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新本格推理?
新本格,究竟是本格的發展歷程上的又一站?還是本格推理走向窮途陌路前的迴光返照?我總覺得,僅靠高超的詭計支撐,已經很難再拓展空間了,它註定要被時代所拋棄。之所以話題還添了東野圭吾,是覺得東野的轉型,就跟他在本格創作上的難以為繼有密切聯繫。
先說主要結論:
我的看法,新本格運動的客觀地位,不能以推理小說本身發展的「內在理路」來判定,而必須以客觀的、在風格上的影響來判斷。新本格運動的結果是,推理小說不再是一種關照現實的通俗文學,它被徹底納入了消費主義時代,成為了一種現代化社會所需要的文化。這一變局,是推理小說史上不曾有過的。它究竟會讓推理小說走上更廣的創作道路,還是在交融中消亡,尚難定論。由於本人對「本格推理」何以能梳理出愛倫坡-&>……-&>松本清張-&>島田莊司-&>……的脈絡,尚不太清楚(可參見本人所問問題:為什麼島田莊司認為自己的推理小說作品是「本格」的?),故而對新本格運動究竟是一種「發揚」還是「變奏」,目前難以評論。這裡我要強調的,是一種作品重心的轉變,即從詭計、動機到框架、人設,從基於現實的奇談,到致力構築世界觀和角色的幻想。
新本格運動以前(甚至可以說是島田莊司以前),推理小說的核心,一直是「案件」。所謂「案件」,指的是在一個較為真實的社會、文化框架內,限定於一組或多組社會群體中,發生的犯罪行為。這個定義看似抽象,但其實並不難理解。愛倫坡筆下尚有紅面具殺人魔這種幻想性十足的作品(雖然不被歸類為推理小說),但到了柯南道爾,偵探故事便充斥著英國社會犯罪現象了。犯罪現象,在偵探故事中,是以一種包藏禍心的「奇聞異事」出現的。而偵探的目的,便是基於除暴安良的正義目的,解決這些犯罪或潛在的犯罪,還社會以安寧。案件的複雜多變、設計精密,不僅是一種對故事本身吸引力的追求,更是一種在故事所在的環境裡面對「奇」的追求。換句話說,你可以認為,赫丘里·白羅在小說里遇見的案件樁樁複雜,是因為他對別人(如黑斯廷斯)講述的時候,只講那些讓他驚心動魄的惡性犯罪事件。
當然,應該說,古典推理很快就不單單是在書寫除暴安良的故事了。柯南道爾以後的作家,在追求犯罪手法的華麗和藝術性上越走越遠。這一風格,在阿加莎·克里斯蒂和約翰·迪克森·卡爾的時代,基本成為了一種確定的創作路數。可以看到,《猶大之窗》的核心,就不再是對犯罪者的懲辦,而是howdunit。但是也應該看到的是,古典推理的核心,一直都是現實性。這一點由范達因二十條所進一步強化了。
至於日本的「本格推理」,如果我們暫且擱置島田莊司提出的脈絡,那麼也符合上面的說法。當然,日本推理小說的文化背景與古典推理不同,故而會出現變格派等追求一種虛幻之華麗的風格。但是到了松本清張、鯰川哲也的時代,無論本格還是社會派,「案件」及其所反映的社會現實,仍然是其靈魂所在。
作為案件「奇」的基礎,詭計、動機,一直都是構成推理小說最核心的部分。應該說,在這一框架內,故事其實是被釘死的,有很多現實中的無形準則約束著作者的思維。例如犯罪地點必須是確定存在的,偵探必須是個人,建築物本身就是個不會動的房子,所有人都不會飛,等等。故事的核心,無非就是如何在生活環境中做到一件看似誇張的事情而已。而且作者必須確保這件誇張的事情不需要太費力就能完成,還得確保這種誇張有現實意義、不是為誇張而誇張。這些問題,想必本格推理的讀者都已經爛熟於心。
新本格運動破除的,正是這種以「案件」為中心的創作路數。可以看到,新本格運動的啟蒙者島田莊司,其代表作《斜屋犯罪》《異邦騎士》等,雖然仍然在講述一些都市怪談,但是其中已經蘊含著以框架設定上的修改來引領故事的想法。《斜屋犯罪》打破了「建築物中的物體,除非人為移動,否則都是固定的」的常識鐵律,賦予建築物中一切物體以移動的可能,便是新創作思路下的一大變局。至於其第二期作品《黑暗坡食人樹》,其中最為詭奇的部分(屍體上屋頂),恰恰與犯罪行為本身沒有很強的關係,而是大自然的巧合。作為犯罪行為結果的「案件」,在故事中反而弱化了;故事的核心不再是犯罪,而是「事情怎麼會這樣」「這樣的原因是什麼」。島田莊司始終強調科學思想在推理小說中的意義,其要點正在於此。
而新本格運動此後的發展,比島田走得更遠,連「事情」的因素都逐漸弱化了。北京大學推理協會的麻耶雄嵩讀書會上,hazellight曾經提到這樣一種觀點:新本格運動在第二代作家(如京極夏彥)登場時,出現了一種有趣的趨勢,即作品有了宅文化的氣息。我認為這一轉變,在作品本身上的表現,便是對現實的「事情」的削弱,而充分運用想像力,編出更為誇張的幻想、更具吸引力的角色。這兩點,正是宅文化中不言而喻的成分。麻耶雄嵩便是這一轉型中富有代表性的人物。《鴉》中的村莊,完全沒有任何對現實性追求的影子,完全是一個由房屋、道路和少量地形組成的「遊戲地圖」;主角與其他角色的交談,經常是碎片的,這顯然是RPG遊戲中最常見的劇情。再如《獨眼少女》《貴族偵探》中偵探的設定,突出外貌和氣質,並書寫其異常矯情的性格,這都完全背離古典推理中正義偵探的基本構思,而是一種「宅向人設」。當然,麻耶本人對本格推理有強烈的執念,故而《獨眼少女》、《貴族偵探》仍是表現出本格推理的很多特徵。但是這與阿加莎時代的小說,已經大為不同了。
而新本格第三代作家則在宅文化的方向上更進了一步,古典推理的「案情」變得更弱了,故事本身完全向一種「宅向幻想」邁進。例如清涼院流水筆下的案件,核心都在描寫JDC成員及其往來,樹立角色形象,而幾乎不再借案件之奇來書寫犯罪之惡了。北山猛邦的作品中大量出現或文靜或活潑的美少女,這就是宅文化的基本符號;而《「愛麗絲·鏡城」殺人事件》中大膽的詭計應用,亦與描寫好「案件」沒多大關係。
新本格作家為何要往這個方向變化?由於新本格作家並非群體,因而這裡只能作一個大概估測。我認為最重要的因素,便是可讀性的提高與讀者興趣的轉型。以前有篇書評提到,1980年代以後,日本年輕人對社會的沉重感逐漸消失了,故而對社會派推理興趣就下降了。事實上,相信每個接觸過宅文化的推理小說讀者,都能感覺到,作為一種消費時代的文化,人們對人物角色的關注,比對情節的深入分析,要容易很多。這一點並非日本專利,中國、歐美也是如此。(想想哈利波特系列,是不是對人物形象、演員外貌比對故事價值觀的關注多多了?)因而,只要推理小說仍然是一種大眾閱讀的、商業色彩濃重的文化現象,那麼一種好讀的方式,就是必然的選擇。當宅文化的影響力日益加深,大眾對萌角色的需求不斷攀升,小說的重心逐漸從「一堆乾癟的年過半百的老頭子鞭撻社會」向「某個物理法則非常不同的世界裡,幾個長發少女合力破解鄰居少年的煩惱」轉變,便是不可避免的。
至此,新本格運動所造成的變局,已經基本解釋清楚了。誠然,如果從「案件」、「詭計」的角度來看,新本格運動能夠騰挪的空間,越來越窄。西澤保彥的匠千曉系列,從妙趣橫生的日常推理,逐漸過渡到主角們的黑歷史,便說明了這一趨勢。但如果從故事本身的變化而言,新本格運動無疑是大大拓展了推理小說的外沿。推理小說再也不是「夜幕下,死了個人;中年警察來了,做筆錄;偵探來了,抓出兇手;兇手哇哇哭」這種青山剛昌重複了數百次的故事了。在推理小說中,萌妹子和腐正太們穿著奇裝異服,穿梭往來,用矯情而傲嬌的語言,賤嗖嗖地經歷著似有似無的生活。對於讀者而言,後者無疑要有吸引力多了——萌的就是這個嘛!
當然,這樣的後患也是明顯的。麻耶雄嵩能夠在本格推理與宅向故事之間穿梭自如,但是米澤穗信、西尾維新、東川篤哉等人,對推理小說的傳統,便不再那麼堅持了。失去了本格推理主線的推理小說,究竟會不會在交融中逐漸消亡,誰也說不好。本格到了一定程度只能朝新本格發展,注意之前的本格推理有非常重的經典味道,是單一的,可以類比為牛頓時代的經典力學,但新本格則可以看作相對論和量子力學,是對傳統本格的突破和創新。這個話題太大了,我本來已經想到很好的闡述方法,但這裡空白太小,寫不下。
新本格派走的是超現實主義路線,追求場景舞台的華麗,追求故事的極度浪漫,不需要費腦子,也不需要當做推理小說來看,光是看那建築的平面圖,一大群人被邀請去某館,每個人分配一個房間,一個事件連續死了多少多少人,光是看到這種設定,心情已經無比激動。
新本格派的設定,那種極度的浪漫主義色彩,是別的小說類型無法企及的。「在日本最北端,一個飄雪的聖誕節之夜,連續發生了密室殺人事件。」 本來日本的位置已經很北了,作者還必須強調是在日本最北的北海道的最北端,新本格派要麼不寫,要寫就要大手筆,華麗至極,奢侈至極。
新本格派的意義不在於推理的嚴謹,公平等等。它追求的是把讀者帶到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有著屬於它自己的規則,不能按照我們這個世界的邏輯去理解它。
新本格派把偵探的地位提到了最高峰。所有的謎題必須由偵探來解答,偵探能夠解答所有的謎題。犯人製造出華麗的舞台和詭計,就是為了偵探在別人都陷入絕望之際,重新點起大家的希望。名偵探,現實中不存在,但我們都幻想著他們的存在,名偵探這個角色,寄託了我們對人生的一種美好幻想。他們不用上班,不用結婚,對異性毫無興趣,他們做的事情就是過著度假一般的生活,偶爾有「不可能犯罪」出現的時候,瀟洒地被捲入事件,瀟洒地解開謎題,然後瀟洒地離去。
看了新本格派的小說,才發現美好的東西是存在的,才相信愛情是存在的!新本格不過是給本格的墓碑雕上花邊,落後於時代太多的東西,是再怎樣也救不活的。
被邀請實在是受寵若驚。 其實我推理小說看得並不算多,只能貢獻一些自己的想法,一起來討論。 本格推理應該是推理小說出現的那一天就存在的推理流派,因為它是最自然,最直接的推理小說的創作方式,讀者和偵探擁有完全相同的信息和視角,享受推理一步步解謎的過程。 然而也許正因為這樣,經過了許多年的創作,本格推理小說中間一些能用的橋段,詭計,手法,推理模式,人物設定,偵探風格等等都幾乎被窮盡了,以至於讀者只要讀到某些標籤化的特徵,就能夠幾乎猜到真相和結局,這對於推理小說來說是致命的,於是本格推理走向了末路。而為了苦苦支撐本格推理,只好將詭計,人物性格,犯罪手法,作案動機等等一一推向極致,但其實這樣偏離事實的設定,反而加速了本格推理的沒落。 東野圭吾對本格推理的態度應該是複雜的,最初曾經依靠本格推理取得了一些成功,而《嫌疑人X的獻身》更是達到了本格推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同時東野也在冷眼觀察著本格推理流派的沒落,寫出了《名偵探的規條》這樣讓人啼笑皆非的本格推理墓志銘。因此很難說是他覺得無所作為,還是他本身就比較鄙視純粹的本格推理,不過不管怎麼樣,東野圭吾的變化幾乎就是本格推理的衰落的見證。 窮則變,變則通,作家們也很著急,於是開始嘗試在同樣的犯罪設定之下,從不同的角度去描述之,讓讀者接受不一樣的視角和信息,並且在本格之外摻雜進了更多的社會性、人性、科學性等等各種元素,讓推理小說更加豐滿,樂趣更多。於是結果之一就是推理小說的流派之間的界限變得越來越模糊,很多小說似乎已經不能被貼上單一的本格推理的標籤,於是才出現了新本格推理這樣一個分類。然而這個分類本身就是模糊的,就算是社會派推理,也必然要有一個人在扮演一部分偵探的角色,一步步抽絲剝繭來揭開真相,不可能存在沒有懸疑的推理小說,因此推理小說幾乎都沒辦法脫離一部分的「本格」推理情節。 總結一下的話,我僅僅把本格推理看做推理小說求新求變的一種方式,而作為讀者,我們希望看到的是吸引人的小說,讓我手不釋卷的小說,讀完蕩氣迴腸的小說。以前我們覺得只有完全的懸疑才能達到這一點,然而現在我們發現,哪怕是事先知道真相,我們仍然能看得津津有味。新本格作為求新求變的方式,我認為是能夠帶領推理小說重回高峰的。
對於新本格的一點想法,在生活節奏越來越快速的現代社會,普羅大眾越來越難靜下心去跟著一部如推理小說這類不僅需要一定的思考,且節奏也並不是很快的書走。新本格可說是當代推理小說的救星。 據說對瀕危動物的保護原因中有一種叫做旗艦種,是由於其對生態保護具有號召和吸引力,可以促進社會對保護物種的關注。我想新本格,特別是島田的御手洗君系列(當然近年很流行的敘詭的新發展方向也可算一個,還有許多,期待諸君共同指正),可說是推理小說的旗艦種。 此系列通常以複雜難解,或荒誕不經的情節開篇,吸引到讀者往下讀,然後具有強烈人格魅力的偵探出場,混雜各個領域的一些炫學(雖然我個人認為島田的某些情節有炫學略過的嫌疑,但比起黑死館還是好多了,適當的炫學有助於吸引讀者,但個人對黑死館那類型實在接受無能,感覺那種東西已經脫離文學的範疇了),有些還間雜著對日本風土人情的描寫(前期的柯南作為動畫在這方面真是具有巨大的優勢),還有人性及感情這些文學作品的必備因素,最終佐以出人意料的結尾(雖然這貌似是本格推理必備的因素)。這些因素分開來看司空見慣,但組合在一起,再加上好的詭計(當然了,這個最重要)和適當的節奏感,可以很好的吸引到普通讀者,從而在一定程度上使得推理小說起碼不至於在當今電視劇、電影文化橫行的時代日漸式微的太快,淪落為小眾文化產品。當然了,現在推理小說改編為電影、電視劇的也越來越多,同樣有有益的助長,但文字的美學和畫面的美學畢竟不同,而由於種種因素,畫面的美學更容易為普羅大眾接受。文字的日漸式微,淪為小眾也可說是順應時代的潮流,但相信文字之美不會消逝。
個人理解新舊就是個時間概念,本質上沒區別
與其說是迴光返照,不如說是另闢蹊徑。
比起嚴肅的本格推理,更喜歡新本格呢。因為它相對於要求嚴格的本格來說更加「親民」,門檻低,讓我們這種邏輯不好的人也可以羞答答的說自己喜歡推理,即讓推理走向了更加大眾化的道路。就像哈利波特里的一句話「如果不和麻瓜聯姻,我們這些純種巫師早就死光了。」想要存活且壯大,就必須要增加自己的基數比嘛。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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