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那句「公主死去了,屠龍的少年還在燃燒」?

讀完後莫名的感動,卻無法用言語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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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評論寫得好:

公主終仙逝,

壯士點天燈。

惡龍今猶在,

不見安徒生。

——by Sunggiyen Sun


我從小學開始,喜歡上了隔壁班的一對姐妹花。

也不知道是喜歡上了姐姐還是妹妹,她們長的一模一樣,在我看來都很可愛。

然後開始想盡一切辦法在年級里出風頭,上學放學默默跟著回家,因為本來家也順路。有時她們在店裡買東西我也跟著裝作不經意撞見的樣子,其實心中特別興奮。

那時聽到有抱作業去隔壁班的任務,我總是搶著去,卻根本不好意思向講台下多看一眼。

那時只覺得心中熱乎乎的,想要把最好的自己展現給她們看,又羞怯到不敢直接表達。

小升初了,她們還在隔壁班。

第一天老師問誰想當班長,我幾乎是下意識地舉手。

其實小學時我淘氣,欺負女孩子,和哥們打球打架,和優等生差的太遠。

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的人生發生了改變。

要變得更強,更強才行,我課間操時目光偷瞄,暗暗下定決心。

班長的身份經常要組織活動,我的沉穩幹練就是那時候鍛鍊出來的。

第一次月考考了第七,之後每次都是第一。

我一下成了名人,在小城的普通初中。

大家應該懂得,那個以成績為尊的義務教育體系,你若是眾望所歸的第一,真的有幾分傳奇色彩,中考時大家給予的期望也特別高,是真的會有女孩子單純因為成績就崇拜那種。

然而她們還是嘻嘻哈哈的,見到我和以前沒什麼兩樣。

到後期我為了維持所謂的頭銜,漸漸忘記了為什麼努力……

所有我初中三年還是沒有表達。

中考前幾天,我鼓起勇氣跑到她們班,把妹妹叫出來,給了她兩張同學錄。

同學錄嘛,那時候給女孩子的基本都是有好感的。

她很詫異,瞪大眼睛望著我,不過很開心地進去了。

我回到班裡心情難以平靜,忐忑著。

還回來了,我只記得有一句「你在大家眼中是完美的神人,離我們很遙遠,很高興也很奇怪你會給我們同學錄」

我笑了一下 窗外是六月的雲,飄得悠悠的。

我知道,我青春期的懵懂與悸動,應該是結束了罷。

你看,就是這樣,我為了吸引她們的注意改變了自己的軌跡,卻沒想到離得越來越遠

中考後她們去了很普通的本地學校 ,我去省會上了重點。

現在我還偶爾給她們點贊,她們還是那樣容易滿足的性格,平淡而有滋味。

我呢,大起大落,一直在追求更高的目標。

她們是我少年時的公主 我曾為她們打過她們班的男生。

因為暗戀開始的這條屠龍之路,少年依然在前行。

這麼多年我都想不清一個問題,

當年我特么到底是喜歡姐姐還是妹妹?

禽獸~o(〃"▽"〃)o

——————————2.23更新線—————————————

你萌都不要說我是禽獸了這個問題的深層含義難道你們沒明白嗎?(微笑)(含淚)等級越來越高有什麼用摔!黃金單身狗汪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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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題目,我第一時間想起的就是看到過的一段話。

「我當初想要從事媒體進娛樂圈工作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想和我的女神劉亦菲一起吃一頓午飯,後來奮鬥了很多年吃過很多苦,到現在和劉亦菲吃飯輕而易舉,但我已經不想了,我更希望的是如何讓公司更加優秀而強大」

印象里這段話出自(在中央三台看仙劍奇俠傳系列遊戲的製作人講的他朋友。)

大概就是 我曾為了你翻山越嶺披荊斬棘,但最後當我獨自熬過那些黑暗後,似乎你更多的變成了一份念想,而不再是我渴求到達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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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起來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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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就是反騎士小說。。。。

騎士最大的榮耀

就是為了心愛的女人戰鬥。

在這裡女人代表著男人的世界,男人的希望。

代表著最崇高純凈的理想。

所以為了理想去戰鬥。

而戰鬥最大的奢侈就是有一條邪惡的巨龍。

作為騎士勇敢的褒獎。

有很偉大的苦難降臨在騎士身上。

是每一個渴望著史詩時刻的人的抖M情結。

而騎士為了愛情。

為最美好的夢,去斬殺那隻屬於自己命運的巨龍。

卻發現這個世界上,

並沒有純粹崇高的理想,也並沒有公主。

連巨龍也不存在,

這一切都是假的,

這個世界與曾經認為的世界是不一樣的

所以突然這個世界就配不上自己了。

因為自己是在神話故事裡,長大的孩子啊

因為自己是時刻準備著挑戰史詩的人啊

可是這個世界,什麼都沒有。

最偉大的理想,永遠無法實現。

而我還是那個理想主義者——匡扶天下的騎士

那麼我是誰呢?

我是反騎士文學的

《堂吉訶德》

加繆讀《堂吉訶德》時常常痛哭

一個理想主義者的孤獨,

就像從一個熟悉的世界拋到一個陌生環境里

一切規則都改變了。

自己的夢也難以實現了。

公主,屠龍,是理想主義者永遠無法實現的夢。

沒有公主的世界,只能是一個二流的世界了

二流的世界,有著無數惡龍,

他們是酒精,煙草,金錢,家人,疾病

少年屠龍,少年燃燒,少年把所有愛用來生活

染上了酒精,愛上了煙草,為了家人負擔起生活,

最後與自己的身體疾病搏鬥

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

那就是沒有了公主巨龍,

沒有了一切瑰麗幻想

認清真正的生活,並且再度熱愛它。

這是真的英雄。

沉緬於小小世界的少年啊,

心中暫時只是充斥著公主巨龍的神秘故事

所以純真的少年認為

二流的世界已經不配高貴的騎士再活下去了

他自比於騎士,自比於一個小貴族。

他是朱炫,也是每一個我們。

是每一個理想主義者,將死未死的狀態。

隨著生活進展,認清世界,再度理解它,

現實生活里的歷險,絕對比神話故事

來的更為壯烈,來的更為血腥可怕。

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

那就是認清生活,並熱愛它。

其實騎士小說

也是因為

西班牙戰敗了,國家封建實力下降,

但是教會鼓吹騎士小說,讓大家捍衛封建社會

衰敗是一種趨勢,繼續保持幻想

只能鬧出很多笑話,

很多人生活在騎士小說的世界裡,

想去戰鬥,想去屠龍,

可是龍是沒有的,公主是沒有的

無法實現的。

龍太少,人太多,

理想主義者的夢想,無法實現的,

社會已經改變了,再去屠龍,

就是可憐的堂吉訶德了。

人總是會回憶逝去的青春吧。

既然想去冒險,就註定了從內心開始崩壞

這是最大的冒險了

除山中賊易,滅心中賊難。。

人生註定的冒險,是在心裡。。

謝謝邀請,我本來想寫一個故事,後來想想算了。

我不喜歡屠龍,我也不會燃燒。

我只會對著巨龍傻笑。

謝邀。


「在很久以前,那還是我生活的時代,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住的地方有高到沒入雲端的大樹,夏天大雨降完的時候,彩虹會從你看不到頭的地方掛落下來,整個世界就好像在陽光下漂浮的氣泡,那真是美極了。」

「我才不相信呢,怎麼沒聽見別人的爺爺說起過這些事吶,小明,小白的爺爺,都沒有說過。爺爺以為我好騙,又在欺負我了。」

「呵呵,有的,有的,這次真是有的。上次給你講的匹諾曹的故事,那只是告訴你不要說謊話的,這次我可不說童話啦。」

「真的嗎?那有沒有天使,有沒有鳳凰?有沒有會噴火的大龍?會念咒語的巫師?」

「不要這麼心急,大多都是有的,只不過,那要說一段很長很長的故事了,你想聽嗎?」

「我想聽!」

小孩的面色因為興奮泛起潮紅,他雙手搖晃著大床的欄杆,眼中閃爍出嚮往的神采。

老人卻是有些累了,看著撅著屁股湊上小臉的男孩,他慈愛地摸了摸他的探來的腦袋,緩緩仰下身子,靠在灰白色的枕頭上。

「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老人眯起了眼睛,腦海中蒙了灰的陳舊日記被打亂翻開,霎時褪了色的記憶又填充進了色彩,漫長又綿延地奔湧出來。

2.

「公主又逃跑啦,公主又逃跑啦!」宮殿里亂成一片,守衛慌張地四處奔走,匆匆穿梭在一個又一個宮廷的小院之間,茫然尋索著一絲一毫的蹤跡。

「蠢死了,這群人真是蠢死了,哈哈哈。」宮殿邊緣的一處高高的圍牆上,少女扶著翹起的屋檐,俯視著地上涌動的雜亂人潮。

她精短的頭髮有些凌亂,白色的裙擺在風中上下翻動。此刻臉上暈開的的潮紅,一小半因為跑動激起的,大半卻都是捂著嘴狂笑給生生憋出來的。

「下午又要跟著父親學習那些接物的禮節,無聊死了,太陽這麼好,本小姐今天可要玩得盡興啦!」

剛邁開步子,腳下不小心一滑,踩中了裙邊被狠狠一拌,她一個站立不穩,險些就要從高牆上掉落下來,好容易左搖右擺止住身形,才扶著胸口長出了一口氣。

她吐了吐舌頭,皺著眉佇立了片刻。靈機一動,蹲下身子小心地系了一個裙挽,翻下牆去了。

公主喜歡跑到晴晝湖邊一顆高大的老樹上,這顆樹不知存在了多少年份,朝向一邊,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傾斜著,使得她不費絲毫的力氣就能攀登上去。然後仰身靠在粗壯古樸的枝幹上發獃,就如此時此刻她做的事一樣,晴晝湖湖面一片寧靜,日光透過細密的樹梢柔柔地傾斜下來,她的裙上光影斑駁。

就在這片慵懶的寧靜中,不遠處的樹叢發出沙沙的摩擦聲,她眼前倏地閃過一個蹦跳的生靈。

「笨木頭,你快看,野兔,野兔!」

她興奮喚著樹底下練槍的少年。

少年應該是練槍練得投入,把公主的話語當做大自然發出的無規律聲音的一部分無情地過濾掉了。

「哎喲,你怎麼拿石頭扔我。」

「獃子!野兔,我和你說那裡有野兔!你去幫我抓野兔!」

「我要練槍的,別鬧啦,我的槍不是用來殺野兔的……這桿槍可是黑槍……是……」少年不情願地嘟囔著。

「我不聽我不聽,你又要背書啦!你到底給不給我抓野兔!」公主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我才不要……」

「木!野!」

被叫出全名的少年內心只匆匆掙扎了一秒,就灰溜溜地提起長槍,也一蹦一跳捉野兔去了。

公主喜歡這片地方,晴天她就喜歡看著嶙峋的湖面閃映出金綠色的光,把周圍鍍得一片燦爛。下雨天大樹上頭蔥鬱的枝葉密不透雨,她就坐在下面看密集的雨點落在湖面上,砸出一圈一圈慢慢擴散的波紋,漾開又消散,周而復始。

她看晴晝湖的時候不做任何事,若士兵此時找到她,她定要生上好幾天的氣。

在一個冬天,對岸突然出現了一個少年,每天都赤著黝黑的身子,在那裡哼哧哼哧練槍。

她問你練槍做什麼,少年說不知道,他只是想變強。她問到要變得多強的時候,少年撓了撓腦袋,好像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笨蛋,公主說。

公主沒有來的時候,少年就練槍。公主偶爾逃出來的時候,她發獃,他就練槍,以及捉野兔。

「諾,抓到了。」少年一臉哭兮兮的表情,他提著槍桿,槍頭掛了一隻野兔。

「厲害厲害,快,烤了,烤了吧!」

少年苦兮兮地又去找幹掉的枯木去了。

只是他背過身的時候,還是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

和她待在一起,都不想變強了。

3.

「每天快到晚上的時候,我就要回去。」

「為什麼阿?為什麼一定要回去呢?」

「因為有守衛啊,還有父親和母親,什麼事情都是有界限和條件的,逃跑也是有界限的,你知道嗎?翻出了高高的圍牆以後,四周反而會多出許許多多你看不見摸不到的牆。」公主望著湖面,很平靜地說。

「變得很強也不可以嗎?」

「不知道,或許可以吧?真的有人能變得那麼強嗎?那他一定很孤獨很孤獨,還是不要那麼強好了。」

少年發現聽不明白了,就繼續哼哧哼哧地練槍。

樹葉綠了又黃,晴晝湖也不斷跟隨四季交替變化著光彩,如斗轉星移的夜空,不厭其煩地推動著時光。

小男孩伸著脖子倚在床欄上,正聽得入神,卻發現爺爺沒了聲音,靠著枕頭好像睡著了。

他很生氣,爺爺每次都是這樣,不一次性把故事講完,要吊他個幾天的胃口。

所以他拚命搖床,在爺爺耳朵邊又吵又鬧。卻發現爺爺怎麼也不肯醒過來。

他害怕了,正要叫人,卻發現爺爺已經睜開了眼睛,睏倦地看著他,眼神中卻還閃露著些許的調皮。

「爺爺!」小孩氣鼓鼓地嘟起嘴巴。

「嚇你的,是爺爺講得無聊了,逗逗你。你再生氣我就不講咯。」

「那我不氣了,你還是繼續講吧!」

老人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又開始敘述。

4.

「我要走了。」終於有一天,公主坐在樹榦上說道。她已經有一頭金色及腰的長髮,淑窕的身段已經長開,渾身散發出公主的尊貴。

少年也早已練就的堅挺的身板,黝黑的臉輪廓分明,眼神凝著堅毅的光。聽聞公主的話後,他低著頭沒有吭聲,只重複著千萬次的出槍。

公主沒有急著要用石頭去砸他,只是手托起腮靠在那顆老樹上,靜靜地對著湖面,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是公主,我們的國家太小啦,我要嫁給一個別國的王子,聽父親說嫁給他,我在街上就再也看不到流落的髒兮兮的孩子和沒東西吃餓死的國民了。所以我要去別的地方。再也不會回來。」

「我把他們全都打敗,你就不用去了。」

「你不能打敗的,宮殿里有王國里最強的守衛,他的長劍斬殺過數不清的雄獅和猛虎。」

公主又笑了笑。

「整個王國都希望我嫁去那個國家,你知道嗎,王子還許諾要給所有的屋頂添上磚瓦,在各處置上精鐵製成的堅棚,這樣每次惡龍飛來的時候,就不會死那麼多人了。」

「我可以把惡龍也打敗的。」

「木野,你就是個大笨蛋。」

少年停了揮舞的長槍,默然垂下了頭,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我的槍……」

「嘻嘻,我才不要聽你說話,我這就走啦……我走啦......」

少年目送著公主走遠了,第一次把浸透汗水的長槍扔在一邊,頭深深地埋進膝間,春陽穿過樹蔭,梢稀稀疏疏地照在少年的身上, 他哭得像個孩子。

整個王國洋溢喜慶的氣息,各家各院都張燈結綵,所有行人都在露出愉悅的笑容。

今天是公主出嫁的日子。

樂師彩車湊成了長長的一列,讓人看不到頭,公主坐在鮮花圍繞的轎中,身邊是肅然持槍的衛兵和送行的宮廷大臣。

人民夾在過道中高呼著公主的名字,遠處,車隊盡頭富態臃腫的王子看著這恢宏的陣勢,面部的肥肉隨著笑聲不住地抖動。

公主出城的時候,所有臣民全都跪倒在地,一刻不停地念頌公主和王子的名字,有些人虔誠地合十祈禱,眼裡甚至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沒有人看到,轎中公主紅裙上點點的淚漬,和遠方塔頂上看著這一切的呆坐的少年。

5.

晴晝湖的那顆老樹倒了,應該是少了公主的重量以後,不堪重負倒下的。

練槍的少年是這麼想的,這個思緒只在腦海里閃動了一瞬,好像不過蝴蝶撲動了一下翅膀,就在他的心念中隱去了。

他又堅毅而穩定地出槍,遞槍,收回。遞槍,收回。這個彷彿來自遠古的動作在少年手中時而久遠綿長,時而倏然一瞬。

時間差不多了,少年忽然單手持槍,傾力一揮,身邊數米的樹葉被紛紛震落。

他用短繩笨拙地一片一片連起黃黃綠綠的葉子,製成了歪歪扭扭的葉環,輕輕地放到了老死大樹的年輪上,少年便轉身離開了。

和公主所在王國的城池不同,這個王國處處顯出用心經營的細節,喧鬧卻有序的市集,精緻華美的建築,肅穆巡邏的衛兵。把整一座城都包裹在金碧輝煌的氣氛之中。

「黑槍杜拉賽德斯。」將軍看著眼前膚色黝黑的少年,緩緩開口。他身後是許多受傷倒下的衛兵,此刻正呻吟不止。

「我要見公主。」少年聽公主說起過,現在面前這個男人應該是整個王國最厲害的武士了。

還差一步了。

「把我打倒。」將軍拔出了長劍,劍鋒閃亮。

少年端槍放平,在一個瞬息中無聲沖向了將軍。

將軍看見了少年眼中流動的血紅色的火焰,有一種席捲而來的毀滅般的美,他感覺有久違的情緒在心底里反覆攪動,躁動難息。

出劍的瞬間,他淋漓地笑了。

6.

「讓他回去,我會承擔後果。」

將軍右肩的盔甲破了一個觸目驚心的大洞,少年渾身被血浸透了,倒在地上艱難地想要支起身體,聞訊的士兵紛紛包圍上來,要擒住這個不知來歷的傢伙。

「你回去罷,再變得強些,我會在這裡等你,在我的身軀被時光或不可抗的權力腐蝕前,無論來挑戰我幾次都可以。」

少年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一步一步離開了禁宮,身後拖了一條長長的血跡。

將軍看著少年的背影,肩口的傷處正淌出泊泊鮮血,一心只追求武之極的他,對這個表面輝煌,內里卻儘是些尸位素餐,手握大權的蛀蟲的國家早就麻木。

他總是看到,公主的素白的手擱在雕刻精緻的欄杆上,一整個下午都會一動不動地駐在高塔的小台上,眺望很遠很遠的地方,純凈的面容透出哀傷。

公主一定在等人呢。

他這麼想著,可他管不了,他是這個國家明面上最強的守護者,只追求武之極,順帶收著可觀俸祿,保護身後的王室。

剛才那個少年讓他體內的血,哪怕片刻,又復燃起來了。他雖然已經老了,但他很想看看那把黑槍最終的歸宿,看看那個少年會在哪裡止步。

熱血未涼,那可是把屠龍之槍啊。

冬雪紛紛揚揚地飄落,林中的杉樹和松柏都鍍上了一片晶瑩的白色,湖面結了薄薄的冰,好似把湖和世界隔為毫無關聯的兩邊。

雪落在少年稜角分明的肩頭上,已經積了一個厚厚的雪塊,他紋絲不動,以一個馬步姿態靜止在死去的老樹下,彷彿古老的雕塑。

黑槍杜拉賽德斯,是屠龍之槍。

父親說過,這支遠古的槍塗滿了黑龍的血,附著木家驕傲的先祖,那是無數逝去的英靈。

木家世世代代守護著大陸,每當惡龍降生的時候,那一代木家的孩子就要手執黑槍前去討伐,就這樣在數百年的歷史中,無數木家的先驅前赴後繼。

槍能覺察主人的心神,槍桿上的龍印由銅轉金時,槍便與主人化作一體,能斬巨龍。

此刻過往的經歷飛速在少年的腦海中流動著,一生無數次的出槍,衛兵長持劍跳躍的身軀,反覆切換閃現。

少年的傷口早已痊癒,一道道矚目的疤痕,給少年打上了累累勳章。

數個小時前,他在練槍中突然感覺進入到一個恍惚的狀態,便任由這種狀態在大腦中奔騰馳騁,再察覺不到時間的流動,沉浸在這種體悟中。

手中槍桿上的龍印變成了淡淡的金色。

與此同時,成群結隊的飛鳥離開了枝頭,大地微微震顫起來。

遠方傳來一聲炸裂般的咆哮,震耳欲聾。

天空變成了火紅色,雲被這種紅色侵染,也化作宛如實質的鮮火,彷彿一條燃燒的長線,眩目地排列在空中。

以一處為分界點,天空分為紅、藍分明的兩邊,明確無比地宣判著生的區域和死的區域。

少年渾然不知。

7.

少年回神過來的時候,雪已經融盡了,天空白茫茫的,內里泛著淡淡的灰黑色,風吹過樹林發出簌簌的回聲,空氣中有股隱隱的焦味。

到達王城的時候,四處都是翻落的石塊,高牆亂七八糟的歪倒在地上,金碧輝煌的城鎮如今是一片破財的景象,人們有些聚集在牆角竊竊私語,臉上髒兮兮的,有些臨時搭起了帳篷,應付日常的起居。

少年對反常視若不見,實際上眼前所有的景象都沒有絲毫擾亂到他的思緒。打敗將軍就可以見到公主,這是他此刻僅有的信念,他感覺自己的神智前所未有地集中著。

他走進宮殿,閑庭信步般打傷了所有的衛兵,卻沒有殺死任何一個人。一如之前那般,最後一個衛兵倒下後,將軍擋在了他的身前,拔出了長劍。

只是這一次勝負頃刻間便分曉了,將軍的動作在他眼中好似被放慢一般,側身避過斜砍過來的一刀後,他的槍精準地懸停在將軍喉前。

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不知不覺變得那麼強了。

我想去見公主,謝謝你,請你讓路。少年平靜地說。

你來晚了。

神山的魔龍復甦了,它噴吐著火焰燒毀了我們的城鎮,無意義地屠戮著我們的子民,天被灼燒飛濺的鮮火染紅,地被流淌著的無辜的鮮血染紅,我們什麼都做不了。

國王和重臣們決議,要把公主進獻給巨龍,撫平它的憤怒和殺欲。肥碩的王子站在一邊,方才親眼目睹了龍怒恐怖的他,身軀只剩不住地戰慄,一個勁地點頭答應。對於王國來說,損失區區一個外嫁而來的公主,倘若就能夠平息巨龍的滔天怒火,實在是一筆再划算不過的買賣了。

而公主露出解脫般的微笑,彎腰施禮表示樂於接受這樣的使命,第二天就被送到神山了。

我現在守護的,不過是這個國家的軀殼,我有和你戰鬥的理由,可你已經沒有了。作為一個侍衛我守護不了公主,作為一個武者我輸掉了挑戰。

我活到現在只為了你的一戰,這一天來到地比我想像的快,你走吧。

將軍訴說完一切後,凄然一笑,長劍沒入胸口,鮮血湧出,染紅了他的披風和勳章。

你還有必須完成的使命,戰鬥的理由,你快走吧。黑槍杜拉賽德斯,那是屠龍之槍。

將軍的生命如將要熄滅的燈芯。

少年把長槍放正,對將軍深深鞠下一躬,頭也不回地飛奔離開了。

「我為你們這些腐朽懦弱的蛀蟲賣命,最後卻能作為武者死去,這是何等痛快啊!」

遠遠地,他聽見將軍最後的怒吼。

8.

風化作了他的呼吸,他的軀幹化作大地,景物在飛速後退,腳下的塵土翻卷而起,迅速在疾風中湮滅。

少年拼了命地奔跑著。

他跑過了晴晝湖邊埋葬著粗朴葉環的大樹。

他跑過了練槍的拿票樹蔭,跑過經年累月被他踩出的大坑。

他跑過了野兔的洞穴,跑過每每用來生出篝火的空地。

他飛奔著,用盡生命飛奔著,追逐那個漂移不定的身姿。

她有一頭瀑布垂下的長髮,但他喜歡她年少時光短髮的樣子,短髮掩不住著她狡黠頑皮的笑。

她的裙邊在風中胡亂地飛舞,他喜歡蹲下身子,笨拙地親手給她打上一個裙挽,喜歡她只有那一刻會顯露的,微微發紅的臉頰。

她一個很美麗的名字,卻從不許他直喚,唯一的例外是她在看晴晝湖的時候,不然就只能叫她小波。

他無時無刻不在奔跑啊,奔跑貫縱了他短短的一生。

跑過竭力逃避的覺悟,跑過自卑木訥的自己,跑過不安躁動,風急火燎的感情。

跑過了所有的弱小,他成長了,他感覺自己已經舉世無匹,沒有人類,沒有怪物,能撼動他手中流金的黑槍。

黑槍杜拉賽德斯,是屠龍之槍。

他來到神山之頂,巨龍棲息的地方。遠處的巨龍捲起碩大的身軀,正陷入沉睡中。

於是他看到了公主。

公主安安靜靜地躺在一顆楊桐樹的樹蔭下,她的長髮就貼在一堆堆蔥鬱的羊齒草、紫金牛中間,那是一叢聖潔的金色,與塵俗無關,卻充溢關懷、博愛和感激的,一種攝人心魄的金色。

她白皙的脖子上是一道黑紅色的傷口,這道傷口彷彿是遊離在現實之外的,很突兀地出現在世間,讓人難以接受,但確確實實地存在著,並與她淡淡的笑顏構成鮮明驚艷的對比。

她的面容恬靜,這是她自己選擇的,並沒有過多的痛苦。

少年已經淚流滿面,沒有去看蘇醒的巨龍和顫鳴不止的長槍,只是輕輕悄悄地,彷彿是怕驚醒一場美夢,以溫柔無比的低沉聲音喚了一聲公主的名字。

「凌波……」

9.

「那之後呢?之後怎麼啦?」孩子沉浸在故事中,著急地向老人發問。

老人的眼中神光黯淡了下去。

「之後啊……少年斬殺了巨龍,在安靜的地方埋葬了她的屍體。」

「沒有人感謝少年,沒人知道他的存在,世間只有公主和將軍知曉他的戰鬥,一生的戰鬥。少年隱姓埋名,最後如常人般尋了一個溫柔體貼的女人,晚年陪伴著家人子女,公主只成為了青春時光雋永的記憶。」

「那他一定很孤單的。」小孩情緒被撥動,眼圈也紅了。

老人聲息漸弱,抵不住濃濃的倦意。

「是啊……很孤單的……」

閃爍的監控器發出刺耳的警報,小孩恐懼地大哭大喊。

沒過多久,老人的病床前圍滿了家人。

「爺爺要走了嗎?」小孩哭著拉扯起父親的衣角。

「嗯,爺爺要走了。」父親摸了摸孩子的頭,露出悲傷的表情。

「爺爺和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公主,將軍,拿著黑槍的少年……」

「那你聽爺爺說完了嗎?」

「嗯。」

「那太好了,爺爺一定很高興的。」

「爸爸,爺爺說的故事都是真的嗎?」

父親淚光閃爍,嘴角扯出了一個淺淺的弧度。

「嗯啊,是真的,一定是真的。」

心電圖失去了波動,發出了一串昭示結束的長音。

老人在朦朧恍惚中,又來到了神山的山頂,模糊的視野中,他好像看到公主的長裙在陣陣飄動,背手靜靜佇立在山風中。

彷彿覺察到了什麼,公主回過頭來凝視著他,臉上浮泛著驚喜的光暈,笑容燦爛。少年看見他她周身被灼眼的日光圍繞,慢慢朝他伸出了手,白皙如昨。

還來得及的吧……還來得及的吧……少年喃喃自語。

遠方的巨龍傳出了震天的咆哮,它扇動起火紅色的翅膀,黑色的身軀帶動呼嘯的狂風,憤怒地掠向少年。

少年接過了公主的嫩白的雙手,蹲下身溫柔地給她繫上一個裙挽,他又看到公主臉上的紅潮,感到被圍湧上來的幸福淹沒了。

「凌波……」

「嗯。」

他站在了公主的身前。

手中的長槍放出了尖銳的顫鳴,夾雜了絲絲古老的龍吟。空氣中無數的微粒先是被振動而起,然後開始劇烈地在半空如亂絮似地紛飛。

他一身纏繞著噴薄而出的黑氣,眼眸因憤怒變得赤紅,熾熱如鮮火般地灼燒著,映析出體內奔涌透明的狂血,像鋪展開的遠古河圖一樣包裹住身軀

少年的右腳向地面傾力一踏,整個人暴射而出,方才離開的地面赫然出現一個坑動,一瞬沙塵四起。

巨龍的咆哮聲越來越近了。

少年的身軀停頓在空中,黑金色的長槍光芒四射,照映得他如一具亘古的戰神。

他的身後是一片無邊的疆域,一整座世界。

黑槍杜拉賽德斯,是屠龍之槍。

完。

謹以此文,獻以我們孤獨生長的青春,獻以我們所有錯過的、來不及遇見的女孩。獻以卑微卻一步步變強的自己。

向大師兄朱炫致敬。我聽聞過最美的故事,是公主死去了,屠龍的少年還在燃燒。


很久以前看過一本書,講說有個人是沒有痛覺的,結果有一晚睡覺第二天早上發現死了,具體怎麼死的忘了,大概是被什麼割破動脈之類的流血流死的。

痛覺帶來的直觀感受沒有一絲一毫值得欣賞,這就是它本身的價值。讓你看到牆不敢撞,看到釘不敢碰。總的來說就是用最粗暴簡單的方式來告訴你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吳彥祖說三十歲的男人是個開始靠譜的年紀,往前了說,我覺得那二十歲的男生是個開始認清自己的年紀。

認識自己的無力,認識自己的青澀,認識自己是個傻逼。

打碎,重組,樂此不疲。這是個聽勸的年紀。

故事裡的少年手執鐵劍揚言要屠龍,那一腔豪氣使得手裡的劍都在嗡嗡作響。明眼人看得出來,劍是凡劍,人是凡人,靠一腔熱血,擋不住幾個神通。

沿路荊棘叢生, 還未見到惡龍的少年永遠的停在了途中。這是故事的結局。

但我聽過最好的結局是。公主死去了,屠龍的少年還在燃燒。


明明知道地主手裡剩王炸,可還是要出2來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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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贊數過百,看來和我有同樣經歷的人還是很多的。


那年碟中諜4剛上映,我跟她看完走齣電影院。

「哇哇,湯姆哥太帥了,懲奸除惡,維護世界和平!」

「嗨,說到底也是為了妹子好么,維護世界和平什麼的就是順手的事。換作我為了你我也可以啊~」

「啊哈哈哈哈,好呀好呀,你去啊,我等著~」

如今,我做到了,你卻走了。


·1

從前有一個公主,乘著月色趁著風,笑逐顏開,逃離寂寞空庭,對著星辰說,我要去俗世,去見我的天下,見我的江湖。

皇帝得知,呵呵直笑,說年輕人嘛,不出去見識見識,永遠不知道翻過這座山後還是座山。

有人問,那若是公主在外,沾惹春情,如何是好?

皇帝又呵呵一笑,說是殺是廢是放,不都一句話的事兒,啰嗦個屁。

那人領命退下,從皇宮外望,居高臨下,彷如巨龍仰首,四方臣服。

在京城不遠處的小村莊里,三月早春如夢,柳芽新出,冰河解凍。

河邊打水的兩兄弟,恰見公主撩開柳枝,微風輕輕揚起她額前劉海,嫣然一笑就是禍國殃民。

哥哥張大了嘴,說我今日才知道什麼叫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弟弟咽了口唾沫,說這姑娘出來,必惹村裡群狼輾轉反側,夜裡洛陽紙貴。

姑娘見二人一副痴漢模樣,不由掩嘴輕笑,問二人這裡可是江湖?

哥哥點頭,說只要有姑娘你在的地方,那一定就是江湖。

弟弟連連點頭,說最近江湖不太平,姑娘要不先跟我兄弟二人遊方學藝吧?

「別看我們現在還只是普通村漢,不久以後,我們可是要屠龍的。」

「是一定要屠龍的!」

弟弟補了一句,眉眼裡全是認真。

公主被這兩兄弟逗笑,決定跟著兩人看看。

·2

這兄弟二人,哥哥叫葉鐵柱,弟弟叫葉二狗,帶著公主踏入江湖,一去不回頭。

有時候江湖險惡,兩兄弟在金陵城外遭遇馬賊,乃是城裡西門大官人一手訓練,身手矯健,為除這伙馬賊可謂九死一生。

當夜,公主跟兩個漢子躺在草地上,想起兩人出村時的豪言壯語,問起二人為什麼那麼心心念念要屠龍。

哥哥喝了口酒,嘿嘿一笑,說屠龍誒,多酷啊。而且一旦屠龍成功,我們就是世間最厲害的人,到時候厚著臉皮跟你提親,說不准你一時頭腦發熱就答應了呢。

公主笑著呸了一口,說你滾,二狗呢,二狗是為了什麼?

弟弟躺在草坪上,望著蒼穹星海斑斕,說我也不清楚,以前聽村頭二大爺講故事,能屠龍的都是英雄,或許,我只是想當英雄吧?

「有道是英雄配美人,二狗我看不如我們先打一架,誰贏了娶她好不好?」葉鐵柱笑嘻嘻的湊到二狗身邊,被公主一腳踹飛。

「呸,你們誰贏誰輸關我屁事?」

公主跟兩兄弟行走江湖久了,春情尚未發,閑散潑辣倒先學會了。

草地上,忽然有了些微的震動。

二狗神色一變,跟哥哥對視一眼,抓起刀劍,擋在公主身前。

公主轉瞬明白,這是又攤上事了。

車馬如龍,火光連綿,如同巨龍吞吐的火焰。

兩兄弟手裡有汗,心想這一次,是該屠龍了。

·3

這世上真的有龍么?

很多人都知道龍的傳說,卻沒有人將屠龍的傳說講的繪聲繪色。西門大官人那一行車馬如龍,加上兩兄弟搗毀了他金陵城的馬賊據點,公主本以為,這該是一場屠龍大戰。

可沒有想到,西門大官人笑呵呵的將兩兄弟請到了家裡。

府上金碧輝煌,有美姬獻舞,美酒盈樽。

西門大官人說,兩位小友俠肝義膽,是我西門御下無方,不如二位小友就留下幫我,也免得讓我再犯大錯,如何?

鐵柱愣了愣,一旁的二狗也扭過頭來,說他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西門大官人呵呵一笑,說那就先這樣,我還有點閑散銀子,請二位收下。

兩兄弟有點懵,很多年以後,才知道這跟屠龍差了十萬八千里,不是屠龍,而是被龍招安了。

宴席散盡,西門大官人深夜輕叩公主房門,說公主,聖上派人通知我了,問公主玩夠了沒有,願不願意回宮?

公主嘆了口氣,說我知道這一天會來臨,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西門大官人微微一笑,說這已經算慢了,公主你跑的再遠,還能跑出這個天下不成?

公主默然,說那我能不能……再等等?

西門大官人笑了,說公主自然能等,不過遲則生變,臣勸公主可要想好了。

公主深吸了口氣,說,皇宮外面的空氣,無論如何,都比裡面要活潑多了。

西門只是笑笑不說話。

·4

不久之後,江湖上有傳言散開,說西門大官人手下新添了兩個少年高手,成了他手下飛鷹走狗,為禍一方。

鐵柱跟二狗一臉懵逼,他們在金陵只是每天吃吃飯喝喝酒,偶爾扶老奶奶過馬路,怎麼也不明白就為禍一方了。

直到某一日,公主被正道人士擄去,讓兩兄弟不得不拍馬去救。

這一次,可算得上屠龍。

葉鐵柱用劍,葉二狗拔刀,在華山腳下盪開一圈嘍啰,披荊斬棘,殺到華山絕頂,終於見到了各路正派大俠。

大俠們都是笑著,看兩人周身浴血,搖頭不語。

領頭的和尚雙掌合十,說阿彌陀佛,二位這是何必呢?打打殺殺多傷和氣,你們這位姑娘在我手上,不如你們自盡,我便放了姑娘,這樣豈不是最好?

葉鐵柱冷哼一聲,說鬼才信你!

和尚笑眯眯的說,我為什麼騙你呢?出來混,大家都是要講面子的,西門獨霸江南道,讓我們都很沒有面子。他殺了不少人,我們自然要跟他尋一個因果,你們既然投入他的門下,就該有這個覺悟。但這個姑娘無辜,如果我們再殺了她,豈不是讓天下群雄嘲笑,我們一樣很沒面子。

葉二狗忽然開口,說這樣講來,就算我們不自盡,你們也不會濫殺無辜了?

山風吹過,和尚念了聲阿彌陀佛,嘆口氣。

「孩子,人生已經如此艱難,有些事情你就不要拆穿。我們自然不會濫殺無辜,可你們山腳一場大戰,劍氣刀光亂飛,誤殺某人,也是在所難免,你們說有沒有道理啊?」

葉鐵柱咬牙切齒,說這算什麼?

和尚一聲輕笑,雙掌合十,說這算江湖。

葉二狗搖了搖頭,說呸,這就是惡龍。

和尚說善哉善哉,縱然是惡龍,二位又能有什麼通天的屠龍手段呢?姑娘在此,老僧念你們初出江湖,自斷筋脈也就罷了。

兩兄弟望著斷崖上的姑娘,心頭一陣無力。

公主雙眸噙淚,忽然開口,說我想回家了。

華山絕頂之上,頓時湧出一隊侍衛,正道高手眼光毒辣,老和尚第一個認出是宮中高手,掌力噴涌,剎那間格殺公主身邊的兩名江湖人士。

「老僧不察,御下無方,幸未傷及這位姑娘,還請諸位大人恕罪。」

這一幕如此熟悉,以至於兩兄弟目瞪口呆,已忘記該用什麼表情去旁觀。

·5

公主走了,臨走前告訴兩兄弟,很謝謝他們這些天的照顧。

「還有,別總想著屠龍了,這世上沒有惡龍的。」

兩兄弟想了一夜,葉二狗跟大哥說,惡龍是有的,我一定要屠龍。

葉鐵柱點了點頭,目光幽深似海,什麼都沒有說。

第二天,葉二狗準備告別西門大官人,華山絕頂那一幕,讓他明白或許這西門大官人也不是什麼好角色。

西門大官人笑呵呵的對他說,我知道,你想做一個屠龍的大俠,可是然後呢?你就算練就一身決定的武功,殺了那群自命不凡的江湖正道,誰還敢跟你談生意?和氣生財,這世道,不是你屠龍做英雄,就能活下去的。沒錢沒房,你肩膀還嫩,能擔得起什麼責任?

「我知道,你還想娶公主呢。」

葉二狗再一次生出了他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的感慨。

這世上,本沒有惡龍,舉起刀劍,都不知道劈向哪裡。

過了幾日,老和尚來找二狗喝酒,言談之間頗有歉意,說很久以前,他也想做一個行俠仗義的人,找找這世間的惡龍,用降魔杵敲他個半死。但世上沒有惡龍,只有一群江湖中人,我要養幾千個少林子弟,要維護少林的名頭,有些事,不妥協不行。

「當然,或許妥協了,我就成了當年我要殺的惡龍。不過貧僧此來,是要告訴你一句話,當日華山絕頂,你們若是自斷筋脈,我絕不會殺那姑娘的。就算你們不自斷筋脈,向我們動手,那姑娘也會無礙。至少貧僧會保她無礙,反正你二人心神已亂,敗局已定。」

二狗頹然躺在城牆上,默默在西門府上醉後復醒,醒後復醉。

只看到鐵柱神色越來越清冷,一次次出門,一次次帶著鮮血和傷痕回府。

二狗有時清醒,會想起來問鐵柱這段時間都在做什麼。

鐵柱說,我在殺人,幫西門殺人。

二狗哦了一聲,說那你殺的是好人還是壞人?

鐵柱說,我不知道。

二狗頓了頓,說那你小心。

鐵柱說,放心,我不會有事,只要是人,就有弱點,只要有弱點,我就沒有危險。

二狗很想問,那你的弱點是什麼,他想了很久,還是沒有問出口來。

於是揚言要屠龍的兩兄弟,一個醉生夢死,一個江湖拼殺,直到幾年後的某一日,京城傳來消息,公主要嫁到漠北和親。

·6

那一日,二狗提刀上馬,說皇帝就是龍,我要屠龍。

鐵柱冷冷說,你瘋了。

二狗說廢話,我早就瘋了。

鐵柱望著二狗一騎絕塵,衝進送親的隊伍里,盪開長槍,刺破鐵盾,大喊著姑娘的名字,鮮血淋漓,衝到那輛轎子前面。

他說你別怕,二狗來了,我帶你走。

帘子掀開,是姑娘梨花帶雨的臉,她說算了吧二狗,你別鬧了,你太不現實,太不成熟,我們不能在一起的。

「漠北的王子我見過,他在漠北推行漢化,有手段有才情,我……蠻喜歡他的。」

葉二狗愣在亂軍之中,他跑了一千多里,來到姑娘的轎子前面,只聽到一句你太不現實。

原來現實,才是惡龍。

葉二狗忽然明白了,仰天大笑,驚動不遠處前來迎親的漠北軍隊。

「你快走吧,忘掉屠龍之志,忘掉江湖夢想,忘掉三月早春如夢時,見到的那個姑娘,走吧。」

葉二狗望著揚塵而來的大軍,背後是萬里蒼茫的草原,頭頂黑雲如墨。狂風捲起他的衣衫,獵獵作響,讓他想起當年村子裡的少年。

少年一臉的認真,說要屠龍,一定要屠龍。

葉二狗忽然笑了。

「公主,你去嫁人吧,可我不能走,我可是,要屠龍的男人啊!」

葉二狗一聲長嘯,舉刀向天,說我不服氣,我不甘心。

「我要讓那些現實破碎,讓那些規矩重整,讓那些高高在上的官人,大俠,皇帝,都煙消雲散!我要,屠龍!」

公主怔怔的望著葉二狗,感覺似乎這個男人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迎著漠北潮水般的軍隊,葉二狗彷彿看到了所謂的現實與傳說的惡龍,踢踏轟鳴,震耳欲聾。

葉二狗發出更猖狂更響亮的大笑,橫刀立馬,說,你們來吧!

「我懷不世之鋒,引天雷鑄九州成鼎。

我有屠龍之志,燎原火焚四海成酒。

日月傾兮東南墮,江山浮沉爛斧柯,玉碎瓦全混不顧,長刀所向獨尊為我!「

葉二狗橫行高歌,衝進漠北的鐵騎之中,一路大笑,彷彿從來沒有過這麼暢快。

如龍的鐵騎,被生生斬斷。

葉二狗一把刀,從早晨殺到黃昏,單刀再斷的時候,南方又有一陣蹄聲響起。

公主從車裡探出頭來,發現南方有鐵騎,清一色布衣,刀劍棍棒混雜而來,領頭的正是葉鐵柱。

「我江湖拼殺這麼多年,聚起來的弟兄都要被你這一戰給浪費光了!」

葉鐵柱棄劍用槍,一往無前,當先殺透漠北的鐵騎,劈頭給了葉二狗一個爆栗。

葉二狗哈哈大笑,他說老哥,你可要小心啊,這幾年你也早成了惡龍,救出我去,未必你能過得舒坦!

葉鐵柱哈哈一笑,說那好,我等你來給我找個不舒坦!

可是沒辦法啊,誰讓你是我弟弟,你是那個曾經跟傻乎乎的我,一起高喊要屠龍的弟弟呢?

葉鐵柱看著葉二狗閃亮的雙眸,忍不住又是一笑。

嚇得跟葉鐵柱一起沖陣的屬下莫名惶恐,後來說起,那屬下還碎碎叨叨念著,說他從來沒有見過,葉老大也會笑得那樣溫柔。

夕陽如血,殘照那一片屠龍江山。

完。


天上飄灑著死灰色的雪

地上流淌著暗紅色的火

王子懷抱著死去的公主,略微厭惡,表情浮誇

「我最親愛的公主啊!你怎麼沒等到我來救你啊!」

擠出兩滴眼淚,滴在一塵不染的盔甲

國王老淚縱橫,指著少年破口大罵

「都是你害死了她!」

「要是等到王子來就什麼事都沒有啦!」

「都是你害死了她!」

「真是啰嗦啊。」

少年的布衣已成襤褸,長劍只剩斷鋼

他前方的巨龍滿不在意地打起噴嚏

他背後的國王不依不饒地邊哭邊罵

「真是啰嗦啊。」

少年單膝跪在地上,看著碎雪,看著流火,想著公主殿下

巨龍的一個噴嚏就割了他幾千道口子,他撐著半截斷劍才沒有倒下

公主說:「你可千萬別死啊,我爹是個老糊塗,那王子也不靠譜!」

公主說:「你可千萬別死啊,你可想想,城裡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百姓,你可得保護好他們呀!」

公主說:「你可千萬別死啊,嗯??嗯??反正我不死,你也不準死就對啦!」

「真是啰嗦啊。」少年單膝跪在地上,手裡撐著半截長劍,身上幾千道口子在一起流血

「可你已經死了呀。」

他前方的巨龍剛剛殺死了公主

他背後那個啰嗦的公主剛剛躺下

「真是啰嗦啊。」

少年蓋著碎雪,浸著流火,想著那個啰嗦的公主殿下,長劍指向巨龍,站了起來

公主死去了,屠龍的少年還在燃燒


我覺得應該說的是不改初心。

少年為救公主而踏上征程,披荊斬棘,殺妖屠龍。

無論是否抱回美人歸,無論時隔多少年,仍不能忘記那段熱血的曾經、那段少年的征程。

那是終我一生的夢想。

那是終我一生的遠方。

大約是這樣:

對岸已經沒有等待,蝴蝶仍執拗著要飛過滄海。


明知必敗,難道就不去戰鬥了嗎?


你為什麼跑這麼快?

我在追劫匪!

劫匪在哪?

他跑太慢了我早就超過他了!

當戰鬥變成了一種習慣,我們就時常忘了最初是什麼讓我們拿起利劍。


楊大帥獨自一人站在海邊,沉默不語

十五歲那年,他父母結婚二十載仍如膠似漆,於是他想感情和睦,家庭幸福,便是人生的意義

結果一年後他父母離婚,若不是有親戚拉著,兩人在大街上都能打起來

十八歲那年,他重新找回了鬥志,一心撲在學業上,想著能考個好大學,前途一片光明

結果高考失利,別人輕輕鬆鬆考上了985,他努力許久卻沒上一本

大二那年,他有了初戀

他突然覺得生活從未如此美好過,她如同他的太陽,他的希望。他無條件的信任她,為這段感情付出一切

結果畢業那年,她走了,只留下封分手信,彼此再也沒聯繫過

他把失戀的痛苦轉為動力,發奮工作,終於在一家公司擔任了個重要職位,工作輕鬆,薪水優厚,他覺得自己終於時來運轉,再努力一把,人生就能走向巔峰

結果還未等他升職,公司倒閉,他也跟著丟了飯碗

落魄了三年,他再次重整旗鼓,拿出全部積蓄和朋友一起創業

結果被騙子整了個血本無歸,朋友也走了,不再管他

那晚他實在受不了生活的重壓,躺在床上哭了一天一夜,他突然想起小時候看的小說,裡面的世界不似現實這麼殘酷,一切都很美好,姑娘永遠善良漂亮,少年永遠滿腔熱血,劍指惡龍

如果能穿越到那樣的世界裡去,該有多好?想著想著,他便昏沉睡去

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躺在木屋裡,身邊是一把劍,閃著光芒

他不知道自己是穿越了還是單純的做夢,但既然有這麼一個機會,就算是夢,也要夢他個酣暢淋漓

他開始每天苦練武藝,甚至每天晚上都抱著那把劍入睡

終於,十年過去,他從楊大帥成為了舉世無雙的勇者。一天早上,他拿起劍,獨自一人前去屠龍,陽光將他得頭髮染的火紅,像團熊熊燃燒的烈火

正午,他站在惡龍面前,拔出寶劍,指向惡龍:交出公主,不然我取你狗命!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從未如此耀眼過

他終於,當了回主角

可他最終還是沒屠得惡龍救回公主,他還是慢了一步,惡龍直接一爪殺了公主,變為烏鴉飛走了

他愣在了原地,許久沒有動過,像是成了座雕塑

後來皇家的軍隊趕來,以為是他殺了公主,一群人蜂擁而上要將他就地伏法

他雖是勇士,可終究敵不過千軍萬馬,一支暗箭射穿他的手掌,寶劍落地,騎兵上前割掉了他的腦袋

啊!楊大帥尖叫著從床上醒來,果然是夢,可哪怕是在夢裡自己都是如此失敗

所以楊大帥現在才來到海邊,因為他想死

他覺得自己的人生是如此失敗虛假,相信的東西,沒一個是真的

他以為父母感情和睦,結果現實給了他一耳光,和睦你媽啊,那是假的

他以為努力就能有收穫,啪,又是一耳光

他以為能和女友天長地久,第三記

他以為的東西太多了,吃的耳光也太多了

如果自己堅信的東西都是假的,那他又憑什麼說自己不是假的

如果生活有意義,那他亂糟糟的人生想來是世上最沒有意義的生活了

但如果生活沒有意義,那他還痛苦的活著幹嘛?

他是如此的熱愛生活,如此的熱血滿腔,可總是一次又一次的碰壁,他信什麼,生活便騙他什麼

他為了自己所珍愛的東西奮鬥,可現實阻攔他不說,還告訴他,你珍愛的東西啊,壓根沒有啊

就像少年燃燒掉自己的青春與夢想,前去屠龍,可卻發現公主早就死了,自己這麼多年的熱血努力,全沒了

想到這,他掩面痛哭

可下一秒,他呆住了

自己的手心上,分明是一道傷疤

是的,他父母離異,可他父母曾經感情和睦生下他,這不是假的

是的,他高考失利,可他做的題,付出的努力,這不是假的

是的,他被女友拋棄,可他們曾經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兩情相悅,這不是假的

是的,他丟了工作,創業失敗,可他經歷過的一切,都不是假的

哪怕他以為是在做夢,可那留下的疤痕,也分明是在告訴他,這是真的(這不是夢

哪怕公主死了,甚至哪怕世上本沒有惡龍,可他曾經為此付出的努力,曾經為此立下的誓言,曾經為此燃燒的熱血,都他媽是真的,並且真的刻骨銘心

如果不是真的刻骨銘心,他又怎麼會如此痛苦?

我曾無數次問自己,世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

無非是想救公主發現公主死了,想屠龍發現龍不在了,堅持了許久的東西,發現原來不存在

可是那又有什麼呢,你之所以痛苦,更多的是因為之前的付出都是真實的,而光有這一點,便足夠了,真正悲哀的,是沒了結果也不感到痛苦的,那說明他的一切包括付出都是假的,他的一生都是假的

或者換句話說,少年為了救公主努力了一輩子,可最後公主還是死了

這時候,少年還能幹什麼呢,他的一生只剩下那滿腔的熱血,他除了繼續燃燒還能幹什麼

所以,他媽繼續燒下去啊(騷下去

記得很早之前就看到過這句話,不過沒想到出處是大師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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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買柴火嗎?

大清早上起來劈的,乾的很,但是這受了雨,有點兒潮。

一大車呢,俺不知道你們城裡人怎麼不要俺的柴,俺這跑了一天了,騾子餓了,俺也餓了,俺娘在家裡等著俺,沒吃飯呢。

錦素看著大門口尷尬的搓著手的漢子,一身破舊的汗衫在深秋季節可能確實會很冷,最起碼這個瘦弱的漢子和和他一樣英俊的騾子一直在止不住的打哆嗦。

漢子瘦高個兒,騾子也是瘦高個兒,帥的像是一匹馬。漢子低頭,局促的不敢看她。

錦素宿醉剛醒,正望著院子里的芭蕉樹發獃,青草碧的旗袍沒扣好扣子,露出天鵝般的脖頸。錦素修長的腿上穿著玻璃絲襪子,朦朦朧朧的白,朦朦朧朧的美。

這種美斷然不是這土裡土氣的漢子所能接受的,不敢看,羞臊了個大紅臉。他不知道這年頭城裡人家是用炭不用柴火的,自己一個女人家住,又是用不到一大車柴火的。

錦素張了張嘴

你搬進來吧。

錦素繼續看著院子里的芭蕉發獃,這漢子很焚琴煮鶴的將柴火整整齊齊的碼在牆角。很便宜,一大車才一塊大洋。

錦素愁苦的托著臉。

我可怎麼燒啊。

這個漢子卸了柴火,然後滿臉灰土的問能不能洗把臉。錦素一個人住,缸空的很久了,錦素又看到這漢子吭哧吭哧給缸灌滿了。

打了水洗完臉的漢子滿臉水的蹲在騾子旁邊兒,一人一騾磨磨蹭蹭的要出門。錦素又張了張嘴,

累了半天了,要不吃點兒東西墊墊吧?

漢子想起了家裡還餓著的老娘,還有同樣餓著的騾子,頭也不抬張口就答道。

好啊。

漢子坐在屋裡,用姑娘潔白的汗巾子擦臉,這姑娘真是好人啊,這麼香的汗巾子,姑娘用的是什麼胰子啊?蘭花兒味兒的。

漢子看著在鍋台旁邊手忙腳亂的錦素,很明顯這個姑娘不擅長做飯,身材玲瓏有致,旗袍很新,上面的花兒也好看。

真像那些洋畫兒里的漂亮姑娘,真好看。

錦素突然福至心靈的扭頭一看,漢子滿臉通紅,尷尬的把目光從她屁股上移開。

腚大生小子啊。

錦素看著狼吞虎咽吃著陽春麵的漢子發獃,很明顯漢子餓了,聞到香味兒的騾子把大腦袋從門裡伸進來,要往漢子碗里湊。漢子想扒拉一塊子面給騾子,但是一抬頭,看到發獃的錦素,再次尷尬的收回筷子,然後扒拉開帥成馬一樣的騾子的劉海及大腦袋。

姑娘有蒜嗎?

錦素獃滯的張嘴。

啊?

漢子老實的笑了笑,然後搭訕道。

姑娘一個人住啊?

啊。

你真好看,比俺認識的那些洋畫上的女的都好看,上回俺村裡的大小子進城,那個小子不學好啊,賣了一車山貨就去進那些大舞會,裡面的娘們兒都好看,他一個窮小子進去不老實,抱著就親,這傻小子這就被人趕出來了,一塊大洋哪夠啊,車都給砸了,好歹沒給砸了腿。

啊……

姑娘你多大呀?能有十八不?俺都十九了,在俺們村裡,像你這麼大的都有兩個娃了……

叫姨。

二十六歲的錦素把這個愣頭青和他的騾子一塊兒趕了出去,說好話也沒用,因為餓急眼了的騾子把她的芭蕉啃了。

第二天這漢子又來了。

今日錦素穿著水藍色的衫子,正倚著窗抽著煙,留聲機正吚吚啞啞唱著流行的曲子,院子里婀娜影綽的芭蕉沒了莖,軟軟趴趴,錦素都不知道看什麼。

門口的漢子嘿嘿一笑,扒著門傻樂。

今天的漢子讓人眼前一亮,新理的頭,皂色的褲子,新納的乾淨的鞋,上身穿著一身漿洗的乾淨的汗衫,白色的腰帶殺進了他結實而又英挺的腰背里。

同樣還有那頭騾子,毛髮烏黑油亮,看來昨日的芭蕉很滋補。

姨,我來給你送點兒東西。

錦素沒來的及說話,漢子就在牆上吐口吐沫,然後叮叮噹噹的釘上了幾個釘子,多好的宅子啊,有留聲機,有玻璃的,有琉璃瓦的宅子,被掛上了大蒜,辣椒,玉米。

太有生活氣息了。

錦素一臉陰沉的攔住了要往自己牆上掛有著長長尾巴的野雞的漢子。

你要幹啥?

姨,我看你沒糧食吃……

用不著!

漢子興高采烈的臉一瞬間愣住了,錦素身上有香粉,頭髮梳的很整齊,近距離看,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美的不可方物,漢子喘著喘著就再次臉紅了,像個孩子。

錦素心裡又有點兒軟。

餓不餓?

漢子茫然的抬起了頭,然後一臉的開心。

錦素的生活中多了這麼一個漢子。

彷彿從遙遠的天邊,落到了凡塵。

這個漢子在這裡劈柴,挑水,生活,卸車,種花,做飯。

彷彿他們是一對兒夫妻。

漢子不懂什麼是香水香粉,也不知道什麼是琴棋書畫,洋酒比白酒好在哪裡,他也不知道這世界有多少燈紅酒綠,不知道,她也裝作不知道。

她也嘗試吃起了大蒜,也嘗試在旗袍外面裹上一件他捎來的土氣的大紅坎肩。天冷了,雪簌簌的落下來,落到一樹他種的臘梅上,挺好的,比原來那芭蕉應景。

錦素捧著一杯普洱喝著,呵出熱氣。

姨,你有夫家么?

錦素不說話。

漢子習慣了她這性子,很多話她不說,就是不樂意回答。他們存活在兩個世界,如同在冰底下生活的魚,看著冰面上的麻雀,永遠的望,好奇著對方的世界。

我聽說北平打來了東洋人,聽說這群人都是小矮子,怎麼能打的過東北的張大帥呢?

錦素吐了口熱氣。

張大帥給炸死了。

唉,真慘,這些大帥有那麼些兵,還是炸死了,還是不如咱平頭百姓。誒,姨,你家老爺子是做什麼的啊?

錦素低頭,熱騰騰的水汽蒸的眼眶有點兒濕潤,她吐了口氣。

跟你一樣。

漢子聽到這話有了精神,他臉又紅了,眼神忽明忽暗,然後突然不知道他哪裡來的勇氣,突然握住了錦素的手。

姨,你跟了我吧。

錦素心砰砰跳,一去第一次見他那一天,她張了張嘴,然後又飛快的抽了回手,她起身,不去看漢子。

喝了水,就走吧。

漢子張口結舌。

姨,我知道我窮,但是我肯干,我能攢夠錢來娶你,一百塊大洋夠不夠?行不行?我……

錦素身子一震。

以後也別來了。

我求你。

麻雀看著冰下的魚兒,天真的以為是冰沒能讓魚兒見到自己,所以它拚命的啄。

其實冰破了,魚和鳥兒的緣分,也盡了。

開了春了。

錦素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冬天。

漢子臨走前給她準備了滿滿的柴火,還有一大缸水,其實沒必要的,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會生火做飯的。

院門開了。

黑油油的汽車停了下來,走下來一個年輕人,黑色的中山裝,筆挺。頭髮被背了過來,露出寬廣的額頭。他下車,皺了皺眉。

然後不屑的看著臘梅,和牆角的柴火。

最後目光落在了她的坎肩上。

「太不像話了。」

年輕人一把扯過她的坎肩,瘦弱的她被扯的踉踉蹌蹌,但是沒有鬆開手。

「我整個冬天沒有來,你看看你成了什麼樣子。」

「你很……」

年輕人不知道說什麼,他所在的階層,並沒有太多的機會接觸髒話。

「今天晚上,我要跟廳長,一塊去陪滿洲國來的日本人,你收拾收拾。」

錦素目光盯著柴火。

「我不去。」

年輕人吃了一驚,他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話,所以他在第一時間居然有些愣神。

但是隨即他一腳踢向了錦素的小腹,一腳,兩腳,三腳,兩個人不說話,如同一場沉默的角力。

年輕人踢累了,然後用坎肩擦了擦鞋。

「我養了七個外宅。」

「我很忙。」

「你們花的是我的錢。」

「所以你們每個人都要有自己的價值。」

「如果不是我,你們可能還在窯子里。那裡,你們會一身花柳的爛死,而不是現在這樣好吃好喝。」

「所以你沒有像你的爹那樣,做下等人一樣爛死,你要謝謝我。因為你,你只是個,嗯,是個。」

年輕人想了一會兒,然後確定的說了出來。

「婊子。」

滿身酒氣的錦素平靜的回了這間宅子。

她挑了挑燈,然後愣了愣。

其實黑暗與否並沒有太大關係。

她呆坐在桌子旁,然後看著牆角佝僂成一團的漢子。他頭一點一點的,睡意深沉。

然後突然驚醒,獃獃的看著屋裡滿臉淚痕,哭花了妝,但是一臉平靜的錦素。

我看你這牆角的柴火怎麼沒了呢,缸里也沒水了。我不是故意來看的,我就是一瞥,我看你也不在,我就是……

進來喝口水吧。

我攢夠一百塊大洋了。

漢子好久不見,渾身黑瘦了一圈兒,髒兮兮的從腰間取出一盤花布,裹著一盤大洋。

姨,你跟我吧。

錦素一瞬間哭出了很多淚水。

她揪著漢子的衣襟,鼻涕眼淚一臉,很臟,然後黑乎乎的抹了漢子一身。

你怎麼才來啊

我都是婊子了啊

你知道嗎

你知道嗎

我知道啊。

漢子很精神,黑瘦的臉上大眼睛裡全是光。

那你去找好姑娘啊,你別他媽找我了,我求求你了,行嗎,我求求你了。

我是個婊子啊,我是人家的外宅啊,你怎麼養我啊,我什麼都不懂啊。

你滾啊。

錦素毫無形象的推搡著漢子,然後哭倒在漢子的懷裡,如同棲宿在一片寬廣的城牆。

姨,我很想你。

我怕你不能跟我過好日子,這個冬天我扛了大包,我拿了吊錢,我甚至差點兒趴了寶案。我去給韓大帥賣了煙土,寒冬臘月,我穿著單褲,腿上裹著煙土,我一想你,就沒抓沒落的。

我很想你,我又怕想你,我怕有別人碰你身子,我又怕我掙得錢慢了,再丟了你,我娘走了,我家就剩俺一口人了,我就剩你了。

姨,咱私奔吧。

夜深了。

下了場春雪。

漢子和錦素坐在大車上,騾子踩著細碎的雪花,月光很冷清,照在地上,不知道是雪白,還是月光白。

從滿洲來的坂垣將軍很喜歡這座城池,也很喜歡與自己一夜溫存的女人。她和別的女人不一樣,她如同雨打荷葉,如同自己當兵前,第一次溫存的那個東京姑娘。

所以他在酒醒之後,就想獨佔那個姑娘。

他去找,那個小院兒里沒有,他心急如焚,於是在深夜,在月光下,警笛叫囂著呼嘯著穿越整個城池,震碎了一地月光的寧靜。

一夜春雪,平整無痕,可以清晰的看到從院子口蔓延出去的蹄印。

錦素圍著披肩,遠處人聲鼎沸,不出多久,日兵就會追上了,打死他們。

錦素看著漢子,這一刻,他們應該分別了。

她緊緊的抱住漢子,如果我不是我,我真的很想跟你過完這一生。

但是不能。

她推開漢子,然後用頭簪猛地扎向騾子,騾子吃痛,希律律的跑開。

這春天太冷了,冷到來不及說聲再見。

她緊呡住嘴唇,料峭的春風中,她突然噗嗤一笑,如同一朵臘梅。

風打的掉,雨吹的掉,綻放不過幾秒,但是這一刻她滿臉童真,凄美的讓人心碎。

我叫錦素啊。

還是一年的春夜。

漢子緊了緊身上破舊的軍裝,他想抱著胳膊打個哆嗦,但是他並沒有右手了。

他顫抖的從自己懷裡掏出一根皺巴巴的煙,然後用洋火點著。

實際證明他抽進的煙,並不能帶來太多的溫度,他流血太多了,從他身下蜿蜒成一條小河,然後順著咕嘟嘟流淌著的汽油,成了一條帶著鮮紅色的洋流,澆滿了身下的九二式重炮。

日本人真是蠢貨,這麼多重炮放在這裡,留著炸一下暖和咯?

漢子目色平和,面無表情,望著遠處叫嚷著衝過來的日本兵,如同很多年前,他們也是這樣叫嚷著來。

是六年,還是七年啊。

張自忠將軍與敵坂垣部,血戰臨沂,六晝夜,坂垣征四郎,號稱鐵軍,民國十九年,以一萬對東北軍二十萬,勝,自此東北分裂,成立滿洲國。

漢子默背出此行的電報。

想想還挺暖和的。

整個板垣部,要在自己的手裡毀滅了,就是這一根兒煙。

日本兵熙熙攘攘的圍上了來。

漢子呲牙一笑,耳邊吚吚啞啞的傳來留聲機的歌聲,彷彿她在在唱歌,真好聽。

幾發子彈鑽進了他的胸口,帶出血花。

隨即開槍的日本兵被曹長怒吼著喝止住。

你們這群人真土,聽歌的時候不能開槍,多土啊。

漢子煙燙手了,他從九二式重炮的炮管上做起來,然後怒吼。

老子煙抽夠了,咱們也該上路咯!

煙頭一摜,砸在汽油上,在所有人驚恐中,整個鐵軍的心臟,爆炸出了一朵明艷的花

好像臘梅呀。

靈感來自於唐大夫的一個故事


我們走得太遠以至於忘了為什麼而出發。


為什麼感動,已經太多人答了。我只說說這句話,我記得大師兄的原話大概是,

我聽聞最美的故事,是公主已經死去,而屠龍的少年還在燃燒。

美自然是美的,可我更喜歡的是

故事講到公主愛上了騎白馬來的王子

而屠龍少年背著斷劍星夜離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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