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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傳》中,為什麼不把王進和林沖兩個人物合二為一?

王進與林沖的性格、經歷、情節衝突有很多類似的地方,王進在水滸中有什麼特殊的存在的意義么?感覺完全可以合二為一寫成一個人物形象、把王進合併到林沖就可以的。

另:王進的存在,襯托好好先生林沖被逼上梁山的戲劇衝突更加激烈倒是沒錯。王進在水滸中的存在感還是蠻強的,比好多梁山好漢的存在感要強的多,王進也是被高俅所逼,他怎麼沒走上梁山道路?


謝邀。

有的學者(如聶紺弩)認為,王進和林沖,最初的確是一個人,但是這個人不叫王進也不叫林沖,而是他:

王慶。

為什麼這麼說呢?首先,你要把你現在手邊隨時能找到、網上隨時能搜到的《水滸傳》都拋開,這些本子,基本上都是17世紀以後出版的容與堂本(百回本)、袁無涯本(120回本)和金聖嘆本(70回本)了。只根據這些本子,你會問:「王慶的故事不是後來才加進去,把百回本變成120回本的嗎?怎麼能反而比林沖、王進還早?」

這個思路不對,為什麼?因為古典小說的創作過程,很多時候沒有現在人想像中那麼嚴肅。打個不恰當的比方,這些古代小說家寫小說、增改前人的小說、寫同人的時候,態度跟現在寫網路小說差不了太多。

所以一個晚出現在某一部小說里的人物或故事,未必其產生就是晚的,它完全可以是早就存在於別處,然後被某人移花接木搬到另一部作品中。這都是很正常的事。反正版權什麼的,這事當時不在考慮範圍內。

說回這個王慶,其實他的故事是有至少兩個版本的,我們現在更常見到的這個版本,多數學者認為是晚出的,也就是根據另一個更早的版本改編來的。但即使是改編過來的版本,你也可以發現,這個王慶的故事,有很多情節像是在「惡搞」前面梁山好漢的經典故事,具體惡搞了誰,可以自己翻一下120回本《水滸傳》的101到104回。

那不常見到的那個版本是什麼樣子的呢?這裡也不可能詳述,只能說幾個關鍵詞,那就是「簡本水滸」,所謂簡本水滸,其實不是一個本子,而是一系列的本子,這一系列的本子,都有兩個特點,一是文字比較粗糙,所以叫「簡本」,二是都有徵田虎王慶的內容,但都跟120回本的征田虎王慶不一樣,所以簡本的全稱是「文簡事繁本」。

簡本因為文字拙劣,到現代基本上在書店裡都不賣了,只是偶爾被當做研究材料出版幾種。但現在網上已經能找到一種簡本的全文了,可以搜索一下「水滸忠義志傳」,這就是一種簡本,雖然是較晚的一版,但至少可以一窺簡本的全貌。

簡本雖然看起來不舒服,但如果完全不知道它們的存在,而只知道常見的70回、百回、120回三種,那是無法理清水滸版本的演變過程的。尤其是涉及到田虎、王慶的內容。因為大多數人認為的,田虎王慶部分就是從百回本里插進去二十回形成的,這種觀點是不符合事實的。帶了這兩個部分的簡本出現的時候,120回本根本還沒影呢。

再來看看簡本里的這個王慶,果然也是有著跟林沖故事很相像的內容,尤其是他的出身,讀者可以自己對比一下。

而120回本的那個改編過的惡搞版王慶呢?雖然出現得比較晚,可也是有很早的淵源的,有學者發現,這個王慶跟《三遂平妖傳》里的王則有很多相似之處,《三遂平妖傳》那可被認為是羅貫中的作品,是中國最早的長篇小說之一。

那麼王進又是怎麼扯進去的呢?這又牽涉到一位很早開始研究《水滸傳》的學者了,他的看法是,王進的故事就是王慶的故事演變來的。這位學者叫做胡適。

總之,林沖、王進、王慶的故事起源,是一個亂成一團的問題,誰在前誰在後,誰「抄襲」了誰的,這個因為資料的缺乏,無法下結論了。但無數前輩學者的確一直在關注著這個問題,並有了一些初步的成果。

而這些古人在各種改來改去、抄來抄去中不亦樂乎的時候,對於作品和人物,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敬畏的,於是他們的做法往往是,敢往裡加東西,但不太敢大段的刪東西,像金聖嘆那樣「腰斬」的行為,在他之前應該是很少見的。也許是因為這樣,林沖、王進這樣可能有同樣來源的故事,就被一併保留了。《水滸傳》以及其他很多古典小說中,還有不少例子,都是兩個人物的經歷十分相似的,林沖、王進並不是什麼罕見的現象。

另外可能有人會問,林沖在宋元作品《宣和遺事》里就出現了,肯定早於《水滸傳》,為什麼他的故事反而可能是抄別人的?回答就是,《宣和遺事》里林沖就是個名字,並沒有後世那些膾炙人口的故事哦。

@無忌哥哥


  ……高衙內吃了一驚,挖開了樓窗,跳牆走了。林衝上的樓上,尋不見高衙內,問娘子道: 「不曾被這廝點污了?」娘子道:「不曾。」林沖把陸虞候家打得粉碎。將娘子下樓,出得門外看時,鄰舍兩邊都閉了門。女使錦兒接著,三個人一處歸家去了。林沖拏了一把解腕尖刀,徑奔到樊樓前,去尋陸虞候,也不見了。卻回來他門前等了一晚,不見回家,林沖自歸。娘子勸道:「我又不曾被他騙了,你休得胡做。」林沖嘆口氣道:「俺的性命,今番難保了。叵耐那廝是高太尉的螟蛉子。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俺如何與他爭得?怎生奈何是好?」娘子聽罷,夫妻二人,抱頭而哭。娘子道:「官人,三十六著,走為上著,――只恐沒處走。」林沖道:「娘子說得是,我尋思起來,也是這般計較。只有延安府老種經略相公鎮守邊庭,他手下軍官,多有曾到京師的,愛我使槍棒,何不逃去投奔他們?那裡是用人去處,足可安身立命。」正是:

  用人之人,人始為用。恃己自用,人為人送。

  彼處得賢,此間失重。若驅若引,可惜可痛。

  當下夫妻兩個商議定了。娘子又道:「官人,和你要私走,只恐你連日行蹤,他若得知,須走不脫。」林沖道:「不妨。娘子放心,我自有道理措置他。」

  當夜夫妻二人,收拾了行李,衣服,細軟,銀兩,做一擔兒打挾了。又裝兩個料袋袱駝,拴在馬上的。等到五更,天色未明,林衝去備了馬,牽出後槽,將料袋袱駝搭上,把索子拴縛牢了,牽在後門外,扶娘子上了馬。家中粗重都棄了,鎖上前後門,挑了擔兒,跟在馬後。趁五更天色未明,乘勢出了西華門,取路望延安府來。

且說陸虞侯躲在太尉府內數日,只是不見動靜,心下疑忌。富安尋到林沖家中,並無有人,又去他親戚之家訪問,亦無尋處,心下大驚,只得去告於高衙內:「林教頭棄家在逃,夫妻不知去向。」衙內道:「實不瞞你們說:我為林沖老婆,兩次不能夠得他,又吃他那一驚,這病越添得重了。眼見的半年三個月性命難保。」 正說間,府里老都管也來看衙內病證。只見:

  不癢不痛,渾身上或寒或熱;沒撩沒亂,滿腹中又飽又飢。白晝忘飱,黃昏廢寢。對爺娘怎訴心中恨,見相識難遮臉上羞。

  那陸虞候和富安見老都管來問病,兩個商量道:「只除恁的。」等候老都管看病已了出來,兩個邀老都管僻凈處說道:「若要衙內病好,只除教太尉得知,害了林沖性命,方能夠得他老婆和衙內在一處,這病便得好。若不如此,已定送了衙內性命。」老都管道:「這個容易。老漢今晚便稟太尉得知。」

老都管至晚來見太尉說道:「衙內不害別的證,卻害林沖的老婆。」高俅道:「幾時見了他的渾家?」都管稟道:「便是前月二十八日在岳廟裡見來,今經一月有餘。」又把陸虞候設的計,林沖已在逃,備細說了。高俅道:「如此――因為他渾家,怎地害他?而今他又走了,若不在我手下,我也沒奈何。無非為一女子,直的甚麼大事?」高衙內聽罷,又恨又苦,卻也沒奈何。

且說林教頭夫妻二人,自離了東京,免不得飢餐渴飲,夜住曉行,在路上一月有餘。忽一日,天色將晚,林沖挑著擔兒,跟在娘子的馬後,口裡與娘子說道:「天可憐見,慚愧了!我夫妻兩個,脫了這天羅地網之厄。此去延安府不遠了。高太尉便要差人拿我,也拿不著了。」夫妻兩個歡喜,在路上不覺錯過了宿頭。走了這一晚,不遇著一處村坊,那裡去投宿是好?正沒理會處。只見遠遠地林子里閃出一道燈光來。林沖看了道:「好了,遮莫去那裡陪個小心,借宿一宵,明日早行。」當時轉入林子里來看時,卻是一所大莊院,一周遭都是土牆,牆外卻有二三百株大柳樹。看那莊院,但見:

  前通官道,後靠溪岡。一周遭青縷如煙,四下里綠陰似染。轉屋角牛羊滿地,打麥場鵝鴨成群。田園廣野,負佣莊客有千人;家眷軒昂,女使兒童難計數。正是家有餘糧雞犬飽,戶多書籍子孫賢。

  當時林教頭來到庄前,敲門多時,只見一個莊客出來。林沖放下擔兒,與他施禮。莊客道:「來俺莊上有甚事?」林沖答道:「實不相瞞:小人夫妻二人,貪行了些路程,錯過了宿店。來到這裡,前不巴村,後不巴店,欲投貴庄,借宿一宵,明日早行。依例拜納房金,萬望周全方便。」莊客道:「既是如此,且等一等,待我去問莊主太公。肯時,但歇不妨。」林沖又道:「大哥方便。」莊客人去多時,出來說道:「莊主太公教你兩個人來。」林沖讓娘子下了馬。林沖挑著擔兒,就牽了馬,隨莊客到裡面打麥場上,歇下擔兒,把馬拴在柳樹上。夫妻二人,直到草堂上來見太公。

  那太公年近六旬之上,鬚髮皆白,頭戴遮塵暖帽,身穿直縫寬衫,腰系皂絲絛,足穿熟皮靴。林沖見了便拜。太公連忙道:「客人休拜,你們是行路的人,辛苦風霜,且坐一坐。」林沖夫妻兩個敘禮罷,都坐定。太公問道:「你們是那裡來的?如何昏晚到此?」王進答道:「小人姓張,原是京師人。今來消折了本錢,無可營用,要去延安府投奔親眷。不想今日路上貪行了些程途,錯過了宿店,欲投貴庄,假宿一宵,來日早行。房金依例拜納。」太公道:「不妨。如今世上人那個頂著房屋走哩!你夫妻二位,敢未打火?」叫莊客安排飯來。沒多時,就廳上放開條桌子,莊客托出一桶盤,四樣菜蔬,一盤牛肉,鋪放桌上。先燙酒來篩下。太公道: 「村落中無甚相待,休得見怪。」林衝起身謝道:「小人夫妻無故相擾,此恩難報。」太公道:「休這般說,且請吃酒。」一面勸了五七杯酒,搬出飯來。二人吃了,收拾碗碟。太公起身,引林沖夫妻到客房裡安歇。林沖告道:「小人娘子騎的頭口,相煩寄養,草料望乞應付,一併拜酬。」太公道:「這個不妨。我家也有頭口騾馬,教莊客牽出後槽,一發餵養。」林沖謝了。挑那擔兒,到客房裡來。莊客點上燈火,一面提湯來洗了腳。太公自回裡面去了。林沖夫妻二人謝了莊客,掩上房門,收拾歇息。次日,睡到天曉,不見起來。莊主太公來到客房前過,聽得林沖夫妻在房裡聲喚。太公問道:「客官,天曉,好起了。」林沖聽得,慌忙出房來,見太公施禮,說道:「小人起多時了。夜來多多攪擾,甚是不當。」太公問道:「誰人如此聲喚?」林沖道:「實不相瞞太公說:娘子鞍馬勞倦,昨夜心痛病發。」 太公道:「既然如此,客人休要煩惱,教你娘子且在老夫莊上住幾日。我有個醫心疼的方,叫莊客去縣裡撮葯來,與你娘子吃。教他放心,慢慢地將息。」林沖謝了。

話休絮繁,自此林沖夫妻二人在太公莊上服藥。住了五七日,覺得娘子病患痊了,林沖收拾要行。當日因來後槽看馬,只見空地上一個後生脫膊著,刺著一身青龍,銀盤也似一個麵皮,約有十八九歲,拿條棒在那裡使。林沖看了半晌,不覺失口道:「這棒也使得好了;只是有破綻,贏不得真好漢。」那後生聽得大怒,喝道:「你是甚麼人?敢來笑話我的本事?俺經了七八個有名的師父,我不信倒不如你!你敢和我扠一扠么?」

  說猶未了,太公到來,喝那後生:「不得無禮。」那後生道:「叵耐這廝笑話我的棒法。」太公道:「客人莫不會使槍棒?」林沖道:「頗曉得些。敢問長上,這後生是宅上何人?」太公道:「是老漢的兒子。」林沖道:「既然是宅內小官人,若愛學時,小人點撥他端正如何?」太公道:「恁地時,十分好。」便教那後生來拜師父。那後生那裡肯拜,心中越怒道:「阿爹,休聽這廝胡說。若吃他贏得我這條棒時,我便拜他為師。」林沖道:「小官人若是不當村時,較量一棒耍子。」 那後生就空地當中,把一條棒使得風車兒似轉,向林沖道:「你來,你來,怕的不算好漢。」林沖只是笑,不肯動手。太公道:「客官既是肯教小頑時,使一棒何妨。」林沖笑道:「恐怕衝撞了令郎時,須不好看。」太公道:「這個不妨,若是打折了手腳,也是他自作自受。」

  林沖道:「恕無禮。」去槍架上拿了一條棒在手裡,來到空地上,使個旗鼓。那後生看了一看,拿條棒滾將入來,徑奔林沖。林沖托地拖了棒便走,那後生輪著棒又趕入來。林沖回身,把棒望空地里臂將下來。那後生見棒劈來,用棒來隔。林沖卻不打下來,將棒一掣,卻望後生懷裡直搠將來,只一繳,那後生的棒丟在一邊,撲地望後倒了。林沖連忙撇了棒,向前扶住道:「休怪,休怪。」

  那後生爬將起來,便去旁邊掇條凳子,納林沖坐,便拜道:「我枉自經了許多師家,原來不值半分。師父,沒奈何,只得請教。」林沖道:「我夫妻二人,連日在此攪擾宅上,無恩可報,當以效力。」太公大喜,教那後生穿了衣裳,一同來後堂坐下。叫莊客殺一個羊,安排了酒食果品之類,就請林沖娘子一同赴席。四個人坐定,一面把盞,太公起身勸了一杯酒,說道:「師父如此高強,必是個教頭。小兒有眼不識泰山。」林沖笑道:「奸不廝欺,俏不廝瞞,小人不姓張。俺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的便是。這槍棒終日搏弄。為因惡了高太尉的衙內,要奈何小人娘子。小人不合屬他所管,和他爭不得,只得夫妻二人逃上延安府,去投托老種經略相公處勾當。不想來到這裡,得遇長上父子二位如此看待;又蒙救了娘子病患,連日管顧,甚是不當。既然令郎肯學時,小人一力奉教。只是令郎學的,都是花棒,只好看,上陣無用,小人從新點撥他。」太公見說了,便道:「我兒,可知輸了,快來再拜師父。」那後生又拜了林沖。正是:

  好為師患負虛名,心服應難以力爭。只有胸中真本事,能令頑劣拜先生。

  太公道:「教頭在上,老漢祖居在這華陰縣界,前面便是少華山。這村便喚做史家村,村中總有三四百家,都姓史。老漢的兒子從小不務農業,只愛刺槍使棒。母親說他不得,嘔氣死了,老漢只得隨他性子。不知使了多少錢財,投師父教他。又請高手匠人與他刺了這身花綉,肩臂胸膛總有九條龍,滿縣人口順,都叫他做 『九紋龍』史進。教頭今日既到這裡,一發成全了他亦好。老漢自當重重酬謝。」林沖大喜道:「太公放心。既然如此說時,小人一發教了令郎方去。」自當日為始,食吃了酒食,留住林教頭夫妻二人在莊上。史進每日求林教頭點撥十八般武藝,一一從頭指教。那十八般武藝:

  矛錘弓弩銃,鞭簡劍鏈撾。

  斧鋮並戈戟,牌棒與槍松。

 話說這史進每日在莊上管待林教頭夫妻二人,指教武藝。史太公自去華陰縣中承當里正,不在話下。不覺荏苒光陰,早過半年之上,正是:

  窗外日光彈指過,席間花影坐前移。一杯未進笙歌送,階下辰牌又報時。

  前後得半年之上,史進打這十八般武藝,從新學得十分精熟。多得林沖盡心指教,點撥得件件都有奧妙。林沖見他學得精熟了,自思:「在此雖好,只是不了。天下再大,又有何處及得上東京?何況半年已過,便有天大的事也揭過去了。倒不如備些金珠寶貝,上下打點一番,不定能得個官復原職。」一日想起來,與娘子計議定,相辭要回東京去。史進那裡肯放,說道:「師父只在此間過了,小弟奉養你夫妻二人,以終天年,多少是好!」林沖道:「賢弟,多蒙你好心,在此十分之好;只恐高太尉追捕到來,負累了你,不當穩便,以此兩難。我一心要去延安府,投著在老種經略處勾當。那裡是鎮守邊庭,用人之際,足可安身立命。」

  史進並太公苦留不住,只得安排一個筵席送行。托出一盤兩個緞子,一百兩花銀謝師。次日,林沖收拾了擔兒,備了馬,夫妻二人,相辭史太公。林沖讓娘子乘了馬,望東京路途進發。史進叫莊客挑了擔兒,親送十里之程,心中難捨。史進當時拜別了師父,灑淚分手,和莊客自回。林教頭依舊自挑了擔兒,跟著馬,和娘子兩個,自回東京去了。

不數日回到東京城內,林沖夫妻二人見景物與昔日無二,而倏忽半年已逝,各自感慨了一番。娘子向林沖告道:「昔日我因在東嶽廟上香,不合有了此番事情,而今半年已過,這香願也該還了。」林沖道:「我自與你同去。」

林沖與娘子二人自打酸棗門外經過,不妨見矮牆內一僧人使棒,渾身上下沒半點參差,林沖一時看入了迷,教娘子稍歇,脫口道:「端的使的好!」那人聽得,收住了手,道:「兀那官人是誰?」旁邊眾破皮定睛來看,大驚道:「這官人莫不是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林武師,名喚林沖的?」林沖笑道:「正是。」那人道:「何不就請來廝教。」林教頭便跳入牆來,兩個就槐樹下相見了,一同坐地。林教頭便問道:「師兄何處人氏?法諱喚做甚麼?」那人道:「洒家是關西魯達的便是。只為殺的人多,情願為僧,法號喚做智深。年幼時也曾到東京,認得令尊林提轄。」林沖大喜,就當結義智深為兄。智深道:「教頭今日緣何到此?」林沖答道:「恰纔與拙荊一同來間壁岳廟裡還香願。林沖聽得使棒,看得入眼,著娘子只此間相等,不想得遇師兄。」智深道:「洒家初到這裡,正沒相識,得這幾個大哥每日相伴;如今又得教頭不棄,結為弟兄,十分好了。」便叫道人再添酒來相待。兩人推杯換盞,痛飲一番,又約明日相會。自此林沖每日與智深上街吃酒,將其他事都放慢了。

那一日,兩個同行到天漢州橋,見一條大漢,頭戴一頂抓角兒頭巾,穿一領舊戰袍,手裡拿著一口寶刀,插著個草標兒,立在街上,口裡自言自語說道:「不遇識者,屈沉了我這口寶刀。」林沖也不理會,只顧和智深說著話走。那漢又跟在背後道:「好口寶刀,可惜不遇識者!」林沖只顧和智深走著,說得入港。那漢又在背後說道:「偌大一個東京,沒一個識得軍器的。」林沖聽的說,回過頭來,那漢颼的把那口刀掣將出來,明晃晃的奪人眼目。林沖合當有事,猛可地道:「將來看。」那漢遞將過來,林沖接在手內,同智深看了。但見:

  清光奪目,冷氣侵人;遠看如玉沼春冰,近看似瓊台瑞雪。花紋密布,如豐城獄內飛來;紫氣橫空,似楚昭夢中收得。太阿巨闕應難比,莫邪幹將亦等閑。

 當時林沖看了,吃了一驚,失口道:「好刀!你要賣幾錢?」自肚內尋思道:「我正愁沒個門路尋一官半職,聞說高太尉也是個愛刀的,何不將此刀獻於高太尉,若能官復原職,便十分好了。」……

自行感受吧,邏輯什麼的不要在意。


林沖和王進的故事看似相同,其實內里是完全相反的。

王進不容於高俅,起因是高俅曾被王進之父一棍打翻,從此懷恨在心。顯然高俅心狠手辣,對王進的報復實在過分,但王進的困境,也算是冤冤相報,有引發的原因。

但林沖呢,則充分體現了什麼叫飛來橫禍,什麼叫躺著也中槍。

林沖,父親是提轄,丈人是教頭,一家都在體制內,偶爾有些「不遇明主,屈沉小人之下」的牢騷,但整體上是個安分守己的中層公務員,城市中產,踏踏實實過日子,這樣的人,相信你我身邊都有很多。

然而他所遭遇到的不幸,沒有一條是因為自己。

林沖悲劇的開始,是因為妻子太美,被高衙內看上。妻子太美是他的過錯嗎,顯然不是。

而他因為認出高衙內,也沒對他動手,這經常被認為是他逆來順受的表現,不過也可以理解,他還存著一絲僥倖,高衙內是個正常人,兔子不吃窩邊草。

他沒有揍高衙內,站在高俅的立場,也沒有辦法說他得罪了高家。他有錯嗎,顯然沒有。

後來陸謙設局,他去救妻子,還特地留了時間讓高衙內逃跑。這裡是無數讀者眼中林沖最大的黑點了吧。然而對於高俅來說,還是沒有整他的把柄,林沖只是砸了陸謙家,對高衙內,反而默契地要他逃跑。

放高衙內走這一點做得太知趣,林衝要是真把高衙內痛揍一頓,才真下不了台。讀者開了上帝視角,知道無論他做什麼高俅都不會放過他,但林沖自己不知道,這個時候如果逞一時之快,結果百分之一千是全家死很慘。

林沖至始至終沒有冒犯過高俅父子,沒有任何把柄攥在對方手上,為人的手段不可謂不高,買刀一節我也傾向於認為是為了送禮,所以要整林沖,高俅才需要費盡手段演一出白虎節堂。

路上他對董超薛霸禮敬有加,但卻有野豬林的飛來橫禍。

在滄州牢城他也頗通人情世故,從他甫一到達便給管營差撥上供便能看出,工作也勤勉,但等待他的卻是風雪山神廟。

上了梁山,王倫百般刁難,但林沖知道自己無路可逃,因此艱難隱忍,努力迎合。

總結了林沖早期的經歷,不難看出,他被很多人迫害,但是那些害他的,他從來沒有傷害乃至冒犯過。

他代表的是中規中矩的城市中產,安於現狀,只想過自己的小日子,這樣的人在每個社會,都是最穩定的因素,然而在水滸的世界,他們但卻被步步相逼,安分守己沒用,低調做人沒用,艱難隱忍沒用——那麼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辦。

連這樣的人都反了,才是社會最大的悲劇。林沖的故事,說明的正是這一點。


引金聖嘆的評點做個參考:

高俅來而王進去矣。王進者,何人也?不墜父業,善養母志,蓋孝子也。吾又聞古有「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之語,然則王進亦忠臣也。孝子忠臣,則國家之祥麟威鳳、圓璧方珪者也。橫求之四海而不一得之,豎求之百年而不一得之。不一得之而忽然有之,則當尊之,榮之,長跽事之。必欲罵之,打之,至於殺之,因逼去之,是何為也!王進去,而一百八人來矣,則是高俅來,而一百八人來矣。

金聖嘆是用春秋筆法來讀水滸,那麼以「高俅來而王進去」引出一百零八人的故事,就是一個「有意味的形式」,小人當道而忠臣孝子無可立足,是這個世道混亂的緣由,所以亂自上作,所以才會有水滸之事,才有了這麼一部書。


王進跑了林沖補上來的……

這裡不想婊林沖。但是林沖真未必有這一走了之的決斷。

王進是高俅和他爸爸有仇,林沖是高衙內已經再三調戲他老婆。矛盾的激烈程度差不多,危險性也差不多。

王進說走就走,林沖還有閑心買刀玩呢。

這就叫缺心眼。


謝 @無忌哥哥邀

從劇情來說 王進引出史進 史進引出魯達 魯達引出林沖 這是一個連貫的劇情,讓王進和林沖合併這腦洞太大,整部書結構都要重寫。

從小說人物來說,林沖比王進高一大截。兩人或許只有技術類似吧,王進情商太低,做人很失敗,跟林沖沒得比。

以下純屬吐槽:

【王進謝罪罷,起來,抬頭看了,認得是高俅。出得衙門,嘆口氣道:「俺的性命,今番難保了!俺道是甚麼高殿帥,卻原來正是東京幫閑的圓社高二!比先時曾學使棒,被我父親一棒打翻,三四個月將息不起。有此之仇,他今日發跡,得做殿帥府太尉,正待要報仇。我不想正屬他管,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俺如何與他爭得!怎生奈何是好?」回到家中,悶悶不已,對娘說知此事。母子二人,抱頭而哭。娘道:「我兒,三十六著,走為上著。只恐沒處走。」王進道:「母親說得是。兒子尋思,也是這般計較。只有延安府老種經略相公,鎮守邊庭,他手下軍官,多有曾到京師的,愛兒子使槍棒極多。何不逃去,投奔他們。那裡是用人去處,足可安身立命。」娘兒兩個商議定了。】

這典型的基層公務員二代特徵,打小家裡罩著,凡事沒主意,在單位唯唯諾諾混飯吃,被領導欺負了回家哭鼻子,跑路的決定都是老娘拍板的。但凡有點情商,人家老高筒子新官上任,你既然病不是很嚴重,能動身說啥也得到吧。既然下定決心要請假,總要徹底點兒,你一叫就到又像什麼話?像司馬懿那樣躺床上扔刀子都不動,老高肯定也理解你,面子上過得去就不為難你了。混病號事小,要緊關頭不給領導面子才要命。

得罪領導也不是什麼要命的事,什麼他爹打了高太尉人家要報仇,也不看高俅什麼段位的人,有空天天算計這陳年雞毛賬。對比之下林沖高明不知道到哪去,得罪了高衙內,決定買把寶刀送高俅,這是正道,林沖是栽在點兒背上,創建時候運氣點加的太少了。

回頭繼續說王進,母子倆自己嚇自己決定跑路,打發倆牌軍那事情安排的亂七八糟不提,行程安排也很詭異,一匹馬馱著老娘,自己挑著個擔子跟後面。。。四條腿+兩條腿跑的比較快?六十多歲的老母這體質騎馬很合適?人家金翠蓮跑路都懂得雇個車子呢。。。這也幸虧高俅沒真心要為難他,要不然公文批捕快馬加鞭用不著兩天就追上了。王進這沒常識害的六十多老母得病,在史太公莊上說話顛三倒四羅里吧嗦就不提了。這情商,難怪沒老婆,打架打的好有P用。後來去了延安府,估計也是泯滅眾人,後續再也沒機會出鏡了。

以上


很多人看起來似乎一樣,而那些細微之處的差別 才能看出作者的造詣之深啊,嗟嘆


王進因為不願把父母身子玷污了,最後選擇淡出江湖。雖然他告訴別人,自己要投奔老種經略相公,憑著真才實學,在邊關謀一個出身。但是,看透官場黑暗的他,早就想著脫身遠舉,離開是非之地,他怎肯把母子性命,再陷魔窟。

而林沖,經歷了生死存亡,家破人亡之後,已經無處可以安頓那顆破碎的心。只得寄身江湖,聽憑命運的安排,隨波逐流


動不動就合二為一,老施還怎麼湊夠108個?


日本拍過一部水滸傳的電影,改編自衡山光輝的漫畫,裡面好像把王進和林沖合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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