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三島由紀夫的《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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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形容《春雪》的美感吧。

書裡面的每一處場景和細節描寫本身都有很強的隱喻意味,而這些隱喻又交織起來變成了迷宮,籠罩住所有人,人物的命運和場景變化存在著同調。舉幾個例子:

比如清顯和聰子的感情的起伏就隨著季節的變化發生轉折,在夏天趨於繁盛,又在秋天凋零直至冬天的寂滅。

再比如泰國王子手裡面的戒指,在泰國王子那裡象徵著遙遠的戀人,戒指的失落和戀人的死亡似乎冥冥之中存在著關係,隨著戒指的丟失,四個年輕人在海邊美好的夏天也就結束了,本多的預感不知道為何就那樣實現了。同時這枚戒指又在清顯的夢裡出現,反映了清顯對於理想的渴求,戒指的失落也暗示了之後文本當中清顯命運的轉折。戒指還是文章當中引出「轉生」這一話題的伏筆,為整本書四部曲的展開做好鋪墊。

再比如文本的開頭在水裡面出現的死狗。死狗作為象徵暗示著在安寧祥和的氛圍中不安定的因素,這條死狗突兀地堵在瀑布口,就像清顯美麗的肉體上的痣一樣醒目。同時,針對死狗的態度直接反映出了人物的性格。清顯心思細膩敏感,在道出那裡有隻死狗前總是猶豫不決;而聰子有著非凡的勇氣,她看到這樣的事物就會直接說出來。聰子較之於清顯,更為成熟和果決。而除了兩位主人公以外的人,對於這種醜惡的事物,總是顯得眼不見為凈,這又體現了清顯×聰子和周圍人事的不同。他們生活在時代中,很難意識到變化。而且黑狗還和秋天看到的鼴鼠的屍體遙相呼應,有點像是道出了清顯的宿命。

除了這些隱喻的應用還有細節描寫。舉幾個例子:

一是文本的第十四章描寫飯沼和阿峰的性愛。

飯沼隨著自己的秘密被掌握,逐步向清顯所屈從,甚至這樣的性愛也是清顯一手安排好的,飯沼的男性氣質遭到了極大地摧殘。所以這場性愛讓飯沼有些絕望。比如他拿到鑰匙時候的感覺,三島在這裡打了個比方,說是想揪掉翅膀的蜻蜓一樣鑰匙赤裸地躺在自己的手掌上。這個比喻很貼合當時飯沼本人的心態,他毫無保護地被清顯掌握在手中,就像被揪掉翅膀的蜻蜓,無力逃逸。他在去往書庫的路上,飯沼本人腦海中不斷迴響著清顯的告誡,然後注意到清顯對書庫的安排,整個人完全被清顯籠罩。書庫的環境充斥著絕望和壓抑的氣息,老鼠的叫聲分外引起飯沼的注意,他感覺自己就像流竄的老鼠。老鼠這個象徵既符合飯沼的身份,又符合飯沼的處境。飯沼從頭到尾沒有發出聲音,直到最後性愛的終結,才說出了一句:「幹嘛眼睛瞪得那麼大?」飯沼的語氣充滿了恐懼和焦躁,甚至讓我感覺他像是在奸屍。

二是文本的二十七章描寫清顯和聰子的性愛。

文本依然是無聲的,兩個人之間沒有語言交流,這種靜默符合偷情的氛圍。這個時刻是靜默而美的,清顯覺得自己的心靈被敲打在屋頂的雨聲所包裹。兩個人之間的情感交流,更像是獵手和獵物之間的關係。清顯以情感為武器,迫使聰子屈從於自己。聰子不再是之前任意戳破清顯心思的大姐姐,變成了任由清顯玩弄的獵物。聰子的高雅並不依附於她的肉體,所以清顯最先注意到的不是聰子的脖頸,而是聰子穿的那身美麗的和服。通過褻瀆自己的純潔和聰子的神聖,清顯享受到了反叛的快樂,這是他在前文中領悟到的對聰子的愛的核心:高雅就是犯禁。整場搏鬥,都圍繞著祛除聰子的和服。三島不過多描寫肉體的特徵,而是著重表現和服,很好地體現了清顯對聰子的愛本身包含著什麼:剝落精神幻象的虛飾,蹂躪她,乃至摧毀她。

高票針對清顯的理解有偏頗。答案裡面針對清顯性格的概述,太片面化了。清顯從文本的開頭到末尾,性格始終在發生變化。不能說人物有成長,至少這個人物並不是始終按照以美為名的理念去踐踏聰子。清顯本人的性格比較敏感多疑,比如寫了信件給聰子,但又始終擔心聰子是否拆開了那封信件。他一開始對聰子的情感是既愛慕又懼怕的,喜歡聰子的美好,又反感聰子對自己的看破。他是一個很彆扭的人,才會對聰子顯得反覆無常。

還需要提及的是,《春雪》這部愛情悲劇,並沒有單單停留在愛情的層面,這種愛情的衰敗伴和著日本舊秩序的解體。

比如本多,飯沼,清顯三個人都在試圖找到日本的古典男性氣質是怎樣的。春雪的開始,就是以一場對日俄戰爭將士陣亡的葬禮的描寫為開始的,而清顯在夢中夢到了自己的死亡,這場葬禮將被本多所見證:清顯將是這場情感戰爭時代的祭品。(這點可參考文本的二十八章本多和清顯的對話)

再比如,清顯看起來像是對自己的愛情恣意妄為,實際上他對自己的命運掌控缺乏效力。他只能通過威脅的方式脅迫飯沼和蓼科參與到偷情的計劃中。但是飯沼的去留和聰子懷著的孩子,他都無法決定,長輩們聯手飛快地埋葬了清顯的愛情。針對偷情這件事情的處理上,無論是松枝家還是綾倉家,都喪失了應有的道德感。在國和家的義理中,祖母明確指出自己的家庭和綾倉家的不同,松枝家沒有像綾倉家那樣代代吃皇糧,故而沒有必要保持對皇家的忠誠,優先考慮的是保住松枝家。這也是為什麼蓼科在偷情的事件中,會選擇背叛聰子。然後主人對這樣的背德選擇視而不見,蓼科只好選擇自殺。作為一個小人物,她無法承受這件事情的代價。同時蓼科又利用這件秘密,反過來威脅伯爵,暴露了伯爵的虛偽。封建傳統的秩序被年輕人和下層人所顛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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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草稿。


《春雪》享有「媲美《源氏物語》」的讚譽(也僅僅是指《春雪》這一卷),這不僅得到川端康成的肯定,卻也是三島由紀夫美學旅途的終結。嘗試琢磨《豐饒之海》輪廓的想法,始於一九六零年,他坦言:「我多麼希望時間在跳躍,個別的時間形成個別的故事,整體形成一個巨大的圓環...我一直想寫一部"解釋世界的小說。於是通過接觸佛教經本(《攝大乘法》、《唯識論》),來探討輪迴思想(他自稱是二元論者),並自言是「嘗試把王朝文學與現代文學的傳統結合」,這表明三島有意向古典主義傾斜。而面對小說缺乏的古典特質,他選擇了借鑒《濱松中納言物語》。但關於寫一部戀愛小說這一點...他本人並不相信在大正這個"虛弱的、抒情的時代"能好好的寫「戀愛小說」,雖然谷琦潤一郎著的《細雪》開創了蜚聲的先例。於是他最後說:「我以前寫了《潮騷》,現在又寫下《春雪》。」(摘自《太陽與鐵》)

以時間永恆的畫布配以絕對「扇軸」:扇軸的彼端是兩顆心的結晶,而扇葉則是由無數無形的透明薄片所編織起來的易碎的畫卷——三島為了提煉松枝清顯綾倉聰子兩者凝結而成的愛戀結晶的「純粹」,雖然通過多角度敘事編織起一個巨大的網,但更多的是對這具愛戀的肉體進行開掘,包括對人物悲劇命運的理解和其內心世界的精緻的把握。事實上,日本傳統文學都有這種類似的特徵:「他們並不以情節為主,卻是在細節的層面展開。它們首先是細節的序列而不是情節的序列」。例如川端康成,雖然兩者的寫作手法大相徑庭。三島的文體明顯有著心理小說的格局,行文緊密,無論是多麼奇詭的遐思與隱喻,在他的筆下都顯得如此貼切而又不失韻味,並且極盡思辨之能事「感情表達的明晰上受森歐外的教益匪淺,吸取泉鏡花「理性的酩酊」,因而落筆淡雅。(《三島由紀夫論》 李芒 )」而美國著名的三島研究者唐納德·金則說:《春雪》這部小說使得三島的故事敘述技巧達到至高的領域...曾寫過很多體現日本男人殘酷的武的理想的他,現在卻把與生俱來的抒情風格盡情的噴湧出來。」無論如何,《春雪》也是一部最為出色的作品,是作者傾盡美學浮思的絕對詮釋。

這個書寫得格外優美的古典式愛情悲劇,以聰子削髮為尼、清顯於春雪之際因肺炎辭世死去而告終。他在《情死論》里寫道:自殺也好、情死也好,只限於年輕之時,若是美男美女便更好...美人理應夭折,因為客觀地看,美只限於年輕,所以人若無等待老丑和自然死的精神準備,應該盡量早死。」並且這種想法根深蒂固,他認為死的本質單純是肉體的戛然而止,不動彈進而腐朽,這樣才能聽到那精神與理性的幽幽之聲...同樣,在那幽幽之聲盡頭,燃燒著陰鬱炎華的,還有那位最為有名的「情死」作家太宰治,三島在此文中卻提到了。對於像太宰治把私小說作為某種「憐憫」的工具,把不幸歸咎於某種厄運,三島公然表現出輕蔑。雖然他對「太宰式」的滅亡抒情詩(指《斜陽》)感到精妙絕倫,但太宰治的生活作風卻讓三島心生反感:「隨著年事漸長,人於純粹的肉體上的死已不可能。在那以後的自殺或者情死是醜陋的」。於是,我們可以很容易地理解到他為何討厭太宰治。

讓我們回到主題上吧。《春雪》不僅僅是布置在一種謂之「觸碰禁忌的美」的犯罪動機上,還有三島畢生建立的屹立不倒的美的金字塔。在這個金字塔內部,松枝清顯的命運就像抽絲剝繭般投射出其優雅的核心——因其流淌的不是肉體的血,而是精神的血——也就是說,優雅包藏著血污的實質,那裡將孕育出稱之為美與毀滅的形而上果實。

最後我還想引用一句話: 「 寫作者,未必能塑造出真實的他人,寫作者只可能塑造真實的自己。」 那末《豐饒之海》將是三島由紀夫對自我一生的總決算。

  • 關於《春雪》的人物剖析

松枝清顯身為侯爵之子,至始至終都未曾承受生命苦難的沉重和完整。這種安逸,讓這位正直十八歲的青年的手掌幾乎不曾「磨出一個水泡」。對於物質的富有,大概也讓他深陷於王爾德所說的不幸,那種「 擁有整個某種東西的不幸 」,也就是說這一種「青春的倦怠」(時代的倦怠)。清顯在祭祀的神龕里凝視著日俄戰爭的照片,懷念起兩位戰死的叔叔——五十年前作為樸素、剛健而貧困的武士家庭,轉眼間便發家致富。他感到自己的這個家庭沒有為他帶來任何力量(戰後的「精神」頹靡,包括外來文化的侵略)。對於這個家庭,松枝清顯這根「優雅的刺」,無疑成為一種精妙的「毒」清顯十三歲的時候被允許進謁,他美得超群出眾」——侯爵因而聽到許多對兒子的讚美之詞。而且還蒙天王撫摸了他的頭,並為皇后和春日妃殿提攜裙擺:那時候,他有生以來頭一次發現了令人目眩的女人之美的優雅核心...妃殿下那一瞬間的美麗尊容——從角度上將不能說是側臉,令人感到好比斜視某結晶體的斷面時,短短一剎那間飛起的一道彩虹。這樣的經歷,讓這位敏感纖弱以及對事物的異樣感受力的少年這樣思考:

就像一面旗幟,僅僅為了風而存在,僅僅為了自己所認為的唯一真實者,為了無止境、無意義的將死復活,見衰反熾、沒有方向也沒有歸結的「感情」而活著。」

本多繁邦的父親是「大審院判事」,長期留德學習法律學,家裡信奉「德國式的理性」,因而禁止「僕人談論愚昧的話題」。本多對法學產生濃厚的興趣(更有趣的是三島自己在大學也是修法律學專業的,這或許是他行文緊密極盡思辨的某個特徵),他認為「法」能找到一種「普遍真理」,因而他的存在被塑造成一種理性的象徵:「無論是學校的成績、家中的自習,還是身體健康、日常的言談舉止,都是有口皆碑的」。這種理性,與堅毅的肉體意志融入到劍道的魂魄中,但卻不被肉體反而其道的加以奔放(《奔馬》中的飯沼勛),而是趨於一種絕對的平衡,身體的內外都保持一種井然的秩序,或者說被塑造成一個永恆的觀察者。應對清顯,他懂得「不過分地要求其誠實」,如何謙讓出彼此的空間,他明白真正的誠實容忍不了任何的自我狡辯。電影中塑造的本多形象,幾乎摧毀了這樣一個理智的人。

但他卻被這個異常俊美、對萬事都懸而未決的狀態的人所吸引——事實上,本多是不能理解松枝清顯的意志的,也就是這個「決定意義的東西」

我們有必要提到本多跟清顯談論到的一個住持尼的故事:

「住持尼宣講的,是有關過去唐代一個名叫元曉的男子漢的故事。他為了探求佛法而遍訪名山高岳。一天天黑了,他就露宿在墳冢之間。夜半醒來,口渴,便伸手去舀身邊水坑的水喝。他覺得從來沒有喝過這樣清澈、冰涼而甘美的水,喝罷就又入睡了。早晨一覺醒來,晨曦照亮了昨夜喝水的地方,想不到那就竟是淤積在骷髏中的水,元曉頓時一陣噁心,吐了。但是,他因而悟到一個真理,那就是:心生則種種法生,心滅則與骷髏無異。」

本多清楚自己是不可能「把自己心靈的本質同客觀世界的本質牢牢的結合在一起」的,這種「把握世界的鑰匙」,也只有清顯才能把握到,因為清顯是一個純粹的感情的理想容器。松枝清顯在綾倉聰子那裡找到了所有古典美的氣質,包括皇室貴族的華美與別緻風雅,以及幼年時在提攜妃殿裙擺時一閃而過稍縱即逝的美麗、雪白的頸脖。這個固執的青年卻在聽聞到自己長期眷戀著的綾倉聰子與皇室相親訂婚一事時若無其事地說出「與我沒有任何關係」的話。最後當天皇敕許的旨意下達後,他的愛情才燃起從未有過的火焰,就連學仆飯沼茂之也對這個從未培養出英雄性格的少年感到心滿意足。清顯相繼說服聰子與他幽會,之後竟得知聰子懷孕。在聰子去往月修寺,清顯在新春伊始的宮中舉行御歌會時,他覺得自己這個刺,這份優雅,如今已經乾枯,清顯想:「我冒犯聖上,罪該萬死。」他竟產生一陣說不清是快慰還是戰慄的感覺突然流遍了全身。「所謂優雅就是觸犯禁忌,而且是最高的禁忌。清顯視聰子為神聖的存在、美麗的禁忌,總是把她推末遠去,直至那遙遠而更遙遠的境地——想到這裡,他就覺得湧上一股妙不可言的快感。宛如目送著水陸道場的燈籠投影在水中乘夜潮遠遠飄去那樣,心中暗暗祈盼它儘可能遠去,越遠去就發可確實證明自己的力量。」正是在這種觸犯禁忌下形成的愛戀所施與的力量,才使得他在模糊曖昧的悲傷世界裡衝破阻攔看到那誰也未曾見過的完美無缺的曙光。」

「婚姻在古代是不是為了愛情,而是為了社會締結的(泉鏡花 語)。」所謂古典式的愛情,總是摻雜著王朝式的自上而下的身份、地位和矛盾,還有那幾近於無法窺破的戒條和節制。三島把握著這一點,使得這具戀愛的個體攪和成一種純粹的浪漫主義。因此,所謂的古典式的愛情,總會給人有一種禁忌般的幻滅感,一種毀滅般的妄念。人們對於清顯的性格感到非常「彆扭」而心生厭倦,也是不難理解,或者說,這也是對《春雪》的一種質疑。人們認為他的作品帶有非常強烈的自我意識,包括那對語言的某種隱晦性的美的追求,也就失去了太多的所謂的「真實性」。然而,文學意義上的體驗的真實性,是如此的一種迫切的必要的需求嗎?三島的文藝觀可以王爾德《藝術論》得到答案:「只有不曾存在過的人才是真實的人。」對於年幼時期的三島,在強悍的祖母下被簇擁在一群侍女周圍下生活,那時候他便失去了某種對於「肉體的概念」,換一種說法是「現實的概念」——」他談論自然,論述有關自然,甚至善辯到有魅力的程度;但是,對自然本身的即物的認識和體感的反映,卻是異樣地遲鈍。(千葉宣一 語)」三島單純的通過主觀精神所引導的語言,是一種純粹;但是,如果要把這種純粹嫁接於現實之中,一筆一筆的去描繪,那麼,三島就是在利用「語言腐蝕現實」的作用來創作作品的。於是,我們就不難理解三島筆下的人物,或者是他自己,總是出現在一中二律背反的矛盾中。

  • 關於《春雪》的美學浮思

清顯的敏感而異樣感受力的特質,讓那豐富的想像力自己築起想像之城,並讓想像插翅翱翔...其實,與其說這是一種語言的純粹,毋寧說是一種肉體的純粹,即年輕而美麗的肉體。在他筆下的這種「純粹的語言」中,必定是潛藏在那位他仰慕的夭折的天才——雷蒙·拉迪蓋

年輕時,三島一定曾憧憬過自己能夠在二十歲之前死去,他崇拜著敢如此實踐的拉迪蓋。

《春雪》是三島式美學命題的一次嚴肅的形而上的探討。古希臘的理想,就是美麗地生、美麗地死。清顯與聰子,甚至是《憂國》里的武山與她的新娘,他們都「達到人生最高愉悅的時候」而面向死亡,他們都是這樣年輕貌美,沉溺於愛,並在享受甘甜的性愛之後,愛與死凝結為一體時便引愛人們抵達那至高無上的美的金字塔尖端上。那美的結晶的橫斷面,包含著毀滅與「向死而生」的特質——也就是說,美因其毀滅而得到永生。這是一種最為自然的美的創造,也是極致的美。就彷彿「以肉體本質上都要滅亡的邏輯「,美作為精神里至高無上的部分,而精神又作為肉體的對照物而存在,於是便帶有永恆的傾向。

奧林匹亞非對稱的美,絕非是根據藝術家的意識產生的...藝術家心目中的印象,常常與美的創造聯繫在一起,同時也與破壞相關聯。藝術家不僅進行創造,也在進行著破壞。其創造,往往是對毀滅的預感中產生的。在勾繪某種終極形態中的美的同時,所描繪出的美的完整性,有時是對付毀滅的完整性,有時是為了破壞對抗而似乎在模仿破壞的完整性的完整性。因此,創造幾乎失去了形態。這時因為不死之神在創造終將死去的生物時,那鳥的美妙歌聲,在與鳥的肉體一同死亡的過程中得到了滿足。而藝術家如果在創造同樣的歌聲時,為了使這歌聲存留至鳥死之後,他不會去創造小鳥那應死去的肉體,而是考慮要創造出看不見的不死鳥。這就是音樂,音樂之美就是從形象之死而開始的。 ——摘自《雅典》 (三島由紀夫文學系列《阿波羅之杯》)

這是三島在希臘里找到了他美學缺失的最為重要的一塊拼圖,是他在雅典廢墟神廟裡找尋到的真理:對「自然」的一種謀反」,是希臘人所構思的美的方法,是重新編織生,重新組成自然。」對於三島這種背反的思想,早在《禁色》里也略見其端倪:「在自然與藝術作品之間,存在著對人世有親近的隱秘的叛心。再沒有比尋求自然的近似值的精神更人工性的精神了。無論多麼堅固的物質,也會被精神從內部腐蝕。物質就是這樣在各個角落裡受到精神的凌辱,從而成為某種沒有軟目的的精神之永遠的奴隸...創造的作用只不過是自然的創造力的模仿,可自然是自然而生的,並非人為所創造。創造是自然的方法。"這樣的探討在《沉潛的瀑布》中城所升建立的「人工式的愛」里有所表現

其次,關於三島崇尚於王陽明的一種「知行合一」的人生法則,致力於藝術與生活、文體與行動倫理的統一,跟他的「肉體改造」是一樣的原理。三島所認為的死亡之於年輕美麗的肉體是美的一面,而另一面便是死亡之於「切腹」的肉體性的美,但絕對不是「乃木大將的『皺肚皮』」,而是那種於取之不盡的陽光下鑄就而成的鐵一般健強的肉體——這已經是一種「尼采」式的宣言。這樣的一個有著陰柔與剛強雙重性質的作家,被束縛在「文物兩道」的追求,把他推向了他所認為的精神與肉體統一化「最理想」的境界。意識到這一點之下,才感嘆道三島美學的一種可怕性。三島在《豐饒之海》探討佛教的輪迴思想,這是一種「探索超個我的不死,即超個我的永生」——

對於人類存在來說,所謂觀念本來就是一種異物。充滿不隨意的青筋、不能統治的內臟和循環系統的肉體,是對於精神的異物,人甚至可以把作為異物的肉體當做為異物的觀念的比喻來加以述說。於是,一種觀念的巧妙襲來,甚至會使人從一開始就感到恰似宿命所賦予的東西那樣,它越發加強與賦予各人的肉體的相似,連那個不能統治的自動的機能理應也會酷似肉體。基督教的道成肉身的思想的根據就在這裡。 ——摘自《太陽與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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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補

後記:因為想要寫的東西太多,我現在已經開始認為,《春雪》這一卷實在沒有辦法拿來單獨討論——我想作者的意願亦如此。


三島的作品,在假面自白後第二喜歡的就是春雪啦。

作為《豐饒之海》四部曲的首部,春雪在對整個系列有著至關重要的奠基作用的同時,應該也是四本書中獨立性最強的一個。故而評價春雪,個人覺得既需要放在豐饒之海的整體中來看,也需要拿出來單獨細看這個故事。

三島在春雪中塑造的「松枝清顯」這個絕美無比的少年。如果讀完整個豐饒之海,便會知道,唯一算作是清顯的朋友的本多繁邦,在失去「松枝清顯」這個舉世無雙的美以後,此生一直在做的就是尋找類似清顯的美麗。這份絕美通過《春雪》中極為細膩深入的刻畫,以至於作為讀者,在閱讀春雪之後的故事時,始終處於悵然若失的心情:曾經有過的美麗再也沒能重現,不論後面出現的角色有怎樣的魅力,似乎都比不上「松枝清顯」那樣的極美。就好像本多繁邦終其一生的尋覓,最終也只是「來到一個既沒有記憶,也沒有任何東西的所在」。可以說,倘若沒有松枝清顯,豐饒之海就沒有起源的意義,而豐饒之海的最終,又是在通過否定松枝清顯的存在,來達成人世的一切都意義全無的空無感。

而回歸到單獨的《春雪》這個故事。我個人並不認為清顯真的愛過聰子。三島一貫對男女之情懷著非常複雜的動機,在他始終自我代入感非常強烈的男主人公身上,性倒錯和怯懦的自我保護是阻止他們獲得幸福的宿命性的特質。清顯一直對聰子沒有什麼很積極的愛意,直到聰子要嫁人了,他才突然認為自己愛著聰子;在他們本可以在一起的時候,清顯並不能夠從聰子那裡得到戀愛的快意,卻在她已經訂婚後與她的偷情中才能感到幸福。實際上,三島在他的作品中一以貫之的傳達著一個想法,那就是只有「背德」的事物才是值得去愛的。他筆下的主人公永遠不會愛上任何人,不論是異性還是同性,他們唯一愛著的是有可能達成自我毀滅的背德感、是為世人所不容的禁忌所獨有的危險的美麗。


我來強行答題了2333333

前一段時間剛讀完,寫了一篇小讀書筆記,發在了朋友的微信公眾號裡面,看到有這個問題,就貼出來和大家一起討論:

因為某種有趣的契機,從一月份開始讀三島由紀夫的《豐饒之海》第一卷《春雪》:一直以來,由於晦澀文字與細膩文風,讓我對除懸疑以外的日本文學作品都有點敬而遠之,認真讀過且難忘的只有太宰治的《人間失格》,而作為「太宰治一生黑」的代表選手三島,只粗略讀過其《假面的告白》,恰逢在書店看到三島最後的作品《豐饒之海》,抱著看「黑粉」的態度,開始讀《春雪》。

然而這斷斷續續幾個月,並不是一段特別暢快的閱讀體驗:

原因一是前面提到過的——太過細膩的文風。作者動輒就對人物心理活動進行詳盡的描寫,即使善用生動形象的比喻,也讓人覺得是作者豐富想像力的無盡延伸,初讀時甚至會有些摸不著頭腦,只有再讀才能細細品味其有趣之處,體味與感嘆作者文筆之精妙;

原因二是主人公松枝清顯特有的中二性格,尤其是前半部分,讀下來覺得他簡直就是作死的集大成者,可讀著讀著,也開始憐惜心疼起他來了,及至讀罷合上書本,也久久不能忘卻,就像你可以簡單粗暴的評判一個你不甚熟悉的人,可一旦深入了解,反而覺得任何標籤式的評判都是對他的不公。 ———————————————————————————————————————————

1912-1914年間,主人公松枝清顯作為松枝侯爵的獨子,因侯爵對自家武士門第的恥辱感以及對傳統貴族風雅的憧憬,便將幼時的他托養於貴族出身的綾倉伯爵府上,在那裡,清顯熟識了長自己兩歲的綾倉家的女兒聰子。而如今十八歲的他深知溫柔漂亮的聰子一直以來對自己的愛慕,同時,作為一個成長期的男性,他又處處受困於自己的虛榮心:覺得自己的感情不應受控於這個女性。於是,中二的清顯小少爺開始用幼稚卻惡毒的語言報復傷害聰子,然而面對始終坦誠溫柔熱情的聰子,清顯慢慢開始直面自己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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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那次賞雪無疑是兩人拉近彼此的第一步,也是讓人難以忘懷的一幕:清顯初吻聰子,第一次品嘗戀愛的甜蜜與不安,領會到何為真實的感情。可那場易逝的春雪似乎也預示著兩人短暫的美好:因為自己那不堪一擊的少年人的自尊被聰子傷害,清顯開始不理聰子,不接電話、不赴約、不看信,徹底無視聰子的感受,終於,他等來了聰子與治典王子結婚的敕准。也就是在得知這一消息的那一刻,清顯才明確的知道——

「我熱戀著聰子。」

至此,清顯終於踏上了不歸路,他以公開情書為要挾,要求與聰子私會,而難以割捨這段感情的聰子也心甘情願陪他共同上路。在聰子的奴僕蓼科和清顯的朋友本多繁邦的協助下,清顯與聰子利用婚禮前的時間頻頻幽會,儘管知道在犯著可怕的罪過,但兩人卻覺得身心都凈化清澄,無比坦誠;儘管曉得這樁事遲早會結束,但兩人都不願考慮那一天,只想著這樣做一天算一天,因為已毫無退路。終於,聰子懷孕了,已無法控制事態發展的老奴蓼科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松枝侯爵不得不出面,兩家人忙做一團,才在大阪偷偷取掉了聰子腹中的孩子。就在大人們以為一切都收拾妥當,就等著聰子成為妃子的時候,倔強的聰子卻堅持出家為尼,得知此事的清顯想見遁入空門的聰子最後一面,趕赴大阪,卻遭到拒絕,他便不顧病軀日日拜訪寺廟,甚至托本多幫忙也終不得見,最終,年僅二十歲的清顯,病逝東京。

印象最深的,就是聰子得知自己懷孕後,與忐忑的蓼科相比,

「聰子臉上沒有任何錶情,絲毫也不曾流露驚懼的神色。」

甚至說出

「我想坐牢哩」

這樣任性的話,這些描寫無疑為日後聰子的突然出家埋下了伏筆。

誠然,清顯早已放下少年那莫名的自尊心,小心翼翼倍加珍惜的對待聰子與這段感情,可在現實面前,他束手無策,聰子不想拖累他,他也無法成為聰子的依靠。在他送母親和聰子一行人前往大阪打掉孩子的時候,作者這樣寫到:

『孩子』毋寧說是清顯本人。他還什麼力量都沒有呢。大家都快快樂樂地去游山,而他這個孩子卻挨罰看家;由於被撇下而引起的極其沮喪、氣憤、孤寂的心情,使他全身發顫。」

在聰子出家之後,沉浸在悲傷與無為之中的清顯,獨處之時內心湧現出「『我的年頭』快過去了!快過去了!」的慘痛感,隨即下定決心出逃去見聰子之後,又展現了久違的快活。儘管內心深處知道聰子不可能再見他,遭到一次又一次拒絕的他也將之歸因於自己的心不誠,因為他只能寄希望於明天,早已命懸一線的他,只能靠這微弱的希望過活。

「我剛剛做夢來著。還會見面的。準會見面的,在瀑布下面。」

——這是全文清顯說的最後一句話,絕望,卻也孕育著無限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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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中除了對兩位主角的描寫,其他很多出場人物都著墨較多,其中不得不提的就是松枝清顯的朋友本多繁邦。由於家庭出身和從小受到的嚴謹教育,本多專註於閱讀與思考,他常常將一件事上升到理論高度,甚至進行深入的哲學思考。

全書吸引我的第一處,就是本多關於時間和歷史的論述:他認為人的個性與意志絕對不會左右歷史的進程,而人類的意志始終只是「試圖與歷史保持關聯」,只有必然性才是永遠的神,可同時,他又覺得這「必然之神」面目可憎,只有那絲毫的偶然性才體現了人類存在的意義。

諸如此類的思考與內省貫穿了所有關於本多的描寫,由此也可以看出,本多的性格和清顯完全相反,文中也將兩人進行了比較:

「清顯往往將自己的內心毫無顧慮地和盤托出,赤身裸體,容易受傷。他那不能實現種種意圖的肉體,常常像一隻小狗淋著初春的冷雨一般,總是濕漉漉的。本多則相反,也許是他在自己的人生剛剛起步的時候,由於早就覺察到它的危險,從而情願避開那過分明顯的雨水,而縮身檐下。」

而正是這種不同,使得情感纖細柔弱的清顯和沉靜理智的本多相互吸引,彼此理解。在清顯告訴本多,他在和聰子偷偷幽會的時候,本多就知道清顯已無法回頭,他瞭然清顯已經下定決心,要在這場「感情的戰爭中」戰死;儘管知道清顯這段戀愛的危險性,他也參與了協助清顯與聰子私會的「犯罪的行動」;在病重的清顯需要他的幫助的時候,儘管畢業考試臨近,本多也奔赴清顯身邊,照顧幫助他,病倒在床的清顯與抽空複習的本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兩個小夥子心裡所擁抱的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的影子,將其尖端突出地顯示在煤油燈那黃霧般的光圈中。一個因戀愛而卧病,清顯恍如在夢境里,他被海藻纏住了腳,在混沌的愛情之海中泅水;一個為堅固的現實而學習,本多則嚮往著牢固地建立在地面上的井井有條的理智建築物。早春的寒夜裡,一個患病發燒的年輕人的腦袋和另一個清醒的年輕人的腦袋,在這陳舊旅館的房間里緊緊地挨在一起。雙雙都被自己那世界的最終時刻之來臨所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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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蓼科寫信將所有事情告訴松枝侯爵之後發生的事也極為精彩,人物的性格與衝突立顯。松枝家這邊,清顯此時終於可以展現出自己早已準備好的那股子勇氣,他那優柔寡斷的性格彷彿瞬間消失,「連眼皮都沒垂」就向父親承認了聰子懷的是自己的孩子的事實。清顯的勇敢將一貫只懂得維護表面和、虛榮心極強的松枝侯爵弄得措手不及,只得語無倫次的咒罵和亂打;而得知此事的祖母卻表揚清顯「了不起,能讓王子的妃子懷孕」。在和平年代一切以面子為重的父親,和懷念澎湃動蕩年代的祖母,對於此事的反應形成了有趣的對比。

可作為「一家人」,祖母和父親的共同目的還是維護所謂的「家族榮譽」,他們迅速商量好對策,卻絲毫也不再過問清顯,

「清顯覺得自己已經退居幕後了。自己的行為也好,愛情也好,都被當作已經死去的東西來處理;祖母和父母毫不介意他們的每一句話死者都聽得見,卻在他跟前詳細地商量辦葬禮的事。」

而另一邊的綾倉伯爵家,由於伯爵生性的懦弱、膽怯,以及可笑的「一味地拖延」的處世哲學,使得他們全盤接受侯爵的要求。因為共同的利益,兩家維持著虛偽的朋友關係,甚至在聰子已經削髮之後,他們還假裝和樂融融地幻想著可以讓聰子帶著「高級假髮」出嫁,

「任何人對聰子的心都不曾予以考慮,唯有聰子的頭髮才關係到國家大事。」

虛偽可笑至極。

除此之外,清顯的學仆飯沼、兩位暹羅王子等人物也都個性鮮明。《春雪》是《豐饒之海》的第一卷,眾多的人物與繁雜的關係也為後面幾卷進行了鋪墊。

川端康成曾評價《春雪》為「現代的《源氏物語》」。我沒有讀過《源氏物語》的原著,只粗略看過電影與舞台劇,不敢妄加評價,但閱讀過程中那種慢慢瀰漫的悲傷之感,總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紅樓夢》:通過對男女之情的描寫,展現時代與人生的無常,所以以悲哀收尾的愛情也是必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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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島由紀夫本人是一個極端之人,從他的死就可以窺見一斑。有人評價說在三島看來,美好的東西必然會毀滅。可讀完這部作品,我覺得與其說三島認為美的東西的必然歸宿是走向滅亡,不如說他堅信毀滅本身就是美的事物之所以美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清顯之美,聰子之美,他們這段愛情之美,這一切都建立在已知的毀滅的基礎上,面對毀滅之時的安然,也生出詭異的豪邁感,在三島看來,愛之所以美,就是因為它與死如影隨形吧。

以上原文引用均來自:《春雪》/(日)三島由紀夫 著;文潔若,李芒 譯.——重慶:重慶出版社,2014.1


纖細而優雅的毒刺。


謝邀,春雪是第一本我看過三島由紀夫的書。應該說當時,不管是我自己還是對作者的理解,都是不成熟的。

但現在回想起來,覺得春雪在很大程度上,是一部很具有代表性的作品。

和金閣寺不同,在春雪中,作者沒有描繪出一個很宏大的場景,所有的美,都是細節,然而最終的毀滅性,卻不比金閣寺要差。

清顯和聰子的愛情,幾乎可以說是教科書式的禁忌之戀。聰子的形象是一貫出現的完美,聰慧,順從。清顯,與假面的告白中的「我」有些許相似,年輕,不懂得把握。

作為富饒之海的首部,春雪給整部作品確立了基調,也是三島由紀夫晚期作品的重要代表,洗盡浮華之後剩下的是苦悶,追求,化成的是具有哲學性的,男女之事。

不像憂國中將自己的抱負,對於國家,對於情愛展示的淋漓盡致。也不像潮騷,描繪出一個些許甜美的愛情故事。

富饒之海,結合了三島由紀夫的終身所學,講的雖說是看似波瀾不驚的故事,卻可以說是將他所代表的美學極致的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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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小說實在是太美了。我一向自認為國人中較為細膩敏感的那類,但是這種只能為日本人所感受到的美讓我嘆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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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討下賈寶玉和松枝清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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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說兩者的總體印象:

賈寶玉頗具佛心,是一個細膩周到的護花使者。

松枝清顯集憂鬱和優雅於一身,是一個為情所困的柔弱少年。

年齡:

賈寶玉在書中的年齡從十一二歲到十五六歲,是一個少年。

松枝清顯從十八歲到二十歲,正處在從少年轉變到成年人的階段。

相貌:

都擁有俊美清秀的容顏,高貴而乾淨,嬌嫩而柔弱,在養尊處優中,都帶有一種慵懶、華貴的氣度。

氣質:

賈寶玉活波外向,對誰都熱情體貼,屬於多血質類型。宛如一首歌。

松枝清顯沉鬱冷漠,落落寡歡,屬於粘液質類型。宛如一幅畫。

戀愛史:

賈寶玉和松枝清顯在戀愛上比較接近,都在戀愛中有個和女方互相試探的過程。不同的是,賈寶玉始終溫柔而主動,是一種頗為正面健康的試探;而松枝清顯則表現得幼稚而殘忍,通過羞辱對方甚至不惜失去對方來確定自己的愛,是一種消極病態的試探。

兩人的戀愛都是以悲劇而結束,甚至連悲劇的形式都頗為相近。在《紅樓夢》中,林黛玉死了,賈寶玉當了和尚;而《春雪》中,清顯死了,聰子當了尼姑。

但兩者在悲劇實質上卻很不相同。賈寶玉的戀愛悲劇更多可以歸結為社會因素,家長以利益作為婚姻的首要考量,薛寶釵不論家世背景、為人周到還是身強體壯相比弱不禁風,為人「刻薄」的孤女林黛玉,在家長眼裡,那都是天上人間一目了然的事情,所以可以說林黛玉是敗給了世俗的成見。

而松枝清顯的戀愛悲劇更多源自自我的性格缺陷。清顯在明明有大把機會爭取到聰子的情況下,一概充耳不聞,錯失良機,直到聰子的婚姻被確定下來了,清顯才在這種「不可能」的境遇下,狂熱地愛上了聰子,並頻繁與之幽會,最終導致聰子懷孕、墮胎、遁入空門,而清顯自己也憂鬱而亡,簡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父子關係:

賈政與賈寶玉的父子關係可說是「貓鼠遊戲」,賈政永遠擺出家長的威儀,而賈寶玉則總是低眉順耳,表現出中國傳統的父子倫理關係。

松枝清顯與侯爵父親的關係極為疏離冷淡,你走不進我的世界,我也走不進你的世界,只偶爾象徵性地展現一下父子溫情,更接近現代父子關係的實質。

值得注意的是,賈寶玉和松枝清顯都有一次被父親暴打的情節,而原因可以說驚人相似,都是因為女人和權勢。

賈寶玉調戲王夫人的丫鬟金釧,致使金釧被王夫人逐出家門,金釧因不堪忍受屈辱而跳井自殺,此為賈寶玉第一樁罪孽;賈寶玉庇護被忠順親王府包養的戲子蔣玉涵,有可能給整個賈府帶來政治動蕩,此乃更嚴重的第二樁罪孽。賈政氣得上了板子,扒下寶玉褲子,往死里打,使得寶玉躺了一月有餘才恢復過來。

松枝清顯不僅染指了天皇敇許的宮家的未婚妻,還使她懷上了孩子,這一可能給侯爵家帶來滅頂之災的不體面事件,再加上松枝清顯一幅大義凜然的態度,終於激怒了侯爵,他就勢用撞球的球杆打中了清顯的脊背和鼻子。

在這樣的衝突中,可以看出兩輩人所持立場的不同。成年人考慮更多的是現實的權勢問題,而年輕人只從單純的情感或慾望出發。關於這一點,只有成年人與年輕人的不同,而無國籍的區別。

學習態度:

兩人對正經的學習都沒有多大興趣,但賈寶玉愛看「閑書」,從給大觀園各處亭台樓閣命名以及所作的詩詞中,可以看出頗有文學才華。

松枝清顯所處的時代,已經有正式的學校了,正在上高中,不過他完全不把讀書當一回事,無論對什麼書都缺乏興趣,完全為「感情」而活著。

兩人的學習態度雖相似,本質卻不同。賈寶玉體現出社會學意義上的反抗精神,討厭加官進爵那一套庸俗的主流價值,並非他不愛學習,只是不愛功利地學習罷了。

松枝清顯的不愛學習則體現了個人頹廢主義的傾向。作為貴族階層,無論成績如何糟糕,總能上大學,甚至到國外留學,既然沒有後顧之憂,也就失去了拼搏的動力,於是乾脆拋棄這一義務,只專註於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

娛樂方式:

作為貴族,當然會有不少娛樂方式,貴族整天無所事事,娛樂便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一環。

在《紅樓夢》中,娛樂包括:聽戲,猜燈謎,射覆,和詩,賞梅,品茶,下棋等比較文雅的活動,當然也包括在酒樓聽妓女彈曲等比較俗一點的活動。可以說體現著純粹的傳統中國化特色。

而在《春雪》中,娛樂有:打撞球,賞雪,賞櫻花,欣賞藝妓舞蹈,看電影,聽西洋樂曲,打麻將,游泳等,則是融合了日本傳統與外來文化的影響。

這也難怪,《紅樓夢》的時代背景當在1700年代康熙年間,更接近古趣;而《春雪》則在1900年代日俄戰爭之後,已經處在近現代的開端了。

通過以上林林總總的分析比較,可以看出,兩個貴族少年存在著不少共同點,比如容貌特徵上,戀愛悲劇上,與上輩人的分歧上……

當然也存在著很多根本上的不同。賈寶玉更多是以一種文化載體的厚重形象出現的,通過他的觀察和行動,整個社會廣闊的面貌都得以展現:階層矛盾,等級制度,貧富差距,家長理短,風土人情…….他當然也具有私人化的獨特屬性,但社會化的屬性更為突出。

松枝清顯個人化的屬性則放在首位,他的悲劇更多來於個人的性格缺陷,與社會當然也有點關係,但關係不大。

無疑《紅樓夢》格局更大,溝壑更多,像一幅波瀾壯闊的水墨山水;而《春雪》下筆點雖小,卻精緻典雅,一如雪後簡約唯美的富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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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楊春艷,在清冷中升華,在孤獨中沉思,我手寫我心,哪管世間繁華。個人原創公眾號:楊春艷的番茄園(ID: cara990201)


謝邀。

昨天看到一篇關於高功能心理變態的文,文中提到五點關於高功能心理變態者的特質——自戀,迷人,智力,冒險,無情。

縱觀三島筆下的人物,無論是自傳小說也好,真實人物為原型也好,又或者虛構也好,多多少少都有些變態。但是他所創造的變態,都基於對美的極致追求,《春雪》中的清顯當然也不例外。

作為一個高功能心理變態,清顯完全具備以上五點特質。

由於長期養尊處優,他對世俗的東西有種與生俱來的排斥,在這種長期排斥中產生自大,再有變態的自戀。

由始至終,清顯的一切行為都不是「以愛之名」,而是「以美之名」。

他所追求的美又是什麼呢?和三島本人一樣,美的極致即是毀滅。不止清顯,三島筆下的每一個主角都是他美學的化身。

清顯在與聰子的交往中,從一開始,他對這段感情的預見就不是圓滿,而是如何使其殘缺不堪。

他比誰都明白怎樣得到聰子,讓她更迷戀更愛自己。在享受被迷戀中的過程中又得到灌溉自戀的養分,再依仗這自戀去摧毀聰子對他的愛,創造出變態式虐戀,可以說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楷模。

和聰子私會發生關係到墮胎,這些違背道德倫理的事都成為了擴大殘缺的籌碼,包括最後他在身體極度虛弱時去見聰子,被拒絕後依然堅持,難道真的是因為愛?難道不是為了毀滅得更加極致更加暴烈?

幾年前我覺得這是一個愛情故事,幾年後再看更像一個反愛情故事。

許多人追求美的同時也在強調永恆性,能永生的才是最美的。

但三島強調的卻是曇花一現的頂峰之美(日本物哀,不詳細解釋了),無所謂之前有多惡劣畸形,無所謂死後會不會被記住。所以清顯死了,並且享於這毀滅。

《春雪》作為《豐饒之海》四部曲的開篇,很多人都說它完全可以獨立成書。

我絲毫不這樣認為,沒有清顯這一生,大概也不會有後三部里的本多。清顯用毀滅,死亡抵達終結點得到滿足。聰子用遁入佛門破執來否定清顯的存在,實則上也是否定了之前的自己和本多。而本多呢?他看似最理智正統,實則心更大,追求得更極致,沒有任何事能讓他得到滿足,所以他只能用漫長的一輩子去復刻清顯短暫的一生。

以上皆為己見。

說到最後自己也有點糊了,對於三島是有迷戀的,所以站在理性的角度去思考很難,有不當之處望體諒。:)


《春雪》由兩場雪貫穿始末,而對我而言,第二場雪中清顯徒步登上月修寺的坡道時,表達了巨大的信息量也益於對整本小說有著從頭到尾的理解。

1.讓清顯因肺炎而意識不清的內心世界向現實世界投影。如果用攝影的語言來描述的話,「雪」便是為清顯爬坡道的映像降低了對比度和清晰度,為本就模糊不清的畫面蒙上了一層泛灰的色彩。而此刻清顯的內心中對於「如此明亮耀眼的陌生世界」這幅畫面,則幻想了「聰子」作為畫面的焦點,而其餘實際存在的景物由於失焦(類似單反效果)倒顯得十分陌生了。

許多電影中便經常利用物理規則的不合理性來表達虛幻的空間,例如盜夢空間中陀螺的不停轉動代表著夢境,而登月修寺時清顯眼中錯位的畫面也表達了「清晰」的幻像和「模糊」的現世之間的衝突指向了清顯最終無法見到聰子的悲慘結局。(畫面原文見如下)

「 路邊的羊齒草、紫金牛的紅果、隨風搖晃的松針、干青葉黃的竹林、茫茫的狗尾巴草、草地上冰凍的殘留著車轍的白色道路,這一切都融化在前面杉樹林的黑暗裡。在這一片岑寂的後面,存在著一個充滿光明的、含帶著難以言狀的悲愁的世界,毫無疑義,在那個世界的中心的最深最深最深的地方,聰子猶如一尊純潔晶瑩的小金像悄無聲息地居住在那裡。但是,如此明亮耀眼的陌生世界果真是久居熟悉的「現世」嗎?」

2.第一次雪,代表著聰子與清顯之間愛情的破冰,也是清顯首次在被動的情況下正視自己的情感。第二次雪,同樣也是清顯在正視自己的情感,對於在敢於訴求這回事兒,清顯的表達方式過於暴烈,或者年輕。例如清顯認為自己帶病登坡道便能增加自己的虔誠,這樣,他便能離聰子近一點。但他其實知道他能見到聰子的幾率渺茫。

對於修行來講,他承受的痛苦越沉重,他的靈魂便越輕盈,他的靈魂就能扶搖直上追尋無法觸及的聰子;頭腦中的意識越混亂,他便離現世越遠,他所追尋的超然的自我便近在咫尺。

如果奔馬,曉寺,天人五衰中的輪迴轉世都是一步步的衰亡,那麼清顯在第二場雪中的登坡道的「修行」,便是豐饒之海的頂峰。

3.清顯在本書中被刻畫為「極美」的符號,而日本意識中極美的事物必定是如櫻花般的轉瞬即逝的煙火之美。因為,清顯被賦予了幼稚的,不被玷污的內心與羸弱的軀殼。

但清顯之所以能夠形象鮮活,躍然紙上,便是由於他與自己外在的脆弱間的決鬥。

他與被賦予自己的一切進行決鬥:他一開始對聰子的不理不睬,代表著他雖然在與聰子的對決中處於弱勢地位,但他仍然要展示自己的控制地位。整個突破禁忌的愛情,都是清顯對於外在脆弱而生出的渾身毒刺。

而這次在大雪紛飛中的坡道步登,便是清顯在絕境中對自己的最後一次決鬥,對決暴烈的自己,完成自我意識的飛升。

在此附上春雪中我認為最酷的一段話吧。

「熱昏的頭腦與冷靜的頭腦在早春的寒夜同時存在於這家老舊旅館的一個房間里,而且各自被自己的世界的最終時刻到來所束縛。」


1970年11月25日,三島由紀夫完成《豐饒之海》四部曲的最後一卷《天人五衰》,而後切腹自殺。《豐饒之海》四部曲由《春雪》、《奔馬》、《曉寺》和《天人五衰》四部書構成。其中,《春雪》為第一部,也是我最喜歡的一部。

三島由紀夫在寫完《豐饒之海》四部曲後自殺,不會令人覺得匪夷所思。當在每一部作品中若無其事地把貪、嗔、痴,嫉妒,無恥,卑鄙表現出來,同時看到自己身上所表現出來的無可抑制的墮落,越過海岸交界無疑是一種逃避自我的有效的方式。無限輪迴,無限墮落。只要是人,就無法避免墮落。三島由紀夫看見自我的墮落,並且無法解脫。芥川龍之介與之大有不同,芥川龍之介之死完全是因為對世界的不安與不信任。

《春雪》一書,以松枝清顯與廖倉聰子美麗而悲哀的愛情故事為明線展開,暗線則是清顯的心理成長經歷(按下不表)。

清顯出生於侯爵世家,祖上因為武將得以顯赫。兩個叔叔亦在日俄戰爭中戰死。松枝家族茵承榮耀,與皇族相交甚親,乃名門望族。聰子一家雖是伯爵世家,但明治維新以來家道中落,去戲院看一場戲也要做非常慎重的考慮。清顯的父親為了讓清顯學習優雅,便把清顯送到聰子家寄養。某種意義上,聰子與清顯是名副其實的青梅竹馬。

清顯是一個極度以自己為宇宙中心之人。在學校,清顯雖為世家子弟,卻與眾人相交甚惡。學習差勁,體育不行。唯一的一個朋友便是本多繁邦(貫穿四部曲之人)。清顯是一個感性之人,對待世界缺乏感性,所為一切,皆不能觸及與破壞內心的優雅與美,更不能傷及其脆弱的自尊。本多繁邦出生於司法世家,痴迷於理性的世界。因此世間的痴情、激情均與之無關。如果定義青春時需賦予感性與激情的含義,清顯與本多是兩個極端的對立面。清顯與本多的友情,建立在相互傾聽的基礎之上,並不建立在分擔憂愁的基礎上。本多與清顯就像海與岸交接之處忽而出現、忽而消失的分界線,一面是現實,而另一面則是無窮無盡的虛幻。

聰子比清顯年長兩歲。聰子前往清顯家觀賞紅葉之時,表明心意並把清顯當做小孩看待。清顯很憤怒,認為自己被聰子玩弄與鼓掌之間,因此寄給聰子一封極其惡毒之信。表明自己已與侯爵父親進出於煙花柳巷,對肉慾之事早已熟悉明了。清顯以如此幼稚之行為來維護自己的優雅與脆弱的自尊心,是可恥和幼稚的。在暹羅王子來清顯家做客之後,為了顯耀自己有愛人之事,當即寫信告訴聰子上一封信到達之後即銷毀。而後邀請暹羅王子與聰子去看戲,甚至不介紹與之相識,不過也是為了維護自己可憐的優雅與美罷了。

聰子對清顯的愛純潔得像冬日裡的雪。聰子在信到達之後,即閱讀了信的內容。她並不相信清顯所說,因此厚著臉皮像侯爵求證。在冬日的紛飛大雪裡,聰子對清顯說:即使每時每刻都是大雪紛飛,能與清顯在一起也是幸福的。聰子吐露自己知曉信的內容後,清顯大發雷霆。清顯覺得自己被聰子玩弄於股掌之間,聰子對他沒有真正的愛情。他憤怒、難堪、憎恨……聰子寄的沒封信他都要當著書童的面撕碎。

侯爵因為覺得伯爵家對之有恩,因此開始張羅聰子的婚事,聰子拒絕了所有的提議。直到侯爵夫婦問清顯對聰子是否有意被清顯搖頭否決之後,聰子寄來一封本來可以挽回的信,但是清顯親手撕碎了最後可以挽回悲劇的機會。極度悲傷的聰子答應了與王子的婚事,並得到天皇的應允。清顯是一個嫉妒感性之人,要維持尊嚴與激情的天平平衡並不是必須之事。清顯突然發現自己對聰子之愛,並要求與聰子見面。

在伯爵管家與清顯書童的巧妙安排下,兩人得以在天皇的威嚴之下秘密幽會,突破伊甸園的禁忌,在黑暗中品嘗禁果的芬芳。在12月訂婚之日到來之前,聰子懷上了清顯的血脈,然而這已是一種對皇家的背板。對於皇族,侯爵,伯爵都是無可挽回的局面。

在侯爵的巧妙安排之下,聰子被送去大阪墮胎。清顯得到父母的允許,去送聰子。沒想到的是,這相對無言的最後一面,竟然是最後一面。聰子的失望與清顯的膽怯懦弱使寒冬更加嚴寒。

聰子做完墮胎手術後,與母親來到寺廟看望住持妮。絕望的聰子看透愛情、親情與紅塵,決心落髮出家。剃度刀一刀刀削弱的長髮,是聰子岸與海的連接點。

清顯得知聰子出家以後,傷心痛欲絕。如前所說,使清顯保持自尊與激情的天平平衡是不可想像的,他缺乏本多的理性。在勇敢與怯弱之間,清顯能夠十分得意地進行身份轉換。

清顯20歲了,在高考前夕,他決定逃離其卑鄙無恥的侯爵家。他向本多求助,去大阪看望聰子。春天來臨的時候,依舊春寒料峭。在聰子與住持的拒絕下,清顯與聰子不能夠得以見面。清顯患上了致命的肺炎,本多雖然幫助他求見住持,仍然被聰子拒之彼岸。

一場春雪在寂靜無聲的春天緩緩飄落下來,美得慘絕人寰。春雪覆蓋的,是聰子的絕望與被愛以及清顯的怯弱與悲哀。清顯被運回東京以後兩天,不治身亡。而聰子掉落最後一根頭髮後,早就脫離苦海,上得岸來。

清顯是感性的,是美的。但他也是墮落的、卑鄙的、無恥的。一場美麗優雅的春雪把他帶到無窮的虛幻與輪迴中去。聰子是理性的,但理性無法在毫無根基的大海上立足,所以她來到了陸地。一場春雪覆蓋了人世間所有的悲哀與墮落,唯有清顯,墮入無窮無盡的生死輪迴,仍然在接受無窮無盡的不可抑制的墮落,在自負之中死亡再生,再生死亡。


先是看了明日海和miyu的劇,因為很多細節都被抹去,當時的感受主要包括 作死就真的會死;第一場春雪時馬車那一幕整個畫面閉上眼也可以想起來。

後來買了那本粉色的書,因為不懂文學鑒賞,除了 真美啊 不知道還有別的什麼來形容。因為太美了好想去鎌倉看海...


不是愛情


年少時期的愛情就像那漫天春雪,唯美而無法存留。雪天車內的青澀初吻,纏綿的哀物之情,讀完也開始明了為何結局慘烈極致--美好事物的短暫閃現原來都是深刻印記的伏筆。


謝邀。

第一次看春雪的時候,內心其實是波濤洶湧的。當時的我十分震驚,我覺得我全部的內心秘密都被發掘出來了,這個三島難道是另外一個我?

他描寫清顯的年少敏感心理絲絲入扣。

先放這,這問題太時候我回答了。


清顯在聰子與皇室訂婚之後迸發了禁忌之戀,聰子懷孕後不得已流產掉,然後削髮為尼,清顯拖著病軀想用痛苦來證明愛的偉大,然後清顯死了。

這是一個牛哄哄的作品,凡事牛哄哄的作品讀過的人大多會有感悟,還想把感悟給別人看看,然後讓別人也覺得你牛哄哄的,大多的人像我一樣提筆又放下,想說點什麼又不知所然。但是我想說,以免拖的太久了,我都忘了。

這是一本詩一樣的小說,處處透露著美,我就用「美」來談談看看。

「文筆之美」

哪怕是一個行走,細膩的心思都能捻出指紋的觸感,要是高中時代看的這本書估計就要背誦全文(可能也是翻譯的好)細膩的美讓人一次次的驚嘆,能嗅出味道,看到模樣,嘗到滋味。這就是對於本書的第一感覺,文筆優美細膩。出自粗糙的工匠之手打磨出來細膩圓潤的雕塑,帶著滄桑的心沉於紙底浮現出來的是炙熱、清冷、怪癖的少年心思。

「情愛之美」

清顯在聰子的家中度過青幼年,對於一個有著傲嬌中二心的清顯不可能承認會喜歡發育比他早處處壓制他的青梅竹馬。對於聰子的熱情、言語、曖昧的動作清顯都當做是一種挑釁「快來愛我,愛我我會讓你出醜,會讓你丟掉自尊,會讓你痛苦」。聰子還是不夠聰明,沒能從底層把握清顯的心脈。這不像情愛,對於聰子來說是愛清顯的博弈。而清顯來說是帶著自尊的掙扎,怕是退一步被淪陷,進一步怕又太折磨。兩顆不斷的被本性拉近的心,怯生生的靠近,一點點的靠近,永遠不會相接的靠近,掻的心痒痒的,然後作者那細到葉子的脈絡的心理獨白和借景抒情,少女和少年相對而視像工藝品店裡的飄雪景觀球,以長者,過來人,上帝的眼光帶著微笑的想著我就知道你們會快樂幸福的在一起來暗搓搓的欣賞,慢慢等終會相交的,蓄勢待發的美。

訂婚的最後意見徵求,清顯還要裝的漠然,不過欠下的總是要還的,特別是對自己的不誠實。

「禁忌之美」

聰子成了預備皇妃,清顯才開始面對自己的內心,越是壓制點燃之後燃燒的火焰越是強烈,同准皇妃私通,這是禁忌了,可越是禁忌就越發的炙熱越發的迫不可待。兩個異國的王子迷失在痛失情人和妹妹之中,一向正派的本多和古怪的老侍女也幫助他們私通。除了不知情的彷彿整個世界都如同教徒般虔誠的讚頌著這禁忌的愛。也許正是有了太多的禁忌,讓這愛燃燒的炙熱,熱的迫切,悲壯的成為禮讚,越髮禁忌就越發高貴,普通的相愛就平淡了些,更平淡了些,正是這種禁忌這種不可能讓愛升華。相比沒有列為準皇妃時候的兩人,更像是一杯只有少許蜂蜜的檸檬茶,有絲許甜蜜卻酸澀不能駐口,現在的兩人是點著火燃燒著的烈酒,有勇氣喝所以才值得贊吧。

「死亡之美」

聰子出家為尼,清顯病著,一次次的到訪卻未能見到一面。這個時候的心理描寫著實讓人心痛。

「一定是我不夠虔誠」「我的痛苦不夠多」「他知道我這樣受苦一定會……」「拖著病體才能讓她見我」「不能因為我不夠痛苦作為她不見我的理由」對於見聰子一面,成了執念,也成了信仰。當結果越來越渺茫,清顯開始教徒一樣的「自我修行」最後是回家病死了也無緣見到一面(不能見面的答案可能在老尼姑和本多講的一段話里,太繞了不想細想)。現在拉出來一條線清顯的一生,從脆弱到傲嬌,從傲嬌到中二,中二到刻薄,刻薄到炙熱,到了冬天,到了春天,春天下起了雪。清顯開始了自我修行,然後就悲劇了。

「悲劇之美」

一入空門一別生門。這就是結局,有情人終不成眷屬,這是悲劇的結尾。我還沒看後續《豐饒之海》不知道後續會發生什麼,截止到這裡這個悲劇的結尾讓整個故事以美的狀態結尾了。如果換一個結局,就是在春雪裡抹上一把黃泥巴。如果不信可以設想一下,還不信就再想想!

——竟然《豐饒之海》後面的內容還接的上,三島看錯你了!


《春雪》毫無疑問是《豐饒之海》四部曲里文學價值最高的一部,但並不是大多數人所說的愛情故事,儘管它看上去很唯美以及有一種將世間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的感覺,清顯並不愛聰子,他愛的只有他自己,他的所做所為也僅僅是為了達成自己心中的成就,只是恰巧在他身邊的是聰子,他唯一的選擇也只能是聰子,而聰子美貌聰明,金童玉女,從而給人以愛情的錯覺,我想聰子最後也是明白的這一點,才會不見清顯,甚至是聰子最後幫清顯完成了他心中的「成就」,因為在清顯苦苦上山求見聰子的時候,哪怕有一次得到回應,那都是清顯的「失敗」,他需要為「偉大的愛情」而死。

《豐饒之海》中佛教的輪迴轉世一直貫穿始終,而聰子在寺廟裡參禪悟佛,也通透了許多。我也一直覺得聰子是個很聰明的女人,這對她來說,未嘗不是最好的結局。


三島太誠實了,若無其事的誠實。對讀者來說更幸運的事情,在這誠實之前是他無法忽視的敏感。誠實地將一些東西放大 放慢,從不誇大,從不套用,從不偽造,也從不放過,那一種感覺,娓娓道來,讓人悚然,卻備感舒爽,喚起了某種 滿足感。

我們只敢面對合理,對於不合理我們含糊其辭、無意亦或有意地疏忽,三島卻以一種敏感誠實且若無其事的方式呈現了所有的不合理。


每一句話都很美 但有點難懂


真的不太願意寫《春雪》評,這書看了讓我很傷心。這本書很日本,唯美的風景,細膩的人物感情,建築和禮儀都很日本標準。

雖然男主偶有作死,但那也是男性自尊所致,還有對愛情的猜忌、不成熟等原因,但它造成的結果是可悲的:女主最後答應皇室婚姻,以致產生後面懷孕、出家、清顯死去等一系列悲劇。女主聰子的直率坦誠勇敢讓我印象深刻,跟我現實認識的一個人很像。那樣的人超有魅力,甚至會照的別人自慚形穢。

暹羅王子的單純網戀(跟遠在故國的未婚妻的愛情,憑一個戒指作為信物)跟清顯反覆、地下的愛情形成對比,最終都是悲慘結局。而清顯跟本多一個感性一個理性也互相映襯。本多是個理性的大學霸,在法律方面深有造詣。而清顯在活在感情的世界,前部分的猜忌、疑慮,後部分的為愛痴狂。可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的,最後終究還是沒有跟在出家了的聰子見上一面。或許這樣的凄慘愛情更刻骨銘心。


少看點豐饒之海,多讀幾遍《憂國》


這部小說讓我獲得了戀愛的感覺,長期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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