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先生弟弟的事情是真的嗎?
「王小波和李銀河吹捧了一輩子美國人的高尚道德,卻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弟弟就是在美國街頭被人刺死的,根據事後的監控顯示他臨死前掙扎了很久,這段時間路過的車輛和人很多,但沒有人停下來幫助他,等最後被發現並送到醫院時,早已停止了呼吸。」
前言
弟弟王晨光遇難十多年了。我一直有一個念頭,要把這一事件的始末寫出
來,昭示於天下 。當年事情發生時,有人提醒我們應當做記錄,我挺聽話地記錄了一年有餘。但要行筆成文,確是十分困難,每次重讀那些記錄無異於重揭傷疤,鮮血淋漓慘不忍睹。晨光去世兩年和五年之際我都曾試圖整理出來,但都寫不下去。
晨光遇難,對我們來說太悲慘太不尋常。它讓我看到了人性中兇殘冷酷愚昧的
一面,為了一點點錢就可以奪去別人的生命,給一個家庭帶來無盡的悲痛和不可估量的傷害。事情發生後也讓我看到了人性中美好溫暖善良的一面,有很多的好心人熱心人向我們伸出了支援的雙手,幫助我們走過那暗無天日的歲月。我遲遲不能動筆還因為,晨光出事後我們一直瞞著我們的母親。我們不忍也不
敢告訴她,接連的失去愛子,白髮人送黑髮人,不是一個年近八十歲的老人所能夠承受的。為了瞞住媽媽,我們費盡心思。那時我們姐弟都在美國,媽媽自己在國內。我們每次給她打電話都是用謊言唐塞,用好話安慰她。還囑咐國內的媒體報紙千萬不要登載這
些消息,囑咐媽媽周圍的親友千萬不要透露晨光的事情。直到2003年姐姐回國跟媽媽一起定居,實在瞞不住了,才逐漸讓她知道了真相。媽媽很堅強,她挺過來了,現在她已是一個87歲高齡的老人。另外我遲遲不能動筆,是因為我不相信自己的心態。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用正確
的心態,公正真實地表達這件事情。這麼長的時光過去了,時間確實是醫治一切創傷的最好良藥,現在我能夠寫這件事了,我想趁我的精力和體力還夠,把它寫完。雖然只是從我的角度來看這事,但這是我的親1 王晨光為已故作家王小波之胞弟
身經歷,我只想如實地記錄這一事件。為了逝者,為了我們的家庭和後代們,
為了世人,都應該把它寫出來,願我能把這件事做好。我只想真實地講述出所發生的一切。
四十多年前,當我們還是青少年時,有一次我們姐弟五人在一起討論文學,每
個人講自己最喜歡的作品。我說我最喜歡真實的東西,記述得真實細緻的文章,讓我看了受感動。二弟王小波曾開玩笑地說,你這是寫真實論。現在,要真實地描述事情經過,竟是如此困難,簡直宛如破腹掏心,常常使我
一次次落淚停筆。
但是我想讓人們了解事實,對死去的人是一個交代,對活著的人會有益處。
這件事是悲慘的,但隨後我們經歷的人們的幫助,讓我們深受感動。我想藉此
向幫助過我們的人們表示感謝。以下便是我根據當時的記錄整理的紀實。
凶禍
一
1998年7月8日,星期三。
凌晨5點鐘,帶著滿身的疲憊,我和女兒衣蔚一起走出底特律機場。我們坐了4
個小時的飛機,剛剛從洛杉磯回來。去年,1997年5月10日,我的二弟王小波在北京因心臟病發作猝然去世。小波一
直是「健壯」的,我們從不知道他有心臟病。這一噩耗對我的打擊太大了,確實令人肝腸寸斷。近一年了,我仍然常常想起他還暗自垂淚。女兒為了讓我散心,買了加州五日
游的旅行票,陪我到加州玩了幾天。美麗的南加州風光,雄偉的落基山脈,廣袤神秘的黃石公園,仍然揮不去我思念小波的抑鬱心結。在壯麗的老忠實噴泉前留影時,眼前出現的仍是小波幾年前寄給我的他在老忠實噴泉前的照片,照片上的小波歪著頭站在噴泉前,以他特有的笑容對著我們。我們姐弟共五個,大姐小芹,我是老二,大弟小平老三,小波是老四,晨光是
最小的老五。小波去世時才四十四歲,晨光小他三歲。小波出事時,我們四人都在美國。當時我和小芹正在等待綠卡無法回國,小平和晨光趕回國為小波送行。他們強抑悲痛為小波作了檢查,開了追悼會,辦了喪事,還要安慰我們的老母親和小波的遺孀李銀河。小波沒有孩子,辦喪事時是晨光為他捧的遺像。我們就像一隻手上的五個手指,現在
突然斷掉一指,這鑽心的疼痛,依然伴隨我們。5點鐘的底特律機場,天已經蒙蒙亮了。站在機場大廳外的馬路邊,我抬頭看看
天。滿天的烏雲低低的壓到我們頭頂上,雖然是7月份,卻感到又陰又冷。幾輛計程車停在路邊,一個印度裔的司機熱情地招呼我們,我們便上了他的車。這麼早就拉到了生意他挺高興,一開車就滔滔不絕地談了起來。他說,昨晚上下了很大很大的雷雨,由於雷擊,機場的電力都曾經中斷了。我向車窗外看去,確實是大雨之後的景象,雨水沖刷後的道路和樹木在晨曦中漸漸清晰了。(這場大雷雨就下在晨光遇難之後,我不得不相信天人合一,天怒人怨。)6點多鐘,我們走進了家門。進得門後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小弟王晨光打個
電話。晨光兩個月前在底特律市找了份新工作,在偉恩州立大學的癌症研究所作癌症
研究,半個月前為了上班方便從安那堡市搬家到了Warren住。我們去加州後的第二天,弟妹張琪帶著他們的兒子王甘來和女兒王映達回北京探親去了,現在只有晨光一人在家,每天開車到底特律市內去上班。底特律是出了名的不安全的地方,我們都不放心晨光。我在到加州後的第二天
清晨曾與晨光家通了電話。當時他們正準備出發去飛機場,送張琪和孩子們去北京,我
們高高興興地互致了平安。昨天早上8點鐘,我在洛杉磯往他家掛電話,沒有人接聽,我想可能是他上班去了,但總是有些不放心。看看時間還早,恐怕他還沒有起床,便等了一會兒,磨到快7點鐘了才撥了他家的電話號碼,又沒有人接。「這麼早他又上班去了?」我心中疑惑著有些不安,便撥了張琪在北京家中的電話。電話那邊是張琪媽媽的聲音,她說張琪不在家,晨光一個人在那邊他們也不放心,也準備給晨光打電話呢。我談了幾句掛斷電話,疲勞睏倦襲了上來,便睡了過去。一陣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我睡眼惺忪地拿起話筒,是姐姐小芹,她在安那堡的
密西根大學工作,晨光搬走之前,他們一直住在一起。小芹的聲音十分焦慮,她說:「我在上班,剛接到底特律市警察局的電話,說要到密西根大學來跟我談晨光的事。我問晨光出了什麼事,他們不說。我告訴他們晨光還有一個姐姐,並把你們家的電話告訴了他們。」她還告訴了我警察局的電話。我的心立刻緊了起來,怕自己的英語跟警察講不清,連忙把熟睡中的女兒叫醒,讓她給警察局打電話,詢問什麼事情。女兒衣蔚立刻起身給警察局打電話,我看看錶這時是上午9點鐘。電話講了半天
,衣蔚放下話筒後驚恐地告訴我,警察局的人問了半天王晨光是什麼人,在哪裡工作,有什麼親屬,電話號碼是什麼,可不告訴發生了什麼事,還說讓我們自己去一趟底特律警察局,又說一會兒讓王晨光給我們來電話。我一聽,頭都炸了,這是怎麼回事?我說:「怎麼辦?!晨光的工作電話我也
不知道,趕快給張琪打電話吧。」立即把電話打到北京張琪家,張琪回家了,她說晨光工作單位的電話要找一找,便掛斷了。我又趕緊給小芹打電話,告訴她警察局人的話,問她怎麼辦,她說那就等一會兒晨光來電話吧。我說好吧,便緊坐在電話旁等候,心裡邊不安地揣測晨光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會到警察局去了?他是個老老實實十分厚道的人,從來不做越軌的事,也沒有任何嗜好,每天就是工作回家,回家工作,連朋友家都少去。大約10分鐘後電話鈴響了,我立刻抓起話筒,是張琪的爸爸,他驚慌的聲音傳
了過來:「我們給晨光辦公室打電話,那邊的人說,晨光於昨晚被人殺死了!!!——」電話中還傳出哪一邊亂成一團的哭聲。我拿著話筒目瞪口呆,半天才回過神來說:「不可能!他們剛才還說一會兒讓
晨光跟我們說話呢!」張琪爸爸說:「他們說是肯定的!」我說:「那我們馬上給警察局打電話。你們先別著急。」衣蔚急忙再給警察局打電話。他們問,是誰說的。衣蔚如實相告。他們說:「
你們來。」我連忙給小芹掛電話說了情況,小芹說你們來接我,咱們一起去底特律警察局。
我又立刻給小石城的大弟弟王小平家打了電話。弟妹軍燕接的電話,她聽我一
說就嚎啕大哭起來。我連忙說,不一定是真的呢,我們馬上去警察局,回來再給你們電話。放下電話,衣蔚已把我們的汽車發動好,到學校接了小芹,驅車底特律。安那
堡到底特律要開大約一個小時,我們沿著94號高速公路直奔而去。二
在美國不同的地區很不一樣。安那堡是大學城,綠樹蔥榮,美麗寧靜安全。晨
光很喜歡這裡,在這裡住了五年多,做密西根大學藥學院的博士後。他來美國11年了,一直在讀書和做研究工作。他先拿了兩個碩士學位,一個是
無機化學,一個是有機化學,又拿了一個藥物化學的博士學位。留學生涯是十分艱苦的,沒有獎學金他不可能讀書,要讀好書才能拿到獎學金
,晨光學習十分用功。但是只憑獎學金是不能養家糊口的,而且他們有兩個孩子,大兒子甘來今年快14歲了,小女兒映達出生在美國,今年6歲多了。要養家就要邊學習邊工作,晨光的辛苦可想而知。況且學校里的工作薪金菲薄,因此他們自從到了美國,和那個年代的許許多多留學生一樣,一直過著艱苦清貧的生活。晨光是先於張琪他們一年,一個人先到美國的。剛到美國的頭半年,晨光連一瓶醬油都不捨得買,省吃儉用把張琪母子接來。張琪到美國沒兩天,就去了一個韓國餐館打工掙錢,又苦又累又受氣。說他們是洋插隊,一點也不過分。密西根大學是美國最好的公立大學之一,人才濟濟競爭激烈,晨光在這裡作得
很好。他做的是藥物化學研究,主要是研究嗎啡在人體的作用。但是博士後的收入很低,為了生計他們曾在學校附近開了一個小餐館,主要是張琪在打理,辛辛苦苦做了幾年也沒賺到什麼錢。博士後不是長久之計,晨光就開始找工作,這次他得到了兩個offer,一個在西雅圖,一個在底特律,他最後選擇了底特律。底特律是個大城市,60年代末發生黑人暴動後,白人紛紛搬離城區,市內住的
幾乎全是黑人,很不安全,常有搶劫兇殺暴力事件發生。近些年市政府要復興底特律,下了些力氣建設整治後,比早些年好了一點,但在市內仍能看到一些火燒過的破敗的房屋,街頭遊盪的黑人。我們很少到底特律去,每次去都很緊張害怕。這次只有我們三個女人,又不認
識警察局,可我心裡想著晨光,倒顧不得害怕了,只是不停地想,這是怎麼回事?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他們搞錯了?進入市區,我們在街上轉了兩圈,怎麼也找不到警察局,便在一個小店門口停
車,衣蔚拿著地圖到店裡問路。她問好路倒車離開時,不知怎麼頂在一輛停在店門口的跑車上,車裡沒有人。我們下車看看,只有幾乎看不出的一點點擦傷。我們寫了一張自己家的電話號碼卡,插在跑車的雨刷上,意思是對方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找我們。衣蔚平時開車很穩,從沒出過差錯,今天心情太糟,才會慌成這樣。一個老黑人看到我們的狼狽相,熱情地上來問我們是否需要幫忙。他說他也從
警察局門口過,便讓我們的車跟在他的車後邊,這樣我們才找到了警察局。三
底特律警察局,一座相當陳舊的大樓。門衛詢問後,讓我們到5樓,「Homiside
Section——他殺科」去。我們像在做夢,人站在電梯里上升,心卻漸漸下沉。走過一條昏暗的走廊,我們找到了他殺科,這裡的一切都是陳舊凌亂的。一個黑警官接待了我們,自我介紹叫理查德。他又問了一遍晨光的情況後說,
晨光昨晚10點多鐘被殺害了,案情不明——誰殺的?為什麼?怎麼發生的?都不清楚。他們是在10點半多接到報案。是一個白人青年,開一輛皮卡車,名叫Mike,在75號公路旁的Dequinder街上,看到晨光手堵頸部,流著大量的鮮血,截住他的車,要求把他送到醫院去,Mike把他送到醫院後,晨光就去世了。晨光為什麼在那樣一個時間站在那條街的這一地段,(這是一個很糟的黑人區,常有黑人在這裡買賣毒品),他的汽車在哪里,都不知道。他們從他身上發現了一串鑰匙和一個錢包,錢包裡面有40美元和駕照信用卡等等。隨後他拿出一個牛皮紙袋,給我們看了錢包和鑰匙。看到東西,我們相信這一
切是真的,是真的了!只好緊緊堵住嘴,任眼淚流下來。警官理查德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等我們稍平靜了一點問道,有什麼資料可以
提供,要詳細談王晨光的情況,因為案子沒有破,要詳細調查。小芹告訴他,王晨光是我們的弟弟,以前在密西根大學做藥物化學的博士後研究,現在底特律做癌症研究工作,住在Warren,一周前他太太和兩個孩子去北京了。他每天上班,沒有任何嗜好,工作勤奮,熱愛家庭,與太太很恩愛,對孩子很慈愛。前天還跟我們都通過電話,說他雖然一個人在這邊,還很好。就是剛到新的地方工作,情況還不熟,反正回家也沒多少事,回去早了在公路上還堵車,就在實驗室里多工作一點,看看資料,所以每天回家都比較晚。警官問:「他上下班開車嗎?」小芹說:「當然,就走75號公路。」警官問:
「什麼顏色的什麼樣的車?」小芹說:「他們有兩輛車,一輛是灰色的馬自達,一輛是紅色的豐田,不知道他開的是哪一輛。」警官說:「車子還沒有找到。總之是很奇怪,他為什麼在那麼晚的時間出現在那樣一個地方。」停了一會,他說要帶我們去驗屍中心,讓我們開車跟著他。車行了十幾分鐘,
停在一座不高的建筑前。進入大廳,像個醫院的候診室。接待人員讓我們填了一張表格,也頗像醫院的接診表。幾分鐘後有人讓我和小芹進入一個小房間,面對一個電視屏幕坐了下來。片刻,屏幕上出現了晨光的面容,閉著眼睛,整個頭被白布圍著。我們獃獃地愣在那裡看著,這就是晨光絕對不容置疑,一點希望也沒有了。面對晨光,我們放聲大哭,什麼叫萬箭鑽心,什麼叫心如刀絞,這時都體驗到了。警官和驗屍醫生問我們:「這是誰?」小芹說:「這就是我們的弟弟王晨光。
」屏幕就關閉了。他們把我們帶出來說,今天沒事了,可以走了。小芹說,咱們該怎麼辦呢?咱們得給小平打電話。大廳里有個公用電話,小芹
一撥就通了,小平他們就守候在電話旁。小平說:「我盡量快的趕過去!」我們默默地走出大門,默默地坐到車裡,一路默默地回到家裡。這件事太巨大
了,就這樣突如其來地落到我們頭上,我們全被打蒙了,不知如何是好,只感到無可奈何無助無依靠,天都塌在我們頭上了。回到家馬上又給小平打電話,小平說,他訂到票了,明天就過來,告訴了我們
班機和時間。我們三人又互相問,怎麼辦?該做什麼事情?就乾等著警察局破案嗎?是不是
該通知中國領事館?我給正在中國的我丈夫衣秀東打了電話,向他討注意。他說,當然得找中國領事館,晨光是拿美國綠卡的中國人,這麼大的事當然得通知中國領事館,可以從中國外交部給美國警察局加壓,以便查清案子。他說,他馬上到北京張琪家去,要我們隨時聯絡他們。可是我們沒有中國領事館的電話。那誰能知道呢?我有安那堡華人協會會長俞
美瑜的電話號碼,她是應該知道的。俞會長一聽事情經過,十分震驚,立刻告訴了我芝加哥中國領事館的電話,她說:「我立刻與這裡的華人組織聯繫。這裡還有幾個中國人協會,大底特律地區有個底特律華人協會,是這裡最大的華人組織,我馬上跟他們聯繫。」然後她又安慰了我們幾句。這個時候聽到她的幾句安慰話,無異於雪中送炭,我心中感到了一點暖意。衣蔚說,他們學校有個中國人是教犯罪心理學的老師,姓曹。他平時經常參加
中國學生會的活動,中國學生會跟芝加哥領事館有聯繫,曹老師應該知道領事館電話,他對美國的犯罪司法什麼的應該比較了解。電話打過去,曹老師聞訊也是大吃一驚。他給了我們芝加哥領事館教育組的電話,也說要聯繫其他華人組織。我們馬上向芝加哥中國領事館掛電話。掛了幾次,總是沒有人接,最後只好在
教育組的電話留言中留了言。我們怕留言不清楚,便又打了兩遍,共留了三次言。打完電話,坐了一會兒,才想起今天一整天我們是水米沒進過,沒吃過一點東
西。草草做了點飯,可誰也沒吃幾口。臨睡前我和小芹都吃了兩片安定。我們明白,如果不吃安眠藥,就會一夜無眠
,不睡覺,明天還有很多事情等我們去做可怎麼辦。四
7月9日,星期四。
早晨,我問小芹夜裡睡著了沒有。她說,睡了一會兒,做了個夢,在夢裡聽到
有人大喊:「有消息了!」聽她這樣一說,大家都比昨日振奮了一點,商量今天幹什麼。下午小平會到,要去機場接小平。事情還不清楚,給不給張琪去電話呢?小芹
說,等小平來了咱們商量後再給張琪電話吧。正在商討著,電話響了,是警官理查德打來的。他說,昨天晚上電視台7頻道和
4頻道都已經報道了王晨光被殺害的事,有人看電視以後舉報了兇手,現在兇手已經被抓起來了,他也已經供認不悔搶錢殺人了。理查德還說,電視台要採訪被害者親人,問我們是否同意。我們簡單一商量,這件事不是壞事,應當擴大我們的影響,讓全社會來關注華人被害的事,我們相信晨光是無辜被害的,就同意了。約好翌日(7月10日)下午2時進行採訪。掛上電話,連忙打開電視,不是新聞時間,沒看到什麼。小芹想起應當給她的老闆去電話請假,電話過去,他們說都知道這件事了,安
慰了一番。我也給我的工作地點——密西根大學醫學中心圖書館打電話請假。我的老闆Rosemery十分同情地說,他們都知道這件事了,工作不急,儘管處理好事件再說。下午我們按時到達飛機場,飛機正點到達了,我們等候在出口處。小芹與小平
已有兩三年未見面,我和小平也有一年未見面了。我們的三個弟弟,現在只剩他一個了,想到此,心中又是一陣刺痛。沒等多久,就看到小平手上提著行李袋,隨著人流走了出來。親人見面,本應高興,此時卻只有凝重。回家的路上,我們向小平詳細講述了這兩天的經過。案情有了進展,小平也來了,我們感到力量越來越大了。回到家以後,就不斷地接到電話。有密西根大學學生會負責人萬寅生的,有底
特律中國人協會主席胡書琴的,有安華中文學校校長黃勇的。我們講了這兩天的事情經過,他們告訴我們華人社會對此事非常震驚,安慰我們。並告訴我們各華人組織要聯合起來,成立治喪委員會為晨光開追悼會,並要辦王晨光基金會,為其家屬接受捐款。他們還說,現在互聯網上有很多人在發消息,討論這件事。底特律地區的電視台以及底特律新聞報和安那堡新聞報都報道了這件事情。華人和美國社會都很關注和震驚,人們都很同情王晨光和他的家庭。但是,他們還告訴我們,昨天底特律警察局長有一個講話引起了眾怒。他說,
這個案子還不很清楚,王晨光是在一個錯誤的時間到了一個錯誤的地點;還說底特律的治安在逐漸好轉,雖然出了這件事情,大家不要對底特律失去信心。今天這個局長已經引咎提出辭職了。聽到這麼多電話,我們感到有很多人在關心在幫助我們,我們不是孤立無援的
,心情振奮了起來。俞美瑜會長又打來了電話,要我們寫一份書面材料,準備發給華人社團和世界
日報。放下電話商量了一下,小芹負責寫中文的,小平寫英文的,寫好後用傳真機發了出去。又給北京打了電話,說了這兩天的進展。他們說張琪在訂票,準備趕回來。
五
7月10日,星期五。
從早上起就不斷地接到親友們的電話。如今的通訊方式確實先進。人們通過電
話和互聯網迅速地傳遞著消息,兩天的功夫,美國和中國的朋友們,認識的和不認識的,許許多多的人們知道了晨光事件。晨光在本地及紐約和中國的朋友們,我們的朋友們都打來了電話。每一個問候都是嚴寒中送來的炭火,溫暖著我們的心。下午2點鐘,門鈴響了。幾個白人站在門前,其中一個女士我看著面熟,一想,
是電視4台的播音員。他們手上拿著攝影器材,自我介紹是電視7台.2台.4台的工作人員,很同情發生了這件事情,要採訪家人。我們請他們進了屋內,他們要錄與家人的訪談。小平和衣蔚的英語好,就由他
倆分別講了話。小平說,我們全家都很悲傷,他在小石城的妻女聽到這事哭了很久,真不敢相
信這種事情發生。他還說,晨光是一個很好的人,他工作很努力,熱愛他的妻子兒女,一個美好的家庭破碎了。衣蔚也是邊哭邊講,她說小舅舅是一個非常好的人,很熱心幫助別人,突然就
被害了,我們都太傷心了。還說,舅舅出事的地方是很危險的地區,人們要注意晚上不要到那裡去。小芹和我在一邊也是忍不住地掉淚。
電視台的人還要錄晨光的相片。我們急忙翻找,找到幾張晨光與我們的合影,
有一張是衣蔚碩士畢業典禮時,晨光全家與我們全家的合影。那天晨光買了一大束鮮花,是紅玫瑰和康乃馨的,十分漂亮,讓小映達獻給衣蔚。他熱心地拿著錄像機,前前後後地跑著給衣蔚錄像。雖然那天天氣並不好下著小雨,大家卻非常快樂,照得照片也很好。看到照片,想起當時的情景,不過是幾個月前,這樣一個熱情活躍的人竟已經
不存在了。我們的眼淚止不住又流下來。電視台的人錄完了照片,4台的女支持人對我們說,他們已經找到了送晨光去醫
院的小夥子,他叫邁克,人很好。她把邁克的電話號碼給了我們,讓我們跟邁克聯繫。我們連連道謝。他們走後,我們立刻跟邁克聯繫,約好當晚6點到我們家裡見面。
小平又給底特律警察局打電話詢問案情進展。他們說,晨光的汽車已經找到了
,就停在75號公路邊,離晨光遇害的地方不遠,是紅色的,汽車壞了,不能開了。小平跟警察局約好,明天我們過去看汽車。下午5點,電視台開始播新聞,7台.2台和4台都播了對我們的訪問。當天的底特
律新聞報也登載了較詳細的事情經過。六
晚上6點,門鈴一響我們就急忙擁到門前,打開門,見到一個小個子白人,大約
30歲,雙手局促地握在一起。他說,他叫邁克。小平和我們連忙熱情地同他握手,把他讓到屋內說,我們請你到「紅龍蝦」去吃飯。到了飯店落了坐,點好了每個人的菜。小平真誠地對邁克說:「我們謝謝你把
我們的弟弟送到了醫院。」邁克難過得快要落淚了,語速很慢地給我們講述了他遇到的事情。他說,那天他開著一輛小卡車經過Dequinder路,在一個小理髮館前的汽車站旁
,看到晨光渾身是血,用手捂著脖子,攔住了他的車。一開始他很害怕,後來看晨光不像壞人,就把車停住了。晨光講不出話,自己爬進了他的車後斗里。邁克想應該給警察局打電話報案,就用手機給警察局打了電話,一個值班的人讓他送到醫院去,他就開車到了最近的一家醫院急診部門前。在門口他遇到一個門衛,阻攔住他不讓進。他著急地解釋說:「這人被刺了,要趕快急救!」門衛說:「你把他殺了,你把他送到別的地方去。」他倆爭執起來,一個黑人護士跑了出來,看了看情況,就叫人把晨光抬進去了。剛到醫院門口時,晨光還在車斗里坐了起來,接著就躺倒了。直到被抬進去,
在醫院門口耽誤了大約10分鐘。邁克又連忙給警察局打電話,警察局的人在45分鐘後趕來了。這時,把晨光接
進去的護士出來說,她是護士長,送來的人經搶救無效死了。警察局的人扣住了邁克,作了筆錄,直到清晨才放他走了。邁克反覆地向我們講著這個經過。他說,他很難過,沒有救活晨光。他對醫院
和警察局都很失望,如果需要,他願意作證。他說,幾年前他的女朋友也是被人殺死了,他沒有能夠救活她,這次也沒能夠救活晨光,他很難過。他說,這個醫院太壞了,如果他知道晨光能堅持那麼長時間,就送他去別的醫院了。一頓飯,邁克難過得沒吃什麼,我們也沒吃多少。
在飯店門口,我給邁克與小平小芹一起照了張相片。邁克說,喪禮時他會來。
我們連連向他道謝。小平緊緊地握過他的手,向他道別。他上了那輛小卡車,開走了。七
7月11日,星期六。
上午,衣蔚開車,我們再次去了底特律警察局。與上次一樣,我們來到五樓的
他殺科。還是警官理查德接待了我們,他對我們講了破案經過,言語間很為這麼快就破了案而有點得意。底特律每年都會發生許多兇殺案,很多案子是沒有破的。他說,事情發生後他們從晨光身上的證件,找到了晨光在Warren的家,進到家
里進行了調查。第二天有人舉報,把兇手抓到了,今天上午已經宣布逮捕。兇手以前就有偷盜行為,在警察局有案底,這次會三案齊審,會判他無期徒刑,(密西根州沒有死刑)。7月24日將開始第一次審訊。然後他把法院開庭的地址給了我們。他遞給我們一張照片說,這就是兇手,今年18歲,叫Michael Rimson。照片上
是一張半黑半白的年輕人臉,一雙空洞無神而又兇殘的眼睛,一副愚蠢茫然的表情。他又說,汽車找到了,就在75號公路旁,晨光出事地不遠。車子壞了,是電瓶
壞了,已經被拖到廢舊車停車場,下星期一帶我們去取。我們猛然明白了,為什麼晨光在那樣危險的一個地方離開了自己的車子。他一
定是在下班的路上車子壞了,才不得不離開了車。他是爬過了高速公路的鐵網,來到出事的路邊,等在一個小理髮館旁的汽車站上,他是在等汽車時遇到了這個兇手。理查德說,就是這些了。我們謝謝他們很快破了案,握握手離開了。
我們又來到屍檢中心,醫生說下周一給我們屍檢報告。
出來後,小平說:「咱們去看看事情發生的地方。」我們按照警官給的地址,
在黑人區里轉了半天,終於找到了那個小理髮館,它的旁邊竟然就是一座教堂。我想,上帝啊,你為什麼不來看顧晨光?小理髮館門旁立著一根公共汽車的鐵杆,上面的牌子已經不知去向。就在旁邊
的水泥地上,可以看到一大灘血跡,雖然事發後下過傾盆大雨,那血跡依然清清楚楚。我們默默地垂頭站在血跡旁哀悼,我在心裡禱告:晨光,願你的冤魂能得安息
,進入天堂。進到理髮館裡,一個黑人理髮師和幾個等待理髮的黑人老婦向我們打招呼。小
平問他們知不知道前幾天有個中國人在這裡被殺死了?他們說知道。小平說,我們是他的哥哥和姐姐。他們表示同情,說他們知道兇手,都認識他,是這個區的混混,人很壞。理髮師還說,當晚他們這裡已經關門了,沒有人。是啊,如果有人,事情可能就不會發生了。按照警官給的地址,我們又去找邁克送晨光去的醫院。醫院離得不遠,也在黑
人區內。我們找到了那個急救處,找到了那個黑人護士長。她說,當晚是她把晨光抬了進去,進去後就沒有血壓呼吸和心跳,搶救了35分鐘無效。她帶我們看了搶救間,指著一張類似醫生診所里的檢查床告訴我們,就在這裡搶救的。這醫院的設備實在簡陋,我實在懷疑他們的搶救能力。我們提出要晨光的病歷記錄,護士長帶我們找了醫院管病歷的部門,她說下周
可以把搶救治療的病歷復件交給我們。晚上回到家,電話不斷。人們安慰我們說,華人都很震驚,很關心同情我們。
這讓我們感到身後像有了支柱,感到這件事不再僅僅是我們一家的事情,感到不是孤立無援的了。底特律中國人協會的人給我們來電話說,明日上午10點在協會主席胡書琴家裡
開會,準備成立王晨光治喪委員會及王晨光紀念基金會,為晨光家屬募捐。我們又給張琪家通電話,講了這兩天的進展。他們說,張琪很快返回美國,兩
個孩子暫時不回來。商量好,這事先瞞著我們的媽媽,張琪走時告訴媽媽她去上海。去年,弟弟王小波的猝然去世,給媽媽的打擊是巨大的。唯一留在身邊的兒子
,突然就沒有了,白髮人送黑髮人,世人難受其痛,現在晨光的事怎麼敢告訴她!晨光是我們最小的弟弟,從小媽媽就特別痛愛他,這事若讓她知道,她肯定挺不過去的。大家都同意,能瞞就瞞著吧。看來,我們前面的艱巨,還不知有多少呢。
八
7月12日,星期日。
上午10點,中文學校校長黃勇接我們到了胡書琴家。這是一座獨立房子,進到
門內,客廳沙發上已經坐了幾個人。大家互相介紹後,便開始開會。一聽他們講話,我就感到這些人素質頗高,議事十分幹練。大家交換了一下華人中對此事的反應——本地區乃至全美的華人都很震驚,大
家很關心家屬的情況。案件目前已基本清楚了,罪犯也被抓起來了。現在大家要做的是,一是要成立治喪委員會,開追悼會辦喪禮。決定由王小平掛名負責,黃勇和萬寅生具體負責,還有林群、徐剛、曹力群、葉明、胡書琴、俞美瑜、夏侯淳、閆景明、洪偉。二是要成立王晨光紀念基金會,收集人們的捐款,為家屬子女爭取到更多的經濟支持,由中國人協會的財務管理委員會主任許晉壽暫時負責,長期管理要張琪負責,還有谷方名、劉勝、胡書琴、張俠、黃勇、劉貽樟。他們還建議,要找律師諮詢,政府有無補貼,人身保險,醫院有無延誤等等各方面入手。三是要繼續宣傳,不僅要華人知道,還要讓美國人也都知道。要伸張正義,從法律上給罪犯應得的懲罰。要教育人們,注意自身安全,保護自己。還要告訴人們,中國人社會是團結的,大家要一人有難眾人幫助。商定好由張俠執筆寫文,發到報紙和網際網路等各種媒體。臨時成立了媒體小組,有朱曉明、孟陸征、黃勇、張俠、洪偉。很快地商談好各種問題,大家便散會分頭行動去了。
回到家裡,我們在門口看到一封華人教會牧師何沛禮的信。他在信中慰問我們
,還介紹了一個殯儀館和一個律師。教會的朋友也不斷地來電話表示慰問,還要來幫忙料理家務,我們一一道謝.謝絕。就這樣,楊媽媽和楊天愛還是給我們送來了他們自己做的包子。每得到一份慰問,我們便感到了一點安慰。
晚上又跟張琪通電話,他們說張琪明日從北京返回,我們把這一消息通知了中
國人協會。九
7月13日,星期一。
上午9點,衣蔚開車,我們去底特律國際機場接張琪。
我們走進候機大廳,遠遠地就看到幾個中國人站在等待出口處。我們走了過去
,他們便迎過來向我們伸手,大家一一握手。他們說,他們也是來接張琪的。又過了一會兒,來的人更多了,真沒想到來了這麼多華人。底特律中國人協會,密西根大學,安華中文學校都來了人,昨天去開會的胡書琴、黃勇、張俠、萬寅生等都來了。還有第一次見面的錢寧,他說他是晨光的同學和好朋友,現在還在密大。雖然我此前沒見過他,第一次見面就感到十分親切。等了半天,見到有旅客出來了。這次班機是從北京直飛底特律的,準時到達,
出來的人有不少是中國人。旅客漸漸都走完了,大家面向大門眼巴巴地望著,卻總不見張琪的面,人們便交談起來。正在焦急地議論著,我一轉頭猛地看見,張琪就站在我身旁。只見她身著一身黑衣服,手提一個小皮箱,面色發黑,雙眼獃獃地看著前面,口唇緊緊地閉著。我嚇了一跳,喊了出來:「張琪!你從哪裡出來的?」她沒有答話,仍是緊閉雙唇。我扶住她,只覺得她全身冰涼,微微顫抖。小芹和我扶住她,小平忙接過皮箱,我們簇擁著她與來接機的人們一一見面,有人與她握握手。她仍是一言不發,雙目獃滯滯的,我們連忙擁著她向門口走去。直到快走到大門口時,她才突然抱住小芹的脖子,哭出聲來。大家不禁都流下淚來。到車上坐下後,我抑制不住地失聲痛哭起來。張琪坐在小芹和我之間,她默默
地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我意識到她是在安慰我,便捂住嘴把其他的悲聲咽了下去。快到家時,大家都平靜了一點。我們問她北京家裡都好嗎?一路順利嗎?她講
話十分吃力,一字一字地回答,還好,順利。問她為什麼出來得這麼慢?她沒講話。回家幾天後,她才告訴我們——過海關時,官員見她回北京一個多星期就回來,只帶一個小箱子,面容悲慘,就把她叫進去問詢,懷疑她攜帶毒品,把她的箱子翻了個遍。她一開始不肯講話,看看實在不能過關,才說了晨光的事情,海關官員這才放她出來了。這就是為什麼她出來得那麼慢,並且沒走大門的緣故。這天有人在網際網路上寫到,他們到機場接張琪的經過。他說,如果你去飛機場
見到了張琪,你就會知道這件事有多麼悲慘。到家後馬上給北京張琪家打電話,報了平安。商量好明天去底特律警察局,便
又打電話約好會面時間。十
7月14日,星期二。
現在我們是五個人了,仍是衣蔚開車,又來到警察局他殺科。警官沒在,一個
秘書模樣的黑人中年婦女很友好地接待了我們,然後十分同情地拿來一張列印的安慰詩篇送給我們。我們道了謝。每次來到這個地方,心頭都格外沉重。雖然接待我們的人員,一次比一次友好,我們的心情卻不見輕鬆。警官來了,小平迎上去說,已經約好了今天來拿遺物。他便打電話找東西,隨
後找來了那個牛皮紙袋,裡面是晨光的錢包和一串鑰匙。張琪默默地接過東西,我們讓她打開看看,她查看了一下,駕駛執照和錢沒有了,警官打了幾個電話,也沒找到。然後,他開車讓我們跟著,來到廢舊汽車停車場,找到了那輛晨光的紅車,警
官就走了。小平試著發動了一下,竟然打著了。我們兩輛車跟著,開出了停車場,走了幾條街,在一個十字路口,紅車突然熄
火了。大家費了半天勁把車拖到路邊小店的停車場上,小平檢查了一下,電瓶確實是不行了,就拆了下來。找到不遠處一個汽車配件店,買了新電瓶換好後,小平和小芹開紅車,我們跟在後面,以後這輛紅車再沒有壞過。隨後,我們來到驗屍中心,醫生帶我們進去,給了報告,向我們講解了一下。
他說,晨光全身只有一個傷口,是在左頸部,致命處是左頸動脈被刺破了。正在講的時候,電話響了,他聽了一下,把電話遞給小平。原來是芝加哥中國領事館來的電話,他們打電話到警察局詢問,便跟蹤追到這裡來跟我們通話。他們說,領事館很關注這件事,過幾天領事們會到家中去慰問。小平道了謝。離開屍檢中心,我們又去醫院取了搶救病歷的複印件。病歷非常簡單,書寫非
常潦草,表格上,體溫、脈搏、呼吸、血壓等等一律十分潦草地畫著0。然後,我們決定去Warren他們的家。幾個星期前,我們幫他們搬家時來過這裡
。那時大家高高興興嘻嘻哈哈地搬東西,誰會想到幾周後竟是這樣了呢。這個家他們是不會再住下去了。警官說他們已經來這裡搜查過,但家裡並沒有什麼大變化,張琪四處看看,重
要的東西都在。想到萬寅生囑咐過,要晨光的照片,準備開追悼會用,張琪便翻找照片,一邊
翻看相冊一邊不停地落淚。他們的照片很多——晨光喜歡照相。但是所有的照片幾乎都是和孩子們,跟朋友們,與家人們一起照的,竟找不出晨光的單身正規照片。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張他在實驗室的單人照片,是一個實習的學生為他照的。照片中的晨光,身著一件牛仔襯衫,雙手拿著一副紅色隔熱大手套,隨便地站在那裡,微笑地看著我們。看到照片我們的心又被撕裂了,張琪更是泣不成聲。我把照片豎在桌上,點上三炷香,祭奠亡靈。其後,我和張琪留下收拾東西,小芹小平他們去見昨天約好的一個律師。一個
多小時後他們回來了。據律師說,審判罪犯是檢察官的事,這種小混混家裡沒錢,不會拿到賠償。但是醫院很明顯延誤了搶救時間,律師可以接這個案子,讓明天把所有的材料送去。看看天氣已晚,我們搬了些東西離開了。
十一
隨後的幾天是忙碌的。治喪委員會為追悼會和喪禮在來回協商。我們每天都能
接到許多電話,也有不少來信,網上的談話來信更多。其中有很多人是晨光的朋友和同學,有個同學從紐澤西寄來了信和支票。有一些是小波的朋友和同學,還有我們各人的朋友和同學們。更有很多人在網上傳遞著王小波的弟弟王晨光遇害的消息。一天,閆景明來到我們家,他自我介紹是小波大學時的同學,跟小波極好。他
得知小波去世的消息後,難過極了,曾夢到小波來和他告別。現在晨光又遇不幸,他一定要來盡一份力。從這天起,一直到辦完晨光的喪事,他每天都到我們家來,跟我們一起忙碌,陪我們去見律師,辦各種繁雜又傷心的事。他家在加拿大溫沙市住,工作在底特律附近,不知他是怎麼應付他的工作.老闆和家事的。本地的很多華人朋友都是這樣,把這件事當作頭等大事在做。不知他們都是如
何應付著美國公司里的工作,不知他們的家人都是怎樣負擔著沒有他們的家務。如果沒有他們的幫助,我們真難以想像怎麼度過那些艱難悲傷的日子,更不要
說處理好這些事情。到美國後,我們還從沒經歷過喪事呢。每當想到此,我的心中都是充滿著感激,謝謝所有的朋友們。
7月15日,星期三下午。中國駐芝加哥領事館的領事喬玉金、丁志壯、薛忠新在
底特律華人協會分管教育的鄭良根陪同下,來到我們家。他們說,他們代表中國政府向我們表示慰問和支持,一定要求美國司法部門嚴懲兇手。我們表示感謝。十二
7月17日,星期五。
下午,我們去了殯儀館。在美國,我們都沒有參加過喪禮,沒想到參加的第一
個喪禮竟然是小弟弟的。殯儀館是一座乾淨漂亮的建築,從外面看有點像一座教堂,還有點像一座辦公樓,裡面也是十分整潔漂亮。經理是個普通的生意人,他詳細地向我們介紹各項事宜的費用。想想可憐的晨
光勞累了一輩子,我們一定要讓他體面地告別人世。談妥了時間及各項事宜,挑選了棺木和骨灰盒,看過了舉行喪禮的大廳,我們就離開了。晚上,小平準備追悼會上要用的發言稿,並寫了一副輓聯,大家看了都認為寫
得很好。第二天早上我先起了床,到陽台上活動。陽台的一邊頂上有個鳥窩,每天可見
鳥兒們飛進飛出。我拿起掃帚準備掃掃陽台,突然看見地上趴著兩隻小鳥,身上還沒有長毛,而且是一大一小,大的有一根手指長,小的只有半根手指長,都大張著小嘴,發出微弱的叫聲。我像被雷擊了一樣,只覺背後涼颼颼的,毛骨聳然呆在那裡。半天回過神來,連忙轉身回到屋裡告訴大家。小平連忙跟我來到陽台,捧起兩隻小鳥,我找了一個紙盒,把鳥放了進去,看那兩隻小鳥大張著嘴嗷嗷待哺的樣子,忙找來牛奶和米粒喂它們,小鳥立刻飢餓地吞了下去。安頓好小鳥,我們又出去會見律師。下午回到家忙去看小鳥,它們比早上還有
活力,大張著鵝黃色的小嘴,啾啾地叫著,我趕緊又拿米粒喂它們。張琪看著小鳥,又哭起來了,她對小平說:「你把輓聯改了吧。」小平明白了
她的意思,說:「好吧。」張琪又說:「這鳥咱能養活嗎?送給愛鳥協會吧。」我看她如此難過,是觸景生情有了聯想,忙讓女兒給愛鳥協會打電話,打了幾遍也沒打通。我也不敢把這鳥繼續放在家裡了,就給朋友錢君打電話,把這鳥的事說了。她說:「別著急,我有個朋友會養鳥,我去拿走。」過了一會兒,她開車來把鳥拿走了。從這以後,直到我們搬走,鳥兒們又是進進出出,經常把草葉扒得飄滿陽台,
卻再沒有小鳥落下來。但此事卻像迷一樣留在我心上。我認為是晨光的冤魂在用小鳥,囑託我們把他的兒女撫養成人。我以前是不相信鬼神的,可是晨光這事讓我不得不相信點什麼,一切都發生的這麼詭異。下午,拿到今天出版的華人報紙《密西根新聞》有多條關於晨光的文章。其中
《本報訊》的《癌症專家王晨光博士遇害身亡 盼僑界協助家屬渡過難關》比較詳實,特錄於下:來自中國大陸,年僅四十三歲,在韋恩州立大學醫學院烏爾克癌症研究所從事
研究工作的王晨光博士於七月七日(星期二)晚十一時左右,被野蠻地殺害了。這一慘案發生在他回家的路上,他的汽車在靠近底特律市區的七十五號公路上拋錨,當他離開車尋求幫助的時候,被一名對他進行搶劫的歹徒殺害。七月八日晚上底特律警察逮捕了一名十八歲左右的男子,這名嫌疑犯將以謀殺
王晨光的罪名被起訴。這名嫌疑犯據信企圖搶劫王晨光時致命地刺傷了王的頸部。一位路過的司機將王送到Hamtramck大底特律醫院。一小時後醫院宣布王晨光死亡。王晨光博士自一九九二年起在密西根大學藥學院從事化學研究。他於今年五月
轉到位於底特律的韋恩州立大學從事癌症研究。案發時王晨光的妻子和兩個孩子正在北京探親。王晨光的妻子,張琪,已於七月十二日飛回底特律並受到親屬們和華人社區組織代表們的接迎。王晨光博士簡歷:王晨光生於一九五五年二月二十四日。一九七八年初進入北
京科技大學(原北京鋼鐵學院)金屬材料系學習。一九八七年來美,就讀於肯塔基大學並獲藥物化學碩士,之後進入紐澤西大學,於一九九三年獲有機化學博士。一九九三年初至一九九八年四月於密西根大學藥學院從事化學方面的博士後研究工作。他於五月轉到位於底特律的韋恩州立大學Walker癌症研究所從事癌症研究。王晨光博士是一位誠實肯干,備受同行同事尊敬的科學家。他從事的工作旨在
挽救千百萬人的生命。他還是一位充滿愛心的丈夫和關懷備至的父親。他的突然去世留下了他的妻子和兩個孩子。他還有兩位姐姐,一位兄長和七十五歲的母親。王晨光的二哥王小波是近年來以清新的作品震撼了中國文壇,但去年因心臟病發作不幸去世。另外有關於基金會和華人同胞挺身幫助的報導,還有關於19日將開追悼會等等
的報導,佔了快有一個版面。十三
7月19日,星期日。
一清早,我們就急急地起床吃飯。今天上午要在密西根大學為晨光開追悼會,
下午要去殯儀館舉行葬禮。這將是悲痛沉重忙碌,不易度過的一天。吃完飯,我們更衣,穿上黑色的送葬服裝,盡量體面地為晨光送行。
7點鐘,黃勇來到我家帶我們去追悼會會場,他說他開車在前面走,我們的車跟
在後面。還囑咐我們:「有人說你們應該多喝點水。」這些細心的好心人是怕我們會因為哭泣造成失水,聽到這些話實在是暖人心。出得門來,看到滿天的烏雲低低的壓了下來,心情愈加沉重。
追悼會在密西根大學的East Hall禮堂舉行。已經有人在布置會場了。主席台上
方拉著一條大橫幅——「沉痛悼念王晨光博士」。下面掛著大張的晨光彩色照片,就是前幾天我們找到的他在實驗室的照片,照片放得很大很清楚,我們一見他眼淚就止不住了。晨光照片的下面張貼著張琪寫的橫幅:「你去了,在我身後留下了會意的微笑
與不舍的目光,雖然沒有鄭重的道別,但我深知你最後的思念——為了那不盡的思念,你定會用你那寬闊的雙肩支撐我們,用你那率真的笑語陪伴我們,度過這無日的今天與燦爛的明天。」她寫的是他們最後在飛機場分別時的情景,這一別成為永別,成為永遠的記憶,成為讓她今生想起就痛徹心脾的回憶。主席台兩邊掛著我們前兩天擬就的輓聯,一幅是小平寫的:
摪追⒗夏福?崛韝嚀茫?僂澩埃??碌疲?味?昊毓楣世錚?
嬌兒稚女,頓失怙恃,望來日,生健羽,承父志翱翔青雲。」
一幅是小芹和我寫的:
摾夏岡諤茫?勺喲?福?沛裝追⒋綞銑Γ?????
囊螢映雪,寒窗卅載,壯志未酬絕人寰,慘慘慘!」
禮堂旁邊的牆壁上一幅是:
(略:壞字元)
還有一幅是:
(略:壞字元)
嘆天災,嘆人禍,痛失英才,山河同想。」署名為艾曉明,李今,張元,艾潔
明,張衡,鍾潔玲,張世君,發自中國。禮堂的前邊和兩旁,擺滿了鮮花做的大花圈和花籃,非常多非常漂亮的鮮花。
十四
十點鐘,追悼會在肅穆悲痛的氣氛中隆重舉行。主持人是密西根大學中國學生
學者聯誼會主席萬寅生。追悼會開始,全體起立向晨光遺像默哀3分鐘。接著由萬寅生獻上聖經詩篇23章
經文。然後是晨光的同學錢寧拉的一曲二胡獨奏Amazing Grace帶來了朋友們的思念。晨光在密大的同事馬文莉代表晨光的十位生前好友講述了他的生平事迹。晨光大學同班同宿舍同學林群回憶了他與晨光二十年的友情。晨光在密大的恩師Henry Mosberg博士在悼詞中稱晨光是難得的一位科學家。專程從北卡州趕來的晨光的同學沈建軍博士含淚表達了對家屬的慰問。底特律中國人協會主席胡書琴博士代表大底特律地區所有華人組織表示將繼續支持王晨光家屬渡過這段困難的時期。中國駐芝加哥總領事館薛忠新領事宣讀了黃東壁總領事給家屬的慰問信,並強
調支持家屬,譴責兇惡尋求正義。密西根大學校長Lee Bollinger博士對家屬表示慰問。安華中文學校理事長黃勇博士在悼詞中回憶了晨光的兒女甘來和映達上中文學校的情景,對他們失去父親感到悲痛萬分。朱曉明博士宣讀了Warren市長和底特律市長給家屬的慰問信。上官東愷宣讀了
底特律警察局官員給家屬的一首悼念詩。小平代表我們發言,感謝社會各界對家屬的支持,特別感謝Amtech總裁王忠民
博士對張琪提供就業機會。最後萬寅生作結束禱告,感謝各界對晨光遇害事件的關心和對家屬的關懷,特
別感謝治喪委員會成員,祈求人間充滿愛,直到永遠。追悼會結束,到會的約三百人一一與我們握手,表示慰問和支持。會場上設有
募捐箱,不少人慷慨解囊。從進入會場到走出會場,我們所做的就是不停地流淚和感謝,眼淚流不完流不
盡。走出會場我看到地上樹上流淌著很多的雨水,就在開會時下過了很大的雨,連老天也和我們一起哭泣了。晨光的在天之靈看到這樣隆重的追悼會,應該感到安慰了。
我們的表弟吳冠青,從紐約趕來,參加了追悼會和葬禮,他的機場接送都是治
喪委員會安排的。我們請他幫我們拍了照片,記錄下大會的情況。會後,底特律中國人協會負責財務的委員許晉壽告訴我們,他們已經設立了王
晨光基金會帳號,把捐款存進去。這是個極熱心的好心人,晨光事件處理的過程中,他一直積極地活動著,多年與我們有聯絡。張琪他們收到了許多來信,慰問和幫助他們。其中最讓人感動的是一個叫付蓓
蒂的女士,她住在美國俄亥俄州,去年丈夫因車禍去世了,留下一對兒女和她。她的來信中沒有悲觀抱怨,有的是積極的心態,博大的胸懷和善良的關懷。對於所有的捐款者我們也委託基金會發去張琪署名的感謝信如下:
XXX:
晨光被殺害如天崩地裂般落到我們頭上。我失去了生活的支柱,小兒女失去了
父親的哺育,老母親失去了兒子的孝敬。我確實感到日月無光,悲痛萬分。您熱切的關心及慷慨的幫助,在這十分困難的時候有力地支持了我,使我體會
到我們所遇到的不是一人一家之事,使我感受到了親人般的關懷與愛。是您支持我們度過這艱難的時刻。
非常感謝您和所有關心和幫助我們的人。
順祝
您全家幸福!
張琪
1998年7月.
十五
下午,舉行葬禮。由於會場較小,只有親友們到場。
即將開始遺體告別和葬禮時,我們才知道沒有主持人,之前我們一直以為是殯
儀館出人主持葬禮的。正在這時,中國人基督教會的何沛禮牧師和摩西長老來了。我馬上請他們主持葬禮,何牧師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他說:「我準備一下。」就跑回自己的車裡,不一會兒就回來,葬禮按時開始了。何牧師首先念了一段聖經:「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物都有定時,生有時,死
有時;栽種有時,拔出栽種的,也有時;殺戮有時,醫治有時,------都歸一處;都是出於塵土,也都歸於塵土。」聽了這段經文,似有宿命的味道,但對我們這一味陷於痛苦的人,頗有安慰作用。然後摩西長老講話,他是一個熱心華人事務的美國老人,他認識晨光,緬懷了
晨光生前與他的接觸。隨後是遺體告別,我們一個個走到晨光面前,向他鞠躬告別,他躺在棺木中,
穿著前幾天我們為他買的西服。最後人們散去了,張琪要求大家出去,她要一個人跟晨光再待一會兒。我們走
了出去,她一個人跪在晨光的棺木旁,用手輕輕地撫摩著晨光,那悲哀和無助的背影永遠留在我心中。兩天後,我們家人們在安那堡西郊的墓園裡安葬了晨光的骨灰。
審判
一
美國的司法理念是寧肯錯放一千,也不能錯殺一個。對於罪犯的審判,一般是
拖了又拖,先冷卻了再說。很多州沒有死刑,極刑就是終身監禁。最終的審判,是陪審團制度。陪審團是隨機地在當地選出60個公民,再由當事的雙方律師或檢察官來認定出13人組成陪審團,也就是雙方都同意的可以進入陪審團,一方不同意的就淘汰。這13個人都參加陪審,最後表決前再淘汰一人,由12個人來表決有罪無罪。12個陪審員中只要有一人投反對票,這案子就不能通過,要繼續再審。一個案子打下來,有時會拖好幾年,司法程序極緩慢複雜。殺人犯能不能得到公正的審判,是我們至為關注的。密西根州是比較保守的,
底特律是個黑人城,殺人者是個黑人,會不會有種族情緒存在,導致陪審員的不公正決定呢?這都是我們耽心的。幾年前,在底特律市,一個台灣來的華人,在一個停車場被一個黑人打死,最後審判結果定為過失殺人,那個黑人在監獄裡呆了兩年就出來了。很多華人提起這個案子就憤憤不平。晨光的案子,歷時整整一年,最後得到了公正的審判。
我方的律師是法院指定的檢察官Chirstopher Coyle。這是個中年白人男子,個
子不高也不胖,滿臉透著精明。他是這個案子至關重要的人物,最後勝利與否,很大程度上全靠他了。要是在中國,家屬會與律師多聯絡,求得他積極出力,但是在美國,由於法律規則,文化隔閡,語言障礙,我們不能多跟他接觸,更不要說拉攏感情了。而最後的勝利,確實與他的努力分不開。二
那一年之中,我們接到無數次的法院和檢察官的電話,有時是要材料,有時是
通知開庭。開了無數次的庭,每次都在底特律城內,只要通知,我們就去。有時我們也不明白是為什麼開庭,非常折磨人。一次次的跑法庭,使得我們的疑慮逐漸增加。我們得知,殺人犯的母親為他請了個律師,他們企圖無罪開脫。10月份有一次開庭時,已經回到美國的王甘來,和我們一起去了法庭。檢察官
與對方律師談話後告訴我們,對方不認罪,定於下月再開庭。甘來這年上了高一,他在美國長大英語好,人也敏感,回來的路上在車裡不住地哭,我無言勸他,只有一張張地給他遞紙巾。我們的朋友們和華人團體都很關心這一審判。許晉壽曾給我們來電話說,他們
與中國領事館丁領事通過電話,是否可讓中國政府出面要求法院公正處理,丁領事要求我們寫個書面材料。也有人說,美國司法是不受其他人影響的。
無論怎麼說,我們是能爭取到的力量都要爭取的。
小芹執筆我們給芝加哥中國領事館寫了信:
尊敬的丁領事及各位領導:
我們是王晨光的親屬,現將其被害案件的審理情況向你們作一彙報。
在殺害王晨光的案犯被緝拿之後,法院指定Mr.Chirstopher Coyle作為該案的
檢察官。於7月24日在底特律Traffic法院第一次開庭審理。底特律華人協會會長鬍書芹,委員許晉壽及其他數名中國朋友暨王晨光親屬到庭旁聽。一名警察局官員宣讀了犯人口供,案犯供認殺害了王晨光。兩名證人出庭作證指供殺人者確為案犯。庭後檢察官非常肯定地告訴我們,案犯屬故意殺人,可定為一級謀殺,應判無期徒刑。8月----10月有開庭數次,檢察官通知我們不必到庭。
10月2日開庭後,檢察官通知家屬,案犯被定為一級謀殺的證據不足,建議定為
二級謀殺。若親屬、案犯及法院都同意這一方案,可由三方共同簽字,然後由法院直接判為二級謀殺罪,案犯將在獄中服刑25年—40年。若有一方不同意,就必須上審判庭,最後結果將由12名陪審員決定。經多方徵求各界朋友以及美國法律界華人律師意見,我們同意了檢察官的建議。
但是10月23日再開庭時,檢察官告訴我們,案犯律師聲稱案犯根本無罪。現在
無其他選擇,只能等待11月20日法官決定審判時間。這樣一來結果將由陪審員決定。可能出現的三種結果為:1宣判無罪, 2二級謀
殺,3一級謀殺。結果如何取決於陪審員的態度,其社會背景,文化程度,職業,修養,種族,地區等等都會直接影響審判結果。審判員人選由雙方律師共同決定。作為親屬,我們擔憂的是,審判結果能否公正。
王晨光是無辜被害的中國公民,所以我們懇請中國領館也能給予關注和施加必
要的影響,促使審判能順利進行,使公理得以伸張。王晨光親屬王小芹王征 1998年10月.
由我執筆寫了一篇文章,署名晨光之姐,登載在《密西根新聞》報上,旨在引
起華人同胞對晨光案件審判的關注,文章名為《呼喚公正》,全文如下:四個月前,王晨光被無辜地殺害了。這一事件震動了本地區的華人社會。我們
感受到了兄弟姐妹般的關懷和幫助。一雙雙溫暖的手扶持我們走過了艱難痛苦的日子。我們確實地感受到了來自同胞的愛,確實地感受到了這件事不是我們一人一家的事。我們感謝所有的同胞們對我們的關懷和幫助。晨光完全無辜地被殺害了。事件的經過,由於兇手不肯真實地敘述,我們不能
真正細緻地了解。但一些鐵的事實擺在那裡----晨光是在下班的路上車子壞了而離開了高速公路來到這出事的路邊;他是被人從背後襲擊而死,他的頸動脈是從背後刺穿的。晨光是個善良的人,是個胸無城府的人,他沒有想到去防範別人,沒有想到會遭人偷襲。作為親人,每當想到這些事實,就令人錐心刺骨地痛苦。事情發生後,人們有各種議論。有人說,如果他不那麼晚回家,如果他的車子
不壞,如果他不離開壞了的車子,如果他有個手提電話------。好像這件事的發生完全是偶然的。但是我們卻認為正是由於社會中存在著那麼多罪惡,有罪惡的孳生地,才會出現這罪惡的事件。這件事不落在晨光的頭上,也會落在另一個無辜的人頭上。如果說事件的發生存在那麼多偶然,那麼現在對兇手的審判卻是必然的事情了。
這個案子四個月來慢慢地進行著,我們認為有必要讓關心此事的人們知道情況。
案子由我方檢察官向兇手起訴。檢察官代表抓住兇手的警察局,兇手有一個代
表他的律師。7月24日第一次開庭。由警察局發言人,一白人婦女目擊者,一黑人青年作證。
證明一個18歲黑人名叫Michael Rimson,是殺人兇手。以後每三.四個星期開一次庭,都是做一些聽證或傳訊。10月2日在底特律第三法庭上,檢察官對我們講,有兩種選擇:A.上Trial,由
12人組成陪審團判決,其結果可能有三種----一級謀殺,判終身監禁;二級謀殺,判大約十年以上監禁;三可能判無罪。B.不上Trial,由法官判為二級謀殺,可判25年到40年監禁,不得保釋。但要原告和被告都同意。檢察官認為選擇B較好,這其中的原委,不言自明。我們回來後立即告知了所有的親屬們,並廣泛徵求了華人社會各團體和一些朋
友的意見。大家一致同意選擇B,由法官判決。我們把這意見通知了檢察官。10月23日在底特律第三法庭再次開庭,檢察官和對方律師談話後告訴我們,對
方不認罪,不接受不上Trial。這樣我們只能接受A的選擇了,將於11月20日通知開庭時間,可能1月份開庭審判。陪審團將在底特律地區選出。能不能得到公正的審判,是我們所耽心的。兩年前在底特律發生的一華人被殺
案件,就沒有得到公正的審判結果。我們希望能有一個公正的判決。這一判決對我們的意義,並不是給兇手一個什
么樣的懲罰,就能讓我們心裡平衡的問題。我們認為這個兇手是個愚昧兇殘的罪人。我們認為,有沒有一個公正的判決,是這一社會對這一事件,對華人有沒有公義的問題。是衡量這個社會存在多少正義和公平。死者長已矣,活著的人總要活得像個樣子。
1998年10月.
但是審判並沒有如期進行,對方在不斷地扯皮,一會兒認罪,一會兒又不認罪。曾有兩
次以上與檢查官說可以達成協議,讓法官判二級謀殺,但是開庭後又不同意了。其中還要求做了精神病鑒定,醫生鑒定後否定了他有精神病。總之他們是在耍花招,在探這邊的虛實。他們的律師是一個黑人,又高又胖,
左邊耳朵上還穿著一個大耳環,看上去不像律師卻像黑老大。在法庭上與兇犯的姐姐談笑風生,曖昧密切,顯然不是一般關係。有人告訴我們,這個律師很厲害,很會胡攪蠻纏,他沒把比他年輕許多的檢察官放在眼裡。這期間我們也在積極地活動著。底特律中國人協會把這件事當作他們這一年度
的大事在抓,聯合各團體開了會,給檢察官寫了信。還給我們出主意要求與檢察官會談,會談時許晉壽、曹立群、胡書琴等人陪同我們。小平的太太王軍燕甚至找到了李昌鈺——美國的華裔刑事案專家來幫忙。報紙
電視和互聯網上都做了宣傳,請大家關注這一審判。大家經過討論,一致同意不要把事件上綱上線,不要引起種族及政治等摩擦,
只要公正的審判。我們得到了各方面的幫助。因此當我們與檢察官會面時,他有點驚異地問,王晨光是一個重要的人嗎?
在不斷的波折和折磨中,時間到了1999年的6月份。
四
1999年6月14日,檢察官發來Email說,6月16日開庭,要我們準備一張晨光照片
,要5X7Cm的。下午,又來電話說,對方又同意二級謀殺不上庭了。6月15日,上午,檢察官來電話通知我們下午趕到法庭,說如果雙方同意二級謀
殺,可能會簽字。中午小平從小石城飛來,張琪衣蔚小芹和我去機場接了小平,直接開車去了底
特律。到達以後,只見檢察官急得等在門外,立即跟我們談了情況。大家表示同意,但耽心對方又在耍人。檢察官說,他若不同意,明天就開庭。隨後通知了對方律師,並把我方簽好字的表給了他。那律師進到裡邊呆了半天,搖搖晃晃地出來說,他們又不同意了!
一聽這話,真是把人肺都氣炸了!同意二級謀殺,本來對我們就是委屈的,考
慮到可能會更不公平,才勉強同意的,他們倒出爾反爾!檢察官也氣得滿臉通紅,堅定地說:「那麼,明天開庭!」五
6月16日,星期三,上午9點,底特律市702法庭開庭。
這法庭里,法官,警察,辦事員全是黑人。兇手出席了,這是一個黑白混血,
矮矮胖胖的男人,(個子比晨光矮多了),滿臉的愚昧和茫然。想到就是這樣一個人奪去了晨光的生命,我感到悲憤和不公平,不知上帝為什麼這樣安排。旁聽席上有我們全家人,底特律中國人協會來了許晉壽,胡書琴等人,何牧師
教會來了游雅瑩,趙秀媛等人,還有不認識的華人,凡是來的都是朋友,我們都感謝。對方出席的有兇手的媽媽和哥哥姐姐等。
首先是選陪審團,法庭發出60封信,大約來了40多人。由於檢察官的努力這些
人是從大底特律地區選來而不是只從底特律市選來,所以不全是黑人。最後定了13人,這13人中沒有黑人,用去了30分鐘。我認為這樣做不是種族歧視,只是防止種族偏見或認同影響審判。然後正式開庭,由我方檢察官介紹案情。檢察官顯然作了很好的準備,他講得
清清楚楚,聲情並茂,根據充分,合乎邏輯,甚至亮出了他準備好的一把螺絲刀給陪審員看,說兇手就是用這樣一把螺絲刀殺死了人。其後是對方的律師辯駁,他承認是殺了人,卻又胡攪讓陪審團注意事實,不要
被感情左右。再後面是檢察官傳訊證人作證:
有一個白人婦女和一個黑人婦女事發時同車經過,她們是目擊證人。
送晨光去醫院的邁克又來作了證,他還是那樣不安。
姐姐小芹作證,被問詢從我們得知事發到屍檢證實的經過。小芹難過地一字一
頓。檢察官最後突然亮出了晨光的大照片問:「這是誰?」小芹忍不住痛哭失聲:「這是我弟弟------」我在旁聽席上也忍不住放聲痛哭。衣蔚連忙拉住我說,不要出聲,不行就出去。我意識到這是在法庭上,法庭有紀律,不許喧嘩,就緊緊堵住嘴,低頭抽泣。小芹慢慢走回旁聽席,我們一起悲哀地壓抑地抽泣著。全場無聲,悲痛地靜默著。我抬頭看看,發現陪審員們都同情地注視著我們,檢察官卻表情滿意,向我眨了眨一隻眼睛,我明白了,這是他所要的效果。張琪作證,被問到來美國的時間,晨光的工作等。張琪沒有哭,可是那臉比哭
還讓人難受,整個都變形了。這天開庭到下午3點,法官宣布明天上午9點繼續開庭。
六
6月17日,星期四,上午9點按時開庭。
旁聽席上仍然是雙方的家人。中國人協會組織安排關心這一案件審理的有關人
士輪流出席旁聽。今天又來了幾個人,由於人們要各自上班,他們是輪流請假來的。教會的朋友們也來了。上午繼續由檢察官傳訊證人作證:
一個女警官事發當天的電話記錄證明。
一男警官作技術方面證據。
解剖中心的報告證明。
警察局提供汽車檢查報告。
一目擊者,兇手的鄰居,一個黑男人作證說,看見昨天作證的兩人開汽車經過
。他在事發時坐公共汽車下班,下車後看見兇手用一輛自行車把晨光別倒,然後看到血噴如注。他還喊了聲:「你不要這樣做。」就走了。聽到這些我們不禁唏噓----為什麼不早不晚不前不後不偏不倚地發生了這事。如果再晚一會,巴士就來了,晨光會乘巴士離開,就不會發生這事。一男黑青年,兇手的朋友,作證說,事發當天晚上,他們一起喝啤酒並吸毒,
兇手說他殺了一個黃種人,就在理髮館旁邊。他說,晨光給他5元錢,問有沒有手機,他看到錢包里還有錢就去搶,把晨光壓在下面,刺了他。警察局拘捕兇手時的記錄證明:兇手承認殺人。說晨光給他5元錢買毒品,爭執
後打了起來。(這話連他的律師都不相信。)下午。
檢察官又陳述一遍案情,請陪審團判兇手一級謀殺。
對方律師辯護,說沒有任何人看到他刺了下去,搶走了錢。
檢察官反駁說,人死了,難道六個證人都說了假話?
至此,那個律師再也辯不出什麼了。
法官宣布明日再開庭。
七
6月18日,星期五,上午9點法庭開庭。
一開庭,就是法官講話,他向陪審團交代,要根據證據判斷。講解了什麼是直
接證據,什麼是間接證據,什麼是一級謀殺,什麼是二級謀殺,什麼是無罪。告訴陪審團可以有三個選擇,要自己判斷,不要聽律師和檢察官任何一方的意見。其後陪審團進入裡面討論表決。
這時對方律師要求法官再講一遍,並說陪審團中有一個女士有明顯傾向我們一
邊的表現,要求去掉她。陪審團被叫出來,法官又重複了一遍,並從陪審團中去掉了這一女士。
然後陪審團再次進入裡面討論。
沒有多長時間,陪審團全體出來,由一個代表宣布----「有罪,一級謀殺。」
我們都出了一口長氣。
法官宣布,7月7日,9點鐘法庭宣判。散庭。
我們紛紛走到檢察官面前,與他緊緊握手,感謝他的努力。小平連連對檢察官
說:「做得好,做得好!」回到安那堡,我們買了一束白玫瑰和一束紅玫瑰來到晨光的墓前,告慰他在天
之靈。6月19日,小平返回小石城。
許晉壽來電話說,中國人協會準備和我們一起請檢察官吃飯表示感謝,並準備
送錦旗表彰。約好了時間地點。6月24日,星期四,晚上7點。在Conton市的「川園」餐廳,我們和底特律中國
人協會的許晉壽,鄭良根等請檢察官及其夫人(她是婚姻問題的專門律師)進餐,並送了一點禮物表示感謝。檢察官很高興,他說,在審訊過程中,華人社區一直有代表出現在法庭上,表
示社區對這一案子關心,這對審判結果有重大的影響。以後,中國人協會送給檢察官一面錦旗,上面用中英文綉著:「公正為民。」
「JUSTICE FOR ALl PEOPLE"。其後檢察官回了Email說,感謝大家,感謝中國人協會,他已經把錦旗掛在他的辦公室。並說中國人有事都可以找他及他的夫人。八
1999年7月7日,上午。正好是晨光遇難一周年。(我很奇怪為什麼一切都這麼巧
合。)法庭今日將做宣判。
還是在底特律法庭,到場的有我方檢察官,對方律師,罪犯。
旁聽席上有張琪,小芹,衣蔚,我,許晉壽,鄭良根等。對方有其母親,兄,
姐。法官Leonard Townsend宣判:罪犯為一級謀殺罪,將終身監禁不得保釋。
罪犯在宣判後呆了一會兒,突然對法官破口大罵,被警察反銬起來帶走了。
散庭後他的母親向我們走來說:「對不起。」我們無言以對,只是點點頭。
來到法庭外面,對方律師的助手,也向我們致歉。
我們勝利了。這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勝利,這令人心碎的痛苦的勝利。但是這畢
竟還是勝利,畢竟給了晨光,給了我們全家和所有華人一個公道。感謝所有關心支持和幫助我們的人們。
2010年1月,於安那堡家中。「王小波和李銀河吹捧了一輩子美國人的高尚道德」我怎麼從沒覺得。我記得王小波有篇雜文里說到了北京的飯店的女服務員態度特別不好,可是出國之後再回來覺得這樣的女服務員才有人情味;還有篇他說中國一直存在,不是說推倒了什麼城牆更換了什麼政權就算消失了,「中國」一直在中國「人」的心裡。大意是這樣。具體哪篇我想不起來了。
事情是真的,細節不確定,記得王小平《我的兄弟王小波》裡面有記載。
我理解樓上對御用五毛的鄙夷, 但還請你不要把這種感情帶到求實求是的考證工作中來王晨光案始末詳見今天
王小波的雜文讀了個遍,對美國有各種調侃比如藏手錶的故事,變蠅人等等,還提過幾回美國有吸毒治安差,不知道題目中說的吹捧從何而來。
死的是王小波的弟弟 王晨光 ,下面是王晨光的哥哥王征的紀實,《王晨光遇難紀實》http://www.jintian.net/today/html/88/n-24188-2.html「他們是在10點半多接到報案。是一個白人青年,開一輛皮卡車,名叫Mike,在75號公路旁的Dequinder街上,看到晨光手堵頸部,流著大量的鮮血,截住他的車,要求把他送到醫院去,Mike把他送到醫院後,晨光就去世了」 可以看到寫的是75號公路,當時在街上,死者生前自己攔截下了一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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