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吾」在文言裡有什麼區別?
《道德經》裡兩者都有用,比如說:
「百姓皆謂我自然」、「俗人昭昭,我獨若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和「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萬物並作,吾以觀復」請問兩字有不同麼?
沙加爾的《上古漢語詞根》十六章,人稱代詞,可以參閱
(打不出來,就是左邊那個),與吾通用。
甲骨文中,商王自稱「余」,卜師有時也自稱「余」,「我」表複數。西周時首次出現表複數的「爾」,稍晚,由於謙稱的原因「我」「爾」也用作單數,但複數仍常見。東周時期「」即「吾」,取代了「余」,但保留了更古老的「予」到漢代才消失。現代的「你」原記錄西北一帶的「爾」。
先秦時期,第一人稱用字非常多(我、余、吾、予、朕、台)。
漢代之後,基本只剩下我、吾、朕。始皇帝之後,朕成為皇帝的自稱。而我、吾基本上沒有區別。關於我、吾先秦時期用法的區別,@poem 的解釋很詳細。可能從詞源角度考慮更能反映問題。
而問題提到的我、吾恰好是漢藏語系來源。吾對應漢藏的nga,我多了r後綴,對應某些漢藏語的第一、第二人稱複數後綴。相似的還有女(汝)--爾,也是單複數用法。另外殷商時期有我(表複數),但是沒有吾(而是余、予、朕)。參見:http://rlls.hlju.edu.cn/eyu/manage/upload/2011715/201171515262846.pdf
上古漢語的吾和我一直被認為是主格和賓格的區別。但是這無法解釋文獻中吾做賓語,我做主語的現象。蒲立本(Edwin George Pulleyblank)在《古漢語語法綱要》(Outline of Classical Chinese Grammar)中一針見血地指出:
「我」比「吾」似乎更富有強調對比的意味,這似乎跟法語中的分離形式 moi 和 me(或 je)的對比關係是平行的。
蒲立本,孫景濤譯,古漢語語法綱要,語文出版社,9.1, p86
對於這段話我的理解是:我是強調形式,吾是弱化形式。由於賓語更多落在句子重心,從而獲得重音,所以總是用強調形式;主語相反,所以更多用弱化形式;定語根據重心情況兩可。主語有時也表現為強調形式,則是為了強調:子曰:「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論語·述而》
或者對比: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
——《論語·八佾》
1.「我」恐怕沒有複數意義。用我表示我方、我國,乃是說文所謂「親之之詞」,而非複數。恐怕不是任何人和我站在一起,我都願意用「我」來表示我們。
2.有吾舅、吾妻,沒有我舅、我妻,恐怕也與語氣無關。我字既少有作領格,自然不會有我舅、我妻。
「我」字是生命力最強,唯一貫穿整個漢語史,直到今天口語中仍然使用的第一人稱代詞。「我」在商代甲骨卜辭中常見,是出現時間最早的第一人稱代詞,在上古屬於高頻詞。「我」可以在句中做主語、謂語、賓語和定語,但多用作肯定句中的主語和賓語。
「吾」字主要用作主語和定語,作賓語的情況相比要少一些。文言中代詞作否定句中的賓語,一般置於動詞之前,因此否定句中的作賓語的「吾」一般都置於動詞之前。例如:居則曰:「不吾知也。」(《論語?先進》)
「我」和「吾」這兩個代詞,在第一人稱代詞中利用率最高,語法功能也比較全。但是從這兩個詞的使用情況來看,也有所不同。「吾」多用作否定句中的賓語,「我」多用做肯定句中的賓語。
當「吾」與「我」並用時,往往「吾」字作主語,「我」字作賓語。例如:今者吾喪我。(《莊子?齊物論》)
也有反過來的情況,即「我」作主語,「吾」作賓語,但這種情況要少一些。例如: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孟子?公孫丑上》)這裡,「我」作主語,「吾」是所有格「我的」,作定語。(多謝@汪多多 指正)
關於主語賓語的說法大家都講滿多的了,這邊就不多說了,主要想補充一個「吾喪我」的思路。這句話有人解釋吾是真我、主體我,而我是偏執的我,整句話的意思是蛻去了偏見。不過因為這個說法其實在邏輯上沒有解釋為什麼在「喪我」後會心如死灰、形容枯槁。於是我們老師又以一個主我和客我的角度去詮釋。總之,在這句話裡面大約可以推測出「我」在這句話裡是有一種社會的意義在的(對外物的偏執或外界對個人的期待)。反過來說,其實也說明了大家說的主語客語的差異。吾「喪」了我,我則是「被」喪失了。
吾境界低,讀書少,就喜歡看網路小說,以下是網路小說《百媚圖》中吾患吾身,我守我心一章,作者美味羅宋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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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的浮萍,終於有了根。
這邊錢逸群一步步進了上真觀,那邊正趕上趙監院出門巡視。
要想讓趙監院罵人可實在太簡單了,錢逸群只需要站在那裡,什麼都不做就可以獲得趙監院的一頓臭罵。
今天也不例外。
只是今天的錢逸群已經不是往日的錢逸群了。
因為凝練了屍狗一魄,即便沒有中行悅的提醒,錢逸群也能夠心平氣和地聽著趙監院地辱罵。
「看你這副痴痴獃獃的模樣,你爹當年就該把你射在牆上!」趙監院罵得渾身發熱,額頭上一圈豆粒般的汗珠,氣喘吁吁,再也罵不動了。
錢逸群心中再無一絲波瀾,施施然跪倒在地,一頭叩了下去,口中果然畢恭畢敬道:「多謝監院大師。」
趙監院抬著要擦汗的手,僵在原地。
過了半晌,趙監院方才嘆了一聲道:「還是有個懂事的。」說罷一甩袖子,徑自走了。
隨風沒有跟著監院離開,上前托起錢逸群,道:「恭喜道友。」
錢逸群起身稽首,道:「道兄見笑了,喜從何來啊?」
「道兄且隨監院去內堂,必有所得。」隨風微笑道。
錢逸群凝神靜氣,跟隨風追上了趙監院。趙監院走在前面,見後面兩人追上來,冷哼了一聲,卻什麼都沒說便往監院丹房走去。
這還是錢逸群上山之後第二次進監院的丹房,一切都是還是上次的老樣子,只是屋裡的人卻變了。錢逸群變得謹守不怠,趙監院也沒了往日的暴戾跋扈。他嘴唇緊抿,臉上無怒無色,極其淡然。
「錢逸群。」趙監院喚了一聲。
錢逸群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位監院大師好聲好氣說話,連忙躬身應道:「在。」
「你倒頗有悟性。」趙監院說話間鬆口氣,「凝成了一魄便看破如此。」
「只是略有所得,還請大師指教。」
趙監院閉口不言,過了良久方才道:「《道德經》讀過了么?」
「讀過。」錢逸群答道。
「太上凡用『吾』處幾多?用『我』處又幾多?」趙監院發問道。
錢逸群心道:這……自古讀都是讀文義,哪有數字頻的?他躬身行禮道:「學生沒有數過,請大師指教。」
趙監院卻又問道:「《南華經》讀過了么?」
「略略看過……」錢逸群不敢再說自己讀過,生怕這位大師再問「裡面有多少個道字」之類的問題。
「《齊物論》中南郭子綦隱機而坐,仰天而噓,其言:『今者吾喪我』。你可記得?」
「學生記得。」錢逸群在腦中連忙將這段文字翻了出了,卻仍舊不得其意。
趙監院微微搖頭,道:「還不明白么?」
錢逸群頭皮一麻,長久的條件反射讓他以為接下去肯定又是一通狂風暴雨。
「上古時,『吾』與『我』並非同義呀。」趙監院的和藹讓錢逸群驚詫異常。只聽他道:「南華真人有渾沌一章,可視為此二字的注釋。」
許多道人出家多年都不能識字,更別說閱讀經典了。趙監院索性將那一章文字背了出來,乃是《應帝王》篇中的一段。他此刻性子極耐,背一句講一句,沒有任何玄虛,只是生怕錢逸群有聽不懂的地方。
這故事說的是南海之帝為倏,北海之帝為忽,這兩位帝君跑到中央之帝渾沌那去玩,渾沌十分周到地招待了他們。為了報答渾沌的善意,這兩位帝君說:「人都有七竅,用來視聽飲食、呼吸生生。如今渾沌還沒有,我們便幫他開竅。」於是每日為渾沌開一竅,七日之後,渾沌便死了。
「倏忽者,有無之間,神速變轉之謂也。」趙監院道,「開竅者為吾,渾渾沌沌者方是真我。」
錢逸群垂頭若有所思。
「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趙監院口誦《道德經》文,「你見我辱你便起忿怒之心,其實就是圈在了這個『吾』,放不開『吾身』,自然內心煎熬,如坐火床,難以解脫。」
錢逸群點頭承教,現在想來,無論監院罵什麼,跟自己難道有分毫相干么?難道他說自己是豬狗,自己就是豬狗?真正害自己如同火上煎熬的,的確是自己的「吾身之患」。
「你是玄術入手,」趙監院又道,「想必也打殺過,我便以鬥法相爭為例。且問:是刀劍咒術能奪人性命,還是破口大罵能奪人性命?」
錢逸群心中閃過念頭:說起來的確是刀劍咒術更可怕些,別人罵又罵不死我……他吸了口氣,道:「學生明白了,原來大師這些日子,是在讓學生恪守本我,不為外物所動。」
趙監院點了點頭:「老修行都說道是磨出來的。磨什麼?磨去貪嗔之毒。這貪嗔之毒哪裡來?就是吾身。因為別人一句飛語便三屍暴跳,別說修行,就是常人居家過日子也免不得早夭。」
「是,讓老師費心了。」錢逸群叩首謝道。
…………元趙德《四書箋義》曰:「吾我二字,學者多以為一義,殊不知就己而言則曰『吾』,因人而異則曰『我』。吾有知乎哉,就己而言也,有鄙夫問於我,因人之我而言也。」不硬套主格賓格來解釋的話大體是對的啦……
《胡適文存?壹》裡面有對這個問題進行仔細的考究,可以翻出來看看。
體會一下這句話,這裡的吾可以改為我,我不可改為吾。
今者吾喪我。
我和吾對應於爾和汝,恰似英語的me 和 I.賓格和主格之區別高本漢認為這是漢語早期屈折語的特徵,後來曲折消失了。
我:
從戈。甲骨文字形象兵器形。「我」表示兵器。
本義:兵器。基本義:第一人稱代詞我,古殺字。——《說文》吾:
形聲。從口,五聲。五,指金木水火土五行;口指生命。吾,從物質層面對自己身體的自稱。本義:我同御,比如 漢代官名,執金吾。在先秦,「吾」和「我」在語法上有別,吾不用於動詞後作賓語,比如 今者吾喪我。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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