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海員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01-22

只有失去才知道珍貴。

這是句老生常談的話，被用濫了。可真正在這種環境裡面工作，真正因為不可抗拒的原因失去了生活中習以為常的東西才知道這句話真對。

海員21個月，兩年在家休假3個月。三個合同期，20多個航次。在前輩的資歷中實在不算什麼。可是對這份職業的感觸，不在乎時間長短吧。

這種感受很複雜，在這樣的環境裡面，人的情緒簡直就是過山車一般。封閉的環境讓人變得敏感無比。一點挫折會讓人無比沮喪，一點快樂又讓人幸福爆棚。

聖母和惡魔在內心無數次的交戰，有的人熬過了這一切，變得豁達而樂觀，心理承受能力巨大。有的人變得厭世而暴戾，對這個世界充滿仇恨而狹隘無比。怎麼選擇不由自己，航海只是一把鑰匙，打開了你最真實的一面，因為在這裡，面對最多的還是自己的內心。

2013年7月上船，離開北京總部的那天傾盆大雨。南苑機場飛南通的飛機因為天氣延誤了10個小時。抵達南通的時候是晚上，接機的代理把我帶到小旅館交代了一下就離開了。其實那會就開始了一個海員的生活，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只是短暫的停留。下過雨的街道，零星陌生的路人，一個人在沙縣小吃隨便吃點兒就不知道該去哪裡，迷茫和恐懼就這樣在上船前的第一個夜晚埋下了種子。那感覺。恩，beyond的《冷夜雨》。

第二天代理接我上船，辦過手續後第一次站在巨輪面前。泰坦里克號裡面的Jack面對巨輪時，鏡頭裡面的上帝視角告訴大家這船有多大。而當時的我是懵的，因為船舷前的我一眼看不到船頭，太過巨大以至於沒有了概念。cape merlin，93年日本造的散貨，長292米，寬48米。總載重噸168750噸。排水量是三個泰坦里克號還要多，尺度比全世界最大的航空母艦還大。這是我上船一周後才知道的。

到船第一個對話的是一個烏克蘭的老水手，英語都說不利索，一段痛苦的手舞足蹈後，他帶我去了船舶壓載室見大副——我的直系領導，保加利亞人。全船都無比驚訝還有一個實習生上船，因為沒收到任何關於我上船的通知。到是帶我的三副歡欣喜悅，因為有人可以給他打雜了。

後面安排住宿，發工作服，第一次裝卸值班，第一次上駕駛台，第一次上甲板幹活就不說了。畢竟關於人生的第一次大家都有類似的經歷和感受。

航行後的目的港是澳大利亞，那會兒船上還沒有網路，只能每天發一封郵件。前女友在北京一個人面對生活的種種壓力，再加上溝通缺乏的原因，一個半月後就分手了。真挺痛苦的，也正是這種痛苦的折磨，突然想通了很多事，也更加看清楚了自己，自己人性中自私的一面，和現實中的無可奈何。封閉的環境裡面，只有自己和自己作戰，想法極端的簡直可怕，情緒爆發的時候只有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面狂哭！是的，一個大老爺們兒抱著枕頭哭的稀里嘩啦的，腦袋手腳全部都是麻的，渾身不住的顫抖，嘔吐。恨啊，恨這份工作，恨自己當初的選擇。

好在最後還是熬過來了，每個人不都得有這麼一段才能在感情這堂客上畢業嗎？也是這一段的經歷，每天問自己航海的意義，問自己的未來，和那些老船員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才更深刻的認識到這個工作的偉大和不易。

這不到0.015平方公里鐵鑄的移動家庭上還有無數的故事。在這裡只舉幾個說，談談體驗。

後來接觸的工作多了，開始行使駕駛員職責的時候，對海員或者說是駕駛員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第二個大副是俄羅斯帥哥，喜歡看書，虔誠的東正教徒，每天一起值班的時候聊得很多，從政治，哲學，宗教到車子房子家人祖宗十八代都扯了個遍。因為大洋航行值班的時候，一連好幾天看不到一條船，自動舵一設定就是對著茫茫的大海望穿秋水。

大副跑了12年船，從水手做起，經歷過同事的死亡，也在生命危急的一刻頓悟無數。10年的時候，大副還在做二副職位的時候，在澳大利亞錨地，急性闌尾炎。急性闌尾炎，他挺了三天，直到澳大利亞港口安排直升機送到醫院才化險為夷。這段經歷在他說來挺輕描淡寫的，但是細思極恐，這玩意兒疼起來會活生生把人疼死的。如果不及時治療，闌尾破了，基本就是死刑。雖然船上的駕駛員都有培訓如何在緊急情況下切除闌尾，但是誰敢動手呢？好在上天眷顧，病發的時候他在錨地，而錨地又幸運的在澳大利亞，如果在中國。。。之後大副就開始信教了，一改原來放浪不羈，下船嫖娼，上船酗酒的習慣，變成一個問溫文爾雅的帥哥。大家腦補一下俄羅斯非胖子的顏值吧。

當然也有反面的例子，而且大多數是普通船員，也就是水手，銅匠，機工一類的職務。他們受教育水品低下，對生活也沒什麼規劃，在這個資本主義剝削最早存在的行業，他們的生活並沒有多大的改變。我們公司大多數船員都是東歐國家諸如烏克蘭、俄羅斯、喬治亞、土耳其、塞黑，或者中國印度等勞動力廉價的地方來的。這些船員大多數都看起來友善，但是內心麻木可怕。在貧窮面前，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不只是中國人。普通船員是不能晉陞的，因為教育水平的約束，他們終其一生只能是普通船員。一個合同期又一個合同期，他們的一生都在大海上。和時代脫軌，思維僵化，狹隘自私自卑又自大。航運本來是聯通世界的職業，他們耳濡目染中國的進步應該是感觸最深的一批人，但是每當討論起祖國，他們所表露的觀點又無比的落後，從不承認眼前看到的進步，卻總是拿著十年前報紙上的見聞評價中國。合同期開始的時候，樂呵呵的上船快樂無比，等到合同期即將結束回家閑下來的時候又信誓旦旦的說這個合同期結束了一輩子不上船了。可是回到家，一通揮霍後又回到這裡，周而復始，如同魔咒。

其實中國船員也大抵相同，面對孤獨和枯燥的生活，調節的只有自己。第二個合同期我帶著kindle還有2T的電影上船，這裡的生活是一個無限循環的怪圈，想要跳出來只有靠自己。

聖母的時候，就勸勸自己，全世界60億人的吃喝用住，沒了我們，就是不行！！！

我相信當海員的孩子都是窮人家的孩子，至少不會特別有錢。原本想著掙錢多才選擇了這個職業，可以好好補貼家裡，這一上就不知道何時是頭了，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太多，每次在船上船搖的難受的時候，暈船的時候，無數次的想家的時候，想愛我和我愛的人的時候，都會肯定的說這個合同做完說什麼也不會再上船了，可是生活的壓力讓你不得不再次上船。為了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再苦再難都能忍。我覺得沒心沒肺的人最適合跑船，因為這樣才不會有那麼多煩惱。我不適合，跑船跑到沒朋友，真的一點都不假，在海上漂的久了，除了僅有的一兩個鐵哥們，別的都疏遠了，感覺除了家人什麼都沒有了，跑船覺得很對不起媳婦兒，所以有媳婦的一定要好好珍惜，好好愛她。滿滿的遺憾和愧疚不是一兩句能表達完的，感覺這輩子都還不完。

我上船快五個月了，剛開始兩個月每天把行李箱收拾得整整齊齊，準備隨時走人，想想幹什麼不好，來跑船。每一次下地買東西都有一種在押人員刑滿釋放的感覺。船上特別無聊，沿海還能有些信號，到大洋里就什麼都沒了，只能看看電腦看看書，和坐牢的區別就是帶薪勞改！

海上手機沒信號，出一次海，就像進一次監獄，一次就要七八個月，除了工作，空閑時間只能看書，想想也是諷刺。以前不好好讀書，當了海員天天看書

家人擔心你，沒法報平安，有女朋友和沒有有什麼區別，人家異地戀好歹可以打電話qq視頻，自己願意熬，可是心裡總覺得對不起女友。

衛星電話太貴用不起，好不容易船上裝了WiFi，結果信號只能聊qq，1m3塊。現在用著同事推薦的一款北斗海聊的衛星簡訊機，雖然一分鐘只能發一條簡訊，好處就是不用月租簡訊費，也還將就，比之前好點。

唉，也就只能吐吐槽了

在遠洋船上工作過一段時間，簡單的說就是苦逼。可以很深刻的體會到孤獨與自由的滋味。

我像個孤獨患者自我拉扯……

如果有更好的出路，真的不建議去跑船！

1.工資

目前船員工資甚至是遠洋也沒有什麼優勢了。岸上隨便一份工作都差不多工資！

船員實習期至少一年無工資，只有伙食補助。在岸上，實習第一年你可能余不下什麼錢，但也不至於無工資。目前水手短缺，三副過剩，因此，水手工資大概6000左右，三副8000。很多三副安排不上只能在船上干水手。二副工資目前遠洋13000（11年的時候，三副工資都13000，不過現在你不幹有人干，就這個行情）。但你在船上要干到二副，起碼6年的時間（除了積累資歷，中間還有各種休假，6年從實習干到二副都算快的）。再看看，6年在岸上，隨便一個工作積累下來，你的月薪都基本在1萬左右了，能力強的2萬月薪的也大有人在（最簡單的，跑業務，賣樓---）。當然，你自己不思進取，不斷換行業換工作的另說。大副工資目前35000，船長大概45000，但你想想大副船長除了要考試，還要有一定的積累，沒有八年十年你是做不了的！

2.關於船公司的套路

五險一金，目前據我了解，除了一些國有企業（如中國遠洋，南京油運等）這些會不間斷的幫船員繳納基本的五險一金，休假期間也會繳納。其他大多數私營企業，外派的都不會替實習生繳納五險一金。你若在某個公司呆上幾年，公司會酌情給你繳納社保，但一般都是通過第三方人力資源機構按照最低的標準給你繳納，休假期間還得你自己掏錢補繳。（不要問我咋知道的，A從2011--2017一直在業內還算規模較大的船公司，目前擔任2副，也不過才繳納了兩三年的社保，還是最低基數的，沒有公積金）

3.關於升職

你以為你上船了到了時間就能從實習生-水手-三副-二副 ----順利的過渡了？

現實是，你可能幹實習生幹了一年甚至兩年都沒有機會頂水手，同樣的水手就算是換了三副證書你也不一定能順利頂三副，要是你那條船是三副不下船，你的船長不舉薦你，你一樣頂不了，很多人一條船兩條船的干都頂不上，不是能力的問題，純粹看機遇。有的人剛換完三副證，三副剛好休假，船長再舉薦公司沒有意見的話，你就頂班了。後面二副，大副，船長以此類推。

目前，很多人也是帶著三副證干水手的活，帶著二副證干三副的活，沒有辦法，都在排隊等機會。

4.關於休假和出海

現在制度好些了，一般出海超過8個月會安排你休假。以前是不限時間的，A第一次出海做實習生，為了能頂上水手，愣是幹了16個月才下船。

現在航運市場不景氣，各種培訓班出來的，海運院校出來的人太多太多，人多船少。休假休個半年一年的都很正常。有的人一直等公司安排，但是等了一年多都還在家待業。這期間是沒有收入的。

在說說，不論是私企國企，沒有人照顧，你的工作也是看天吃飯。有人罩著，給你安排待遇好環境好航線好的船，休假時間也剛好。沒人，你就做好跑最差的船最差的航線，要是派遣的話，工資還會被盤剝好大一部分。你說你不上，呵呵，你不上有人上！

5.關於安全

實話講，如果是家庭條件好的，一般也不會去跑船。因為船員真的是一個危險係數極高的行業。

飲食上，你跑遠洋，吃不到新鮮的菜，喝不上乾淨的水，肉製品都是冷凍的，（除了靠港那些天）。很多船員都有各種結石，就是因為水不好。就算是你和礦泉水，你總得吃大廚做的飯菜吧，那個是什麼水？

人身安全，誰沒有個病啊，遇到感冒發燒都算是好的有法子的。遇到什麼急性闌尾炎，骨折什麼的，完全沒有辦法第一時間下船治療。這個真的是很大的風險。

其他，寂寞無聊你可以看書看電視玩手機單機遊戲，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

By the way,你知道各大保險公司都不會賣給船員人身意外險么？就算你想為自己和家人買一份保障，不至於突發危險和災難的時候一無所有。但是，人家保險公司不賣給你，因為這個行業危險係數太高了！

6.關於家庭

很多船員家屬真的是做出極大的犧牲的。船員常年在外，對於家庭完全是沒有辦法照顧的。

父母妻兒生病都是孤立無援的，很多時候都要靠妻子來支撐一個家。所以那些還下地去XX地方的船員真的要反省自己，你這麼做對得起自己辛苦付出的妻子嗎？

家裡的大事小事船員沒法參與，孩子的童年也無法陪伴，這些都是很悲催的。真的！比你在船上體力上的辛苦辛苦百倍，尤其是家人遇到難事，你自己卻不在身邊。你會恨你自己為什麼做船員。

7.船員這麼苦，為什麼還有人干！？

大概是因為，相對於一些家庭一些地區的收入來說，船員的收入還算不錯，尤其船長大副的工資還算很有吸引力的。另外，很多人一旦上了船，想想熬過了堅苦的實習期水手期，也就很難放下了。畢竟最苦的都熬過去了，接下來就干吧，不然前面努力都白費了。

8.其他選擇

海事局港務局航道局救助局引航站等等都是不錯的選擇，當然這些也不是一般人能進的。要求高，裡面還充斥著關係戶。一個同學，畢業就進了救助局，第一年工資月薪都過萬，休假期間工資照常，五險一金參照公務員。畢業兩年手上幾十萬存款，而進普通船公司跑船員的，無五險一金，積蓄無。

海事法律方向！

航運公司，做調度等！

外貿公司，代理公司，做業務跑腿等，反正沒脫離這個圈子。

船廠！

換行業！

就想到這麼多，以後想到再更！

只能從我短的可憐的海上經歷給您一些感覺吧。

我一共只有21個月的海上經歷

大概是這樣的，第一個月（09年3月）在一條capesize的散貨船上做實習生，跑了一個航次，公司把我調到了另一條panamax的船上繼續做實習生。

然後10年12月下船了（大概連續幹了20個月）

其中：6個月cadet工資（亂七八糟加起來好像是200多刀），6個月ab工資（加起來大概700多刀），8個月的三副工資（加起來大概2100刀）。基本都是工資+伙食+洗艙+獎金。

開心的時候：

1. 從ab提職到三副的時候

提職的時候真的很開心，因為工資翻了好幾倍，但是後來工作中的壓力確實挺大的，尤其記得自己一個人過新加坡的時候（船長不知道在房間幹嗎，沒上駕駛台。。。），第一次走中國沿海（漁船多的像星星），第一次準備各種靠港用的文件，第一次計算工資單，第一次上伙食，第一次發工資，第一次組織救生／棄船／火災／海盜演習，第一次被索賄。。。哈哈

2. cadet和ab的時候：

早上7點起床，白天不用帶腦子，水頭會把事情布置好，自己就可以去幹活了，干多干少只要沒偷懶就行。敲／磨／底漆／面漆／描線。。。

到了晚上，例行去駕駛台學東西，差不多頭12個月，每天晚上自己都是12點三副下班我才下駕駛台的，每天都非常充實。。。

到了港口，只要不是自己當值，就會和老水手（老司機）出港口瞎逛，超市買買東西，酒吧看看脫衣舞（我還是有底線的），踩踩沙灘看比基尼美女。。。

最喜歡的是在錨地，每天的事情都很少，船長甚至支持我們釣魚（因為他喜歡吃魚，哈哈哈），於是大家各種釣魚，釣螃蟹。。。巴西外海釣了很多紅紅的石斑，加拿大釣過大比目魚，下網抓過超大的螃蟹，還有就是印尼錨地我們直接用油換來的幾百斤的海鮮。。。

不開心的時候：

1.做了三副以後。

2.洗艙的時候，每次臉被海水泡的生疼。

（然後，雖然我升職很快，但是我還是厭倦了海上的生活，於是11年就決定再不跑船了。然後，現在我在歐洲一所大學裡公派讀博，努力畢業中。）

總結下吧，散貨船，航行時候的生活挺悠閑的，很重複，事情不多，但是一旦要靠港，事情一下就多起來了，會很累。另外，如果你缺錢+沒有成家，跑兩年船挺好的，但是成家有孩子後還是下來找個陸地工作吧，你的工資遠遠彌補不了家庭的缺失，何況，船員工資現在看來並不高。

無法做到生活均衡的一個行業

海員是一個孤獨的職業，我是混派，船員一半國人一半歪果仁吧！碰到的船長基本都是韓國的，很艹蛋。上班無聊，兩個人一起當好幾個月的班，什麼話都說完了實在是無聊，下班了更無聊。其實海員如果你能不失眠，那麼你其實沒多少空閑時間，睡覺就是絕大部分，電腦內的視頻就是絕大部分消遣，好在我個人覺得自己對於孤獨還是可以接受的，希望以後能有WiFi或者衛星電話卡便宜一些。有女朋友後似乎不太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