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唐月梅的翻譯?
看《金閣寺》的時候隨口一問,可能會慢慢補充。
豆瓣上普遍對唐月梅版的《金閣寺》翻譯評價很低,說拗口、錯譯很多。我對日本文學翻譯不熟悉,但唐的翻譯在我看來還不錯。雖然逐字逐句的可讀性確實比較差,但有一種「放眼望去都是精緻的片語」的感覺,所以也能在心中營造出頗有意境的畫面。而對於人物心理剖析部分的翻譯,同樣是細讀語句晦澀,但泛讀反而更能體會其中意味。總之是一副很模糊的畫面,有點霧裡看花的意思。今天看到一句話「唐月梅在漢語的陌生化的路上越走越遠了」。感覺說得有些道理,但又沒法具體說出來什麼是」漢語的陌生化「。或者說日語文學的中文翻譯往往的確不像」中文「,而是帶有強烈的日文翻譯色彩,在唐月梅的《金閣寺》中更為明顯。順便麻煩推基本不錯的日文譯作?或者《金閣寺》的其他譯本?
借著這個問題談談《金閣寺》的陳文德和唐月梅的兩個譯本。
最先看的是日文原版。前幾年看了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陳德文譯的《金閣寺》,該譯本力求讓中文使用者理解,非常通俗,並且有注意地保持語序和語感,過於通俗同時也是它的缺點,一些地方越俎代庖超過了翻譯該做的。
找了下其他譯本,發現還有唐月梅和林少華也翻譯過《金閣寺》。林少華譯本我在的圖書館沒找到就沒看,看了下唐月梅的譯本,非常忠實於原著文風和用詞,比陳德文用語更加書面,長句更多(對我而言是優點),缺點譯文在於中文語境下有些生澀,有些日文詞直接作為中文詞使用,有些日文詞句轉成中文成語破壞語境,有些句子轉換得不夠符合中文習慣。
舉倆例子。
第二章開頭。
原文:
父の死によって、私の本當の少年時代は終るが、自分の少年時代に、まるきり人間的関心ともいうべきものの、欠けていたことに私は愕くのである。そしてこの愕きは、父の死を自分が少しも悲しんでいないのを知るに及んで、愕きとも名付けようのない、或る無力な感懐になった。陳文德譯:
父親死了,我真正的少年時代也結束了。我的少年時代缺少對別人的關心,這一點我自己也覺得很奇怪。而且,當我發現我對父親的死毫不感到難過時,這就不是什麼驚奇,而只是一種無力的感嘆了。唐月梅譯:
父親故去,我真正的少年時代也就宣告結束了。我驚愕於自己的少年時代簡直欠缺對人的應有的關心。而且,我甚至察覺自己對父親的死毫不悲傷。也許這稱不上是什麼驚愕,而是一種有氣無力的感懷。
我覺得把「名付け」翻譯出來是必要的,而陳德文並沒有,這是一處缺陷。唐月梅在這段保持了她「日文詞能直接轉成中文詞就直接用」的習慣,如果讀者懂日語還會發現大量這種情況。雖然有一些轉換是生硬得過分,但這一段直接拿來用「感懷」確實比「感嘆」更好。
第七章開頭。
原文:
総じて私の體験には一種の暗合がはたらき、鏡の廊下のように一つの影像は無限の奧までつづいて、新たに會う事物にも過去に見た事物の影がはっきりと射し、こうした相似にみちびかれてしらずしらず廊下の奧、底知れぬ奧の間へ、踏み込んで行くような心地がしていた。運命というものに、われわれは突如としてぶつかるのではない。のちに死刑になるべき男は、日頃ゆく道筋の電柱や踏切にも、たえず刑架の幻をえがいて、その幻に親しんでいる筈だ。陳文德譯:
總之,我的體驗里有一種巧合在起作用,猶如一道鏡廊,一個影像一直延續到無限的深處,新近遇見的事物,也會清晰地映射出過去所見到的事物的影子。被這種相似所引誘,不知不覺就會一步步走向長廊的盡頭,進入深不可測的內里。命運這種東西,我們都不是突如其來撞上的。那些最終處以死刑的人,平時路上所見到的電線杆子和岔道口,也都會不斷在心中描畫成十字架的幻象,感到很親切。唐月梅譯:
總之,我體驗到一種不期而合的東西在起作用。猶如鏡中的走廊,一個影像會一直延續到無限的深處,過去所見的事物的影子也會清晰地反射在新遇見的事物上。我被這種相似所引導,不覺間走到了走廊的深處,心情像是步進了摸不著邊際的內室一樣。我們並非突然遇到命運這玩意兒。日後應判處死刑的漢子,平時走在街上所遇見的電線杆或火車道口,也會不斷地描繪出刑架的幻影,同時應該對這種幻影感到親切。我們能看到陳文德更好地保持了原文的語序,並且為了方便不了解基督教文化的讀者,把」刑架「翻譯成」十字架「。之所以「刑架」是十字架,是電線杆的電線與桿,鐵路與公路交叉的路口,都是十字,所以作者聯想到了十字架。翻譯為「十字架」消除了讀者「為什麼會出現刑架幻象」的思考,我個人覺得是不好的,但對於大部分聯想不到耶穌思考不出來是十字架的讀者,直接指明又是必要的。唐月梅在此依然直接用原詞,雖然一般中文讀者也理解不了「刑架」的意象何在,但至少是準確的。我覺得出版保留「刑架」並且在下面做個說明性的小注釋就算是完美處理該問題了。
唐月梅在這段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把這一段意象中很關鍵的」鏡の廊下「譯成了」鏡中的走廊「,而本意應該是「鏡子做的走廊」。陳文德的「一道鏡廊」雖然強加了個「一道」,並且過於簡單用了「鏡廊」一詞,但至少沒有曲解原意。
在這一段陳文德也犯了一個錯誤,就是「踏切」不能翻譯成「岔道口」。「踏切」中文一般叫做「道口」,就是鐵路插入公路的那個地方,比如北京五道口地鐵站旁邊那個,比如《秒速五厘米》動畫結尾那個。鐵路一般是垂直於公路的,所以能想到十字架,而單純的「岔道口」不一定具有「十字架」的形象。其他幾處加粗就不細說了。個人覺得最好還是把「鏡の廊下」和「踏切」都翻譯準確和完全,即使字數多用詞複雜一些也沒事,不然這段文字畫面性的美感會少很多。我個人推薦沒有任何日語基礎的人看陳德文譯本,它更容易被現代中文使用者閱讀,並且比較接近原文的語序和語感。而有一定日語基礎但還無法讀原著的人,如果喜歡長句和更多成語以及書面語的話可以看唐月梅譯本,因為後者會保留大量日文詞,你可以直接看出翻譯前的詞源,在用詞方面相比前者更接近於讀原著。
不過總結的話,雖然日文源自中文,兩國地理上一衣帶水,也有很強的文化同感,但很多時候,日本文學的翻譯比歐美文學的翻譯還要難許多,特別是語感的翻譯。舉個簡單的例子,太宰治《斜陽》里中譯本的「姐姐,我是貴族」和原文「姉さん。僕は、貴族です」,兩句話的內容完全一樣,但兩句話給人的感覺,或者說語言本身營造的氛圍,是完全不一樣的。雖然這是老生常談,我基本在每一個翻譯評測、譯本對比的文章結尾都說這種話,但在此還是依然要重複。真喜愛日本文學且有能力有時間的話,還是學日文讀原著,畢竟中國人有漢字優勢,相比日本以外其他國家的學習者,算是最容易學會日文的了。前段時間看過唐月梅翻譯的《金閣寺》,個人感覺在敘述事情上面,挺流暢的,但是一旦進入三島所設定的美學觀念理論,所翻譯的讀起來就有點艱澀。總體我的想法是因為唐月梅女士所生活得時代是民國,所以她的文筆是偏向民國時期的白話,現在讀起來感覺很怪,網上很多人的差評有點過了。《金閣寺》有其他幾位譯者,其中林少華是村上春樹的御用翻譯,我沒看過他翻譯的作品,所以我只能評價陳德文。陳德文的譯著優美,流暢,在所有三島由紀夫作品的譯者里我最喜歡他,建議先找找陳德文的作品來入手。三島由紀夫的作品我看過一部分,我個人覺得比較不錯的是《鮮花盛開的森林。憂國》《仲夏之死》《午後曳航》,都是一些短篇和中長篇文章,其中的《翅膀》《春子》《憂國》我比較喜歡,也推薦去讀一讀。
「俄國形式主義的陌生化理論:改變語言的習慣用法,使之變得似曾相識又同時感到陌生,從而增大感知語言的難度,延長感知的時間,使語言具有阻拒性,也就產生了特殊的意味。」今天無意看到的一句話 就想起了唐月梅 有可能人家是故意這樣,並不是人家能力不足。個人見解。
買了一本唐譯的假面自白,第一章還沒讀完已經讀不下去了,讓我下決心學日文去讀原文。目前個人感覺唐翻譯的意境是有的,但是某些詞句突兀而不符合中文的邏輯。我在讀所有林少華翻譯的村上的書時都沒有遇到這個問題。記得某位大家批評過國內的翻譯水準低下不是外語水平不行,而是中文的寫作水平不行。我在讀唐版的假面自白時深有同感。此處待續,將來讀了原文再來討論
我現在來答簡直挑明了是本著巴菲舒來的啊……
沒學過日語,所以你基本可以看做是我胡亂在答……國內基本上能接觸到的大多數都是唐月梅的譯本了,日本文學翻譯這一塊基本是寡頭壟斷,就這麼幾個人的版本,好壞都沒法比較,日文門檻又高不會就是不會,大出版社手裡握著的版還有十幾二十年的期限,估計求穩的話在這幾位走之前是不太會撤版了,所以還是得等……我在讀唐的版本時感覺沒那麼糟糕,也是譯者個人風格的問題吧,唐的《假面自白》感覺就好一些,有人說唐用詞刻薄尖銳,不如三島本人溫和,可能在《假面自白》里體現的會更充分一些吧。不過若說起比較來,把唐版本的《春雪》和文潔若新版拿來一比高下立判……在這裡強推一下《春雪》,兩個譯本其實都還好,主要是小說好。另外在家圖書館翻到過一本林少華的《金閣寺》,沒有細看,想想《挪威的森林》開頭那一段感覺林可能還稍微靠譜一點,當然話說回來丫也是個這兩年被刨乾淨了的大坑……說起日文色彩中文化,那可真是林老爺子長項……中文化得一塌糊塗,濃濃的膠東味兒……其他好的日文譯作我強推林文月版的《源氏物語》,且《源》請只讀林文月版本的。雖然有些用詞有點點台灣風,但讀起來感覺可能更偏近古風,跟原作的時代很貼切,而且那真的是譯出了大家閨秀待字閨中的質感,比豐子愷的女漢子版本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這是我給巴菲舒一個人寫的!不好也不要吐槽!……【(#`O′)
唐譯的文風給我一種病態的柔美感,當然這並不是她被吐槽的原因。被詬病最多的是語序不符合現代漢語的習慣,徒增理解難度,摘抄一小段你感受一下:《假面自白》,上海譯文出版社,P56:「在愛的深處難道就沒有流動與對方相似得一模一樣的不可能的熱望嗎?難道不正是這種熱望在趨使人們從不可能的、相反的極端,企圖變成達到可能的導向悲劇的背離嗎?就是說,相愛的人既然不可能變成完全相似的人,毋寧說寧願努力做到相互之間毫不相似,就讓這種背離原封不動地有效運用在媚態上,也許其中就有這樣的心理,不是嗎?而可悲的是,相似在瞬間的幻影中終結了。」讀到這裡,我終於決定換一個譯本了。吐槽結束,至於其他譯本的話,之前讀過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許金龍譯的憂國,感覺這個譯者不錯。
不能同意更多,正在痛苦地讀唐月梅版本的金閣寺。我真懷疑我自己是不是中國人,反覆看幾遍自己腦補組織語言,這個文字太不流暢了。雖然我承認遣詞還是頗為華麗的,但是讀不暢啊!!!!!!!!!!!!!!!
我望了望窗外陰沉沉的春天的天空,看了看父親罩在國民服胸前的袈裟,還看了看紅光滿面的年輕的下士們挺起的胸膛,
你感受一下,唐譯的。
上海譯文出版社,2015.10 第18頁。
看不下去了,好心疼書錢。
同求好譯本。她是惟一一個讓我因為翻譯問題看書看的冒火的人·~~我很感謝她為我的人生畫上了這樣精彩的一筆。《潮騷》沒看完第一頁我就丟一邊了,《金閣寺》我看完了,我覺得漢語的偉大可以讓我忽略那些奇葩的順序問題,讓我的腦袋在看見那行字的時候就自己組織好了正確的理解順序。
但是,《假面自白》,九州出版,P67頁。(在之前我已經痛苦的停下過不下10次)我終於爆發出了我的憤怒,我簡直氣的快炸了。我不明白一個人為什麼要這樣說話!!!為什麼!!!!!!!為什麼啊!!!!!!!!!!!!!!!!!!!!!!!!p67第一段「 就是說,相愛的人不可能變得完全相似的人,毋寧說寧願相互努力使之有些許不同,難道就沒有這種使背離原封不動地變成有利於媚態的心理組織嗎?」
……
我突然間覺得無力,悲傷……我哭了……我恨,恨我自己不爭氣,看不懂日文!恨我自己無法理解……
很不喜歡這個譯者,翻譯得讓我覺得不知所云。沒讀過《金閣寺》,想給題主安利一些別的譯者豐子愷《不如歸》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哥兒》,這個估計只能買二手了,翻譯的太好了,我沖著《哥兒》去看的,結果被後面的《心》給吸引了
陳德文翻譯的夏目漱石的作品,陳德文老師翻譯也很動人,準備買他翻譯的《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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