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關於存在本身的理解?
王小波是我很喜歡也很欽佩的一個作家,直到現在我依然在讀他的作品。關於這個問題,可以從存在主義的角度通過他的作品(主要是小說)來探尋一下他對存在本身的理解。(因為這是我本科論文的內容,所以會有引用和引述的部分,請諒解。)---------------------------------------------------------------躲不過的分隔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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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嚴肅的創作多是來自於自身的經歷及其對此的深思,在他生前未曾發表的手稿中有這樣一段話:
開始時像初戀一樣神秘,我想避開別人試試我自己。午夜時分,我從床上溜下來,聽著別人的鼻息,悄悄地走到窗前,在皎潔的月光下坐著想。似乎有一些感受,一些模糊不清的字句,不知寫下來是什麼樣子的。在月光下,我用自來水筆在一面鏡子上寫。寫出的字句幼稚的可怕。我塗了又寫,寫了又塗,直到把鏡子塗成藍色,把手指和手掌全塗成藍色才罷手。回到床上,我哭了,這好像是一個更可怕的噩夢。
手稿中的文字真實地表露了他對於傾訴的渴望,這種衝動的渴望一直延續在他後來的文學創作中,而最終讓他不再「銷聲」於沉默的大多數中。
王小波嚴肅的小說創作籍蘊著存在主義的意義與藝術特質,他的小說創作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東方式存在主義文學的成熟。?(存在主義文學的東方化表述—論村上春樹和王小波的小說 楊經建,李蘭 湖南大學學報第24卷第3期 2010年5月)存在主義哲學在現代文明基礎之上深刻地提出人為什麼活著,人生的意義及價值何在,個人如何認識本真的自我,繼而達到真實存在。同時,存在主義思想家認為,孤獨、空虛、煩惱、畏懼、缺憾以及無意義已不再是短暫的歷史現象,而是我們生存的「必經之路」。個人的生存境地直面的是被異化的「現實困境」,人們應認清一個真實的自我及人之自由,才會擁有生存的價值與意義。中國自古從莊子至今以來,就有以文學的方式思考哲學問題的傳統,來自西方語境中的存在主義哲學,在東方語境的整合與重構中表現出鮮明的「東方化」意向。而這種意向在王小波筆下也就顯示了獨特的魅力與話語形式。
一、荒謬世界中的懷疑與否定
存在主義哲學中,「荒謬」是現實世界真實的存在狀態。米蘭?昆德拉在《小說的藝術》中,稱小說家為「存在的勘探者」,同時也指出小說的使命是「通過想像中的人物對存在進行深思」,「揭示存在的不為人知的一面」。在王小波的小說中「荒謬」無處不在,它寄於日常生活之中,卻被無情的加以修飾甚至是掩蓋,並且大多數的人們對此漠不關心。王小波把這一「荒謬的事實」在小說創作中加以提純並放大,從而使得世界的荒謬本質更加清晰。他要極力展現的並非是一個特定的三維空間,而是一個多維的交叉空間,在這裡一切合理的標準都失去了意義,一切合理的「遊戲規則」都被某種「權力」所壓制,剩下的只有看似荒謬的想像世界,而這樣一個「世界」卻是人們生存的最殘酷的本質。
正如昆德拉所言:「亂世」中的特定境遇才能讓小說中的人物成為「實驗性的自我」。在《黃金時代》中王小波已經開始通過「王二」在文革的個人經歷,表露出對現實生活世界的懷疑與否定。真實的世界如此的荒謬,以至於個人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
看來很多人說,王二不存在。這件事叫人困惑的原因就在這裡。大家都說存在的東西一定不存在,這是因為眼前的一切都是騙局。大家都說不存在的東西一定存在,比如王二,假如它不存在,這個名字是從哪裡來的??(《黃金時代》 王小波全集(第六卷).雲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1月)
在這個所謂「亂世」的文革時期,王小波在「王二」身上開始懷疑與追尋「荒謬的歲月」之中真實自我的本身與存在。他發現現實生活中的個體並非是擁有澄明之境的存在,而是一個屈於被權力建構的「現實邏輯」的存在。而在認清了這一現實之後,「王二」便開始了對此的「反抗」:他用沉默的方式證明自身的存在;用寫材料的方式證明自身的存在;用與陳清楊之間的「偉大友誼」證明自身的存在。在王小波看來現實世界才是一個真正荒謬的世界,自我在這種「荒謬」被遮蔽的情景之中被灌予了一種存在的「合理性」,一種看似符合邏輯規則的合理性。
在他的筆下「王二」的存在卻顯示出了對此的懷疑與顛覆;對現實世界以及在此之中自我的定位的否定;以及對真實自我的認同:
後來我再到這個廣場上去,這些怪誕的景象就不見了,只剩下平坦的廣場,這種現象叫我欣喜若狂,覺得這是我的夢境,唯我獨有,因此除了我,誰也沒有聽見過那種從天上下來撕裂耳膜的聲音。隨著那個聲音一聲怪叫,我和好多人一起涌到一個怪房子前面,別人用長槍在牆上扎了一個窟窿,從裡面挑出一團通紅的怪東西來······所有的人圍著它欣喜若狂—這種情景很像一種原始的祭典······但是我當時以為在做夢,也就欣喜若狂—雖然身邊好多人,但是我覺得只有自己在欣喜若狂,因為既然是做夢,別人都是假的,只有我是真的。?(《革命時期的愛情》)。
現實世界變成了兒時「王二」眼中的夢境,現實的「荒謬」在他個人看來似乎像是一場「原始的祭典」,人們全都融入其中,而唯獨「我」的存在對既定的現實產生了懷疑。存在主義哲學認為,人要存在與社會之中,就會不斷的去適應社會並承接他人的評判,就不可避免地遭受到「異化」。這種異化不僅僅是自我本身的異化,而且還有自我對現實生活的異化。當「王二」五八年獨自從家裡跑出去,在「鋼」堆邊摔了一跤,把手臂割破並露出白滑滑亮晶晶的筋膜時,就開始意識到自已體內「長滿白滑滑黏糊糊像棉絮似的東西」,想著自己不是人而是一具濕被套。同樣,大鍊鋼鐵時期的現實生活對於「王二」來說,卻變成了「唯我獨有」的夢境。實際上,個體在現實生活中所感知的「異化」意味著真實自我的沉淪於失落。但是與此同時,對於荒謬的發現、現實的懷疑與否定則是通過異化的感受來實現,並影響到了個體的生存狀態。「荒謬」不僅是現實世界真實的存在狀態也是個體生存的一種特殊狀態。因此,從個體的本真自我出發,探索處於荒謬現實生活中的人的出路,賦予荒謬個體對此的反抗並在原本不自由的「荒謬」之中探索個體的本真自我與存在方式成為了王小波小說中的意旨所在。他所懷疑的並非是一段特定的歷史或是某種帶有壓制性的具體權力,他所揭示的是歷史的秘密與權力運作的遊戲規則,是權力機器與歷史自身。④(《智者戲謔-閱讀王小波》 戴錦華 王小波評論小輯)這不僅僅是對於所謂「亂世」的文革時期而言,同樣也是對於我們的現實生活而言。
在王小波一系列的「未來小說」中,荒謬感同樣無處不在:在未來社會之中,畫家舅舅因自己「晦澀難懂」、令人眩暈的畫作被吊銷了「執照資格」並被送到了習藝所改造,但當舅舅真的得到執照時卻是「江郎才盡」;作為作家的「我」創作能力停滯不前,但是作品依然暢銷;作為擁有歷史學與哲學「執照」的「我」,在為已故的舅舅寫傳記的時候仍然與「要求」格格不入,而獲得「直露」與「影射」的罪名。在王小波的筆下,歷史、現實與未來穿叉交錯毫無界限;荒謬並非是一種抽象的言說,而是人們所經歷著的世界;歷史就是對現實的預言,未來則是對現實的放大。他對於荒謬的懷疑與否定都皆由現實本身來訴說,即:在荒謬的存在里證明存在的荒謬,進而證明生命的實存。
三、理性自由下的邏輯與啟蒙
邏輯,不僅僅指世界的普遍性規律,它也可以是「支配」一切的原則。黑格爾認為,邏輯思想是一切事物自在自為存在著的根據。在王小波的小說中,邏輯推理隨處可見,他以理性的邏輯思維與判斷,揭示了邏輯在生存境遇之中的荒謬性。在他的《黃金時代》中,陳清揚在農場被認為是「破鞋」,而他自己實際上並非「破鞋」。她去找王二證明自己的「清白」卻遭到了拒絕。王二不能證明她不是破鞋,就如他不能證明自己不是「流氓」一樣。「我是這麼想的:假如我想證明她不是破鞋,就能證明她不是破鞋,那事情未免太容易了。實際上我什麼都不能證明,除了那些不需要證明的東西。」在這裡,真實的邏輯的推理判斷失去了作用與意義,個體的現實存在並不講邏輯,一切合理存在所遵循的邏輯就是荒謬。當王二與陳清揚認識到這一事實後,就開始了對此的反抗並走到了一起,以此來證明「不管怎麼說,那是我的黃金時代。雖然我被人當成流氓。」「那也是我的黃金時代。雖然我被人稱為破鞋,但我清白無辜。」
王小波小說中的邏輯思維更多的是充溢著理性與自由,但他的這種理性與自由卻往往以一種非理性的方式出現。在他的歷史小說,現代小說以及未來小說之中,生存的空間都由「荒謬」構築而成,似每篇似乎都毫無邏輯可言,但他所寫的是一種「清醒」的傷痛,是一個被沉思並拆解的對象⑤(《智者戲謔-閱讀王小波》 戴錦華 王小波評論小輯)。在他的筆下,邏輯推理所構築的個體生存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個被扭曲亦或是被遮蔽的荒謬世界。他以理性的邏輯話語,非理性式的自由創作來反抗現實生存的荒謬。在他的小說創作中,傳統的敘述模式幾乎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否定的敘述,狂歡式的戲虐,時間空間的穿插交錯,他在暴露色彩中內蘊著黑色幽默,在歷史,現世,未來中獨立「存在」······在他「自由」的創作形式下,更多的是追求「自由」的境界。荒謬的現實是生存的本質,個體的生存在此種境界中提出困惑與質疑,既而開始獨立思考本真自我的存在意義,這也就使得他的小說創作帶有了「啟蒙」的意識與責任。這種啟蒙已經不僅僅是停留在「使人之覺醒」的意義層面,而更多的是讓人思考並探掘自我生存意義。康德認為「啟蒙」就是使個體敢於獨立運用自己的理性,王小波所做的就是要通過小說讓人們開始「意識到並獨立運用自己的理性」。他在自身所處的文化背景與歷史傳統中,對我們的歷史與現實做出縱向對比,與此同時,他又能「跳出手掌心」超越自身的歷史文化背景,對我們所處的現實及歷史進行橫向的觀照與理性的批評。
王小波的這種「理性啟蒙」,使得他的小說在話語形式上擺脫了日常生活得種種制約,從而也就放棄了具有經常性以及常識性的邏輯思維。在他的小說里它所揭示的是超越一切「現實生活」的存在狀態。在《紅拂夜奔》中,他寫李衛公去郵局對匯票:
衛公去郵局兌匯,那郵局是個大房子,像所有的機構一樣······這櫃檯十分高,像衛公這樣高大的人也看不到櫃面。櫃檯頂上立著鐵柵欄,還有幾條鐵鏈子拴在柵欄上,垂到外面。有些鏈子一端上還拴了些人的骸骨,看上去挺嚇人的。衛公找到一根空鏈子,搬來三塊土坯壘起來,站在上面,才看到櫃檯後面的人。他把匯票遞進去,說道:勞駕,兌匯。那人看著匯票,又聞了聞,說道,是真的嗎?使假匯票可是死罪!每次衛公都要壯著膽子才敢說出「是真的」來。假如聲音小了,那人還要瞪起眼來,喝道:你說什麼?大聲點!直到衛公拼了老命叫道:真的!那人才從裡面拋出一條鐵鏈子來,說道:拴上,我去找別人看看。這才是真正驚心動魄的時刻,等衛公把鏈子圍在脖子上,那人拿出一把大銅鎖,把他像鎖狗一樣鎖在了鐵柵欄上,自己到後面鑒定匯票去了。⑨(王小波作品精選長江文藝出版社 2005年11月第1版)
李衛公兌匯票的經歷看似毫無歷史依據,但給人們的感受卻是「古今無所不同」。「實際上我書里寫的事基本不誇張,相當真實的。當時就是那樣。現在看起來好像胡編,真實不足,其實就是那樣。我寫的細節都是非常真的,大結構可能是假的,好多細節都是真的。」⑩(《以理性的態度》田松/王小波談話錄)這段話雖是他對以「文革時期」為寫作內容的小說的闡釋,但同樣也彰顯在他的「特定情景」的小說敘述中,由此而讓我們開始了自我的理性思考並找到了一條開啟心智的路即:「荒謬」是個體生存的一種特殊狀態。因此,從個體的本真自我出發,探索處於「荒謬」的現實生活中的人的出路,賦予個體自我對此的懷疑與反抗,在原本不自由的「荒謬」之中探索個體生存的本真自我與存在方式才是其意旨所在。他的這種「非理性」的形式,內蘊著自由的「邏輯話語」與「理性思維模式」。他以此種形式賦予小說一種獨特的魅力,使得人們在生活與文本,歷史與未來,現實與想像所構成的開放性敘述空間自由的出入往返,這不僅僅是對於讀者,對於國人,對於「知識分子」來說更是如此。在他的作品中同樣也充斥著對知識分子的「洞穿與自指」。⑩他所指向的是知識分子自身,在他一系列的「未來小說」中,更多的是寄予了自己作為「知識分子」深切的內省與自我懷疑。「我」的藝術家兼作家舅舅直到在電梯里摔死,依然遊離於體制之外,而「我」作為歷史學家在為我舅舅寫傳記時,雖然擁有「執照」,同樣也無法逃離權力遊戲的制約,仍然要進行創造與虛構。在這裡王小波同樣以他獨特的反諷與戲虐的方式展示並思考著「知識分子」的命運與選擇,警醒著「知識分子」自身應有的責任與探求。
王
小波曾在《懷疑三部曲》的序言中這樣寫到:「我從很年輕時就開始寫小說,但一直不知自己為什麼寫,寫的是什麼。直到大約十年前,我在美國讀《孟子》,深刻地體驗到孟子的全部學說來自一種推己及人的態度,這時才猛醒到,人在寫作時,總免不了要推己及人。有關人的內心生活,所有的都知道一個例子,就是自己。以自己的品行推論他人,就是一個個案推論無限總體。」王小波在這裡已經表明了自己的寫作態度,一個自由知識分子的責任。他認為自己的小說是嚴肅文學,自己也是一位嚴肅的作家,他所要做的就是要把「被遮掩」的一切講出來並由此推己及人。李銀河也曾說過,王小波自己更看重的是小說的創作。他對「荒謬世界」的懷疑與否定,對智,趣,性的反諷與建構,對理性與自由的吶喊與啟蒙,對於「存在之思」,皆由文學的「視角」來「傾訴」。從九十年代至今,王小波被越來越多的讀者與學界所接受,他講出了我們想將卻又不敢講的話,讓我們警醒,痛楚,並為之欣悅,他是中國當代文學中最獨立的「存在」,時間應該是他最好的證明。大概就是硬的時候就硬軟的時候就軟
2. 看來有很多人說,王二不存在。這件事叫人困惑的原因就在這裡。大家都說存在的東西一定不存在,這是因為眼前的一切都是騙局。大家都說不存在的東西一定存在,比如王二,假如他不存在,這個名字是從哪裡來的?1. 假如有人打著火把行路,那就是說,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在那裡。假如你不打火把,就如穿上了隱身衣,知道你在那裡的人能看見,不知道的人不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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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評價王小波的那段話,21歲的我,如下,讀完你有什麼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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