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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少功的《馬橋詞典》的寫法是算什麼寫法?是他獨創還是先前就有了?


辭典體,並非韓少功獨創。事實上,當年《馬橋詞典》剛剛問世就引發了不小的爭議,一些學者認為韓少功抄襲了1984年出版的《哈扎爾辭典》,並引發了一場筆墨官司。

不過,還有學者認為,《哈扎爾辭典》也並非辭典體的源頭,比如伏爾泰就在其哲學著作《哲學詞典》里應用過此類結構,只不過不是小說罷了。該學者覺得韓少功只是進行了形式和結構上的模仿,不能算抄襲。

拋開抄襲和模仿的嘴仗不談,單提《馬橋詞典》這本小說,我認為還是一部很優秀的作品。


《馬橋詞典》25萬字的內容,以115個方言辭彙連綴起來,內容鋪陳上並非傳統小說的線性延展,故很難用幾句話就說明小說的主要內容。初次涉步其中,一些方言詞語怪異而有些反主流的內涵與用法,多少能刺激大腦皮層,激起一陣陣漣漪。「蠻子」就是「男人」,「馬橋弓」就是「馬橋村」,「賤不賤」是「身體好不好」,「散發」是「去世、死亡」的意思,「不和氣」是「傑出、好看、卓爾不群」等,如此之類,不一而足。

作者以四種視角展開行文,追根溯源的歷史考證角度,引經據典的詞義探究角度,作為親歷者敘述的角度,以及第三人稱旁觀者角度。有正襟危坐的援引權威辭典的釋義,比如小說中多次提到的一本工具書就是《現代漢語方言大詞典》(江蘇教育出版社1993年);有田野調查般的老鄉訪談,又有諸如楓樹失魂,石頭流血之類的怪談,現實與想像的交織,多元視角的敘述,一時讓人難分難解哪裡才是學術的真實,哪裡才是作者的親身經歷,哪裡才是作者的妙筆想像。

作者說「我的小說嘗試,我青年時代最重要的語言記憶,就是從他們白話的哺育下開始,來自他們夜晚或雨天,來自三五成群的人們蜷縮著身子,樂滋滋交流的一些胡說八道」,「一段時間以來,我的筆記本里就捕捉和囚禁了這樣一些詞。我反覆端詳揣摩,審訊和調查,力圖像一個偵探,發現隱藏在這些詞後面的故事,於是就有了這一本書」。可見,這本夾雜著學術的考證,現實的記錄,以及詭譎的想像的鄉土語言詞典,正是作者自己研究心得、道聽途說的傳聞、以及自己現象的結合體。

獵奇的故事之外,整本小說讓人眼前一亮的則更多是作者經意或不經意的出離故事本身的哲學思考。有些詞語背後,不過是獵奇的傳聞和故事,不值深究,不足為訓,比如「紅花爹爹」就是馬橋村人對同性戀的稱呼,「黑相公」則是一名因遭受刺激而身患癔病的知青的外號。比故事本身更值得重視的是,作者的一些由此及彼、由馬橋而至全世界的哲學思辨。講述故事時,作者毫不掩飾自己個人價值觀的流露,常常拋開故事講述馬橋詞語內涵之於生命、時間、命運、世界脈搏的深邃思考。

如「甜」這個詞,馬橋人對所有好吃的味道統統以「甜」來形容,所有好吃的東西,無論是糍粑還是米糕,都稱之為「糖」。物質的極度貧乏,導致了味覺形容上的極度單一。作者由馬橋人的味覺辭彙,食物本身,延伸到「每個人其實都有各種各樣的盲感區位」。「人們的意識覆蓋面並非彼此吻合。人們微弱的意識之燈,也遠遠沒有照亮世界的一切」。

馬橋人將姐姐叫做「小哥」,妹妹叫做「小弟」,「小叔」「小伯」則指姑姑,「小舅」是指姨媽。馬橋以及附近地方較少關於女人的專有親系稱謂,大多只是在男性稱謂前面冠以一個「字」,稍作區分。作者認為「語言看來並不是絕對客觀的、中性的、價值缺位的。語言空間在某種觀念的引力下,總是要發生扭曲的。」作者由中文論述到外國語言,「歷經人性啟蒙浪潮洗禮幾百年的英語,也只把男人(man)看做人(man)」。在那特殊年代裡,馬橋女人的無名化達到了男名化的地步,她們只能在男性霸權下小心翼翼地掩飾關於女性的一切生理或外在的特徵。

在「一九四八」詞條下,記者感嘆物理的時間之外,還有心理時間。「時間只是感知力的獵物」。韓少功說,「時間這種透明流體從來就不是均量地勻速地流淌,它隨著不同的感知力悄悄變形,發生著人們難以覺察的延長或縮短,濃聚或流散,隆凸或坍塌」。繼而由此推導出,當我們回味很久遠的一種事物時,無論是痛苦還是美妙無比,都因我們自身成了遠遠的回顧者,而不再痛苦而只是觀賞痛苦。情理兼備的論述,讓稍有生活經歷者都能心有共鳴。

韓少功嘗試著以親歷者、轉述者、調查者等不斷變換的身份,徐徐道出每個詞背後殘忍、詭異抑或悲傷的故事。小說絕少繁複的環境及心理描寫,多為直截了當的動詞或乾脆利落的短句。如「我也有了複查的深惡痛絕,決心找個機會整一整他」,「羅伯是馬橋的外來戶,土改前一直當長工,後來當過幾年村長,算是馬橋的革命老幹部」。通俗簡練,絕少刻意的堆砌辭藻及故作優雅。

《馬橋詞典》的意義並不在於彙集了馬橋的那些方言背後有多少可滿足人們好奇心或窺探欲的光怪陸離的傳說,而在於這是一本專門為湖南汨羅一個偏僻鄉村上世界六七十年代語言的一次精巧立傳。面對時間的無情洗刷,經濟急速發展之後的地球村背景下地域文化區隔的大幅消失,主流官方話語體系的強勢侵入,每個人生命中的故鄉,有多少還保持著鬱鬱蔥蔥的原貌呢?《馬橋詞典》以文字的記載,於釋詞解意、娓娓道來中,不悲不喜、不怒不怨,在形式和意義上都一定程度讓那個時代那個樣子的馬橋永存了。這是一種值得肯定的嘗試,正如有人評價說「作者令人眩暈的想像和饒有趣味的虛構,對壓制語言與思想的力量給予了精巧而猛烈的挑戰」。

絕大多數時候,如今無論是在遙遠的鄉村,還是繁華的都市,一個小小的手機,便足以將爆炸性的大眾流行文化觀念、氣息、話語統攝灌注到中國乃至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然而,正如作者憂慮抑或慶幸的,地球村以及交通通訊手段的發達,只是消弭了橫向的區隔,但對於個體,縱向的不同年代、不同經歷的人仍是有著深深的代溝存在。即便大家吃著同樣的食品,穿著同樣的衣服,住著同樣的房子,流行著同樣的觀念,甚至說著同樣的語言,但「50年代的人了解30年代的人,2020年出生的人要了解2000年出生的人,有可能像現在湖南人要了解海南文化,中國人要了解英國文化一樣困難」。

不論大眾流行文化如何無孔不入,人們都會本能地保持著自己特有的那本「詞典」。「所謂『共同的語言』,永遠是人類一個遙遠的目標」。正如作者所言,「如果我們不希望交流成為一種互相抵消和互相磨滅,我們就必須對交流保持警覺和抗拒,在妥協中守護自己某種頑強的表達——這正是一種良交流的前提」。

當權力的強勢,生活的庸常,物質的慾望,無日無夜不在向我們灌輸著要變為標準、統一、正統、主流的「大眾」里一員的信號時,我們必然保有而且應該保有自己心靈家園、兒時故園專屬的那本詞典,需要我們時時去拂拭它上面的塵埃,保持必要的警覺和抗拒,守住不泯滅自我的底線。

(詳情可參見我微信公眾號」公心直論「:你我也應有一本關於「心靈」和「故園」的詞典)


辭典小說,更早的有哈扎爾詞典。


馬橋辭典很好看,這個形式不多見,其他回答有來源。

我提醒一點,我小時候乍一看覺得這麼寫小說很省事,呵呵。大家誰有興趣可以自己試試,一根藤上串那麼多個葫蘆不散不亂還是不好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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