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親人死亡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看到這個題,心有所感。
我第一次目睹親人的死亡,是在兩年多前。但是關於死亡的印象,卻是從很小便有了。
家裡的四位老人,有三位都去得早。外婆去世的時候,我才五周歲不到,尚不怎麼記事。僅僅記得外婆對我特別疼愛,但是怎麼種疼愛法,卻一絲一毫也急不得了。長大後,便只能從母親模糊的描述和外婆親手給我做的小棉襖小棉褲中去追思了。
但是外婆的去世,我卻印象極為深刻。那是我第一次經歷這樣的陣仗,滿滿一屋子人都在哭,媽媽都哭得不管我了。小時候不懂事,就也哭,我哭的原因不是因為外婆,而是因為覺得媽媽不要我了。我記得我哭得特別凶,趴在媽媽背上哭,媽媽見我哭,就抱著我一起哭,後來家裡其他大人看不下去了,說孩子跟外婆真親,別把孩子哭壞了,於是讓我小姨夫帶我去買冰激凌吃。
我還記得那個大甜筒的味道,卻記不清外婆的故事了。
爺爺是第二個走的。小時候爺爺很喜歡我,覺得我聰明,經常在教我下象棋,給我講一些聽不懂的事情,甚至還想教我寫毛筆字。但我印象最真的,卻是有一次在老家院子里,爺爺說雞窩下雨下塌了,要用磚塊重新壘起來。這對我而言是極新奇的,我記得那個春日暖風拂面,我和爺爺用泥巴做成原始的砂漿,把老院子里的雞窩修補好。
爺爺得病是很突然的事兒,他有一天覺得吃面的時候嗓子卡了一下,以為吃了什麼硬東西,後來居然檢查出了食道癌。老人做了一生的教員,自己去買來書查,心裡擔驚受怕,後來做化療,打點滴,人看著一天一天瘦削下去。那時候我還小,但是我也能感受得到,爺爺要離我們而去了。
終於,有一天下午,我下午放學回來,就發現氣氛不對,於是站在門口的媽媽告訴我,你爺爺不在了。後來我媽說起,我爺爺去世之前十分嚇人。老人家一直在說,他自己的爹、媽、兄弟,好幾個人站在門外等著接他走。我媽嚇壞了,老人去世之後半晌,都沒人敢出門去。那一瞬間,她真的有些相信,靈魂是存在的。
而那喧鬧的葬禮,持續了很多天。我還小,什麼也不懂得,只記得有人讓我站在靈前去哭,陣仗太大了,我緊張得怎麼也哭不出來,又怕被人罵不孝順,那樣的窘迫成為了那一場葬禮留給我的唯一印象。
上次回老家的時候,我到那長了滿地亂草的老院子看了一眼,當時的土雞窩還是好的,老人們卻都不在了。
外公和爺爺的去世,在我的印象中幾乎是前後腳。
外公的去世毫無徵兆,是在我舅舅家住著,晚上睡前還一切正常,第二天就沒醒過來。後來我小姨差點因為這事打了我舅,怎麼就在你家住的時候出了這樣的事。
我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吃晚飯,媽媽像是在嗔怪爸爸回來太晚了,然後我爸就站在了廚房的門前,像是不知道怎麼開口。終於我爸開口了:「咱爸不在了。」
我反應過來的時間,比我媽要短。我記得我媽一時間有點無所適從,不敢相信,她的手抖了,聲音也抖了,我記得我媽朝我爸吼,說他不要編這樣的話來騙人,但是終究一聲哭了出來,目睹那種場面,我的感覺就是媽媽的體內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抽空了。
說回正事,我第一次目睹親人去世,是我奶奶。
奶奶的病,也很突然。那一年過年的時候,奶奶在大伯家住,我過去看她的時候,她還抓著我的手,叮囑我多喝水,注意身體。轉瞬之間,大年初八,她就突發腦梗塞。我沒有常識的小姑不知道是什麼情況,手忙腳亂,耽誤了送醫。結果搶救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分之一的腦梗死。老人喪失了說話的能力,整個右半邊都不能動了。
從那時候,到她的去世,整整經歷了漫長的兩年。
也就是這兩年,讓我懂得了什麼叫「久病床前無孝子」。奶奶三十年代生人,除卻兩個女兒夭折,一生養活了的孩子,有三個女兒,兩個兒子,這其中二女兒小時候因為受了驚嚇,精神失了常,也就是說,除了我家,還有兩位姑姑,一位大伯是具有贍養能力的。
本來孩子多,按說贍養的壓力應當變小才是,但隨著我奶奶的出院,這個事情就變得詭異起來。除了我爸是個孝順的,在單位請了漫長的假伺候,剩下的兒女,就開始了各種推辭、滋事。
這其中的事迹,我不想也不忍說。
我只記得我爸那兩年常受氣,之前我媽但凡敢說他家人不好,我爸就吹鬍子瞪眼睛,從那之後,我媽說我大伯和兩個姑姑不好、不孝順,他只是默默去聽,並不再說話了,有時候會嘆上一口氣,點上煙默默坐到客廳去了。
大抵就是,我們家有照顧自己媽媽要跟弟弟要贍養費的大姑,有總是推脫自己工作忙其實根本不忙的大伯。有最後照顧了兩個月把老人折騰到快咽氣的小姑。
我爸說,你奶奶可憐,在你兩個姑姑家受欺負,自己病了又說不出來。大姑拿走了老人的金耳環,奶奶在大姑家住的時候,我們每次去看望,走的時候奶奶就哭,我們問,她也說不出來,後來我才覺得,是在女兒家住著不志氣,受白眼,她不願意住下去;而小姑做的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她,我記得我爸說起的時候眼睛都是紅的,奶奶去世前幾個月,他去接奶奶回來過最後一個生日,他到的時候,老人一個人被鎖在家裡,聽見我爸敲門就在家裡哭,我爸聽見也心酸,在門口掉眼淚,後來小姑匆匆歸來,我爸抱起奶奶的時候,她身上有摔的傷痕,軀體蜷縮躺都躺不平,我爸又氣又傷心,整個過程沒有聽他妹妹說一句解釋,也沒有說一句話。
那一年冬天,老人病危。最後床前最孝順的,除了我們一家,是大伯離婚後判給他的堂姐,這個堂姐從小是我奶奶帶大的,感情深,最後幾乎寸步不離。
我奶奶命硬,都說熬不過今天了,就這麼一天一天,有一天都幾乎咽了氣,下午又頑強地開始呼吸,那些夜晚,我記得很清楚,老人的呼吸粗而快,聽得人揪心。她熬了十幾天,最後幾乎是油盡燈枯,喪失了吞咽的能力,連水都咽不下去。
終於,那一天下午。她熬到她最愛的小女兒終於肯回來看看她,終於呼吸漸漸緩慢了下來。我當時站在她的床前,老人就那麼平靜地走了。如果不是聽到我爸的哭聲,我都不敢相信,她就這樣走了。
之後的事,像是給老人換壽衣,在家裡擺靈台,請了風水先生來看日子,我都像是在夢遊一樣,這個讓我拿這個我就去拿,那個讓我去叫這個我就去叫。直到晚間,我才反應過來,奶奶確乎是不在了。
她就躺在屋子裡的冰棺里。
從那以後,是漫長的七天守靈。老家有講究,靈前的香火不能斷,所以每天都得有熬夜的人。我是實在沒有想到,在老人去世之後,還會鬧上這麼一出。
我大伯離婚後再娶的妻子,據說是得病了,大伯每天下午燒完紙就要回去照顧妻子(這個女人,從頭到尾都沒有露過面,然而最後葬禮完了,第二天分禮錢的時候,她的病瞬間就好了)。大姑依舊是說自己腿疼,晚上不能熬夜。如是等等。
終於有一天,天還沒黑,一群人就吵吵著趕緊燒紙好回去。我爸毛了,當著他的兄弟姐妹摔了一個小板凳,說你們都走,都走,我一個人也能把我媽埋進土裡。
爸爸的內心是痛苦的,他心裡單純地想著,是送母親最後一程,大家盡心儘力合作這最後一次,以後想必也沒有共事的機會了。但是別人不這麼想,他的兄弟姐妹,只會嘴上說自己是多麼孝順,每每和我說起血濃於水,我都能感受到那種強烈的功利心,那裡的潛台詞無非是,你以後出息了,可別忘了我。
大抵目睹親人的死亡,帶給我的就是從頭到尾感受到了我爸的精神力量,以及那些虛偽親情的幻滅。我記得最後一晚,是在寒風凜冽的院子里,我們幾個圍在靈堂下的火爐旁,凍得瑟瑟發抖,葬禮是很耗體力的事情,我記得那時候自己已經是撐不住了。
但我還是青年,我不敢想父親那幾日是怎麼度過的。在這件事上,他受了足夠大的委屈。那時候,我大伯說起寫祭文的事兒,我心裡就想著給我爹掙面子,於是我說我也來寫,最後我寫成了一篇有模有樣的祭文,雖然當時還寫得很差,但是秒殺村裡那些老頭子和我大伯是沒問題了。我記得我爹很榮耀地跟來訪的客人說,這是我兒子寫的祭文,然後招呼我說,你給你叔叔阿姨講講,這古文我們都不懂。
我知道他心裡的感受是什麼,送走奶奶的那一天,他哭得我都不敢相信是平時那個威嚴的父親。奶奶下葬歸來,她的幾個兒女紛紛走了,只留下我們一家人又在老家住了一晚,收拾這一攤子。
我爸跟我說,這就送走了。
我心想,是啊,就這樣走了。
PS,當年寫的祭文,寫的時候是我所守的第三個冬夜,極度睏乏,腦迴路不靈,寫得很是痛苦。當時為了省力,頗用了碰公《拾魂跡》中的一些原句,在此說明。總之寫的很湊很差,但是也畢竟是一時心跡,就貼在這裡吧。
祭祖母辭
維耶元二零一三年臘月十九日,慈祖母病逝,不孝孫秉不勝之悲,謹致祭辭以悼曰:眷哉祖母,魂兮歸來。二載疾痛,實煎我懷。倏然棄此,五內盈哀。愧矣吾辭之淺陋,祖母之靈得爾歸乎以聽我陳哉?魂兮歸來,牲具於前。靈囿堂堂,行跡陳焉:生逢厄閏,風雨淒延。九州戎作,彊禦以煎。昊天多僻,時窮命慳。幼而失怙,維命多艱。煢煢孑立,生計蹣跚。食不能飽,寢不得安。顛簸戚促,苦曷堪言。家既成矣,居之曷易。勉力操持,身仍弱稚。懿德愷惻,播於戚里。慈哉祖母,養育吾父。啓兒之步,導兒以語。維右維左,顛仆坎坷。迨兒成行,搖曳如跛。我父長成,慈澤及我。我曷幸也,承歡膝下。日曷短也,幾多冬夏。及離家也,何其不舍。每送門前,遠望難罷。我曷不孝,不得而報。赴庠於外,相伴日少。疾痛入腑,年值老髦。一朝病去,未及照料。拜伏泣涕,唯余祭弔。追悔無益,掩淚哭號。九泉路遠,聽我祭悼。魂兮歸來,馭風迴翔。役凜冬之氣兮以爲導,秉不昧之靈兮以爲繮。晝荒渺之長夜,燭冷螢之微光,循兒孫之悲泣而歸乎故鄉,願言不獲兮我心哀傷!嗚呼哀哉!伏唯尚饗!
我不知道別人是不是都和我一樣,在親人離世的那刻完全是懵的,腦子一片空白,話也說不出來,直到好朋友給我打電話的那一刻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只是慶幸爺爺的最後一刻我是陪在他身邊的,握著他的手,喊著他,雖然他沒有力氣說話,眼睛靜靜的看著我,可是我知道,我們對他的愛,他都懂。
到現在,爺爺離世四年了,每每夢到他,不是他的葬禮,就是夢中我知道他快要離開了,找盡各種方法想要救他。
我想念他,還有好多好多的事都沒來得及跟他分享,我上大學了,我唱歌的獎了,我買了好多好吃的回來
可是他怎麼就不在了呢
———————原文————————
在看著爺爺不在了的那一瞬間,我突然平靜了,沒有哭,沒有喊,幫著家人給爺爺擦身子,換衣服,做應該做的事。
爺爺就安靜的躺在那裡,明知道他再也不會醒來,可是還是輕手輕腳,怕一不小心打擾了他的美夢。
最難過的不是目睹他的逝世,而是當你第二天睡夢中醒來,發現生活還在繼續,可是有一個人就真的這樣,消失在你的生命之中,你卻無能為力。
而這一切,都不是夢。記憶里一直有一個非常可愛可愛的老人。
她是我的姥奶奶,爸爸高考那年沒了媽媽,姥奶奶為了瞞著爸爸不讓爸爸回家,說家裡太忙顧不上他。也影響學習。但是爸爸才不會信於是在高考前一周識破了這個殘酷的真相。悲痛幾乎毀了他。隨後家裡又遭遇了不幸,姥奶奶一個人幫著爺爺帶起了父親和叔叔。
因而和我父親的感情十分深。直到我和姐姐的出生。我一直覺得姥奶奶是一個非常慈祥開朗的存在。
想必這也是活了九十多歲的原因之一吧。或許是隔代遺傳,我和她非常的像。比如牙齒,我的牙齒不太齊,有四個虎牙和兩個兔牙。還有長相。爺爺和爸爸都有很多姊妹。但是只有我一個人非常的像她。我出生的時候因為超生。
就生在她的家中。是她看著我長大的。小時候我十分調皮。嚷嚷著要吃肉。她總會滿足我。再大些。她健康狀況已經是每況愈下。住在我家裡,我不懂事,非要吃牛肉。我以為她會像以前一樣寵愛我。
她的確也是像以前一樣。說自己老了嚼不動了「那就茜茜(xi)吃吧」爸爸回家後很生氣,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被訓話為此好幾天不肯理爸爸。最後一次近距離接觸的時候,
是家裡的大人出去買生活用品。她突然想上廁所,沒有其他人,只好我幫她。然而我力氣小,上完廁所死活提不起她的褲子。她便坐在板凳上等著爸爸回來。現在想想很難過。我發誓我現在一定能做的比小時候更好。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
她回了老家不住在我家了。再後來聽聞她不吃不喝非要見我爸爸一面爸爸請了假帶著全家去了,年幼的我根本沒有意識到,她躺在床上艱難的開口說話,斷斷續續一會兒沒了聲音這意味著什麼。後來我被提前送回家。沒幾天,爸爸接了個電話
雙眼泛紅,那是我人生中我第一次見爸爸哭哭的那麼慘,肝腸寸斷。作為和姥奶奶最親近的小輩。
我站在哭喪隊伍的第一排。周圍人的表情模樣我現在想不出來。只記得,主持人說出姥奶奶已死。我不明白什麼叫做死也不知道這意味著此生再無與姥奶奶相處的機會。我什麼都不知道卻第一個哭了出來。緊接著所有的大人小孩都跟著哭了。
小小的我,跟著奔喪隊伍走了很遠很遠。親眼見著那個樣子醜醜的大盒子入了土。我問起旁邊的姑姑。「那是什麼呀?」
「那是你的姥奶奶。她入了土,去別的地方快活了。」「那為什麼不帶著我一起呢」 姑姑沒有理我。現在我也知道這個問題有多傻。很多年後的今天,
我來了答這個題。你問我是什麼感受。我想起她。只記得她骨瘦如柴的雙手上面到處是為了生活而磨出的繭她常常用其中一隻抱著我另一隻拿著我最愛吃的肉。笑著問我,「茜茜(xi)你吃不吃啊,親親姥奶奶就給你哈」我真的真的 非常憎恨我的記憶能力。關注這個問題很久了,卻始終說不出來話。曾經是我生命中最愛我也是我最愛的男人,爺爺,去世六年了。
今天是姥爺一周年祭日。我想來回答這個問題。僅以此紀念他老人家。
————————————————去年的今天,我本來和小夥伴約好了去廣州玩耍。剛剛到達目的地,我媽哭著打電話過來說姥爺走了。
於是我立刻買了返程車票。我還記得我在天河等車,本以為我應該馬上哭的不能自已,可是卻淡定地出奇,我一直在思考,我要怎樣安慰我媽。單親家庭的孩子總有一種保護媽媽的想法。(._.)
當晚坐上了凌晨從廣州飛貴陽的航班。我還記得我在看一本書叫:最美好得人間十日。裡面講得是一個妹子死後在天堂回憶往生的故事。書中的天堂很美。我一直在告訴自己。姥爺一定去的是這樣的地方。下飛機直奔殯儀館。我沒有看到他最後一面。姥爺是軍人,從來都是一身藍或綠的軍裝。一年四季。我記得我第一次看到姥爺躺在那裡,身上穿了壽衣,和帽子。就像是睡著了,我總覺得他沒有離開。4點的時候,我第一次趴在玻璃冰柜上面注視著他。他一向在全家說一不二 的人,我從小不敢靠近他,從來不會注視他。現在在我眼前,那麼安詳的閉著眼睛。我也覺得很陌生。我記得第二天我和哥哥們去了火化場,準備第三天早上送我姥爺走。我一直以為我很堅強,我以為我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可是第二個凌晨,我又去看我姥爺,我突然很畏懼,因為我不敢想像一個一米七五的,曾經魁梧的男人,在幾個小時之後會變成一堆灰,縮在小小的骨灰盒裡。我突然很後悔小時候每次問我喜歡誰,我都說姥姥。我很後悔每一次他接過電話,馬上給姥姥時,我沒有多和他說幾句。我很後悔六月份的自己只是天天跟躺在床上的他說早安,沒有多陪他說幾句話。因為我以為他還能再撐3個月。凌晨三點,我都不知道第幾次溜過去看他了。離天亮越來越近了,我記得他告訴過我有要好好學習,成為一個有用的人。是的。這話很老,但是當時卻那麼重要。
我用手指,在那個玻璃罩上,寫著我一定成為一個好醫生。我知道他會聽見。最後禮炮響了8下。
我們送走了姥爺。後來我就去念大學了。時間過的好快.原來一年了。
是,我接受這個事實,我們都知道,可是還是會發現回一個魁梧的身影,少了一次嘮叨,少了一個做餃子的大廚,少了一份碗筷,少了一雙牽著我的大手。會突然悲傷,突然想念,那些已經逝去的親人。日子的烙印總是有的,即使你不覺得疼。今天心情很平靜。我知道他會好好的。看著我熠熠生輝!我好羨慕問這個問題的人
今天似乎是情懷販賣日,親情緬懷節,我也不賣什麼回憶了,隨便說幾句吧。
四位老人,只有外婆還健在。
另外三位去世時我一個也沒見著。
外公最先走,肝癌。那年冬天過年,媽媽舅舅都勸外公,過了年,今年就別下地了,以後都別下了。外公答應了。開春後,老聽外公念叨,背上長了個骨刺,疼得緊,家人就張羅著去醫院看,一看,哪是什麼骨刺,肝癌晚期。
那個春天過得特別快,外公的精神和容貌以可見的速度萎頓下去,幾天不去看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脖子上長出了一個碩大的淋巴瘤。那時的我還不懂行將就木的意思,但也隱約知道外公要死了。
初夏降臨的一天午後,我在外婆家的院子里玩,隱隱地聽見有人在牆根下哭泣,聲音凄慘,夾雜著壓抑的哀嚎,如怨如訴。拐過牆角,外婆在幾個親戚的包圍中在抹眼淚。媽媽招呼我過去安慰外婆,我不懂該說什麼,於是一遍一遍的重複「外婆,別哭了」。那天氣溫很高,整個院子卻聽不見一聲蟬鳴,夏日的熱風拍在臉上,辣得生疼。
期末考試很快結束了,這天我正在家玩電腦,突然接到媽媽的電話,一句「快來外婆家」後便掛斷了 。
十分鐘後,我蹬著自行車騎在鄉間的小路上正在神遊,燥熱的正午毒日晒得路旁田間半熟的稻子東倒西歪,群山靜謐得可怕,迎面駛來一輛小車,在我面前搖下車窗,舅舅的腦袋探出來,沖我大吼「外公老了,快過去。」然後加速朝縣城開去。多年以後,在高中課本上讀到魯迅的文章「在我們的家鄉,人死掉了,不能說死掉了,要說老掉了。」,暮然想起那日午後的驕陽,靜謐的山谷,萎靡的水稻和舅舅的車疾馳而去揚起的塵土。
葬禮持續了三天,通宵達旦的法事和大堂里停放的棺材嚇得弟弟睡不著覺,我摟著他窩在沒有燈光的房裡,想起那年剛滿12歲買了腳踏車,外公讓我騎車去村口的供銷社買甲胺磷,剩下的錢都歸我。淚水打濕了枕巾。
出殯那天媽媽讓我晚點起,日上三竿時,我牽著弟弟走出房,已經燒成了灰的外公坐著車從城裡歸來,鋪天蓋地的花圈擺在大門旁,長幼老少換上孝服依次站定,媽媽遞給我一雙白鞋,我按照大人的囑咐把腳上的鞋子用力踢掉,腳不沾地換上新鞋,嘴上喊一聲「外公,我給你戴孝了。」聲音不大,卻放佛聽見整片群山都在回應。老爹過世十年了,從那之後,我覺得心裡一直缺一口氣,至今未緩過來。這麼多年不敢深想,每每想起父親已不再,我就會受不了,所以,這麼多年來,一直深藏在心底。
前年的這個時候,我放寒假回家,被帶到醫院,站在渾身插滿管子,肚子上的刀口一個月都沒癒合一點點的姑父的病床前,看著他乾枯得只剩下層皮,虛弱得只動得了眼皮眼球跟嘴唇,甚至已經完全想不起他之前康健的時候是副什麼模樣。
以前,總嫌長輩們說話較真,忌諱多得可笑。「死」「不活」「得病」這種帶有不詳甚至詛咒色彩的詞在他們面前提都不能提,有時候就算是同音也不行。每一次忘記了忽略了這個禁令,一不留神隨意說出了口,得到的反饋一定是四面八方地吹鬍子瞪眼,充滿了怒意和責備。
直到那一刻我才理解了他們那種小心翼翼的恐懼,或者該說是敬畏。
對於生死,我這個一沒生過孩子,二沒患過絕症的二逼,實在沒有資格參與任何討論。
或許所有事情都會是這樣,不管你事前已將其預想過演習過多少遍,等到它活生生擺在你面前的時候,就發現,之前那些自以為牛逼的設定和臆想,卑微脆弱得不值一提。
意識到它的我,為自己之前的那種小聰明及以之為榮的虛偽,羞憤難當。
寒假放假回家吃第一頓飯的時候,才知道了這個消息。查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直腸癌晚期,且已經擴散到周邊各個器官。當時坐在一塊的,還有爹娘和姑媽,相比之下,他們對這個噩耗的淡然比噩耗本身更讓我震驚,完全沒有我以為應該的「談之淚崩,啜泣不止,言不能盡」的局面產生。片刻後,我才明白,是事發至此的時間太長了,這份悲傷早已風乾、麻木。
反倒是我失語了似的,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該怎麼說。
索性就沉默不言,裝得像是看透了生死一般見過大世面的樣子。
病是去年十一月份查出來的,若非是我爹手裡突然多出來了個體檢名額,只怕是到沒救了的時候才會知道——雖然當時查出來,結論也是沒救了。
我上一輩的所有親屬都出身農村,多年下來除了繼續繼承了艱苦樸素的優良作風之外,「有病捱捱就過」的陋習也順道傳承了下來——或者這根本就是前者的重要組成部分。像定期體檢這種聽上去就特別高雅,像是只有喝咖啡的人才會有的經歷的辭彙,跟自己的人生絕對是八竿子打不著,都覺得自己打小吃多了苦,干多了農活,榮華富貴享用不到吧,一副鐵打的身子總該是理所當然的吧?平時哪兒不舒服了,也都是出於一個原因:「累著了」,解決的方式也簡單得緊:「多歇歇,多喝點水就好了」。
就是這樣,等疼痛不已的時候往往就已經是個所有人都無能為力的局面了。
所有醫生也都給出了一致而明確的答覆:肯定活不了了。區別僅在醫院開出的表格里提到的期限:縣裡的醫院說一個月,市裡的說三個月,省里的說半年。
儘管如此,從知道的那天起,就沒停止過一切據說會有效的治療,甚至還開車拉著當時還能走得動的他去了某犄角旮旯的村子裡找當地赫赫有名的大仙給瞧了瞧。據說那個大神給繫上了根紅繩,說是這條命拉不回來了,可就這麼多拽拽,能讓他去得慢點。
去年(2013)五一我回了家,他還喘著氣兒,神智跟意識也都尚在。雖然整個肉體已經幾乎報廢了百分之九十,被癌細胞全面佔領,話說不完一句就開始累,而且還是不趴在他臉前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除去輸滿每天定量的各種液體,還要打至少三針的杜冷丁和兩針的安定,來減少痛感和它持續的時間。
我看著眼前的他,堅挺地活過了所有醫生給出的上限,活在所有醫生都認為是多餘了的日子裡,像個戰士。每天每天每天每天無休止地忍受著渾身各處的痛和不適,可依然沒有放棄一分求生的希望。依然用充滿希冀的眼神看著病房門口,希望下一個進來的人——不管是誰,能帶來「你不用死啦!」的好消息。可是沒有。
恰巧在那個時候,他大兒子的二胎出生,是個男孩,是他唯一的孫子。(香火承續這件事歷來在我這個土鱉小城有著彌足深遠的意義,幾乎所有家庭第一胎不是兒子都會再接再厲,不管計劃生育政策,直到生齣兒子或者女人不能生了為止。)可他對這件事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欣慰和快感。別人一臉喜悅告訴他這個消息時,他連勉強的笑都沒多擠出來一下。
他就這麼堅持著,不為任何人,亦沒有任何多餘的心愿,只是單純到極致的「不想死」,而已。(如果他的大腦還轉,大概這三個字一定每天二十四小時不停的在滾屏播放吧…………)
也正是那個時候,我忽然明白了安樂死為什麼明明是個人性化的舉措卻很難實施,因為它無視了人類這種最為強烈的求生本能。
如果靈魂真的存在的話,我無法想像它此刻受到的煎熬和苦難,做出的反抗和掙扎。
死灰一樣的表情,露出的是歇斯底里的絕望,是那些所有矯情所致的「磨難」永遠無法超越的。
去探病的所有人就只能這麼默然地圍著他,各自感情複雜表情肅穆。眼睜睜地見證著他,不停不停地去死。
可他卻像是被困在了個透明的箱子里,連大聲哭喊都無法做到。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我感到莫大的恐懼,一個聲音在耳邊大聲咆哮不斷提示著我:你他媽看清了嗎?這他媽就是活生生的死啊!這他媽就是活生生的死啊!這他媽就是活生生的死啊!這他媽就是活生生的死啊!這他媽就是活生生的死啊!這他媽就是活生生的死啊!這他媽就是活生生的死啊!
……
是啊,這就是活生生的死,就這麼血淋淋地擱置在我身前。壓抑地我喘不過來氣兒。
不知不覺的,「目睹死亡」這個事件本身對我的觸動,已遠遠大過了「他是誰」和「他是我的誰」這些狹隘的既定事實。
想起《1988》里提到的那句「你一定要死於意外啊!沒什麼是比等死更可怕的了!」,真的是金玉良言,如果有朝一日有人對你這麼說,那他一定是真愛著你。
從病房出來後一身冷汗,僥倖地嘆了口氣,徹底明白了馮唐的那句「實在放不下的時候,去趟重症病房或者墓地,你容易明白,你已經得到太多,再要就是貪婪,時間太少,好玩兒的事兒太多,從尊重生命的角度,不必糾纏。」是什麼意思了。
五天之後,他走了。陪床的姑媽說,最後他的表情痛苦,一點都沒有電視劇里看到的那種「安詳」。
死亡就是這樣一個可怕的過程,是知道絕對活不了到斷了最後一口氣的那一大段時間。是人生的最後一個門檻。只不過這個門檻高得像牆,誰都跨不過去,有人安詳的依靠著它等著,有人掙扎著想翻越過去,最後同樣死在了它前面。
父親常說,回家都是讓老人看看我們,而不是我們回去看看老師。
——————————————————————————————我想還是分分段落吧!1
死亡,對他而言是一顆五味雜陳的糖,吃的時候,會甜一點,會苦一點。他是爺爺最小的兄弟,一生未婚無子,無依無靠。
和小說故事段子不同的是,並沒有什麼人虐待他,大伯、姑姑、父親等人對他很好。
也不能說用相當好這個詞,畢竟,畢竟還是在血脈上有些異處吧!
那是蜀地炎熱到青蛙也不叫的夏天,我風塵僕僕地從支教的中緬邊境鄉鎮回家。沒等我坐下休憩些許,父親遞給我根煙說:「你六爺不怎麼行了,回老家看看吧!」
錯愕間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只道是尋常疾病。
整個人本來就累得不行,疲憊驅使人更加不往那方面想。
所以我就隨口應承了下,低頭吃起橘子來。
「年紀大了啊,總會些雜七雜八的病。」吞咽著橘子水,喉頭舒服到恣意妄為,「沒什麼大事吧?」
「難說,快不行了。」這消息有些突如其來,把整個人都打懵。
2
小時候他對幾個堂姐以及我都是符合傳統社會道德規範的。不多,但也不少的關心。
他住在大伯曾經的老房子里,就是中國南方水鄉常見的磚瓦房。
不新,但也不舊的瓦房。
這房子算是大伯家房屋的耳房,大伯作為家中長子,不像父親那般受過高等教育。作為大哥的他在過去不得不犧牲自己,以至於年過半百依舊需要照料六爺。
這樣的事情不免加重他的負擔,無論心理還是生理。
畢竟久病床頭無孝子,這些事情誰也抹不過去。
3
我蹲在院落邊緣,踩在團團青苔上,默默地抽著煙,嘆了口氣。他那間屋子裡面味道很重很重,淤積著沉積的中藥和微弱的屎尿味。
七十來歲的人,這時候是皮包骨頭的,雙眼凹進眼眶中,胸膛在微微地起伏著。
手上的烏青不知道是點滴、還是病症的緣故。
父親和我輕聲喊著他,喊了兩三次他才反應過來,說話聲我還是能分辨清楚的。
「是,是忠么?」他抬起那乾癟的手,我一把抓住了那枯乾軀幹。
他已經病弱到將我認作我父親!眼睛裡蒙著一層白翳,衰落的軀體讓他洞察的世界都模糊不清,深入骨髓的病症將他聆聽的所有都加密上鎖。
「是忠么?」他竭力想把身體支撐起來,我趕緊讓他躺好。
「是,忠么?」他沒有聽見回答,只是握著我的手,緊緊地。
父親是爺爺那輩以降德才兼備者之一,在經歷七十年代洗滌舊文化糟粕、八十年代改革開放經濟隔絕人性後,原有的祠堂和家族早已蕩然無存。像六爺他這樣無依無靠者,只能期待後輩的經濟實力和良心。
譬如大伯、父親,我慶幸有大伯、姑姑、父親對六爺的照顧,否則恐怕我面前真會是一副枯骨,遍布蛆蟲的屍骸。
「是語,六叔。」父親在我身後說著,整理著床頭的中藥藥渣。
「哦,是忠啊,你來了啊。」他拍著我的手背,依舊將我認作我的父親。
「是語!六叔。」父親聲音大了點。
「哦,我知道了。」他嘴裡嘟囔著,那層白翳隔在我和他之間。我有些於心不忍,始於血脈中的悲哀在耳畔迴轉不停。
他還是沒等認出我來。
「忠,要好好工作啊!」他一字一頓地說著,這些話顯然在消耗他僅有的精力,「語呢?怎麼還沒回來了。」
我把他那薄得來只剩皮膚的手貼我臉上,仔細說著:「六爺,是我,語。」
摸索著我的臉頰和鼻樑,他終於從遲鈍中蘇醒過來,有些歡喜地笑著說:「語啊,是你啊。」可能身為這一代獨孫的緣故,老一輩人總歸還是喜歡我一點。
一如既往地讓我好好學習,讓我不要擔心他。
他艱難地伸出手來,摸索著枕頭裡面,其實每個人都知道他在尋找什麼。
是幾張紅色毛主席,皺巴巴的不像樣子,然後被他硬生生地塞進我手裡。
「收下吧!」父親摁著我的手,「別拂了老人家心意。」
不知道為什麼他偏偏將這話聽得清楚,「是啊,說不定下次回來就見不到我了。」
我們都沒說話,這一番交談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難了。
「爸,具體是怎麼回事?」我踩滅煙頭,又從父親那包煙里抽出根來。
「衰竭,心肺,腸胃也不太好。」父親看著我,「剛才他不也吐了,去輸液也不見好。」
怎麼不住市醫院裡?這話沒出口,堵在喉嚨里,就像是抽煙多了的濃痰。
他再怎麼說,於父親是六叔,於我是六爺。
沒想到,也就幾天光景,一語成讖,果然是見不到了。
4
那是四天之後,早上睡眼惺忪地起來,就聽到父親說:「六爺去世了,你大伯剛打電話來。」天啊,這也突然了吧?突然得像是晴天霹靂,轟的一聲在我耳邊炸開。
第一次,第一次身邊活生生的人就這樣離我而去。
驅車回家,那間耳房在我眼中更加破舊,破敗得就像去世的六爺一般。
他就這樣躺在搖椅上,面前放在一盆洗腳水。
大伯說,早上給他打好水,等回來的時候,人已經沒了。
他大張著嘴,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皮膚摸上去沒有一丁點脂肪觸感,有且僅有皮質的乾枯感覺。那陷下去的雙眼有些猙獰可怖,微微張開著,似乎,似乎有些不瞑目。
不敢想多,不敢多想。
父親給大伯打著煙:「怎麼樣?都聯繫好了嗎?」邊說父親邊掏著錢,遞給大伯。
我明白他的用意,我知道他說的是殯儀館和葬禮事宜。
我知道要是父親不拿出來那些錢,鄉間雞零狗碎的事情會讓這七十多歲的老人『停靈』多久?不敢想像。
爺爺杵著拐杖從山上下來,他已是耄耋之年,但往日里精神頭還算好。或許是家族男性遺傳緣故,依舊是一頭黑髮,說話和思考事情和常人無異。
畢竟當年是願意扛起紅旗的人啊!不知道為什麼心頭有點喜意,喜爺爺身體安康,喜爺爺精神矍鑠,喜爺爺兒孫滿堂。
雖說,如此。
可當爺爺見到自己弟弟離世場景後,也是默默地招呼我去堂屋,神情中是顯而易見的悲痛,只是沒有顯露在外的激動情緒。
在沉默中他卷著煙,上年紀後他便撿起來這種年輕時尚且為地主家孩子的癖好。他在沙發上坐得筆直,頗有當年南征北討的風範,或許或許這就是他和六爺的區別所在,或許或許這就是兩人命運的差異所在。
「語啊,這是我最後一個兄弟了。」曾經的記憶讓爺爺有些痛苦,「誒,你是獨子,又是獨孫,體會不到……體會不到。」他沒有深講,只把煙頭吸得深紅。
我是知道的,大爺爺早年在紅軍過川時毅然參軍,後戰死太行山;爺爺和四爺兩人數年後北上抗日,十數年大戰下來僅留爺爺一人。
死亡對於他而言,熟悉得就像是手頭的葉子煙,死亡對於他而言,陌生得就像是空空如已槍套里的駁殼槍。
也就是六爺,早年年紀過小,不宜從軍。後在鄉中隨著太爺爺不免接觸些鄉紳,沾染不少舊封建氣息的他在建國後那些鬥爭中被鄉民側目,甚至於牽連於大姑婆、爺爺等紅色革命戰士。
這些事情是六爺他一生未婚的緣故。
5
陪著爺爺感嘆幾句世事無常後,父親在那邊說著,要把六爺的遺物收拾收拾去燒掉。我覺得這裡需要說一下,爺爺退休後便回到老家鄉下生活,或許是當年北上抗日的緣故,當初牽連不少鄉間親友,所以年老後他選擇回到鄉下度過晚年。
零零碎碎的,帶著淡淡臭味的衣物、用品被大伯和五叔收拾出來。裝進竹筐里,我拎了下,很重很重,是他留在人世間最後的物什。
雖說成為青年坐著(作者)後,身體素質有些下滑,但這沉重的筐我覺得還是得背上。大伯、父親、五叔和我一起將這些殘留的記憶背上肩頭,往鄉間田頭深處走去。
到老家墳山腳下,大伯說就這裡吧。
聽完這話,我有些放鬆。被勒住的肩頭隱隱作痛,那竹筐確實的重量壓在身上。
就像是背著六爺一樣。
「你和大哥去燒吧!」父親放下邊筐,指著那頭忙碌的大伯。
這算是作為長孫的義務和責任。
熊熊燃燒的火苗蒙在湛藍天空下,那些破碎衣物在火焰里化成團團灰燼,飛上天空的煙和灰熏得人煙澀澀的,不自覺地有些眼淚藏在滾動的眼珠里。
希望你能安心地走,雖然我知道這不過是討一點心安。
6
回到大伯家,殯儀館的車已經停在那裡,白色上沾染著夏季的泥污。亮色鐵制的停屍棺我是第一次見,就在我面前,是那麼那麼的近,近到能觸摸到冰涼。「等等吧!」大伯說,「語,進來給六爺換換衣服。」
他躺在長長的木桌上,我伸手去解開那薄薄的睡衣。他的身體就像是被曝晒過的柴薪,僵硬到乾脆,關節早就僵直地沒有半點韌性,像是殭屍。
大伯勤快地給六爺擦拭著身體,我幫著將那皮包骨頭的軀殼洗凈,送到另外一個世界
那身軀太僵硬了啊!僵硬到換衣物都是那麼艱難,我第一次如此近地觸摸死亡,我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困難。
「送上車吧!」父親在門口提醒著我們,「夏天太熱。」
畢竟……沒有停靈的必要吧!
「你要上車嗎?」父親拉開黑色豐田的車門,問我。大姑爺他們則是在父親的囑託下,去鄉間公墓那邊給六爺挖墳。雖說火葬早已普及,但是鄉間還是慣用著那種土葬的外觀,裡面放著小小的骨灰盒。
我指著那頭慘白的殯儀車,「我坐那輛吧!」
殯儀館離鄉間故土很遠,這天路上彷彿沒什麼人,沒有什麼車。我孤單地坐在那鐵制棺槨傍邊,車裡空調有些冷,我掏出煙來,點著就這樣抽起來。
前面的司機在後視鏡里看著我,有些不願意我在后座上抽煙。只是出於對死者家屬的尊敬,他沒有說什麼,只是安靜地在公路上逆流而上。
那時候我十九歲,死亡就在我面前,是我的六爺。那種情緒很莫名其妙,我有些讀不懂心裡藏匿著的小情緒,算不上悲慟,談不上痛苦流涕。
有些像,有些像沒落。
「到了,小夥子!」司機敲著車內窗,「下車吧!」
殯儀館這是我第一次來,和想像沒什麼過大的誤差,很素很素的外觀。
還有一種油膩的味道,就浮在空氣中,到處都是,充斥著我的鼻腔。
是《山村老屍》里那種屍油蠟燭味道嗎?不知道,不清楚。
「你們去交一下費吧!」等到父親驅車進來,殯儀館的人員不帶一絲感情地說著,順便推銷著各式各樣的骨灰盒,有些是塑料製作的玉龕,有些是塗抹棕紅的木棺。他們很嫻熟地講解著每個款式的類別和價格,我想會不會連火化都有不同規格?
比如文火這種?
我對這些事情是插不上嘴的,所以父親和大伯去就骨灰盒等事宜討論,留我和我五叔在那樹冠遮天蔽日的槐樹下抽著悶煙。
一根接著一個地抽著悶煙,在把煙蒂踩進槐樹下面深黑色的泥土裡面。
「開始燒了!」那工作人員喊著,「還要看看嗎?」
我只是一撇,擺擺手說不用。
(未完,抽空寫完)也就是昨天,外婆突然去世。
是場意外,摔了一個跟頭鼻子朝底,可能是晤死的。發現的時候人已經沒氣了我媽每天都會去的,昨天我還在睡覺。早上六點多突然接到我媽電話:快來,你外婆沒有了!我嚇了一大跳毫無徵兆。
自從長大以後,變得特別忙碌,我一直想掙脫這種狀態,可我不能在原地踏步,外婆一直覺得女孩子有個穩定工作也就好了,可是我卻一直想往高處。以至於,我把太多精力用在別的上面,除了過年,過節平時很少去。可她非常體諒我。而且我媽也每天陪她,我也較安心。
接到電話,我從失聲大哭,到沖著跑出去,媽媽說:不讓我看她最後一眼,怕我有陰影。當時外婆就在樓上,我看著爸爸拖地拖了一桶的血跡。 實在太心痛了。
小的時候,我爸做生意,我媽出差,我屬於外婆帶大的,那個時候我太小,去幼兒園都會哭,我外婆心疼起初還騎著三輪車接我回家,因為我小時候膽小內向,她怕我在陌生環境會害怕。
外公在我出生的前一年去世,外公生前搞潛艇科研,本過著好日子的一家人,因為他生病後來近乎敗完所有家產,我外婆很愛我外公,小時候我一個人睡在對樓,當時和爸媽一起住外婆家的,爸媽都不在,我一個人睡很害怕一直哭,但我的性格就是太乖不愛給家長添任何麻煩又表面堅強,一直哭到她聽到,她就開窗問我是不是害怕,然後就下樓背我去她那裡睡,說的最多的是外公,可以說到十二點。她說那時候外公帶她到處玩,北京,武漢,杭州基本都去過了。 那個年代,能這樣到處玩,又恩愛的感情,真的好讓人羨慕。所以我有時候說等我長大了,帶您去玩,她都會說:傻孩子,你外公帶我去了很多地方了,她好像都沒什麼興趣了。
最印象深刻的是一把黑色的傘,她說那是外公病重,非拉著她去大東方買的。那傘當年挺貴,她一次都沒撐,像寶貝一樣用報紙包著,好心酸,之前在我很小的時候撐開我看了一下。似乎回憶她與外公的故事就是她活著的動力。我這一次去發現那報紙已經發黃破舊不堪了,那把傘卻依舊好好的。
我十幾歲時候,第一次繡的十字綉送給了她。她這些年一直隨身放公交卡,特別寶貝,當然那袋子也發黃了。在左側明顯裂了,她又拿藍線補過,特別寶貝。(我這一次燒給她,她永遠有我)她走的太突然,什麼話都沒留下。昨天我在她藏家當的五斗櫥里還發現很多我學校時發表的文章,我當廢紙一樣,她卻收藏的很好。不禁潸然淚下,老人的愛就是這樣,暗暗的卻很深沉。外婆縫紉方面是極好的,小時候教我打毛線,她又會做衣服,我每次都會感慨,她的手工是那樣的好,就連後期眼睛有點視力模糊,嫻熟的手藝還可以盲縫一般。昨天翻遺物還翻到一堆鞋樣,已經很陳舊。外婆種花也是強項,畢竟我小時候還有田,還陪她賣過一兩次菜。下圖她種的花。最難過的莫過於前幾周,她裝熱水器,本來喊我去的。可是我卻因為周末太累忘記開鬧鐘,錯過了與她最後一次見面的機會。而把最後見面定格到了端午節。我始終記得她說的:做事要細心。心不要太慈要防著被人騙。她特別特別啰嗦的說,快找個對象吧,我年紀大了,很想看到你幸福。我當時覺得不以為然,說慢慢來。她卻很著急,我沒理會就下樓了她屬於很愛硬撐的人吧,不是病的厲害都不會去醫院,一去就重症病房了。可是身體挺好的,八十幾歲,思路也很清晰。我從來以為她至少可以九十多,只是沒想到…,也許她那麼急催我找對象,也知道自己身體不如從前了吧。很遺憾,我沒能讓她如願。子欲養而親不待,可能是最悲傷的一種了,我要讓她享受,她卻已經走了。
希望天堂再無悲傷,親愛的外婆,你深愛的外公來接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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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留給我的最後一個春節紅包,(在抽屜里翻到,之前被我放包里折過,很久都沒拿出來,已經有點舊了)值得慶幸的是,我並沒有用呢。這點錢我好好留著,拿在手裡覺得外婆就像小時候一樣對我好,她從未走遠。我當時還拿壓歲包拍了張照片,很開心的說拿到了長輩的壓歲錢。我還摟著她問她:外婆我拍的好看嗎?她每一次都會說:我家琦琦最好看了,拍什麼都好看。(除了父母,鮮有人如你一般視我如瑰珍)如今看著這些,竟無語凝噎………
千言萬語化作五個字:我永遠愛您!————————————————
繼續更,今天27號外婆出殯。我一晚上沒睡好,睡了二個小時,當時睡在她臨走前的那個房間,她摔死在床邊。我滿眼都是她死亡前痛苦的構想和小時候的那些事。她整夜拉著我扯外公,扯她的故事。出殯時候,我不停的喊她,我知道她再也不會回應我了。這是我人生第一次遇到親人去世,因為爺爺奶奶外公我沒見過,出生前已故,而外婆是唯一的老長輩。那種心痛時不時都會讓我哭起來。
我第一次目睹殯儀館,我外婆是今天火化的第一位。工作人員還開棺讓我媽確認人員是不是,然後推進去。我趁機瞥了一眼外婆(我媽不讓我看,怕我有陰影),臉上一塊青,鼻子是血,嘴唇很紫。每每回想起這個場景,我無法釋懷。
後來推進去工作人員給外婆化妝,變得美麗安詳,粉厚厚的掩蓋了那些皮膚的傷痕。開追悼會的時候爸爸致辭,說了幾句就哽在喉嚨里哭了。我生平第一次看爸爸哭,他最後說:母親大人,安歇吧!隨後外婆就被推入火化的地方。我媽當時哭到地上硬是被我爸拉了出去,這一整天,我心情特別沉重,壓抑難過也直面了生死。
媽媽幾次哭到特別激動,我拉著她說:媽,你還有我呢! 後來我拿著外婆的靈位,親眼目睹了安葬的所有,更堅定了一句話:我們孤獨的活著,必將孤獨的死去,人生只是一場虛無。
送走了外婆,回到了家裡,我更深切意識到了家人的可貴。我媽說她特別感動,我善良的心,她還對我爸說,你今天摟著我,我才看出來你是有點愛我的!我想,或許人們都是這樣,平時澀澀不會表達感情的,除非發生重要的事,內心潛藏的所有情感才會爆發。
我爸媽雖然也會爭吵,可是到這種時刻便能發現,他們同甘共苦的這些年,其實一直是深愛的,平時大家從來不會去表達的。當時他們在一起,外公外婆也是反對的。因為我爸父母去世的早(資本家被批鬥),怕我媽過的不好,畢竟那時候我外公家裡還算殷實。所以,在此真的應該再感謝外婆,讓他們在一起,從而世界有了我。
外婆最後的音容慈祥而美麗,她將永遠活在我心裡,哪怕靈魂忘記了我,我也會永遠記得她!如果真有奈何橋,我不願意喝孟婆湯的,我寧可千年受苦,也不願忘記人間一切。
祝外婆早登極樂世界,她生前最喜歡地藏經等等,應該功德積攢了很多。人間的一切不用牽掛了,安心與外公雙宿雙飛吧我沒有經歷過,但是我可以說一個經歷過的人給我講的。
高三的時候,我室友的母親去世了。我的這個室友是一個內心很強大的女孩,自律性很強,非常有條理,也非常自立,理智,她以薄情自稱。之前只知道她母親身體可能不是很好,我沒有想到過年後的返校她遲來了兩天是因為她母親去世了。開學第三天她跟我說,陪我喝點酒吧,我說行。她買了酒。我倆在寢室桌子前坐下來,我不太能喝,就只是意思意思敏了點,她喝了兩罐之後開始講。她說的沒有什麼頭緒,也沒有什麼邏輯。她母親病了有兩年之久了,胰腺癌。她說,那時(她母親垂危的時候)她在醫院的長走廊上走過去,又走回來,她不知道她在等什麼,自己想的也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比如,這個走廊好冷,這條走廊很長。然後她的老姨叫她,進去吧,她就進去了(她媽媽的病房)。她媽媽躺在床上,她看著她媽媽,她媽媽拉她的手,叫她,跟她說媽媽愛你。然後就不行了。她在一邊看著,心裡竟然有一種解脫了鬆了一口氣的感覺,拖了這麼久,終於不用在隨時擔心失去了,可是她也再沒有媽媽了。她和她爸爸回家收拾東西時,看著她最後給她媽媽買的一雙雪地靴,她媽媽都沒穿過幾次,因為已經下不去床了,突然就流淚了,前兩天還在的那個人,有那麼多回憶的那個人,一個大活人,就再也見不到了,自此之後,一生都再不會見一次,說一次話了。葬禮那天,喪葬主持的那個人告訴她不要哭,不好,她一滴眼淚也沒掉,讓她下跪,她就渾渾噩噩的下跪,讓她磕頭,她就磕頭,她老姨在一邊拽著她哭的撕心裂肺的喊姐啊,姐啊。但是她一滴眼淚都沒流,她說,她當時只是在想,這個冬天怎麼這麼冷,冷到骨子裡,兩層棉褲,兩層羽絨服還是冷的動都動不了。不是很尖銳的疼,那種感覺就像是,將錐子插進骨頭裡,一點一點的鈍痛,有些東西,你們在隨意揮霍,隨意消耗,有沒有想過,那是一些人跪著哭求也求不來的,珍惜吧。她講這些的時候,表情沒有變,只是眼淚掉下來了。後來她喝多了,我們就睡了。第二天起來,除了眼睛腫了我們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她沒有戴孝,她覺得這種事情,不想聲張。於是 她和過去一樣嘻嘻哈哈的渡過每一天。直到有一天中午,我們都在睡午覺,她突然哭出聲把我驚醒了,我把她叫醒了。她和我說她夢到她媽媽了。後來又有一次她和我說,她感覺在放學要出校的時候,她恍惚間覺得她媽媽就在門口等她呢,像過去一樣。你說,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就能從此消失上天入地再也見不到了呢。後來我們上了大學,分開了,每次假期還會聚會,平時聯繫越來越少。
但我永遠都記得她說的那句話。你不知道你所不珍惜的,肆意揮霍的,隨便消耗的東西,是有些人跪著哭求都求不來的。珍惜你現在擁有的。人總是在離別的。這是不可避免的。我們應該對父母親人更好一些,多一些耐心,多一些關懷,多一些照顧,盡自己所能,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後悔。外公過世的時候 我上初三 那一晚有點迴光返照 也喝得下湯了 患病導致的脾氣暴躁也稍微變的溫柔了一點 把我們幾個外孫外孫女都見了一下,我們幾個小孩就回家了第二天我起床了 要去刷牙 看到客廳的燈亮著 媽媽眼睛都哭腫了跟我說:「外公…外公昨天半夜沒了的。」
我爸過世的時候是淋巴癌複發轉移。疼痛入骨髓讓他的身體變的顯瘦 精神變得疲憊 脾氣就更加暴躁不安。我一方面覺得他活著好痛苦希望他快點解脫吧 另一方面,媽媽先是失去父親 再失去丈夫的話 對她來說打擊會很大 我自己而言 和爸爸很近 當然也捨不得生命中少了一個人跟我分享人生的喜怒哀樂。有一天媽媽把我叫到房間 跟我說爸爸可能活不過春天。一句話沒說完 她就泣不成聲。那會兒我要高考 家裡本來打算繼續瞞我的。既然告訴我了 我那會兒的想法是「還讀什麼書啊 本來就偏科的厲害 考上了又怎麼樣 留得住要離開的人嗎 以後就算工作很好 家庭美滿又怎麼樣 爸爸看不到了啊」 爸爸過世的那個晚上 還是跟之前那些日子一樣 以前的同事朋友都有來探望 那會兒已經不省人事了 潮式呼吸…然後…呼吸間隔越來越久…然後…生命體征消失。我看到聽到我大姨小姨我媽媽我外婆我姨父們喊爸爸「阿敏你醒醒啊醒醒啊」 他們拖著我 要我一起喊 我覺得這一切好好笑 怎麼一個人 高大魁梧的大叔一般的人 可以說死去了就死去了 疾病好可怕 可是我一個小孩 我能做什麼呢 ?我們放棄了氣管切開等一系列沒有太多意義的搶救。又因為住的是幾人間的病房 怕打擾其他病人 沒一會兒就要給爸爸擦乾淨身體 給他穿好幾層的衣服 。因為不趕緊穿 一會兒身體僵硬了 據說會被護工打斷手腳穿進去。媽媽哭著說「慢點穿啊,他身體還是燙的啊」 當晚就把遺體送去殯儀館 姨夫跟伯伯都安排好了以後的事 在家裡搭好了靈堂 幾個人輪流守夜 保證香燭不滅 …不寫了 我好想我爸爸。經歷了三次。第一次是剛滿12歲,我媽11歲那年暑假,跟同家屬院的小妹妹約好了一起參加軍事夏令營,開營前一天闌尾炎住院,老爹找了關係,當天晚上就開刀住院,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就少了一條闌尾多了一個傷口,據說是要住一個禮拜。在醫院呆了三天,鄰居家的阿姨來探病,跟我媽聊起來得知她最近總是腰疼,就好心的拉我媽去相熟的一家按摩店做按摩,當時大家都以為她是腰肌勞損什麼的,我媽是小學老師,經常站著,腰不舒服也算是正常。但是就是這麼一按摩,我媽疼的躺在按摩的床上就下不來了,我爸找了車去接,在各個醫院做了檢查,最後的出來的結果,癌症。然後就開始了為其一年的求醫之路,前兩個月是在濟南,後來轉回了家這邊的醫院,前期還可以在家養病,後來經歷了幾次突髮狀況需要叫救護車,就完全住進了醫院,我姑媽和表姐也來照顧她。當時很小,說起來並不能完全理解,討厭醫院的感覺,每天去一回,並不願呆太久,而且那個時候已經腦轉移,頭髮全掉了,整個人浮腫的不成樣子,再也沒法說話,不能動,躺在床上,插著導尿管,等人喂水喂飯,等死。記得很清楚的是2003年的國慶節,姥姥家的曇花開了,我們拍了照片,都覺得是個好兆頭,她一定會好起來。但是並沒有什麼用。那一天是2004年9月2號,農曆7月18,升初中報到的日子,本來應該是9月1號開學的,但是趕上學校蓋了新房子還沒修好,於是推遲了一天報道。開學那天我到得很早,隨便找了一個靠牆的位子,坐下,旁邊做了一個黑皮膚的姑娘,我們交換了名字,轉頭看到了窗邊坐了一個小學同學,關係不錯的女生,於是很開心的過去找她,不願意繞路於是雙手撐著桌子從凳子上翻過去,被凳子磕了膝蓋,疼得厲害。還沒說兩句話,看到堂哥堂姐在後門往裡張望,就出去找他們,他們也沒說什麼,只是說要走。當時還是個很害羞的小姑娘, 看到班主任站在講台上,還走過去問「你是不是這個班的班主任」,得到肯定的答覆以後跟他請了假,跟哥哥姐姐走了,他們走得很急,我需要小跑才能跟得上。到了醫院,上電梯,二樓,加護病房,床前圍滿了人,媽媽就那麼躺在那裡,沒再插什麼管子,他們挪開一個空間讓我過去,抓著她的手,讓我叫人,我叫了一聲媽媽。然後什麼都沒有反應過來,什麼都還沒來得及看,就有人把我拉開,拉出這間屋子,拉到一個玻璃之隔的護士站,給我一把椅子,透過玻璃窗就看及幾個大娘七手八腳的給換衣服,然後窗帘被拉上了,什麼都看不見,我開始哭。後面的事情就好像做夢一樣,媽媽躺在床上被退出來,我一路跟著,在樓後的電梯下樓進了停屍間,停屍間很黑,擺放著一個格子一個格子的箱子,金屬色,泛著光。回到家就已經不再是熟悉的樣子,客廳變成了靈堂,方桌上擺著媽媽的黑白照片,前面是火盆,我就跪在那,跪了三天,有人來就磕頭,只要一離開就高燒不退。見到了各種人,有握手的,有抱著我哭的。出殯那天再次見到媽媽,他們在她身上蓋了一塊藍色的布,指揮著我往她的手裡、兜里放上各種東西,不許碰其他地方,不許哭,不許把眼淚掉在她身上。坐在靈車上走了一路到火葬場,那個時候的火葬場還很破舊,平房、紅磚鋪的地,房與房之間種是墨綠色的松樹。然後我就知道,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了。
就在今天,2015年8月16日,參加了一個伯伯的葬禮,雖然說和這個伯伯並不太親,可是,他才53歲啊,上面還有著80多的老母親,下面有三個女兒,還好女兒都大了點,我以為我不會哭,因為畢竟我們沒有那麼親,可是在那種巨大的悲傷的環境下,不由得你不悲傷。縱然是四五十歲的大人都哭成狗一樣我比起他們少見了多少死亡我有什麼理由能控制的住呢。哭就哭吧,沒什麼的。
最早應該是奶奶,那時候我還小,並不知道什麼,只是依稀記得一些儀式一些片段,可是,在奶奶葬禮之後過了好幾天已經開始正常的生活的日子,一天晚上,我突然衝進房子,一個人抱著奶奶的照片哭起來,爸媽怎麼安慰我都不理解,那時候想不通的是怎麼好好的一個人,一個你平日生活里息息相關的人,突然不見了,變成了一張薄薄的相片。後來,家裡有奶奶彌留之際的錄像帶,
是那種黑色的卡帶,現在已經沒有機子可以放那種卡帶了,錄像裡面,奶奶一個人躺在床上,爺爺坐在床前,奶奶的頭靠著爺爺,爸爸大伯大姑二姑三姑四姑還有大伯的孩子那些姑的孩子都圍在床前,有的距離近有的距離遠,我們這些小孩子離得比較遠,大人都在啜泣著,奶奶不停的在說著,爺爺在旁邊擦著眼淚,陸續叫一些大人到床前叮囑一些事,而到我和弟弟的時候,奶奶顫顫巍巍的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我和弟弟調皮的打開,裡面放著一對金耳環和一個金戒指,聽到奶奶說,這是留給她未來的孫媳婦的。那個錄像帶現在不知道已經丟在哪裡了,不過這些畫面會永遠在我腦中。再下來,就是爺爺,那是05年夏天,有一次從學校回家,看媽媽做飯,然後媽媽說了句,去看看你爺爺吧,他得病了。我便問,是什麼病。媽媽說,一種治不好的病。我隱隱有些不安,又接著問,什麼病。媽媽說,癌症。05年的我還在小學五年級,對於癌症的印象就是必死無疑。媽媽說完,我就跑了出去,到爺爺的房子,爺爺坐在沙發上帶著老花鏡看著報紙,奶奶【家裡人為了照顧爺爺後來找的不過我恨她有時間再說她的事】在旁邊忙活著,爺爺見我來立刻放下報紙取下眼鏡問我在學校怎麼樣學習怎麼樣,爺爺對我的教育是特別關心的,小時候讓我練毛筆字雖然我現在還是寫的一團渣,一年級的作業晚上都會做到一點多,一個字寫不整齊就要撕了重新寫,爺爺笑著完全不像有病的樣子一邊問著我,我一句一句的答著,我從小不太會說話,那時候的小孩也不像現在可以輕鬆的表達愛意說我愛你,那時候的我總是心裡想的很多可是卻不會說出來,我看著爺爺笑著自己卻笑不出來,再後來我去上學了,又經常見不到爺爺。爺爺真正走的那天是個特別熱的一天,我和媽媽在家裡,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那天的鈴聲特別刺耳,媽媽聽完電話拉著我便往大伯家走,爺爺在大伯家裡,一邊走著媽媽的眼淚已經流下來了,我問媽媽怎麼了,媽媽說你爺爺不在了。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怎麼形容當時那一刻我的感覺,外面艷陽高照我卻渾身冰冷,到了大伯家,所有人都圍在爺爺身前高聲的哭喊著,我站在門口抓著門框就是不進去,我沒有哭,大腦一片空白,自己像是在冰窖里渾身發抖,裡面人的哭喊聲我也似乎聽不到,直到有個人出來讓我進去看看爺爺,我就是不進去,他便拉我進去,我便死命的拉著門框,可是我根本沒有力氣和他抗衡,我終於喊了出來,我說我不進去不進去,喊著喊著眼淚也便出來了,等到了爺爺床前,我已經變得獃滯了,靜靜地看著爺爺安詳的面孔,他的身上已經換好了衣裳,媽媽跪在旁邊,我站著看著,媽媽拍著我的背低聲的安慰著,我永遠也不會像大人那樣哭著喊著說著什麼怎麼丟下我們走了這類的話,我最大的悲傷永遠都是說不出話來,心裡就算已經被揉碎了也不喊出來,只是靜靜地流著眼淚。現在都已經15年了啊,十年了,想不到啊,這麼快,爺爺如果還在的話現在應該是八十四歲吧,他會看到我的大學通知書,他一定會哭出來吧,開學的時候他也一定會來的吧。可惜的是,我人生以後的每件重要的事他都參與不了了。
我現在有時候還有些慶幸爺爺奶奶都是在我還沒有長大的時候去世的,因為那時候我只會悲傷也只能悲傷,如果是現在的我的話,我會真的不知道要去怎麼樣去承受,雖然我長大了這麼多,也成長了這麼多,但是但是,那是至親啊,你在世俗哪怕修鍊的再銅頭鐵臂這種事還是會一瞬間撕碎你的吧。
我先去哭一會。還要上課。感受就是
希望國內儘快通過 安樂死法案
希望國內儘快通過 安樂死法案希望國內儘快通過 安樂死法案畢竟對於有些病症,不是可以痊癒,只是不能放下而已
不知道你們見過,老人痛哭流涕讓兒子不要再交錢了的樣子沒有,每天晚上有人因為排異反應疼的整個人抽抽的樣子沒有對於有些人,死亡真是解脫,他們太痛苦,家人太辛苦看見那種連死亡都不能選擇的人,有時候我真他媽想把他管子給拔了寫了,又刪了。這個問題太難受了。珍惜眼前人吧,別回想了。
6歲,當時什麼都不懂。父親在我面前去世的,母親在搶救(媽媽是醫生),我在旁邊撓父親的腳丫,看他能忍多久。
120的車把父親送走的時候,我還一直覺得他是被送去醫院醫病,以後還會回來呢。
即使是葬禮結束之後,披麻戴孝的我還在覺得自己在唱大戲,在靈堂面前給媽媽跳舞,不明白媽媽為什麼看著我不說話就是一直哭。
不過呢,說真的,父親真的回來過。不管是夢還是什麼,我記得相當清楚:腳步聲,鑰匙開門的聲音,身上的煙味,穿的衣服。
總之,這個夢境比父親離世時的情景清晰無數倍,大概出於是人的某種心理保護機制吧。
由於年齡太小,目睹親人離世的體驗就是一直堅信著親人並沒有離開。我父親剛去世沒幾天,寫下來吧。
父親去世的時候48歲,太年輕了,受了太多折磨。父親得的是鼻咽癌,12年10月份查出來的,查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是晚期了。醫生說如果活過三年了就算是命大。
之後放療化療,穿刺,什麼都做了的。15年春節的時候複發了一次,轉移到了內臟,肝臟最嚴重,去醫院醫生說治不好了。直接告訴我們家屬說放棄治療。我們那時候還沒有告訴爸爸,知道挺不過今年了。
把父親接到家裡後,醫生說,後期身體各部分肯定會很疼,讓我買葯回去吃,我按照醫生的吩咐,商量了媽媽和二叔,每個月從武漢寄葯回來給爸爸吃,中間有一段時間,5 6月份的時候,父親身體感覺還蠻好,聽我媽說的經常出去約著鄰里打牌,狀態還蠻好。端午的時候,我弟弟也一起從廣州回來了,那個時候是我們全家最快樂的時光,一點都感覺不到病痛即將帶走我的爸爸。
時間一晃到了8月份,我打電話問父親葯吃完了沒,父親說現在沒有吃了,我就隱約察覺到了有點不對勁,月底的時候我就回家了,回家後媽媽說爸爸現在吃飯吃很少,只喝一點糖湯,見了父親後,人瘦了很多,精神也比之前差了好多,爸爸說時間估計不多了。
9月份上旬我又回家了,那個時候爸爸基本上就不下床了,人已經瘦的只剩皮包骨了,看著確實非常心疼,媽媽說,爸爸現在什麼也不吃,什麼也吃不進去,只能喝點水,就這麼慢慢熬著一直到,醫生連營養葯都不敢打了,說內臟已經損壞了大部分,癌細胞已經全身擴散了。
慢慢到了10,1媽媽打電話讓弟弟回來了說爸爸可能沒幾天了。
真正事情發生在4號的晚上,轉鍾凌晨一點的時候,媽媽起來告訴我們兄弟兩個說爸爸不行了。我們圍坐在床邊,那個時候爸爸只能大氣呼吸著,很重很重的聲響,已經不能像正常人很勻速的呼吸了,人已經處於昏迷狀態了,我們叫他的時候,偶爾能張開眼睛,但是不能說話,已經說不出來話了,只剩意識是唯一清醒的了…
之後媽媽打電話通知了家裡的幾個爺爺輩的長輩,爸爸的兩個弟弟,二叔和三叔,奶奶也在邊上,看著他的大兒子,我們握著爸爸的手,聽到我們叫他的時候,爸爸會睜開眼睛,眼角滴著淚,喉嚨裡面發出低低的嗯嗯聲,我們都知道爸爸有好多話要說,可是,可是,他知道自己不久了…媽媽在一旁低聲的哭著…我和弟弟也一邊和爸爸說著說,眼淚嘩嘩的流…人生無能為力之事莫過於此了…
時間一直慢慢熬到了早上9點半,奶奶坐在爸爸的身邊,說,爸爸有一會沒有大聲出氣了,我看著頸部的脈搏也停止了,我始終都忘不了我把手伸進爸爸的胸膛摸心跳的那一刻,完全感覺不到一點肉,全是肋骨,那一刻我強忍著淚水,我多麼希望還能感受到心臟一點微弱的跳動,可是,可是,…事實就是如此,三叔也過來確認了,然後走進房裡,哭著告訴媽媽,姐姐,哥哥走了…
哭吧,那一刻,我們都知道總會來臨,當它確確實實到來的時候,你還是無法承受,媽媽抱著爸的遺體,不停的叫著爸的小名,二叔在一旁也哭著勸著我媽媽,弟弟慢慢的跪在爸的邊上,用雙手合上了爸的眼睛,我始終都忘不了爸臨終前的眼神,那是無能為了,那是依依不捨,那是絕望中還包含有一點點假想的希望,哪怕是夢也好…
是啊,如果沒有癌症,我們這一家該多好,爸爸孫女也抱了,真是準備享福的時候絕症來了,那麼無情。或許什麼都可以討價還價,但命運的選擇從來都不是允許你去商量的。
回憶是悲痛的,或許很長一段時間,每每想起這段往事我都無法從容面對,只希望人世間少些病痛,諸位珍惜身體,珍惜自己,珍惜家人,健康是最大的福分。親眼目睹過四個親人死亡:太婆、爺爺、外婆、父親1、小學五年級:92歲的太婆老年痴呆已經四年,基本我跟弟弟是她帶大的。去世前一個禮拜突然就卧床不吃東西,後來身體器官衰弱,但是臉色一直跟正常人沒什麼兩樣。她去世前緊緊拉著我的手,喊著我姑姑的名字,有點怕有點厭惡,趕緊掙脫,後來她就睡著再也沒醒來。印象中一直沒哭。2、小學四年級:外婆是的肺癌去世。去世的時候我媽他們都在打牌,基本上看得出來快要去世跡象,所以最後那幾天都是家裡人輪流守夜,守夜也怕瞌睡,就我媽幾個兄弟姐妹一起打牌。只聽到床邊的人在喊,斷氣了。我沒敢看,自從她生病,就一點點消瘦最後只有皮包骨頭。只有害怕,沒哭。3.小學五年級:爺爺肝癌去世生病期間臉色非常恐怖,最後皮包骨頭他睡在我大伯家,我都不敢看。去世的時候我爸他們幾個人在打牌,我看著大人打牌。同樣的也是我爸說走了,然後大人們開始默默做事。沒有人哭。但是爺爺我是一起去了火葬場的,那個時候還可以看到屍體扔進去熔爐,被扔進去的時候,我哭了,再也見不到了。4、大三:父親肝癌去世。這次是我看著他咽下最後一口氣的。人去世斷氣遠遠不是電視上的場景那麼誇張。他只是最後呼吸很慢,然後幾口氣會換氣不順暢,最後停止,整個過程大概持續5分鐘。然後從他皮包骨頭的身上可以看到心臟慢慢停止搏動,眼睛慢慢閉上,但是不知道是肌肉無力還是太瘦了,感覺眼皮都閉不緊,是我用手將眼皮蓋上的。那個時候我沒哭,而是想他終於解脫了,終於不用每天打杜冷丁,終於不用癌痛。包括後來去殯儀館,路上因為顛簸一隻眼皮鬆開,推進去之間我給他蓋上,到葬禮都沒哭。 只是以後的日子裡,每每想到他 笑容,想到他故意裝作對我們不疼愛的樣子,想到他把粥做成飯,想到他給我們買喜歡吃的水果時總是整麻袋買時的場景,想到他小時候給我買我長大的鞋子,現在還太大,想到給他拔鬍子捏到他的肉他哭笑不得的表情,想到他從來沒當面誇我,但是無論是我拿到三好生獎狀還是僅僅考上了普通高中、普通大學, 聽母親說,他逢人便誇......就會掉眼淚。 幾個親人目睹他們死亡時,當時都是沒感覺的,甚至有解脫感。但是去世後,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這個人的感覺,才是最痛苦的。 回答完這個問題,我的眼淚已經停不下來。擦掉眼淚好好上班了。我想說:題主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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