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龍之介的各種譯本里,哪些比較值得推薦?理由是什麼?
主要有:樓適夷、
高慧勤、文潔若、林少華等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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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主推樓適夷,文潔若兩位。日本原典沒看過,不好針對翻譯說什麼,單就說說行文。直接拿知友@草蛇灰線的現成句子開刀,多謝了。
王本《羅生門》
「京城尚且如此,城門的修繕更是無人問津。任其荒廢后,便成了狐狸棲息和盜賊蟄伏之地。」樓本《羅生門》
「京城裡的情況如此,像修繕羅生門那樣的事,當然也無人來管了。在這種荒涼景象中,便有狐狸和強盜來乘機作窩。」文本《羅生門》
「都城既然是這麼一種情況,修整羅生門這種事,當然就沒有人去過問了。於是,趁著這個荒涼頹落的時機:狐狸棲息,盜賊藏身。」魯本《羅生門》
「都中既是這情形,修理羅生門之類的事,自然再沒有人過問了。於是趁了這荒涼的好機會,狐狸來住,強盜來住。」魯迅寫作時,正是白話文的摸索時期,語言有種奇怪的味道,雖然長短句使用的非常好,文字的間架和咬合有駢散遺風,但下詞很奇怪,讀著讀著會在句子中突兀停止。其實,白話文到了錢鍾書,張愛玲這兒,才算弓馬嫻熟。
比如《羅生門》的開頭。
魯本:是一日的傍晚的事。有一個家將,在羅生門下待著雨住。樓本:某日傍晚,有一家將,在羅生門下避雨。是一日/的傍晚/的事。在羅生門下待著/雨住。
兩個的,犯了中文「的的不休」的毛病,句子節奏會卡一下。在羅生門下待著雨住。
很奇怪,待著雨住?對比一看,樓本的節奏簡潔,通順的多。
說回上面那四段對比,就個人對日本文學作品的閱讀經驗,首先我就會排除王本。雖然王的翻譯把文本修繕的十分連貫,起承轉合都扣的很緊,一路長驅直下,但是文字的風味消失了。如果大家對俳句有把玩過,那麼就應當知道,日式風格是清冷枯淡的,會把句間邏輯肢解掉,轉而用虛詞去修補。我不知道這種「日式風格」到底是翻譯家賦予的,還是日本就原文帶有的,但就我閱讀過的,夏目,川端,太宰治等都會帶有這種風味,我便將這種風格視為正宗吧。因為很難看到一個國別的翻譯家,譯介都不約而同趨向於同一種風格。而在這種風格當中,樓適夷和文潔若是把握最好的,高慧勤次之。
王本:
「空蕩蕩的城門洞里,除了一隻蹲在斑駁陸離朱漆大圓柱上的蟋蟀外,只有他一人煢煢孑立,形影相弔。城門正對著朱雀大街,平日總該有兩三個頭戴斗笠和軟紗帽的行人前來避雨,但是現在只有他一人。」樓本:
「寬廣的門下,除他以外,沒有別人,只在朱漆斑駁的大圓柱上,蹲著一隻蟋蟀。羅生門正當朱雀大路,本該有不少戴女笠和烏軟帽的男女行人,到這兒來避雨,可是現在卻只有他一個。」王本用了煢煢孑立,形影相弔,這種例子很多,比如最前面的四種對比,其他三人都翻譯成——當然就沒有人去過問了,他直接用無人問津。孰好孰壞我不好說,但是成語用多了,就一定會出現不恰當使用,豐子愷譯《源氏物語》在四字的使用上,詬病許多。個人認為,應該適當展開,成語可以用,不宜頻繁。煢煢孑立,形影相弔這個,感覺用壞了。
再看兩種文法對比,
「除了一隻蹲在斑駁陸離朱漆大圓柱上的蟋蟀外」「只在朱漆斑駁的大圓柱上,蹲著一隻蟋蟀」樓適夷這就是典型的用流水句切分長句子的方法,我給你們舉個例子。
《項羽本紀》
籍長八尺餘,力能扛鼎,才氣過人,雖吳中子弟皆已憚籍矣。按照王本的翻譯,就是——雖然是吳中子弟也都害怕身高八尺力能扛鼎才氣過人的項羽。按照樓本,太史公這一段就是直翻。
這就是流水句的好處,句子作為後飾,可以不斷往上加,不會拖節奏。力能扛鼎,才氣過人後面,繼續接國士無雙,英俊瀟洒都沒問題。但你要是死勁往一個句子里整,不行呀,所謂大珠小珠落玉盤,就是句子up,逗號down,彈跳的。所以我說漢語少用長句子,漢語里開放的句式,自有它的風度,太史公做了完美的表率。
英語從句後置,漢語從句前置。英語的後置從句,不影響重要的語法關係V-O中動詞和賓語間距,減輕閱讀時候的記憶負擔和消除語法歧義。漢語在V-O搭配中,插入較長度從句時,會影響了動賓片語的可讀性。因此,限制了從句的長度、降低靈活性、有效性等。現代漢語的從句前置,可以認為是從日語原封不動引進的語序。然而在SOV語序的日語中,前置從句不會增加O-V間距,是完全合理的。漢語的合理從句語序,如文言文,是置於名詞之後。由於這個差別,造成了漢語翻譯歐式長句時,生硬難懂。
最後,關於漢語語法方面,在下研究的不多,淺薄之見,但憑語感和零星碎片化知識湊成的,可能會有闕漏錯誤之處,歡迎方家指正,還請海涵海涵。各位看官也需審慎讀之,可按下存疑,待日後在閱讀中細細體會。希望可以遇到有識之士,提點一二,鄙人感激不盡。
-樓適夷貌似只翻了十一篇,但是是我看到所有芥川小說版本里最舒服的一個。(不懂日語,在翻譯的準確性上無從評論起,但是從譯文的行文上看,功力恐怕是我看的幾個版本里最深的。)其次就是文潔若和呂元明,文筆沒的說。林少華翻譯的,不必多說,文筆華麗有餘而翻譯準確不足,舍本而逐末也,不推薦。最坑爹的是魯迅翻譯的版本,跟他的小說一樣,不是不好,是不好讀,讀起來滯澀。題主所說的那幾個人,都翻過芥川,但是篇目是不一樣的。除了像《羅生門》、《筱竹叢中》、《鼻子》、《地獄變》、《六宮公主》、《山藥粥》等名篇有所重疊之外,其他的作品還是各有特色的。市場上流行的版本很多,一般都是選集,書名都大同小異,但所選的篇目也不一樣。推薦兩個:《經典譯林·羅生門》,樓適夷、文潔若、呂元明譯,譯林出版社2010年版。這是個選集,選的都是相當優秀的作品,也是答主最初入門,到目前為止最喜歡的一個版本。另一個是《芥川龍之介全集》高慧勤、魏大海主編,山東文藝出版社的。讀起來不一定舒服,好處是作品收錄的非常齊全。芥川是一位對文字要求非常苛刻的作家,所以作品的精頻率很高,上面那一本選集完全滿足不了答主巨大的胃口,所以就買了這套集子,一共五卷,目前看完三卷,後兩卷等有時間再看。第一二卷為小說,只有短篇和中篇,沒有長篇。第三卷是散文、詩歌、遊記,四卷是評論文章,五卷是劇評和一些雜文。如果只對他的小說有興趣的話,只買一個選集或全集的前兩卷就行了。PS:全集很厚,一卷有八百多頁的樣子,慎入。
最高票答案分析得很好,為什麼匿名啊?
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關於樓適夷和王軼超譯本的探討,畢竟挺冷門的。最高票答案提到王軼超翻譯中喜歡用成語,確實是這樣,凡是能用成語概括的內容王軼超基本都用成語表達了,我個人覺得這樣一來行文更精練,倒不會如高票答案說的,導致行文拖沓。不過論行文流暢,通俗易懂,確是樓適夷要好點。用《地獄變》舉幾個例子:
1.開篇第一句話。
王本:「像堀川大人這樣的人,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樓本:「像堀川大公那種人物,不但過去沒有,恐怕到了後世,也是獨一無二的了。」2. 描寫。
王本:「這其中只有台階上的大人完全變了模樣,臉色發青,嘴角流出白沫,雙手緊緊地抓著紫色官袍下的膝蓋,像饑渴的野獸般,呼吸急促……」樓本:「而坐在檐下的大公,卻又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口角流出泡沫,兩手抓緊蓋著紫花綉袍的膝蓋,嗓子里,像一匹口渴的野獸,呼呼地喘著粗氣……」3. 對話。
王本:在它後面緊追不捨的是拿著棍子的小公子,小公子口中還不停地叫嚷道:「偷橘子的賊人,不要跑,不要跑……」良秀女兒見此情景,稍一停頓,逃跑的小猴子就跑過來抓住她的的裙角,不停地嗚嗚哀求——她頓時動了惻隱之心,一隻手拿著寒梅枝子,一隻手展開紫色飄香的衣袖,親切地抱起小猴子,向小公子作揖行禮,柔聲細語地說道:「公子請放過它吧,它只是一個畜生呢。」樓本:在它後面,小公子揚起一條棍子趕上來,嘴裡嚷著,「偷橘子的小賊,看你往那兒逃。」良秀女兒見了,略一躊躇,這時逃過來的小猴抓住她的裙邊,嗚嗚地直叫——她心裡不忍,一手提著梅枝,一手將紫香色的大袖輕輕一甩,把猴兒抱了起來,向小公子彎了彎腰,柔和地說:「饒了它吧,它是畜生嘛!」樓適夷喜歡將謂語前置,如「空頂上,飛舞著卍字形墨點的黑煙,和金色的火花。」 「有一個到出雲去的旅客,投宿在大江山下一家宿店裡。」 「死去似的老婆子從屍堆里爬起光赤的身子。」 王軼超的翻譯中謂語前置則比較少見。
王軼超喜歡將句子翻譯得古韻些,如「若問何故,只因近兩三年來,京都天災人禍。」 「眼下這個家將被侍奉多年的主人趕走,亦不過是個小小的縮影而已。」 個人覺得這種翻譯風格與芥川龍之介筆下一些以古代為背景的故事挺貼切的。與王軼超不同,樓適夷翻譯的最大特點即用詞輕快,通俗易懂,即使把其譯本當作故事來讀,聽者也不會覺得晦澀難懂。
總的來說,看王本,像一嚴肅的老先生用古樸的語言講古時候的民間故事;看樓本,像小區里剛下完棋的大爺跟他孫子吹牛逼,順便再給他講一個有趣的故事。兩種風格各有所長,還是看讀者喜歡哪種風格的翻譯吧。
———以下為原答案,稍作改動……———
看過不同譯本,簡單說說它們的不同。樓適夷:
最早期的翻譯之一。句子流暢度高,通俗易懂。王軼超:這個譯本知道的人不多,但翻譯得很好。其翻譯風格偏古樸冷峻簡潔,能少一個字就少一個字,讀起來很舒服甚至偶爾有種韻律感,字裡行間相當傳神。以下是他翻譯的《羅生門》里一個小片段:「京城尚且如此,城門的修繕更是無人問津。任其荒廢后,便成了狐狸棲息和盜賊蟄伏之地。」同樣一句話,樓適夷的翻譯是這樣的:「京城裡的情況如此,像修繕羅生門那樣的事,當然也無人來管了。在這種荒涼景象中,便有狐狸和強盜來乘機作窩。」文潔若的翻譯是這樣的:
「都城既然是這麼一種情況,修整羅生門這種事,當然就沒有人去過問了。於是,趁著這個荒涼頹落的時機:狐狸棲息,盜賊藏身。」三個譯本都很好,王軼超的簡潔古樸,樓適夷和文潔若的則通俗易懂。高慧勤:此譯本字裡行間滿滿的大碴子味,用了很多口頭用語。原著里古樸犀利的風格變成家長里短絮絮叨叨,十分破壞畫面感。舉個例子,《竹林中》裡面多襄丸的供詞:「什麼?殺個把人,壓根兒不像你們想的,算不得一回事。」同樣一句話,文潔若的翻譯是這樣的:「咳,殺死個把男人,並不是像你們想的那樣了不起的事。」王軼超的翻譯是這樣的:「什麼?殺人對我來說易如反掌,不算什麼大事。」哪個翻譯更有味道,畫面感又不那麼違和,很明顯後兩者吧。
偏個題,推一本吳樹文先生的譯本,《疑惑(編年別裁集)》,裡面選文的風格多元。樓適夷先生多為《羅生門》《地獄變》之類較為凄慘陰鬱的譯文,但這本書里既有像《煙草與惡魔》《杜子春》這樣的小孩都能看懂富有意義的童話故事,也有很多像《疑惑》《母》這些文章,注重描寫人的內心對人性進行探索。我覺得這個譯本里的選篇對全面了解芥川龍之介先生有很大幫助,至少談到芥川龍之介,我們不應該只知道《羅生門》。
我看過魯迅譯的,覺得魯迅的生澀和芥川的鬼氣有相似之處
我第一次讀介川龍之介,讀的是北大博士趙玉皎的翻譯版本,非常合胃口,遣詞用句堪稱驚艷。舉幾個記得的小例子:筆鋒閑閑一盪,漫然一瞥,一眉纖月等。書不在手邊,也就記得幾個短句了。
第一次讀芥川讀的是吳樹文的譯本 感覺很棒啊 也好讀(不懂日語也不知道到不到位,但是很有美感) 後來讀了樓適夷的 還是覺得吳樹文的好讀 可能是第一次讀的時候那種驚艷的感覺比較讓人印象深刻吧
只看過林少華和文潔若版的。
和大家看法一樣,林少華版幾乎不能看……爛。文潔若蠻好,我買了一套兩本,一本日文原版一本譯本。當年看的是吳樹文的,一拿起就放不下了,很引人入勝。
很想謝邀不過芥川的書我是很少挑譯者的,有就看挑不了多少。因為都是圖書館借來的為主,所以林少華的版本很少看,前三個都多少看過一些並沒有特別的問題,因為芥川的風格幾個版本都比較統一。
看了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版本,覺得不錯。譯者包括了呂元明,文學朴,文潔若,吳樹文。
只看過林少華翻譯的 不曉得別人的譯文怎麼樣 不過還湊合
不敢說哪版最好,但林少華無疑是最爛。不談翻譯準確度上來就刷文學性的都是耍流氓。
高慧勤也就是艾蓮翻譯的最好。侯為翻譯的部分小說和散文也還不錯。風格最明顯的是魯迅,一定要讀一遍魯迅的譯本。因為魯迅的功力不會限制於翻譯,小說的字裡行間都會被他的冷峻所滲透,而芥川正好是個冷峻的作家。反對上面說的高慧勤譯土渣子味嚴重,高慧勤的翻譯恰恰把原文中一些人物的生趣表達了出來,在翻譯芥川一些古典題材的小說的時候,高慧勤的翻譯最自然,最耐讀。其他幾個沒有這種功力。其他的人的譯本總會有不自然的地方。至於像魏大海把《火男面具》翻譯成《假面醜八怪》還有林少華這種徒弄玄虛的,不知道的讀了都會以為芥川的作品倒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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