正式權力與基層的社會網路發生衝突,則更會增加治理成本,降低治理效率(從彭玉生的《當正式制度與非正式規範發生衝突》里抄來的圖表)因此,地方分權自治和依靠社會網路的統治應該可以說是基層政治的必然選擇問題在於,這種統治必然要以宗族的形式呈現嗎?回顧歷史,我們注意到共和國政權試圖用政治手段撼動宗族力量,並沒能構成對農村宗族的根本性挑戰而更重要的是因此,在今天想再次撼動宗族力量作為南方農村基層主體的事實,幾乎是無法實現了順便猜猜上面這些文字從哪截來的?(`?ω?)王滬寧的這個作品,在學界也有不少引用,應該說是研究現代中國農村的重要材料。在這本書中,王滬寧提出的方案基本還是加強基層組織,克服宗族的不利影響,但我看目前今上應該是認定了下面這個分析了然而,長期來說,我們都死了( `_っ′)歷史系的學渣,基本都是現炒現賣,有什麼錯誤請輕虐(&>д&<)——放著現成的法律法規不去宣傳,反而另起爐灶去宣揚家規、禮教,到底是為了什麼?——因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家規、禮教講究尊卑等級。
放在今天,大宅院違反消防法規,族規家法濫用私刑。
這種大家族看上去溫情脈脈、一身正氣、田園牧歌,那是史書上記載的。
幾千人的大家族,廣有資產,還有頂戴花翎,不是土豪是什麼?!
他們家辦喪事的時候,你外姓人感亂說話試試,不打斷你的腿!當地的選舉事務,非他們家莫屬,外姓人敢來參選,雖然不會像菲律賓那樣被砍頭,但是暴打一頓不成問題。外來的佃農、長工、傭人,有了什麼經濟糾紛,敢跟他們打官司嗎?我黨當年的土地革命,第一個就得拿這種土豪劣紳下手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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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一點,這種世代當官的大家族,田產都是免稅的。附近別人家的田產也可以寄進到他們家族名下,向他們家族交稅,並且拒絕政府稅吏前來收稅。
做生意也是免稅的。也可以向他們交保護費,以此免除國家稅收。
這種家族所有男丁,還可以享有免除兵役、勞役的特權。其他家族也可以向他們交錢,免除兵役勞役。
你說說看,還有必要貪污嗎?「鄭氏家訓第一百二十九條 既稱義門,進退皆務盡禮。不得引進倡優,謳詞獻妓,娛賓狎客,上累祖宗之嘉訓,下教子孫以不善。甚非小失,違者家長箠之。」
一句話,槽點很多,下面慢慢講:
首先,該片的畫風是偏低齡向的:
低齡向,意味著看這玩意的目標受眾是兒童,我斗膽妄自揣測一下,中央的目的是想讓父母與孩子一道觀看,從而達到廉政宣傳目的,然而這種無聊的題材必然是吸引不了兒童的,所以這種動畫只會是兩頭不討好,孩子不愛看,家長也不愛看。
其次,此片的主題是講鄭氏一族家規在廉政教育中的作用(家規為緯)。然而一個成熟的現代社會,更多地是靠優秀的制度來防範腐敗,畢竟人性擺在那裡,空談家風家規反腐只會有開倒車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