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單純的句子,可讀性越高,怎樣的句子算單純?有哪些例子?
一點個人想法,不專業,選擇性吸收。
首先,readability的定義及各種研究大致情況wiki上也有,link在這裡:
Readability但我覺得文學上所說的可讀性和其他文本是有區別的。文學的可讀性應該不僅限於單詞數量、單詞難度,而涉及到單個詞語及句子後的感情色彩、隱喻、暗示。
同樣,可讀性高並不代表好,否則喬伊斯要哭暈在廁所了。然後,句子「單純」的定義其實也很難講,究竟是指句子成分單純即詞量少,還是指句子的意象、意義單純?
如果是前者,冰山理論是說得通的。因為如其師祖海明威papa,用的詞非常簡單,句子長度也很宜人,就語言來講是好讀的。更別提到卡佛或不考四級桑,詞句刪的嘩嘩的,文本幾乎到了瘦骨嶙峋的地步。可是要聯繫到可讀性上,我覺得這就說不通了,海明威一路的小說並不如我們想的那麼好理解,即可以read但是難以understand。因為句子背後的意義、感情色彩很強。正如我們不能說一座冰山很小,我很難認同這種冰山理論系的作品可讀性強。恰恰相反,我認為它和普魯斯特/帕慕克等語言華美繁複、意象豐沛的作品各占可讀性低的兩個極端,無非是方式的區別。是在用語言的極簡意義的極繁來創造一種複雜性。同理,一位答主提到的「乾:元,亨,利,貞」,實在難以歸類到單純上,因為單個字的信息量太大了。這一句話,在注釋本里注釋有一頁。
so在我看來單純是需要單詞量、句子長度、引申含義、意象和隱喻皆少才行的。
但一般來說這樣的作品都不會太好。因為文學有時候就是靠意義複雜才有魅力。這類,沒掌握好度或寫的不好的話,就有一種夏天裡不甜的冰西瓜的感覺:沒什麼意思,並不太好吃,但圖個清涼,吃吃也沒啥。我認為,句子單純,可讀性強,同時還很不錯的的例子如下:
1.布萊希特《回憶瑪麗安》,非常容易讀的一首詩,列如下:
回憶瑪麗安
[德]布萊希特 那是藍色九月的一天,我在一株李樹的細長陰影下靜靜摟著她,我的情人是這樣的蒼白和沉默,彷彿一個不逝的夢。在我們的頭頂上,在夏天明亮的晴空中,有一朵雲,攫住了我的目光,如此潔白至高無上
當我再度仰望,卻已不知去向。自那天以後,很多月亮悄悄移過天空,落下去。那些李樹大概被砍去當柴燒了,而如果你問,那場戀愛怎麼了?我必須承認:我真的記不起來了,然而我知道你試圖說什麼。她的臉是什麼樣子我已不清楚,
我只知道:那天我吻了它。至於那個吻,我早已忘記,但是那朵在空中漂浮的雲我卻依然記得,永不會忘記,它很白,在很高的空中移動。那些李樹可能還在開花,那個女人可能生了第七個孩子,
而那朵雲只出現了幾分鐘,當我抬頭仰望,它已不知去向。
意象非常簡單,句子也非常簡單,情感也非常簡單。
但是直接、柔美、優雅、憂傷。2.斯特林堡《半張紙》最後一輛搬運車離去了;那位帽子上戴著黑紗的年輕房客還在空房子里徘徊,看看是否有什麼東西遺漏了。沒有,沒有什麼東西遺漏,沒有什麼了。他走到走廊上,決定再也不去回想他在這寓所中所遭遇的一切。但是在牆上,在電話機旁,有一張塗滿字跡的小紙頭。上面所記的字是好多種筆跡寫的;有些很容易辨認,是用黑黑的墨水寫的,有些是用黑、紅和藍鉛筆草草寫成的。這裡記錄了短短兩年間全部美麗的羅曼史。他決心要忘卻的一切都記錄在這張紙上——半張小紙上的一段人生事迹。
他取下這張小紙。這是一張淡黃色有光澤的便條紙。他將它鋪平在起居室的壁爐架上,俯下身去,開始讀起來。 首先是她的名字:艾麗絲——他所知道的名字中最美麗的一個,因為這是他愛人的名字。旁邊是一個電話號碼,15,11——看起來像是教堂唱詩牌上聖詩的號碼。 下面潦草地寫著:銀行,這裡是他工作的所在,對他說來這神聖的工作意味著麵包、住所和家庭——也就是生活的基礎。有條粗粗的黑線划去了那電話號碼,因為銀行倒閉了,他在短時期的焦慮之後又找到了另一個工作。 接著是出租馬車行和鮮花店,那時他們已訂婚了,而且他手頭很寬裕。家具行,室內裝飾商——這些人布置了他們這寓所。搬運車行——他們搬進來了。歌劇院售票處,50,50——他們新婚,星期日夜晚常去看歌劇。在那裡度過的時光是最愉快的。他們靜靜地坐著,心靈沉醉在舞台上神話境域的美及和諧里。
接著是一個男子的名字(已經被劃掉了),一個曾經飛黃騰達的朋友,但是由於事業興隆沖昏了頭腦,以致又潦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不得不遠走他鄉。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煙雲罷了。 現在這對新婚夫婦的生活中出現了一個新東西。一個女子的鉛筆筆跡寫的「修女」。什麼修女?哦,那個穿著灰色長袍、有著親切和藹的面貌的人,她總是那麼溫柔地到來,不經過起居室,而直接從走廊進入卧室。她的名字下面是L醫生。 名單上第一次出現了一位親戚——母親。這是他的岳母。她一直小心地躲開,不來打擾這新婚的一對。但現在她受到他們的邀請,很快樂地來了,因為他們需要她。 以後是紅藍鉛筆寫的項目。傭工介紹所,女僕走了,必須再找一個。藥房——哼,情況開始不妙了。牛奶廠——訂牛奶了,消毒牛奶。雜貨鋪,肉鋪等等,家務事都得用電話辦理了。是這家女主人不在了嗎?不,她生產了。 下面的項目他已無法辨認,因為他眼前一切都模糊了,就像溺死的人透過海水看到的那樣。這裡用清楚的黑體字記載著:承辦人。 在後面的括弧里寫著「埋葬事」。這已足以說明一切!——一個大的和一個小的棺材。 埋葬了,再也沒有什麼了。一切都歸於泥土,這是一切肉體的歸宿。 他拿起這淡黃色的小紙,吻了吻,仔細地將它折好,放進胸前的衣袋裡。 在這兩分鐘里他重又度過了他一生中的兩年。但是他走出去時並不是垂頭喪氣的。相反地,他高高地抬起了頭,像是個驕傲的快樂的人。因為他知道他已經嘗到一些生活所能賜予人的最大的幸福。有很多人,可惜,連這一點也沒有得到過。(周紀怡譯)
實在好理解。情感也簡單。句子也清晰。
但人寫得好啊。3.白香山的某些詩,簡單,清淺,好。舉一例小宴追涼散,平橋步月回
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台殘暑蟬催盡,新秋雁帶來將何迎睡興,臨卧舉殘杯
4.木心的某些散文
不好意思,他在我的標準里是這種寫作方式的典範。(感覺要被噴了但是我沒有惡意這真不是貶義)
而且有時候會寫偏,就會成為無醋的餃子,雞肋的很。但也因此,他的散文有培根的氣質,古典,健康,簡單。《上海賦》那樣有些刻意繁複華麗的恐怕不能算。究竟是那幾篇比較有代表性,我得找找。5.王小波
尤其是《愛你就像愛生命》。散文也有這種氣質。真不是我黑王小波,他要可讀性不強恐怕也沒法成為知乎文學支柱……先寫到這兒,想到再補。這個問題可以用卡佛的《論寫作》回答: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2880340/卡佛:」我曾無意聽到作家沃爾夫(Geoffrey Wolff)對他的學生說:「別耍廉價的花招」 這句話也該寫在一張卡片上。我還要更進一步:「別耍花招」, 句號。我痛恨花招,在小說中,我一看見小花招或伎倆,不管是廉價的還是精心製作的,我都不想再往下看。小伎倆使人厭煩,而我又特別容易感到厭煩,這大概和我注意力不能長時間集中有關。和愚蠢的寫作一樣,那些自以為聰明和時髦誇張的寫作也使我昏昏欲睡。作家不需要靠耍花招和賣弄技巧,你沒必要是個聰明絕頂的傢伙。儘管你有可能被人看成傻子,作家要有面對簡單的事物,比如落日或一隻舊鞋子,驚訝得張口結舌的資質。
「我喜歡小說里有些驚恐和緊張的氣氛,起碼它對小說的銷售有幫助。好的故事裡需要一種緊張的氛圍,某件事馬上就要發生了,它在一步一步地逼近。小說里的這種氛圍,是靠實實在在的詞創造出來的視覺效果。同時,那些沒寫出來的、暗示性的東西,那些隱藏在平滑(或微微有點起伏)的表層下面的東西,也會起到同樣的效果。普里切特(V. S. Pritchett)給短篇小說的定義是:「眼角閃過的一瞥。」請注意這『一瞥』。先是有『一瞥』,再給這『一瞥』賦予生命,將這『一瞥』轉化成對當前時刻的闡明。如果運氣好的話,還能進一步對事情的結果和意義加以延伸。短篇小說家的使命就是充分地利用這『一瞥』,用智慧和文學手法來展現作者的才華,尺寸感,適度感,以及對外界事物的看法――我這裡特彆強調與眾不同的看法。而這一切,是要靠清晰準確的語言來實現的。用語言賦予細節以生氣,使故事生輝。語言精準了,細節才會具體傳神。為了準確地描述,你甚至可以用一些通俗的詞。只要運用得當,它們同樣可以起到一字千斤的效果。」
我覺得是不要煽情。
當你去描述一件事的時候,無論這件事是喜是悲,都不要在主觀上刻意的去展現出你想表達的情感。比如《活著》裡面的有慶之死: 有慶一個人躺在一間小屋子裡,那張床是用磚頭搭成的。 我進去時天還沒黑,看到有慶的小身體躺在上面,又瘦又小,身上穿的是家珍最後給他做的衣服。我兒子閉著眼睛,嘴巴也閉得很緊。我有慶有慶叫了好幾聲,有慶一動不動,我就知道他真死了,一把抱住了兒子,有慶的身體都硬了。中午上學時他還活生生的,到了晚上他就硬了。我怎麼想都想不通,這怎麼也應該是兩個人,我看看有慶,摸摸他的瘦肩膀,又真是我的兒子。我哭了又哭,都不知道有慶的體育教師也來了。他看到有慶也哭了,一遍遍對我說: 「想不到,想不到。」再看下另一位著名作家兼導演的《悲傷逆流成河》里的一段:
有在這裡出現的人們,無論是醫生還是病人,都是一張冷冰冰的臉,其實就算你有再多的生氣,再燦爛的笑容,當你慢慢走過這樣一條被慘白的熒光照成虛空的走廊時,你也會像是慢慢靠近死亡一樣,變得冷漠而無情起來吧。將兩者對比一下,後者簡直是作者直接硬上去告訴你這一段該哭了。
可能有人會質疑說這位作者根本不在一個級別,如何拿來作比較,我覺得正是因為不在一個級別所以我才拿來做比較,因為當你在寫作的時候,擁有紮實的文字功底遠比你去堆砌各種浮華空虛的詞藻更能觸動人心。
——————————————————分隔線—————————————這個問題回答後沒過幾天,出了一個最悲傷的作文,涼山的一位彝族姑娘寫的,我想很多人都已經看過了。有意思的問題
句子單純,就是海明威說的:少用形容詞。對中國人來說,還要加一條:少用孤僻的典故。
上海譯文出版的《海明威短篇小說全集》上冊有一篇《殺人者》,對比馬爾克斯的《一樁事先張揚的兇殺案》,同樣是描寫殺人案,同樣是事先張揚,但是兩個人的寫作風格完全不同,海明威是單純的,馬爾克斯不是。但是可讀性不影響偉大。
中國詩來說,陶淵明的可讀性就強,曹植的可讀性就稍差,屈原的更差,但是詩經就強一些。
楊柳依依。古人佔盡便宜,這樣好的句子後人未必寫不出,但是被他們寫了。
不過曹植的「明月照高樓」,也很單純,大謝的「池塘生春草」多麼單純多麼生機勃勃?詩歌到後來就越來越拗口,七個字裡面八個典故,完全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王安石還是誰,曾經諷刺賈島之類的找一個字寫詩像找一隻貓一樣,我也覺得那樣過度了。
丁尼生的詩和白居易的詩是單純的,簡單,可讀性強。
你要是願意讀陳寅恪的詩……余英時都可以寫厚厚一本書!那又有什麼可讀性可言呢?那種詩寫來也不是給人看的,自己鬧著玩兒。
杜甫很多詩不好懂,但有些很單純,可是一般人寫不出。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很單純。你能寫出來嗎?後來學杜甫的,黃庭堅啊,就寫不出這樣的詩,黃庭堅之後的什麼三陳更寫不出了。
王維孟浩然的詩也比較單純,孟浩然尤其好。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單純,但是景色好像在眼前一樣,而且讓人覺得很舒服。
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多單純~!
李白的靜夜思,就很單純。將進酒,就沒那麼單純。
陸遊有些詩也單純而好,小樓一夜聽風雨,深巷明朝賣杏花。就單純而好。
古樂府大部分都單純,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頭先白,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
但並不是說大白話就是單純,還要有文章的味道在,有詩意,有文化感,有底蘊,回味無窮。說穿了,白居易說的,路邊洗衣服的老人能讀得懂,朗朗上口還能有意思,有詩意,有味道,就是單純。
汪曾祺就是單純,但是裡面的味道,堪比28年的女兒紅——我可是喝過埋在地下28年的女兒紅的!我想大概因為老汪四十歲才開始嶄露頭角的緣故吧?看沈從文寫老汪,特別有意思。
這東西沒法講清楚,多讀,多對比,就能明白。
顯著非專業,見笑~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
看到有人提及汪曾祺老爺子,那麼就從他開始聊聊。人人皆知老爺子文筆好,淡中有真意。
《花園》里有這樣的段落:「 一下雨,什麼顏色都重郁起來,屋頂,牆,壁上花紙的圖案,甚至鴿子:鐵青子,瓦灰,點子,霞白。寶石眼的好處這時才顯出來。於是我們,等斑鳩叫單聲,在我們那個園裡叫。等著一棵榆梅稍經一觸,落下碎碎的瓣子,等著重新著色後的草。 」
注意顏色氣氛,還有句子里的節奏。是應該讀出聲的。而且,沒有亂七八糟的形容詞副詞,精鍊但畫面感卻很強。水氣泱泱。還有這樣的:「 故鄉古話說這種鳥常帶來幸運。我見它們吃吃喳喳做窠了,我去告訴祖母,祖母去看了看,沒有說什麼話。我想起它們來了,也有一天會像來了一樣又去了的。我盡想,從來處來,從去處去,一路走,一路望著祖母的臉。 」
想哭。還有這樣的:「紫蘇葉子上的紅色呵,暑假快過去了。」
嗯,我不說話。可以看出,他的散文語言極簡極淡,也極真。筆力極佳。描寫性辭彙少,甄選動詞時小心翼翼。很多地方詩化得很美。在另一篇遊記里他這樣過渡:「讓人感慨興亡、早生華髮的是老城。」化用很自然。
老爺子說他主要受沈從文、廢名、歸有光等人的影響。
手頭只有一本沈從文的《八駿圖》。他這麼寫羞恥play後:「到後於是喘息了,鬆弛了,像一堆帶泥的吊船棕繩,散漫地擱在床上。」
呵呵呵呵呵我不說話。真的喜歡看這種特別清淡的肉。(○?ε?○)總之還是那句話:慎用形容詞副詞。小說如是,散文亦如此。寫散文尤其要摸著那條脈,一盤沙就完了,要能提挈,可覽一。
以上都沒有什麼卵用,我的文筆還是不好,寫作只是摸索。多讀多寫是正道,呀呀呀。逸馬殺犬於道
「放下電話,我進廚房細細切了幾顆芹菜,拌上蛋黃醬,邊嚼邊喝啤酒。這工夫,有電話打來,是雪的。雪問我在幹什麼,我說在廚房嚼著芹菜。她說那太慘了」
單純的句子分為兩個方面,一個是句子簡潔,通順。這裡要考慮的包括句子結構,動詞,形容詞--------。甚至有的作家專門練習短句,來讓自己文字不會變的冗長。
第二方面。《流動的盛宴》裏海明威說過,他很喜歡名詞,不喜歡像「榮耀的…」這些。當他寫作進行不下去的時候,就讓自己寫下一些真實的句子。除了句子方面,一篇好的是有作者站在後面的,他的視角,感受,觀點。偉大的作者寫出偉大的文章。我還是推薦海明威,從非虛構寫作中發展出美學的大師把字刻在石頭上
我只想起了嘉寶的「零度表情」
寶玉,你好——
寶玉成家那日,黛玉白日已經昏暈過去,晚間卻又緩過來,他抓住紫鵑的手說道:「妹妹,我這裡並沒有親人,我的身子是乾淨的,你好歹叫他們送我回去。」紫鵑忙叫人請李紈,可巧探春來,大家忙叫人端水擦洗,猛聽見黛玉直聲叫道:「寶玉,你好—— 」不久便兩眼一翻,嗚呼!香魂一縷隨風散!黛玉氣絕,正是寶玉娶寶釵的時辰。簡單來說,就是意思很直白的句子,在某人、或者某種情境下讀起來別有一種感覺。前面提到魯迅先生「棗樹」那個就是很經典的例子。再比如李白的「床前明月光」那首詩。由於意思實在太簡單,被選為「中國小學生人生第一詩」。但是在多年後成長為大人的我們,漂泊在外,讀讀這詩句,無論多少年都不過時
少用形容詞,少用形容詞,少用形容詞。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最近在研讀王靜安先生的《人間詞話》,看到這個問題,斗膽說一下自己的看法。書里有這麼幾段話講的是詞的「隔」與「不隔」:
詞忌用替代字。美成《解語花》之「桂華流瓦」,境界極妙,惜以「桂華」二字代「月」耳。夢窗以下,則用代字更多。其所以然者,非意不足,則語不妙也。蓋意足則不暇代,語妙則不必代。此少游之「小樓連苑,綉轂雕鞍」所以為東坡所譏也①。
還有,注①:《歷代詩餘》卷五引曾慥《高齊詞話》:"少游自會稽入都見東坡。東坡問作何詞,少游舉"小樓連苑橫空,下窺綉轂雕鞍驟。"東坡曰:"十三字只說得一個人騎馬樓前過。" "
美成《青玉案》詞:「葉上初陽乾宿雨,水面輕圓,一一風荷舉。」此真能得荷之神理者。覺白石《念奴嬌》、《惜紅衣》二詞猶有隔霧看花之恨。
重要的來了白石寫景之作,如「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數峰清苦,商略黃昏雨」,「高樹晚蟬,說西風消息」,雖格韻高絕,然如霧裡看花,終隔一層。梅溪、夢窗諸家寫景之病,皆在一隔字。北宋風流,渡江遂絕,抑真有運會存乎其間耶?
問「隔」與「不隔」之別,曰:陶、謝之詩不隔,延年則稍隔矣;東坡之詩不隔,山谷則稍隔矣。「池塘生春草」,「空梁落燕泥」等二句,妙處唯在不隔。詞亦如是。即以一人一詞論,如歐陽公《少年游·詠春草》上半闕云:「闌干十二獨憑春,晴碧遠連雲,二月三月,千里萬里,行色苦愁人。」語語都在目前,便是不隔。至雲「謝家池上,江淹浦畔」,則隔矣。白石《翠樓吟》:「此地,宜有詞仙,擁素雲黃鶴,與君遊戲。玉梯凝望久,嘆芳草萋萋千里。」便是不隔。至「酒祓清愁,花消英氣」,則隔矣。
我覺得前面的答案從寫作技巧上總結的點都挺好的,比如少用形容詞、避免華麗卻空洞的辭藻堆砌、少用典等,我從讀者的心理感受方面來談一下。」靜安先生說詞的「隔」與「不隔」,私理解成作者的所看所聞所感,還有內在的「真意」是否通過文章全部 直接地 呈現給了讀者眼前,即「語語都在目前」。我們讀者看到一篇文章或一段句子,不是先去琢磨他為什麼這樣用詞,為什麼這樣排版,不需要先在腦子裡饒幾個彎消化一下,而只是從字裡行間中就能直接感受到作者想要表達的感情,就能看到作者想為我們展現出什麼樣的一副畫面,就能看到當初他所處的情景,簡單地說就是能夠感同身受。這樣的作品就是「單純的」。反之,再看《四庫提要》集部詞曲類二沈氏《樂府指迷》條:「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服食求神仙,多為葯所誤。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寫情如此,方為不隔。「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寫景如此,方為不隔。
"又謂說桃須用"紅雨"、"劉郎"等字,說柳須用"章台"、"灞岸"等字,說書須用"銀鉤"等字,說淚須用"玉箸"等字,說發須用"絳雲"等字,說簟須用"湘竹"等字,不可直說破。其意欲避鄙俗,而不知轉成塗飾,亦非確論。"
這麼寫肯定是為了追求詞的「工」和「雅」,但一篇文章本是「情采物」的結合,「情」是根本,為了修辭重采而不管「情」的輸出及讀者的接收,實在是本末倒置了。
所以我覺得這個問題又回歸到了更本質更簡單的層面,即寫文章的本意是「在心為志,發言為詩」,「真和情」才是根本。
滿紙妄言,實乃我最近讀《人間詞話》的一點感受,再結合了題主的問題,望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