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關於鬼的有趣故事?


7樓的天台,格外空曠,我選了個四下無人的時間,在天台做了一套廣播體操,為跳樓自殺做著準備。

此時太陽已經落下,月亮剛出來不久,星辰稀疏散漫。一般這樣的景色,都會讓人思緒紛飛。我也一樣,忍不住想在死前作一首詩。

"兄弟,冷靜!別想不開啊。"

突兀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把我辛苦醞釀的情緒打斷。

"誰啊?!"我有些不滿,轉頭看去。

是一個二十多歲男人。長相猥瑣,兩隻眼睛一大一小,在距離我不到二十厘米處站著。

"握草!"我受到了驚嚇,條件反射提腳就踹過去,但是沒有踹到,"你特么鬼啊,一點動靜都沒有,嚇老子一跳。"

"兄台有眼光,在下正是。"說完,又在空中轉了幾圈,像是在證明身份。

"……"

我花了27秒冷靜下來,"你,來接我的?"

"不不不,接人是黑白無常的差事,我是來勸你放棄自殺的。"他雙手負在背後,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

"就你?"

"別看我只是個鬼,這方面我可是很有經驗的,算上你,我已經勸了49個人了。"

"厲害厲害,不過我意已決。"我堅定道。

"生活這麼美好,你為什麼這麼想不開呢?"

"女朋友都分手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不應該啊。"他疑惑道。

"對啊,她怎麼能和我分手?"

"不是,我是說,你長這樣不應該有女朋友啊。"他一臉認真。

"……滾開,我要自殺!"這風景我現在是欣賞不了了,爬上圍欄就要往下跳。

他慌忙攔住我,"別別別,生活不只有女人,還有很多可以享受啊。"

"享受個屁啊,飯都吃不起。你看看我支付寶里還有多少……欸?我手機呢?"

"你說這個?"他晃著手中泛著白光的屏幕,"我中午沒吃飯就過來了,有點餓就點了個全家桶,你說巧不巧,這錢剛夠誒。"

我已經不想再和他說話了,我現在只想快點死。

"錢財乃身外之物,看淡點,自然就會快樂了。"他語重心長地說著。

"快樂?怎麼快樂?老闆都不當你是人,瞎幾把使喚,哪有時間快樂?"我埋怨。

話音剛落,他激動地望著我,扔掉了手機,一拍大腿把我拉過去,"你他娘說的太對了!這老闆都是禽獸啊。就說那個閻羅王吧,說什麼自殺的人都是罪人,各種酷刑伺候,慘無鬼道啊!不能忍的是還要讓自殺的人學什麼勸人技巧,去勸五十個自殺的人放棄自殺,按成果來分配投胎,成績差的要被分配到非洲。明明就是想減輕自己的工作量,把我們當狗使喚啊!"

"我的天,這麼慘!"我心想,"要不別自殺算了?"

"你不是已經勸了48個了嘛,成績應該很好了,你擔心什麼?"我安慰他。

"好個屁啊!勸了48個又不是說都成功了。"

"那死了幾個。"

"死了49個。"

"嗯……嗯?"

"有一個跳樓的,把一個路過的也給壓死了。"他指著樓下兩個在鬥地主的人,說,"現在連黑白無常也跟著我了,說這樣工作效率快。"

"哇,厲害!"我佩服道。

"兄弟,你我真是同病相憐,不如我們在此結拜吧。"說完,他在手心刻上一個"王"字,這是我的姓。接著道,"我也不勸你了,投胎投個垃圾人家也無所謂了,你趕快死吧,死後你我兄弟二人一起逍遙陰間。"

"那啥,我突然想起領導布置的工作還沒做完,我先告辭。"我想了一下,還是別自殺吧。

"誒……別走啊兄弟。誒……"

兩年過去,我有了美滿的家庭,現在已經要當爸爸了。真慶幸那時沒有自殺。

"哇哇哇……"產房內一聲啼哭,我知道我孩子出生了。我抱過自己的孩子,長的確實可愛,眼睛一大一小很有意思,就像曾經……

想到這裡,我開始有點慌,顫抖著打開孩子的小手,手心有一個形如"王"字一樣的胎記,我楞了。

投胎投個垃圾人家……

投個垃圾人家……

垃圾人家……

"老公你傻站著想什麼呢?"

"想死。"


「這忘川河的水,美嗎?」

「美個p,這麼渾濁還漂著那麼多鬼,叫牛頭來見我。」

「他…」

「出公差了,這話你剛剛說過了,但我覺得你在撒謊,快老實交代!」

李小仙站在河旁邊,又瞥了旁邊這個馬臉的漢子一眼,接著說:

「我來的時候,一路上的小鬼都說我是牛頭的媳婦,還有的直接喊「牛嫂好」,我清白一姑娘,怎麼剛死就成了「嫂子」,我要找他問清楚。」

「他是真的有事,有什麼話轉告給我,我來對他說吧」,漢子撓撓頭,慢吞吞地說。

「這死老牛,我不是想見他,只是不想趟這個渾水,我可得搞清楚是怎麼回事。我問你,這牛頭是不是風流成性,三妻四妾?」

馬臉忙回答道,「沒沒沒,他可沒那個膽子,牛頭在這地府可是出了名的專一。」

「我呸!」李小仙雙手叉著腰,一腳把一塊石子踢到河裡,「你說這話連鬼都不信,這麼痴情,他這麼不來見我。」

馬臉打個圓場,「他愛你是真的,或許是有什麼苦衷吧」

「你們關係真好,這麼替他說話,那我問你。」李小仙撅著嘴,想了一會說到,「他這麼愛我,怎麼捨得讓我受輪迴之苦,自己跑到這裡過逍遙快活的鬼仙日子?」

馬臉苦笑一聲,「名為鬼仙,實則為免刑之鬼罷了,鬼就是鬼,這地府常年陰風滌盪,怕你是受不了這透骨的寒冷。」

「那做人又有什麼好的呢,這世上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你看我年紀輕輕就下來了,唉…苦命啊」,李小仙說到這裡也不鬧了,安靜地坐到一塊石頭上,用手支著下巴,獃獃地望著遠處的陰山。

「做人得以輪迴,不受感情牽制,一生的酸甜苦辣一碗湯水便可沖得乾乾淨淨,往生以後,就能重新開始」,馬臉嘆了口氣「世間雖時有疾苦,但人心總是暖的,生命飽嘗磨難,可太陽卻永遠普照。」

「你可真能扯啊,說起話來講個沒完,牛頭真要是我丈夫,像你一樣能說,我非把他打成豬頭不可」,李小仙又淡淡地說,「不過看你們這麼多鬼,個個都是黑眼圈,估計睡都睡不好,也比我們凡人好不到哪裡去。」

「是啊,所以說要珍惜機會,不是每隻鬼都可以世世做人的」,馬臉說著說著一隻手搭在了李小仙的肩膀上。

一人一鬼,一山一河,彼岸花開,河水流過,三生石嵌在那裡,還有望鄉台高高地立著。

大家排著長隊往一座橋上走,李小仙看在眼裡,心裡卻是一陣落寞。

突然她跳了起來,大聲地說:「好啊,都說朋友妻不可欺,你敢占我便宜,我要告訴牛頭,說你欺負我!」

漢子馬臉一紅,突然一本正經地說:「姑娘有所不知,撫慰鬼魂心中的傷痛也是我們的職責之一,我也只是盡到分內之事。」

一陣陰風吹過,李小仙抱著自己,感覺到有點發虛有點冷。

她的長髮被吹了起來,樣子映在著這昏暗的天地間,像是一道素色的光芒。過往的鬼魂突然感受到了異樣的溫暖,忘記了悲傷,停止了哭泣。

「你別害怕,我開個玩笑,管他在不在乎呢」

「哈哈,你看你就像仙子一樣美麗,老牛怎麼敢另尋他歡呢,真羨慕他有你這樣一個愛人」,馬臉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有點難過。

李小仙走過去撫撫他的馬耳,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旁邊上來一個鬼卒,對馬臉說:「大哥,時間到了,該過橋了。」

馬臉頓了一下,對李小仙說:「又該過橋了,下次再見吧。」

「唉,莫名其妙的,把我帶到這裡來又見不到牛頭,而且聽你說這話總感覺在咒我」,李小仙和鬼卒往前走去,回頭看了馬臉一眼,又笑著說,「不過你挺有意思的,多謝照顧。」

馬臉笑笑,「都是自家人,應該的。」

李小仙到了橋上,發現一個老婆婆在一個小亭子下給過往的人盛湯,湯是孟婆湯,亭上卻掛了個「米線」的牌子。

李小仙走進一看,湯里果然有米線,便驚奇地說:「哇!原來還有過橋米線可以吃啊」

老婆婆慈祥地笑到,「只喝湯沒力氣,能吃上幾口面的話,肚子里有東西,走路不發軟。」

李小仙突然又問道,「你認識牛頭嗎?」

老婆婆抬起頭,愣了一下,又笑著說:「原來是你啊,我認識他,不過又是一隻痴情的鬼罷了。」

聽孟婆這麼說,李小仙更好奇牛頭是一個什麼樣的鬼了,不過她滿不在乎地說,「切,馬面這麼說他,你也這麼說他,我不信,我大老遠地到這裡來,也不見不到一個鬼影,還說什麼痴情。」

「不知道也好,知道了就會不舍,不舍就會難過,難過就會傷心流淚,這橋也就難過了」,孟婆盛了一大碗米線遞給李小仙,「吃吧,孩子,世上之溫暖遠勝這地府的蒼涼。」

李小仙半碗下肚,感覺昏昏沉沉,在人間道前隱隱約約聽到小鬼說們說,

「這就是牛大哥的媳婦吧,可要好生照顧,你們等下推輕一點。」

「唉,大哥也不容易,為了不忘一生情緣,甘願千世做鬼度她人間輪迴。」

「幾十年就為了一炷香的相見,值得嗎?」

「都是為了一個「情」字,你我又哪能理解呢。」

「也罷,嫂子,走好」

黃泉路上,牛頭和馬面押著一個瘦弱的書生慢慢走著,書生走幾步便哭一陣,走幾步又哭一陣。

牛首的漢子安慰他道,「比你慘的我見多了,不要這麼難過,死都死了,心態放健康一點,下輩子小心一些過河。」

「唉,我不是哭我自己,我是想我死了以後,我那妻子一個人如何過活,吃飯可能吃飽,穿衣是否溫暖,受了欺負可有人給她撐腰。」說完又嗚嗚哭起來,「希望她能忘了我再嫁於她人,不要整日難過,我心裡疼痛不舍。」

馬臉輕嘆一聲,「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也許來世還有機會再見面。」

書生抬起頭說道,「沒想到馬面大哥也是多愁善感之人。」

牛首哈哈大笑起來,「我才沒他那麼文藝呢。」

書生疑惑地看著他們。

馬臉苦笑,「閻王戲謔,常以黑白顛倒,陰陽互換。」

「我是牛頭,不是馬面。」


《鬼鎧》

相比於和平的城鎮,這個國家的邊境總是戰火瀰漫,如果缺少犧牲者,那麼每個人都將成為犧牲者。

於是就有制度的存在,將軍與鬼鎧成為守護邊境的利刃。魏黎作為將軍,鎮守邊疆近百年,他的鬼鎧換了一代又一代。

我並非生來就是鬼鎧,在我少有的對人世間的記憶中,寒冷和困窘概括了我短暫的一生。

天大寒,破舊的窗戶擋不住風雪,母親抱著我和弟弟,我的意識在弟弟的嚎啕大哭和母親長一聲短一聲的嘆氣中漸漸模糊。她沒有發現我正在死去,只是看著窗外的大雪,把滿是凍瘡的腳壓在我的身下。

母親在等雪停,等父親回來帶一些飽腹的吃食,我也在等,想等天氣暖一些去更遠處看看。只是這一年的冬天太冷,我沒有等到父親回來。

我沒有想到自己能再一次睜開眼睛,環顧四周,這是一個陌生的環境,身穿黑色布衣的男人來來往往,我低頭,自己身上也是一樣的穿著。

「這裡是?」沒有人理會我的問話,他們來來去去,在一陣不算短的沉默之後,我身側響起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嘿嘿,他們不會理你的,他們覺得你就要再死一次了。」說話的是一個瘦削的中年男子,眼窩深陷面色蠟黃,他又繼續說「這裡是鬼鎧營。」

鬼鎧軍重在一個鬼字,召鬼魂為士兵以此增長戰力,士卒生前不得壽終正寢,死後才能發揮全部實力。但在戰役中死亡,就會魂飛魄散,永遠失去投胎的機會。

死去的人是不能投軍的,如果死者的家屬將其鎖骨取下一塊,用紅綢包裹送去軍營,死者的靈魂就會被封鎖在軍營之中,家屬將領到不菲的撫恤酬勞。我突然覺得喉嚨發苦,似乎有冷風穿過,這風裡混雜著弟弟的哭聲。

「女娃子,我勸你最好早作訓練,嘿嘿,這戰鬥可不會照顧你年幼。」中年男人咧著嘴拋下這樣一句話。

「您是?」我問。

「嘿嘿,只不過是個不用訓練的餓死鬼罷了,這鬼鎧營里誰也沒有名字。」就在這男人與我說話的時候,地面突然發出震動,就好像遠處有大量巨獸接近軍營。一聲尖銳的哨聲划過,所有黑衣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

「有蠻人突襲。」餓鬼表情一凜,緊接著所有人有序的向門口移動。我茫然的跟在餓鬼身後,看他從隊伍的末端穿越到前端。門從外部打開,我再一次見到外面廣袤冰原,只是這一次,已經感受不到寒冷。

左右皆是一模一樣的軍營,大約有二十多座,每一扇門打開後,都由一人帶領著數百名鬼卒。我這才意識到,餓鬼是這一個軍營的領頭,於是伸手拉住他的衣擺。

餓鬼愣了一下,低頭看過來,突如其來的壓迫感讓人幾乎要把手鬆開。但是我知道,就這麼上戰場自己必死無疑,於是就頂著壓迫抬頭回看他。我有些腿軟,但把嘴倔強的抿成一條縫,來抵抗他。

「蠻人突襲,唯有一戰。」冰原不遠處威嚴的聲音響起,身上的壓力頓時消失,我將惡鬼的衣角抓的更緊些。我看向聲音的來源,撞入眼睛的是一個身穿鎧甲號令千軍的身影。

我知道,眼前那人就是守護帝國邊界近百年的將軍——魏黎。

魏黎坐在踏炎馬上,他正對著鬼鎧營的方向,我有些好奇的看他,這個男人比我想像中要年輕很多。他本應當有一張英俊的面孔,但左側的臉卻被一大塊暗紅色的胎記遮蓋住了,讓人難以心生好感。

「全軍出擊。」魏黎用目光緩慢的環視一周後,視線在我的手上停留片刻,然後調轉馬頭,向冰原的斷崖騎去。

這個國家能夠千百年不被蠻族入侵,原因有二,其一是在於鬼鎧軍的驍勇善戰,其二便是在地勢險要。國家與蠻族交界之處是深不見底的峽谷,峽谷連接的橋樑是一塊足以容下萬人的巨石,只要保證蠻族不從巨石上通過,就可以守住邊疆。

我跟著餓鬼前進,卻見他在峽谷邊緣處停下,「怎麼不走呢?」我心裡納悶,四處一看,發現之前在軍營里的二十餘個領頭人,和餓鬼一樣在峽谷上依次排開。而身後黑衣士卒,空手上陣,一個接一個從我身側路過,登上巨石。

地面的震感越來越強,我極力向遠望,蠻族,來了。

蠻族的人身材魁梧壯碩,從遠處看竟像是失控奔跑的群象。我站在餓鬼身後,看峽谷邊上的領頭人一個接一個,緩慢地將右手抬起。對面峽谷上地刺突起,如同瞬間生長起的竹筍。我睜大眼睛,被眼前不可思議的景象驚呆,對面落雪的速度,比我所在的一邊,要慢兩倍不止。

然而蠻族還是碾壓過來,他們踩著同伴被釘入地刺的屍首,以此作為地毯前行。因地刺而死去的蠻人躺在地面上,有些承受不住同伴的踩踏,腹腔變得稀爛,於是就有新人倒下。同伴的犧牲不能阻止他們的進攻,就像是失去理智的野獸。

我從未見過如此場面,腿不可控制的發抖,但我儘力控制自己,不想讓餓鬼感到衣角的顫動。

蠻人的速度似乎被強行放慢,但這依然不能阻止他們的推進,當第一個人的腳踏上巨石時,對於我們而言,真正見血的戰役才剛剛打響。我難以想像黑衣士卒是如何赤手與這些龐然大物搏鬥,但當我心懷疑問的時候,巨石上的形勢發生了變化。

黑衣士卒的手中七尺長刀憑空凝結,刀柄刀刃皆是雪白,軍陣改變。士卒在長刀出現的一瞬間,身形卻變得極致輕盈又極致靈活,以至於墨色衣尾都幾乎變成一團霧氣。

長刀舞起來生風,足以見得沉重非常,但持刀之人卻飄逸,「這就是鬼魂之力嗎?」我覺得自己平庸弱小。

就在這時,餓鬼的右手也緩慢抬起,掌心朝向巨石的方向,在他手臂伸平的一瞬間,蠻軍的動作突然變得遲鈍。

「這是我的能力,飢餓。」餓鬼的聲音響起。

我這時候有些許恍惚,蠻人雖被減速削弱,仍然力大無窮,僅憑一拳一腳就地動山搖,但黑衣士卒勝在靈活,一柄刀使得出神入化,足以以一當十。戰鬥進行到尾聲的時候,餓鬼已是站立不穩,但他強撐著。

巨石懸空於峽谷之間,蠻人的屍體一地,血液在冰雪中冒著熱氣,順著巨石的邊緣流下。黑衣士卒死傷並不太多,在此之前,我從未想像過一隻鬼會怎樣消亡,但當蠻人的巨掌撕裂他們時,他們就宛如一片霧的消散。

七尺陌刀墜地,接觸到地面的一瞬間,分散成根根白骨,在戰鬥的混亂中被踩碎。蠻軍撤退,黑衣士卒手中的長刀化作灰白色的粉末,又湧入他們的身體中,在粉末湧入之後,他們有變得有了人類的質感。

「回營。」將軍的聲音響起,這時候我才發現魏黎根本沒有登上巨石,他站在所有人的身後,在最安全的地方。「這個將軍未免也當得太容易了些。」我小聲嘀咕,說這句話的時候,將軍正看向餓鬼的方向。

餓鬼看起來像是耗盡了精神,以至於身體變得有一些散,他接話說「嘿嘿,將軍英明神武,只需要觀戰就好。」我心裡不服,想要爭辯,卻在餓鬼警告的眼神下咽了聲。

將軍騎著馬在後走,我們像是被趕著的豬玀一般回了營地。我看著這將軍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又想到他之前冷眼看著那麼多士卒死去,心裡就有百般不滿。

當軍營的外門關上之後,餓鬼才卸了力氣,癱坐在床榻上,他說「女娃子,不可以亂說話,將軍的能力是探查,你就算是哼那麼一聲,他也能聽個一清二楚。」

「他很厲害嗎?也會使那個七尺大刀?」我好奇。

「會啊,只是沒人見他上過巨石。」餓鬼想了想又說「嘿嘿,不過他是最強,因為他是將軍。」

「最強的就是將軍嗎?那打過他就能變成將軍?」我來了興趣,又問。

餓鬼聽了這問話突然坐直身子,仔細打量了我一眼,然後嘿嘿一笑,又躺下去「沒人挑戰過他,將軍怎麼可以被挑戰呢?將軍是傳承。」然後他擺了擺手,示意這個話題過去。

我並不認同餓鬼的話,哪有人生來就是將軍的呢,這個軍營應該只認實力才對,可是我現在離實力這個詞太遠太遠。

「求您讓我變強吧!」我看著餓鬼,一骨碌從他身邊爬起來,然後跪在他面前。餓鬼依然躺著,從眼睛的眯縫裡看我,他不說話,我就不說話,只是回以眼神。我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只是個弱不禁風的女娃,但是我的眼睛裡,藏著野心。

「嘿嘿。」餓鬼又開始咧著嘴笑,看他的樣子,我知道是允了。

餓鬼告訴我了些沒有流傳出去的事情,鬼鎧軍營共二十餘座,每一座都有其領頭人。成為僅僅驍勇善戰是不夠的,還需要一項自身獨特的能力。

一隻鬼的能力取決於他的生前的死因,就如死於飢餓的餓鬼,當能力覺醒之後,可以使走進他區域的蠻軍飽受飢餓之苦。但這能力並不是人人都有,大多數沒有能力的鬼只能去前線廝殺。

若要去前線,自得有一套趁手的刀具,我之前所見的七尺長刀,不可謂不鋒利,斬在蠻軍身上,可以看見骨骼平整的切痕。這刀就來自於鬼的骨骼,故又名骨刀。

餓鬼見我不理解,就用手搓了搓肚子,坐起身來,他把手掌向上打開,掌心裡就起了一層白霧,仔細看竟是骨粉,白霧旋轉凝結,化作一柄短小的匕首。「你的身體就是武器,你學這刀法罷,學的越好,活得越久。」

餓鬼示意我試試,我遲疑的展開手,一絲一縷的白氣從我手心升起,我感覺身體輕了些,這種空虛感讓我驚慌。餓鬼看著我的神色,我抑制住心裡的微妙的恐懼,讓骨粉出來的多些,更多些。

慢慢的,一層白霧顯現出來,越變越厚重,這時候身體里有聲音強烈的警告我住手,停下來,但是我用盡全力去抵抗它,餓鬼臉上出現訝異的神情,我全部注意都放在手心,周圍的人變的多起來,他們竊竊私語。

那時候,我年僅十二歲,坐在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中間,第一次凝結出自己的骨刀。後來餓鬼告訴我,那一次超出了他的意料。他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能第一次就抽出自己這麼多骨粉,也沒有見過任何一個人,能在第一次就凝結出骨刀。這心勁,即使沒有能力,也可謂大才。

當一柄鋒利的小刀出現在我掌心的時候,我可以感受到刀沉甸甸的重量,但與此同時,身體輕的就好像要飄起來,這種失去重量的恐懼讓我發抖,幾乎堅持不了片刻,手中的骨刀就碎裂開來,四散成粉末,湧入我的身體。

它們回到身體之後,那種心臟懸空的不適感終於消失,我幾乎癱倒在地,只能一個勁的喘著粗氣。我看到周圍人懷著異樣的眼神四散,也看到餓鬼臉上的複雜,突然想笑,於是我就笑起來,儘力用一種很少女有很輕鬆的語氣問「我還合格嗎?」

「不可估量。」餓鬼拋下這樣一句話,轉過身去,他似乎陷入了回憶里。

後來的一段時間,蠻人像是被挫傷了銳氣,沒有再次進攻。我的骨刀從一柄短小的匕首,慢慢變成一把鋒利的腰刀。我知道這遠遠不夠,蠻人的體格在上一次戰役中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在我適應了環境之後,時間就似乎陷入了停滯,冰川和白雪足以概括生活的全部,日復一日的練刀,我知道自己終有一日會變得很強,變的不再會懼怕蠻人,可是變到最強以後呢?太遙遠了,我想不清楚,但是我想做將軍。

我的骨刀最終也不能到達七尺,年幼死去讓我的身體停止生長,以至於骨粉也要少些,但我不甘心弱於任何人,我回想餓鬼之前說過的話。

我記得自己死前的樣子,風雪寒冷,母親嘆氣。也記得知道自己的鎖骨被母親掏出後的感覺,那時候我已經感受不到外界的風雪了,但是心裡卻在發抖。如果用一個詞來概括,就是寒冷。

這些天,餓鬼一直看我站在冰原上,骨刀發出破風的響聲,他給我說天資如此,練到這裡已經不易,別把自己逼得太狠。與餓鬼共同生活的時日,他越來越像是一個長輩。

但是我沒有告訴他自己心裡的想法,我不相信能力是上天對少數人的饋贈,我不信命,也不信天,只覺得所要就要得到。

我終於可以自如使這一柄長刀,可以在恐懼與力量之間找到一個合適的平衡,一個與往常相似的一天中,刀柄上竟附上了薄薄一層冰花。看到這層冰花的時候,我激動的難以自持,這能力意味著新領頭人的誕生,只要給我一段時間。

但後來一段時間,無論我怎樣費儘力氣,冰花仍只能薄薄覆蓋刀刃,如同雞肋。我未曾告訴餓鬼,只覺得這點冰花像是笑話一般。

很快,我不得不告訴餓鬼,因為與蠻人的第二次戰爭,打響了。

集合的時候,餓鬼依然走在前列,我已經度過了新人的保護期,需要上陣殺敵。但能力未到先起風,結局只能是折翼。

我此刻身上有無限可能,出什麼問題太過可惜,就對餓鬼耳語「餓鬼叔叔,我有了能力,但未能熟練掌握,可否這次不上前線。」

餓鬼一愣,他有些驚訝問「這可不行,縮在後面永遠也不能成長,不過你是什麼能力?」

「冰霜。」這個詞自然在我腦中形成,脫口而出。話音未落,餓鬼就好似渾身一個激靈,他抓住我的胳膊,力氣大得嚇人,「你說什麼?」

我心裡惴惴不安,又重複了一遍,餓鬼用一種審視和抉擇的表情看了我很久,才開口說「那你這一次還是站在我身後。」我不太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但這和冰霜的能力有必然的聯繫。

軍營門打開的時候,魏黎依然站在不遠處,這一次,他視線直對著我,然後又盯著餓鬼,臉上有一種刻意針對的神情。「那個女孩,不能躲在後面。」他的聲音讓所有鬼鎧營的鬼都看向餓鬼的方向,我手足無措。

餓鬼把我往身後藏藏,他聲音裡帶著疲憊和嘆氣的味道,開口說「魏黎,她不一樣...」

「軍令如山。」魏黎直接打斷了餓鬼的話,他之前看起來極其的不近人情,但說出這句話之後,卻愣住,迴避了餓鬼的視線。

「嘿嘿,好,好一個軍令如山。」餓鬼又開始嘿嘿笑,我聽著心裡突起莫名的心酸。

我曾經問過餓鬼,為什麼越是無聊的地方他越笑。餓鬼那個時候,也是笑著答我的。他說生活已經很艱難,笑起來就能假裝讓自己覺得好一些。我看著餓鬼的背影,突然覺得有很多東西自己都不知道,包括他和魏黎。

餓鬼不能再護我,意味著這一次我將站在前線。我轉身走回黑衣士卒的隊列,從他們衣服的縫隙中,狠狠地看那個騎在馬上的男人。我心裡是燃著火的,即使手上握著冰,如果這幾次能撐過去,定要讓魏黎跌下將軍的位置。

人群無聲而秩序的走向前線,我的腳踏在巨石上,向下看是萬丈深淵。

蠻人踏上巨石的時候,我幾乎感覺到地面的顫動,即使知道他們被減速,被飢餓所擾,他們的動作仍然每一下都是殺機。我混在人群中,憑藉著身材矮小,在士卒的腿邊穿梭。

腰刀雖不長但勝在巧,這段時間的訓練,凝結腰刀已成為身體的記憶,我變得輕盈,有風穿過我的衣服。此時蠻人距離極近,我面前一士兵舉起長刀,但他慢了半拍,於是蠻人雙拳生風捶下,若擊到他身上,必然骨碎鬼散!

眼前千鈞一髮的危急關頭,我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轟鳴,雙手緊握刀柄,拼盡全力揮向蠻人腰側,刀陷入肉里,鮮血飆起數尺,濺得我滿頭滿臉。骨刀沒有受什麼阻礙,幾乎是一場輕鬆的分割,反倒是我用力過猛站不住腳,刀尖差分毫就傷到那黑衣男人。

黑衣從蠻人拳下逃過一劫,驚魂未定又躲過我的刀鋒,然後用沾血的手拍拍我的頭頂,又投入戰鬥,我看著他提刀的背影,覺得難以形容的帥氣。

他這一拍,蠻人的血就把我最後一點乾淨的頭髮黏住了,我用手抹了把臉,就著血把眼前的頭髮朝後一擼,心裡的戰意就燃起來了,我要戰!

這一場戰鬥一直持續到天快黑的的時候,我隱隱感覺自己的掌控力到了盡頭,骨刀發出即將碎裂的哀鳴,每一次揮出都讓人膽戰心驚。終於,我也同那男人一般,耗盡了力氣,蠻人的掌風揮下,我幾乎舉不起刀。

「這才不是盡頭!」我直視著這一掌落下,幾乎咬碎牙齒舉起刀來,但我的手比他慢太多,就在這時,骨刀發出最後一聲悲鳴,化作骨粉。

蠻人的膝蓋卻突然軟下去,我抵制著骨粉湧入身體,用讓它們在空中旋轉,盤旋成尖錐的形狀,「咔拉咔拉」一層寒冰附上,這變成了致命的武器,穿過蠻人的身體,他轟然倒下。

蠻人不知為何撤退,他們突然顯得虛弱無力,逃得慢的都永遠留在巨石之上。眼前的世界開始旋轉,骨粉湧入身體,我卸了力倒在雪地上。入眼之處儘是一片猩紅,很快新的雪落下,就會覆蓋住這一切。

我看向餓鬼,突然睜大了眼睛,餓鬼七竅流血,他回望我,然後緩緩倒了下去。

緊接著,我看見魏黎幾乎是第一個沖向餓鬼,宛如條件反射。我突然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麼緊密的聯繫,而我只能躺在地上,被他們排除在外。

這一次戰役餓鬼精神力被消耗一空,後來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我。

當餓鬼被送回軍營的時候,魏黎正騎著馬站在冰原之上,數不清的鬼卒從他身邊擦身而過,而他一動不動的看著遠方,看著茫茫的雪,就像是插在冰原上的一柄長刀。

我那個時候還躺在地上,雪漫過我的耳朵,所有鬼卒都走了,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他看起來是多麼的不近人情,可是我看他樣子,卻又像是極其寂寞了。

魏黎注意到我渾身發軟,就策馬向我的方向走了些,他的影子籠罩住我,我聽到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他說「餓鬼現在的徒弟不過如此,想取代我,不是誰都可以的。」

魏黎的聲音里有一種冷嘲熱諷,我不明白他為何會對我如此留心,只聽見他馬蹄子漸遠的聲音。我在雪地里躺了很久很久,久到所有人都把我遺忘。他越這麼說,我心裡越是不服,對自己說「他看不起我,但是我會打敗他。」

後來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雪在衣服上覆蓋了薄薄的一層,我恢復了力氣,終於站起來,茫茫雪原上只有我一個人。我想起了餓鬼,風聲在耳邊呼嘯,我沖回營地,看見餓鬼倒在榻上。

「你還好嗎?」我不知道如何開口。

餓鬼很疲憊的招手,就像是一個卧病在床的父親,招呼女兒去他的身邊。餓鬼這一次花費了太多精神力,他需要一個調養的時間。我走過去問「魏黎似乎對您與眾不同。」

餓鬼愣了愣,然後閉起眼睛說「他曾是我的徒弟。」餓鬼告訴我,自己曾是上一任將軍。

這消息太過不可置信,我從未想過自己身邊那個普通的餓鬼曾有這樣的地位,於是發問「可是你們現在的關係很僵,不是嗎?」

餓鬼繼續解釋道「將軍的位置是傳承,沒有人可以一直做將軍的,就像血液總要流動,如果一直由他統領,他早晚有一日會受不住壓力而灰飛煙滅,魏黎不懂這個道理。」

餓鬼像是回憶起了過去的好時光,整個面容都柔和了些,他說魏黎是個很有天分的孩子,說起自己能力強大,當魏黎師父的那一段時間。大概是受傷而脆弱的緣故,那一晚餓鬼說了很多我曾經不知道的事情。

鬼鎧營的將軍是會變老的,與人世間不同,只要處在將軍的位置,能力就會一天一天減弱,直到消失。所以每一任將軍都會在適當的時間退位,重新做回營帳的首領。

魏黎曾經出色優秀,歷史中無一人能與他相及,他從未輸過。對他而言,從將軍的位置上退下,就是服輸。他寧願戰死,也永不服輸。

一百年中,餓鬼曾一次又一次勸說魏黎退下來,可他哪裡聽得進去呢?後來,也就不認餓鬼這個師父了。

「你會打敗他,但請你讓他活著。」餓鬼如此對我說,我看他眼神切切,那是一個師父的眼神,也是一個疲憊的父親的眼神。我心裡一酸,餓鬼從未承認自己是我的師父,對他而言,只有一個徒弟。

「好。」我說,凝結出骨刀向營帳外走去。

又是一段漫長的習武時間,這人間究竟是冷是暖我分不清楚,只知道大雪下個沒完。後來又是幾次戰役,餓鬼精神力不足,但他仍然強撐著上陣,魏黎並沒有阻攔。

我心裡覺得魏黎相當冷酷,他對餓鬼似乎半點情分也沒有,就像是對待一個陌生人。這就是所謂師徒嗎?雖然他是將軍,我依然看不起他。

當我逐漸適應鬼鎧營的生活之後,日子變得好過了很多,長刀上慢慢可以穩定凝結一層冰刃,鋒利無比。

一次,餓鬼喚我到身邊,他說「你也要有個名字了,叫魏霜如何?」我欣然接受,後來才知道魏姓是每一任將軍的姓氏。

魏霜的名字在軍營里傳開,戰爭打響的時候,我的位置一次比一次更靠前,我殺更多的敵,冰霜的能力逐漸被展現。後來在鬼鎧營,很多人都知道這個十二歲的女孩子,很可能成為新一任將軍。魏黎沒有任何表示,只是風雨欲來。

「什麼時候才是恰當的時機?」我問餓鬼,這個時候我已經與剛入鬼鎧營的自己全然不同了,眼神里儘是殺伐英氣。

「再讓魏黎最後統領一次鬼鎧軍吧。」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餓鬼與我之間開始有了距離。我曾想,自己在他的心中,大概永遠比不上魏黎的位置。

得不到感情,那就要得到地位,對我而言,站在前線是冷的,騎在馬上也會是冷的,我也許與魏黎是同樣的人。

那麼怎樣避免獨行的悲哀呢,也許是足夠高傲。

當我終於能自由控制冰霜的時候,蠻軍再一次進攻。臨行前餓鬼抓住我的胳膊,他說「別忘了你曾答應的話。」我突然想笑,但心裡發苦,也許這一戰之後,我與餓鬼就不在會以這樣的身份對話了。

「我知道。」我看著他,繼續說「您從未把我當做徒弟,但我,會記得您的恩情。」說完,便深深鞠躬,向前線去了。

「你與他太像,總看不到人世間的溫情。」這是餓鬼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站在隊伍的最前列,與魏黎對視,似乎是一場交鋒。

蠻軍踏上巨石,戰爭如出一轍,血斗之後蠻人退軍。就在所有鬼卒準備回營休整之時,一道高高的冰牆築起,擋在魏黎的前面。所有人停下動作,我感受到餓鬼的視線,但沒有向他看去。

我盯著魏黎,每一步踩在雪地上,走得緩慢又堅定,直到走到他面前。

四周雪落簌簌,除我聲音之外別無他響,我說「拔刀吧。」

鬼卒四散退去,魏黎低著頭看著我,片刻的沉默之後,他下了馬。我弓起身子,骨粉從身體盤旋而出,帶著森森寒氣,在身後凝結出數道冰刃。冰霜的能力之所以強大,在於藉助環境的天時地利,武器無處不在,防禦滴水不漏。

我第一次看魏黎抽出七尺骨刀,他氣勢奪人,刀一揮,雪地留下深深的印痕。

魏黎確實統領了邊境百年,每一任將軍都有天選的才能。餓鬼曾說,魏黎的能力在於偵查,能看百里之外,也能察分毫之間。我此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彷彿自己一招一式都在他的判斷之中,著實可怕。

魏黎能預判我所有的動作,能擋掉處處進攻,又刀刀在我的防守缺漏中。我的冰盾承受衝擊,幾次之後竟有了要碎裂的趨勢,但他絲毫沒有卸力。我有些狼狽,從未想到魏黎的骨刀竟如此出神入化,他一直騎在馬上,遠離前線,以至於我輕視了他本身的實力。

但我不曾畏懼,我這些日子遇強則強,倒未有過敗績。心裡不服的念頭冒出來,身體輕盈躲閃,我將骨粉一半作刀,握在手中;一半作盾,環繞身側。就此幾個來回,與魏黎不相上下。

「這是要殺我?」當魏黎的刀再一次從我身前揮過時,我後退幾步,死死盯住他。

「因為你貪得不該屬於你的東西。」魏黎神情孤傲,不可一世。

「所有的東西都是伸手取來的。」我回這一句,不再與他多言。這時候冰原降下大雪,可謂上天的助力,我猶豫許久,心裡閃出有一個念頭。

我從未讓骨粉離開我太遠,無論是刀是盾,都是有型的。可是看著飛雪和冰原,我和魏黎都顯得極其渺小,突然心中似乎有所頓悟。

我向來將手握得太緊,只看到那些可以觸摸到的東西,那些看不到的,雖然無形,但卻是存在的,是我太過狹隘了。於是散盡骨粉,融入漫天大雪,空氣中儘是殺機。

魏黎能判斷我所有動作是不假,但他在將軍位置上時日已久,早已不能與往日相比,即使心裡清楚,身體是跟不上的。我似乎融入了風裡,不殺他,要重傷他,以報魏黎的輕視之仇。

魏黎逐漸應對吃力,勝負已經初定,我伸出右手,風卷著骨粉在我手間一寸寸凝結成刀,我提著刀一步一步走向魏黎,我看他在寒風中如同困獸,一切該結束了。

未曾想自己在最後關頭鬆了警惕,竟給魏黎可乘之機,他猛地回聲,眼裡滿是魚死網破之勢!我大駭,此時已來不及後退,可就在這時他動作卻是一滯,我與魏黎同時意識到什麼,是餓鬼。

魏黎拼力一搏,卻仍慢了半步,我的刀架上他的脖子,猶豫片刻,沒有傷他。是餓鬼最後幫忙,我贏的並不光彩。

「你輸了,退位吧。」魏黎聽我這句話突然笑的怔怔,很久才止住,他看向餓鬼,眼睛比冰還寒。餓鬼只是轉過身,消失在鬼卒之中。

「你們如願以償了。」

「餓鬼不是我的師父,他只有一個徒弟。」我說完便向鬼鎧營走去,魏黎仰面倒在雪地里,安靜的就像死去了一樣。

去鬼鎧營收拾行裝的時候,餓鬼並未與我說話,他看起來就像是個老人家了,鬼怎麼會衰老呢?我想不明白,只覺得他已經疲憊至極。

將軍住所與我曾住的地方不遠,又感覺千百般遠。無論是鬼卒還是將軍,一代又一代交替,突然覺得我們都算不上什麼了。

提著包裹出來的時候,冰原天地一白,唯我一人獨行,覺得十分寂寞。

此後,鬼鎧營迎來了一位新的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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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我又回來了,神不神奇

微言情(劃掉)言個鬼的情

開新坑開新坑嘿嘿嘿嘿

目前所有坑都填完了,可把我牛逼壞了(叉腰)


1.

秦九歌問師父,一隻鬼的自我修養是什麼。

師父站在梨花樹下,說,以早日投胎為榮,以征服三界為恥,小九,你要做一隻善良的鬼,五講四美,構建和諧江湖。

秦九歌說,師父,您別騙我,我應該成為萬鬼之王,站在紫禁之巔,魔氣滔天,三界畏懼。我手下有無數馬仔,殺到天庭,殺到地府,天下無敵。

師父搖搖頭,說小九你想多了,首先從名字來看,你也就是個賣唱的。你若是叫秦九皇,秦九王,秦九五至尊,還有幾分機會,鬼王,別想了。

秦九歌當然不服,他離開師父,找到李南生,說,南生,我師父不信我,你信不信我。

李南生說,我信,九哥,從你贏了我那天起,我就覺得吧,咱們一定能登頂紫禁。

秦九歌拍拍李南生的肩膀,那裡有生前破碎的鎧甲,腐朽不堪。他沉聲說,好,南生,雖然你生前只是一名小卒,但跟著我,終有一天,你定將以一敵萬。

李南生是秦九歌的第一個朋友。

他曾是軍隊的一名小卒,從參軍那天起,就夢想有一天他手持長槍,領百萬大軍,為主公征戰赴死,一聲「沖阿!」,便成摧城之勢,踏遍大江南北。死後,也要骨頭鑲鑽鎏金,名聲流芳百世。

然而兩年過去,李南生只能背著鐵劍,在百萬大軍中默默地活著,鐵馬冰河,大風大雨,鐵衣在歲月長河中逐漸腐銹,某一天,天晴日麗,在領頭的大將說了一聲「沖阿!」後,李南生就死了,骨頭被馬蹄踏得粉碎。

世上,便又多一隻迷茫的鬼。

秦九歌遇見李南生那天,在紫禁之外,十里墳場,無處落腳,秦九歌問他,你為什麼呆站在這裡。

李南生眼神恍惚,他說,這座城,我想征服他想了一輩子,可我卻連看都沒看過,我死了,想來看一看。

秦九歌看著李南生身上腐銹的鐵甲,頷首說,「小夥子,你很有前途,跟我學打架吧,我領你征服這座城。」

李南生笑,「呵呵,讓我賣命,要贏我。」

那一天,紫禁城外殺機衝天,鬼氣瀰漫,太陽落山的時候,戰鬥結束了。秦九歌進了城,身後跟著滿臉服氣的李南生,而李南生的身後,只留下一片溝壑縱橫,滿目瘡痍的土地。

五子棋,三局兩勝。

秦九歌勝了。

李南生覺得秦九歌一定能征服這座城。

2.

成為鬼王的路途,註定艱難坎坷。

秦九歌常常望向紫禁之巔,那裡有一個黑色身影,他孤傲地佇立在那裡,亘古不變。沒有任何一隻鬼知道他什麼時候站了上去,也沒有任何一隻鬼敢再站上去。

秦九歌說,南生,他站在那裡太久了,既疏忽了軍隊,又荒廢了修鍊。我們即使從街東頭砍到了街西頭,再從西頭砍到東頭,來來回回砍了十八次,他也不會下來。

秦九歌說,南生,現在我任命你,是我,未來的紫禁城鬼王,秦大人的大將軍,以後你只需說一聲「沖阿!」,就一定會有無數馬仔為咱們賣命。

秦九歌說,南生,但是我們現在要從基層做起,不畏強權農民起義,穩紮穩打,等我們成長起來了,就去幹掉紫禁之巔的那隻鬼。

「九哥,我們怎麼從基層做起?」

「跟我來。」

在某一個夜市,秦九歌站在角落,正巧有一個小孩子轉頭望過來,秦九歌趕忙揉臉清嗓,顯出身形,他臉色蒼白,「桀桀」一笑。

小孩子「哇」地一聲就哭了。

秦九歌滿意地說,南生,看見了吧,咱們今天讓人類哭,明天就可以讓玉帝顫抖,讓閻王跪服。

李南生覺得有點不對,「九哥,人類跟神仙差得好像有點兒遠,況且那小孩兒還沒到十歲,再說,你好像就僅僅是笑了兩聲。」

秦九歌義正言辭教訓說,南生,你不懂,笑,就是一隻鬼讓人類害怕的技巧。而且小孩,中年,老年,難度升級,還分別有相應地不同笑法。

「哦?分別該怎麼笑?」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兩隻鬼正在這裡交流經驗,有一聲清脆地喊聲從旁邊傳來了,「死鬼,你還有臉笑!」

秦九歌回頭,正和一個星目劍眉的少女面對面,那少女一匹白裙,唇似火,眼如墨,披三千青絲,拎四尺桃木。

少女胸脯起伏,白皙的臉上浮著紅暈,也不知是生氣還是激動,總之一柄桃木劍挽了朵劍花,遞劍出去,戳進了秦九歌的胸膛。

秦九歌很疼,呻吟,啊。

李南生怒目,他看著少女笑,桀桀。

少女抽劍,遞劍,戳秦九歌。

秦九歌呻吟,啊。

李南生笑,桀桀桀。

少女抽劍,遞劍,戳秦九歌。

秦九歌呻吟,啊。

李南生笑,桀桀桀桀。

少女抽出劍再想刺出去的時候,秦九歌一手拉起李南生,一手捂著胸口說,別他媽笑了,快跑吧。

那一夜紫禁城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秦九歌與李南生被林幼攆得從街東頭跑到了街西頭,又從西頭跑到東頭,來來回回跑了十八圈。

3.

如果說李南生真的能夠以一敵萬,那麼他所佩服的秦九歌也許就能以一敵十萬。

可惜林幼的戰鬥力有一百萬那麼高。

一百萬的意思,就是九個秦九歌,再加上九十個李南生,都打不過林幼。

在秦九歌眼中,林幼不幼,她不是一塊石頭,也不是一滴眼淚,她是一片偌大林海,一望無際,千軍萬馬也碾不碎她。

可在林幼眼中,她僅僅是紫禁城中唯一的陰陽師,雙目有神,看得見鬼,也打得過鬼,抓得住鬼。不過大多鬼都是遵紀守法的好鬼,她的父親,她的爺爺,她的太爺爺,才會一輩子碌碌無為。

那紫禁之巔的黑色身影百年百年的不動,那街頭小巷的孤魂野鬼遊手好閒地閑逛。

她的太爺爺曾登上紫禁之巔,問,惡鬼,你是不是想征服三界?

鬼王說,不想。

她的爺爺曾登上紫禁之巔,問,惡鬼,你是不是想征服這座城?

鬼王說,不想。

她的父親曾登上紫禁之巔,問,大哥,其實你就是想踩塌紫禁之巔的對吧?你真壞,干件小壞事還偷偷摸摸的,調皮。

鬼王說,不是。

三世一個鬼也沒抓到就含恨而終了。

所以林幼覺得自己很幸運,遇到了秦九歌,這隻鬼不遵紀守法,不遊手好閒,有鮮明的恐怖分子氣息,雖然現在還很弱小,但一隻有追求,有夢想的鬼一定成長的很快,也許哪一天,秦九歌就從小混混變成了大魔王,奸淫擄掠,無惡不作。

林幼覺得自己肩負著全世界的和平。

所以林幼找到秦九歌說,死鬼,你要是再敢半夜嚇唬小孩子,我就揍得你灰飛煙滅。

秦九歌很不服,他瞪著少女,給我放尊重點,你面前可是未來的鬼王,你,怕不怕我?

林幼小嘴一嘟,桃木劍一提,秦九歌就拉著李南生跑了。

李南生在路上問,九哥,不應該是所有人都怕我們嗎,我們為什麼要跑?

秦九歌敲了李南生一下,說跑不是怕,這是戰略性撤退。

4.

秦九歌回去找到師父,「師父,我要成為鬼王了。」

「哦?」

「我手下有一個生前征戰南北的大將軍,紫禁城最厲害的陰陽師視我為心頭大患,我不再默默無聞了。」

「可是小九,你為什麼這麼想成為鬼王?」

秦九歌仔細想了想,他覺得自己生前默默死去,死後總該轟轟烈烈,於是他正色說,「師父,我想讓九天十地都記住我,都臣服我,都畏懼我,讓所有生靈明白,紫禁鬼王秦九歌,天下無敵。」

師父搖搖頭,兩鬢蒼白如身後的梨花,他緩緩說,「小九,小九,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全世界的人都怕你的話,你會不會很寂寞。」

如果所有人都怕你的話,是不是也就代表沒有人愛你了。

秦九歌已經沒有時間再去思考了,身旁的矮牆翻出來一匹白裙,與一柄桃木劍,林幼大眼睛一瞪,嬌聲喝道,死鬼!放開那個老爺爺!

秦九歌嘴角掛起一絲冷笑,不慌不忙,運起精深功力,身上氣勢磅礴,只聽他氣定神閑說,啟動戰略性撤退。

在某一個傍晚,紫禁籠上了滿城的金黃,一條老街上,林幼又抓到了正處於恐怖主義初級階段的秦九歌,秦九歌一臉的無奈,對著眼前少女說,林幼,你怎麼比我們鬼還神出鬼沒?

「死鬼,這全城只有你一個恐怖分子,我不找你找誰。」

林幼,你不要再浪費青春了,我可是要成為鬼王的男鬼,日後我可以把你綁起來拿蘸了辣椒水的鞭子抽你,你怕不怕?

死鬼,你做不成鬼王的,你太善良,嚇一嚇小孩子後,又要在半夜送他一串糖葫蘆,還偷偷摸摸的,真可愛。

林幼,你他媽是不是變態,大半夜的不睡覺還跟著我?

死鬼,誰知道你是不是去禍害良家女子。

林幼,你說,其實你就是想跟我睡覺吧。

這句話叫秦九歌說的漫不經心,但林幼聽起來就不一樣了,她耳根立即紅得像落山的夕陽,氣惱之下,她拔劍刺出,狠狠戳進了秦九歌的胸膛。

秦九歌特別疼,呻吟,阿。

旁邊的李南生特別生氣,盯著林幼開始笑,桀桀桀桀桀。

5.

可惜林幼終究不能一直跟著秦九歌犯罪團伙,畢竟她還要睡覺。酒鬼可以沒日沒夜的酗酒,賭鬼可以沒日沒夜的賭錢,但林幼不可以,雖然她也很想沒日沒夜的追著秦九歌揍,但作為一名活著的人,她肩負著睡覺做夢的義務。

也許在夢裡,林幼降服了秦九歌。她功力高深,可以讓任何一隻鬼灰飛煙滅,連沒臉沒皮的秦九歌也畏懼了,從此在她的桃木劍下做一個良好青年,領著李南生種樹修橋,扶老奶奶過馬路,獻身於構建美好社會的大工程中。

可惜恰恰相反,秦九歌與李南生這兩個畜生一直在狂熱地拼殺著。從街東頭砍到街西頭,足足砍了八十八次。

「沖啊!」

李南生大將軍第一次喊出這二字的時候,身邊空無一人,只有滿臉悲憤的秦九歌說了一句,那他媽就沖吧。

兩個人便與對面的扎堆小鬼打成了一團。

勝利之後,疲憊的秦九歌睥睨地上呻吟的眾鬼,用苦練好久的滄桑聲音說,你們,怕不怕我。

「怕。」

這就是秦九歌團伙的第一批馬仔。

這樣的歲月循環往複,秦九歌自然是惡名遠揚,成了惡鬼眼中的一方魔頭。

漸漸地,秦九歌出手越來越少了,每一次戰鬥,都是李南生站在最前方,他朗聲說,小的們,你們可願為紫禁城鬼王秦大人一戰?

「願!」

「沖阿!」

李南生熱血沸騰,一聲令下,率領千軍萬馬,踏碎一個又一個惡鬼團伙。鬼氣繚繞中,李南生彷彿又回到了生前,那裡有鐵馬冰河,鼓角齊鳴,而今情景再現,只是他再也不會默默地死在馬蹄之下。

如今他站在軍隊最前方,他站在紫禁城中,他終將征服這座城。

他說,大將軍李南生,願為紫禁城鬼王一戰。

這樣的日子過了很久很久,林幼的白裙子換了又換,她好像做了一場很短的夢——那裡有夢想維護世界和平的少女,可她眼中的惡鬼卻在夢中漸漸消失了,等林幼醒過來,她越來越難見到鬼鬼祟祟的秦九歌與李南生,偶爾見到時,他們身後浩浩蕩蕩跟隨一眾鬼兵,在喧鬧的市場中走過。

林幼作為唯一的陰陽師,看著一方人間煙火,一方冷血肅殺,只覺人鬼殊途。

恍如隔世。

秦九歌與林幼擦身而過的時候,說,林幼,我不會再去嚇小孩子了。

林幼不服輸,她哼了一聲嘴硬說,那當然,死鬼,有我在一天,就絕不允許你為禍人間。

秦九歌沒有停下腳步,走遠了,領著浩蕩的隊伍。

以秦九歌李南生二鬼為首的犯罪團伙,已經從恐怖主義初級階段,步入了恐怖主義高級階段。

6.

秦九歌征服了半座紫禁城的時候,他回去那顆梨樹下,他說,師父,我快要成功了,不是說說而已,徒弟馬上就要成為真正的鬼王了。

師父說,真正的鬼王,永遠是有一處做到了極致,紫禁城的鬼王算不上鬼王,東西南北的,都算不上。

於是秦九歌問,師父,那真正的鬼王是什麼樣的?

「真正的鬼王,無需魔氣滔天,無需手下有多少軍隊。我們死而為鬼,全靠一絲執念活著,或許是慘絕人寰的恐怖,或許是沉積千年的思念,或許是撕心裂肺的痛苦,總之某天心領神會,一朝證道,眨眼稱王。」師父說完了,看向秦九歌,又問。

「你慘絕人寰嗎?」

「差點兒。」

「你撕心裂肺嗎?」

「也差點兒。」

「那你有什麼能稱得上極致?」

「師父,我覺得,我挺帥的。」

秦九歌忿忿地離開了,師父最後的一句話叫他心生怒氣。

「小九,其實為師覺得你最大的優點是善良,這也是我收你為徒的原因,沒準堅持下去,哪天你就能三花聚頂五氣朝元,成為歷史上最善良的鬼王,這多好。」

秦九歌很想反駁,但面對一直引領他的師父,他終究是不敢開口,所以他轉身離開,與李南生又征服了一條街。

在凱旋路上,他遇見了林幼,她依舊紅唇亮眸,楚楚動人,正處於一個女孩兒最美好的年紀,唯有一柄桃木劍略顯寒顫。

這柄桃木劍,已刺不透秦九歌。

秦九歌再也不會啟動戰略性撤退了。

「林幼,你看,這紫禁城所有的鬼,馬上都將臣服於我,你不要再追著我了。」

「死鬼,你後面那些,賭鬼,酒鬼,色鬼,都是膽小鬼,他們今天怕你,明天就會怕別人,很有成就感嗎?」

「林幼,你不懂,因為你還是個人。」

「死鬼,你也不懂,你就是只笨鬼。」

你是想讓全世界都怕你,還是想只有一個人愛你。

7.

秦九歌終於來到紫禁之巔了。

他手下馬仔眾多,雲集在大殿之下,只有秦九歌飄到了那個黑色身影之前,他突然發現這個黑色身影很弱:以前仰望他的時候,覺得高不可攀,而今站在面前,才發覺與普通的小鬼沒有太大的區別。

但是秦九歌還是說,你好,鬼王。

鬼王的黑色鬼氣下是一張中年男人的臉,他搖搖頭,聲音沙啞,說,你好,我不是鬼王。

「你若不是鬼王,為什麼可以站在紫禁之巔?」

「好多年前,紫禁之巔還沒有人,我站上來後,就沒有人再上來了。」

「不可以,你撒謊,你一定和我一樣,浴血奮戰,力戰群鬼,千辛萬苦才站到了這個位置。」

「你想多了,我在這裡,只為等一個女人。她一定死了,但不知道她是做了鬼,還是投了胎,我就在這裡等她,視野開闊,盡收眼底,還不收門票錢。」

「那你不用等了,這裡只屬於鬼王,而我,秦九歌,就是紫禁城的鬼王。」

「你年紀小,還不懂。」他搖了搖頭,說,「你我都不懂做鬼王是什麼感覺,不過我知道站在這裡是什麼感覺——我已經站了太久,我已經知道,鬼要比人寂寞,你決定站在這裡後,又會不會寂寞?」

秦九歌聽後,戾氣衝天,偌大的紫禁城內霎時再無鳥鳴,他攜著磅礴氣勢,殺死了這個弱小的鬼王。

「我寂寞你媽。」

秦九歌登頂紫禁了。

8.

秦九歌登頂的那個夜晚,斜月高掛,李南生按捺不住興奮,他說,九哥,我們成功了。

良久,秦九歌搖搖頭,他回頭看了李南生一眼,滿是淡漠,如一彎涼月。

李南生立即明白了——李南生雖然不太聰明,他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具體要的是什麼,但他偏偏能明白秦九歌的意思。

也許從他投身軍隊的那一天起,秦九歌就是對他說了最多話的一個人。

所以李南生面對秦九歌的淡漠眼神,只是低下了頭,說,秦大人,我們成功了。

秦九歌便笑了。

次日,秦九歌丟下軍隊,只領著李南生,來到了一株梨花樹下。

「師父,我成功了。」

師父頭也沒抬,煮著茶,說,「恭喜。」

「不過師父,我知道,您不怕我,滿城之下,只有您一隻鬼不怕我,這讓弟子很為難,也許會做出一些不太尊老愛幼的事。」

師父煮茶的動作僵了一下,繼續說,「不錯,小九,你已經有了幾分鬼王的樣子了。」

「那師父,如今,您,怕不怕我。」

師父搖搖頭,輕笑一聲,說,「小九,為師怕你。」

秦九歌忽然幻化出一柄劍,鋒芒畢露,刺透了茶盞,他搖頭說,不對,再說一次,你,怕不怕我。

梨花樹的梨花早就枯萎,只留下溝溝壑壑的樹榦,一如樹下老人的皺紋,師父終於抬起頭,他起身看了眼秦九歌,臉上皺紋皺得更緊,良久,才舒展開來。老師父緩緩欠身,拱了拱手。

「秦大人,老朽怕你了。」

秦九歌離開師父後,接著去找的,是林幼。

這是秦九歌第一次主動去找林幼。

在一間老院子中,林幼正在苦練家中傳下來的秘法。

「林幼,我做到了,紫禁之巔,萬鬼之王,你怕不怕我。」

「死鬼,我什麼時候怕過你?」

「林幼,你年紀也不小了,熬不過我的,趁早嫁出去吧,別操心我們鬼界的事兒了。」

「我不結婚了,我的職責就是除鬼,我要跟你斗一輩子,年輕斗,老了斗,死了做鬼,我還要跟你搶鬼王的寶座。」

「隨你吧,林幼,你太幼稚了,你一輩子也不會戰勝我了。」

秦九歌拂袖離去,身後的林幼咬著牙,再也忍不住,坐在了地上,「哇」地一聲就哭了。

李南生不明白,為什麼鬼還沒有笑,林幼反而哭了。

9.

鬼的世界裡,時間是最無用的概念。

秦九歌站在紫禁之巔上已經很久,他看著城中,大將軍李南生每天都在問著,小的們,你們可願為紫禁城鬼王秦大人一戰?

待聽到齊整統一的「願」字後,李南生便大手一揮說,「沖阿!」,領著浩浩蕩蕩的軍隊從街東頭操練到街西頭,再從西頭到東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秦九歌望穿天,看穿地,至今記得,曾經自己說過要成為萬鬼之王,站在紫禁之巔,魔氣滔天,三界畏懼。

但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

時至如今,他似乎只能帶領這一眾惡鬼,殺向天庭,殺到地府,無論結果如何。

原來成了鬼王之後,反而沒有那麼自由了。

秦九歌心想,可能在去往天庭的路上,沒準兒會遇到別的鬼王,接下來便又是一場大戰,輸了,灰飛煙滅,贏了,周而復始。

秦九歌心想,最後站在南天門前,他大戰四大天王,大戰天兵天將,那些天兵手中的長槍充斥仙力,那四大天王的法寶奧妙無窮。

秦九歌心想,我他媽這是怕了嗎。

於是他喚來李南生,問,南生,我們現在有多少兵馬?

「秦大人,我們至今的軍隊,共計兩萬有餘。」

「天兵天將有多少?」

「聽老鬼說,上邊的軍隊是論百萬計的。」

媽的,秦九歌撇撇嘴,他第一個念頭,是那天庭之上,都是林幼那傻姑娘級別的嗎?

念及於此,秦九歌不禁笑了出來,如今他已經達到了恐怖主義終極階段,完成了生命的大圓滿,一百個林幼也揍不過他了。

可為什麼還會想到她呢。

這麼多年,林幼可能結婚了吧,白裙子換成了紅裙子,鳳冠霞帔,和一個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收起了桃木劍,忘記了秦九歌,與李南生的笑。

可秦九歌又沒有時間去思考了,李南生說的一句話,打斷了他所有思緒。

「南邊有一個鬼王,征服了神州以南,近來就要來到紫禁城了。」

10.

春節那天,秦九歌看見了,在遙遠的地平線,南方的鬼王,率領百萬小鬼,大旗招展,洶湧前來,魔氣滔天。黑氣匯聚成了一片大潮。

秦九歌才明白,這才叫真正的魔氣滔天,他們一定可以殺到天庭,殺到地府。

秦九歌有點覺得自己就像是個賣唱的。

但秦九歌不會退縮,他怎麼可能退縮?他是萬鬼之王,站在紫禁之巔,東西南北,盡皆誠服,他還要讓九天十地,都畏懼他。

大雪紛飛中,他負手而立,沉聲說,我的軍隊何在?

良久的死寂後,所有鬼兵不約而同地四散逃走,他們說,大佬,我更怕他。

怕你的人,自然也會怕別人。

愛你的人呢?

秦九歌不知道,他站在紫禁之巔,看著南方的鬼王軍隊已經進城,最後說,李南生,我命令你,跑。

身邊的李南生咧嘴一笑,他說,你個大傻逼,我連他們都不怕,你還以為我真的怕你嗎。

話音剛落,李南生踏出紫禁之巔,立於虛空,他朗聲說,大將軍李南生,願為紫禁城鬼王一戰!

夜空中,李南生揉雪作槍,槍指浪潮,沖阿!

李南生衝出去了,一個人。他撞在黑色的浪潮中,雪槍如白骨,魔氣四溢,以一敵萬。

他從不畏懼,一如生前那個愚蠢莽撞,奔跑最快的小卒,鐵甲腐朽,任人踐踏。

李南生大笑著,大哭著,他大聲喊著,九哥!跑!

秦九歌看著李南生的身形在雪花中消散,一言不發,他向前踏了一步,卻被一個身影制止。

在軍隊前,又出現了一個人,這個人年邁佝僂,兩鬢斑白,端一盞茶。

師父說,你們這樣不對,你們應該以早日投胎為榮,以征服三界為恥。

師父說,你們要做一隻善良的鬼,五講四美,構建和諧江湖。

師父說,老朽要揍你們了。

話落,佝僂的老人喝盡茶,抽出一枝梨花,比月色白,比雪花白,師父沖了上去,散成一抹蒼老的白,瓣瓣凋零。

師父最後說,小九,跑。

林幼來了,她不知何時,登上了紫禁之巔,太久不見,秦九歌發現她的眼角已經掛上了皺紋。

「你來幹什麼?拜年嗎?」

「死鬼,我要來除鬼。」

「別鬧了林幼,你還是啟動戰略性撤退吧。」

林幼小嘴一嘟,桃木劍一提,唇似火,眼如墨,披三千青絲,一匹白裙在雪中颯颯生風,她眯起眼笑了。

「死鬼,你不懂,我的職責就是除鬼,當年我放過你無數次,這次我不會再放過他們。」

「死鬼,其實我也想吃糖葫蘆,以後為我買一串,放在我的墳前。」

「死鬼,跑吧,這座城留不住你,我也留不住你,去征服更多的鬼,去做一隻真正的鬼王。」

那一天,整個紫禁城的人都看見了,一匹白裙,從紫禁最高的大殿縱身一躍,與雪花交相輝映,那女人拎一柄桃木劍,從虛空來,至街道上,她舞了一曲劍,沉默但動人,卻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在為誰而舞,與誰共舞。

只有秦九歌看得見,林幼眨著眼,掛著笑,一如當年唇紅齒白的少女,她拼殺在軍隊中,裙子隨風飄動,眨眼間整個人便萎靡倒地,魂魄只出現了一息,她望向紫禁之巔的秦九歌,莞爾一笑,散了,也許是被惡鬼殺得灰飛煙滅,也許是去往陰間接著做起陰差,總之除卻最後那一笑,再也不知去了哪裡。

秦九歌突然放鬆了,他覺得自己應該很生氣的,但他的確放鬆下來了,雙肩放鬆,心情放鬆,什麼鬼王,什麼千軍萬馬,一點兒也不在乎了。他覺得自己身體里湧現了最強大的力量,這股力量就是真正鬼王的力量,天下都要誠服,神魔都要畏懼,他邁出一步,連虛空都被踏碎了。

可秦九歌好不開心。

他走向千軍萬馬,手一揮,便是鬼哭狼嚎,嘴一張,盡吞無數軍隊。大旗燃燒,萬鬼顫悚,南方的鬼王跪在他的身前,五體投地,卑微如螻蟻。他被秦九歌輕輕一按,便消失在白茫茫的街巷中。

風雪夜,這條街,沒有歸人。

子時了,一聲爆竹響起,繼而煙花滿城,七彩繽紛的紫禁城中,只留下了一隻鬼。

11.

十年,一百年,或許是一千年。

秦九歌記不得了,作為一隻真正的鬼王,他老老實實地待在紫禁城內,碌碌無為。

有一天,一個小孩調皮爬上這座紫禁城最高的大殿,他雙目有神,問,你是誰,為什麼一直站在這裡。

秦九歌沒有回頭,聲音沙啞。

我是萬鬼之王,我站在紫禁之巔,我為禍人間,魔氣滔天。

你,怕不怕我。


為鬼四百年

1,

四百三十七年。

我默默數著走過的時間,這是幽冥給予我的獎賞,也是世間最惡毒的詛咒。

生前有大執念,方能成為大厲鬼。

我的執念是什麼呢?

兔死狗烹,君上寡恩,親眼看著那個如清水般的女子先我一步。

『『納蘭,在夢裡我又殺了你一百次。。』』我扶著石桌,又想起那張熟悉的臉,一簇簇黑色的戾氣宛如實質般起起滅滅。

『『大,大人。。。』』身邊的鬼差哆哆嗦嗦的開了口。

『『什麼事?』』

『『幽冥界的符籙,這十年您老人家還得吃掉九頭惡鬼。』』

『『知道了,你退下吧。』』我皺了皺眉,鬼差的影子如波紋般消弭。

生死輪迴,是天地規則。但萬事總有例外,而鬼道的例外,就是那些執念深沉之靈,化而為鬼,不肯轉生。

其中的最桀驁者,便是大厲鬼。這種人能化為鬼,多半是幽冥的賞賜,連無常都無法帶走。

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他們不為禍人道,便不去找他們的麻煩,而代價就是他們替冥界吃掉一些多餘的怨靈惡鬼。

2,

『『歡顏,若是你看到今日的我,必會恨極了吧。不過沒關係,我已經替你報仇了。』』站起身來,一簇黑煙慢慢從鬼冢里消失。

吃掉九頭惡鬼,這便是我十年里的任務了。用大厲鬼出面的惡鬼,自然不是什麼善茬。他們貪婪,暴虐,而又狡猾,不知道躲過了多少次追殺。

但我寧願受傷,寧願流亡,這樣才會讓我不那麼落寞。

『『傅重樓,為尋長生,而入鬼道。乾熙元年,殺少池村二百三十人,怨念滔天。。。』』

『『千鳶,一生孤苦,青樓痴女,因愛人背叛而化為惡鬼。』』

我順著符籙一個個的讀下去,有自甘墮落的,有顛沛流離的,有感情波折的。簡直是人間比慘王,不過沒辦法,竟然走上了惡鬼道,便做好飛灰湮滅的準備吧。

3,

六月的江南,草長鶯飛。小酒坊里,兩個年輕男子正在角落品酒。不緊不慢,不慌不忙。

這分明是最低等的酒肆,兩個人反而喝的很開心。幸好酒保是好脾氣的,不然該把我們趕走了。

鬼都是憎恨陽光的,但越高深的抵抗力卻會越高。到厲鬼這個層次,影響更是微乎其微。

『『這麼說,第十個惡鬼,你一直沒有找到?』』坐在我對面的是一個青年男子,溫潤如玉。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無鐘山桃木之靈,桃生。

『『不錯,斷頭,千鳶,都被我吃掉了。唯有第十個,無面,雖然作惡多端,可我一直沒有找到他的線索。』』

『『以你大厲鬼的修為,即使那些惡鬼怨毒深沉,也該逃不過啊。除非,』』

『『除非什麼?』』我舉起濁酒,一邊品一邊問。

『『除非又是一隻大厲鬼?』』桃生的眉頭一皺,顯得十分嚴峻。

『『你多心了吧,世上哪有那麼多的大厲鬼。。真是。。』』我放下杯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我本不該這樣想,但萬事還是要做最壞的打算。就算大厲鬼屈指可數,大多都和我相熟。

『『希望吧,這個給你。。』』桃生從袖子里掏出一件東西,讓我有些難受。桃木是陽剛之木,桃木之靈自然更厲害,若不是桃生收斂氣息,我們根本坐不到一起。

『『桃芯啊。老子千年修行,就那麼一截,送給你小子一點,看你難受的樣子。』』桃生撇了撇嘴,把桃芯放在了桌子上面。

4,

『『玉京啊,我又來了。』』我獃獃的看著京城神武門上的匾,天下當一。這是我與納蘭在進京前就商議好的字,新朝當開萬世雄渾之氣。

四百年風華如舊,而已物是人非。那個刻匾的英雄,雄猜的帝皇,總逃不過時間的湮滅。

『『納蘭,你雖然死了,連屍骨都被我摧折成灰。可你還是會開心的吧,天下是你納蘭家的,連這座破城,到處都是你的痕迹。。』』

『『讓開,快讓開。』』一隊人馬從街那頭涌了過來,鮮衣怒馬,甲士重重。大紅驄馬上,領頭的青年公子趾高氣揚,衣著錦繡。看的出來,也是一位王侯子弟。

這群人就這樣暢意的離開,在路人或是艷羨,或是畏懼的眼神中。

一縷黑色的湮氣從我的指尖消弭,沿著那位年輕公子的蹤跡。

這個年輕人的身上,有我熟悉的氣息,是惡鬼。

5,

『『喬大,你知道怎麼會去跟老頭子交代了嗎?』』年輕的公子卻在陋巷前停了下來,換上了一身尋常人的衣衫。

『『放心吧,公子。你是去趙少卿家裡開詩會了,老爺一準不會起疑心。』』身邊的長隨麻溜的給他換上衣服,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我饒有趣味的待在陰影里,看著這個傻傻的公子哥。等了好幾天,他還是要去咬鉤了。

金屋藏嬌,我看是金屋藏鬼還差不多。那陋巷裡的小宅,飄散的正是鬼厲氣息啊。

這樣的年輕人,命數自然是極好。迷心惑神之鬼,沒有一定的手段還真不敢動。

『『我的小寶貝,我來了。』』他還想推門而入,推出來的手卻垂在了半空,整個人就木木愣愣的待在了原地。

我的影子一晃,先行進入了屋子裡。

6,

粉紅陣仗,在曼妙的薄紗後面,木床上似乎還有裊裊婷婷的女兒家。

『『你是誰?葉公子呢?』』那聲音很甜,也很酥。

我搖了搖頭,卻沒有說話。

『『哎,還管什麼葉公子呢,這大好的時間又白白浪費了。你這位小哥,也頗為俊俏呢。』』一條潔白的臂膀從紗帳里伸了出來,向我招手。只是若看到那美人是血污里的紙人所化,誰也沒有享受的心情。

我還沒有動手,耳後便有呼呼的風聲傳來,烏黑的長髮漫天而來,要捆縛我的身體。一個狡猾的惡鬼,只怕與我說第一句話時,便已懷疑我的身份。

那如怨如慕的長髮啊,是怎樣的一種氣息。花香的味道,血腥的味道,還有揮之不去的腐朽味。

『『嗖!』』黑沉沉的頭髮已逼近我,那女鬼在咯咯的笑著。只可惜,一瞬之間,黑色的湮火已從我的身體上迸發,那些長發紛紛燒盡,地板上滴答著點點血污和灰燼。

『『你,到底是誰?。』』整個屋子都在搖晃,紗帳破碎,女鬼的聲音在顫抖。

我看著她,看著她的半頭黑髮已經朽壞,眼眶裡還沾著黑色的血痕。我看著她,如同看著一隻鼠蟲。


《割頭鬼》

黔東地勢蠻荒,常有攔路打劫之人,這些劫匪本是附近人家,迫於生計才幹此營生,所操之刀,乃是平時割草砍柴之刀具,所以冤死此刀之下的人都成為了割頭鬼,意即為割頭如割草。

入山之處,有一深坑,欲跳躍而過,不意深跌一跤,墜入坑中,頭昏腦漲,休息許久方才入山,入山後人煙更是稀少。曲曲折折一二十里方見人家,卻是一老頭一老婦,房屋破敗,縮于山腳,十分凄涼。老婦見我來,大駭,問曰,頭何由得?

我雖怪異,然仍答道,頭在項上,不曾失去,更無所得。老婦道:且去,此處有割頭鬼,再晚,即被割頭而死。老頭忽然站起,擋於面前,對我說道,莫信婦人言語,天黑如此,暫安於寒舍,明早動身,豈不為好。我粗知山野之事,知十里獨戶必有奇怪,常有殺人劫財之事,而此屋,前後十里皆無人煙,而這老頭老婦又面容奇怪,況周邊無田畝,兩老者何以為衣食,必操此惡業也。

入山之前,聽人道,山裡人家,常有老婦幼女,專誘人深入,再伺機殺之,念此,渾身恨極,然無證據,遂道,無懼割頭鬼也,繼續往前。

老婦在背後罵道,速去,莫回也。此時天色陰晦,陰風陣陣,自山谷貫出,渾身戰慄矣。想此山中,若有好歹,人必不知,遂有轉回之心,然既已出豪言,何有臉面再回,再且回去之處若是匪穴,更待如何?故呼之者三,吐之者三,稍平靜,繼續前進。

這時隱隱聞古怪之聲,自四處傳出,猶如鬼魅之嘶嘶聲,哭泣聲,越行此聲越大,終如雷鳴,我此時雙股發顫,想古時書生,多亡於妖鬼邪魅,我也不免乎?既驚且悲,越行越快。

此時忽然聞背後有人道:再去哪裡。我渾身一震,回頭視之,乃是剛才所遇之老頭,持一火把,照我臉目,我駭極,言不成聲道:何以追我?

老頭道:前有割頭鬼,正找人替死超生,此去必死。我道:何以救我?老頭道:念你年輕,不經人事,遂救。我道:你言行古怪,必有懷疑,我不敢隨你歸去。老頭道:我為君憂,君卻見疑,自去罷。我見老頭面目真誠,遂信,隨其歸去。

再見其破屋,熒熒綠火,相間而生,又疑。老頭見我遲疑,乃道:此是山火,不必驚疑。我稍定,繼續前往,老婦立於院前,責我道:回來作甚?我無以答,遂不語。良久,老頭備好飯菜,讓我食之,飢腸猛動,雖疑,照食之。老頭老婦坐於燈前,各自寂然。

飽食後,疑心漸釋,遂與之交言道謝,然老頭沉吟許久方道:何必道謝?你今來此處,自是因果輪迴,我大限到矣。我不解,甚惑。老頭竟泫然,道:三十年前,我割你之頭,你死卻不知,無頭之軀日日徘徊於此道,欲覓其頭,我見之無數也,見你來,遂攜婦人躲藏,三十年來竟無事。我大驚,不能言語,怪哉,我死而不知,以鬼做人游,豈不荒誕?再者,若三十年來我不見老頭老婦,今日何以又見得?便一一辯之,此時老婦嘆曰:無頭鬼,哪有眼?你今日于山間跌跤,正遇其枯頭,遂能見我等。我驚恐異常,欲逃,此時老頭入裡屋,持一明鏡而出,對我言道:若不信,看此鏡。我初猶避,久而視之,卻見我頭乃一具枯骨,剛才所吃之物,不過香火煙灰,皆從脖頸漏出,身體卻與常人無異,大驚,喊叫一聲,將昏厥。

老頭道:三十年來,日日為此後悔摧心,尤其見你以無頭之軀來返此道,更是不安,今日你機緣巧合,復得其頭,便是因成了果,我自當伏天譴,我死,你當可超生。話未畢,屋外雷閃,一道霹靂閃進,正中老頭頭顱,頭墮而死,老婦見之,大泣。

恍然間,生前事全現,然更是抑鬱不樂,思之良久,若投胎超生,亦要忍此世事,不若無頭無眼,永行山道。遂奮力敲去枯頭,復全然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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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羽》

書生趙羽文採風流,一詩一文,一旦流出,便至洛陽紙貴。時人以趙才子稱之。且趙羽書法當世無雙,時人謂之趙書,當時天下有三寶,一是趙詩,而趙書,趙羽一人獨佔兩寶,風流無比。得趙羽賦詩便如金榜題名,天下皆知,得趙書,如得萬金,所以人人爭搶,趙羽偏又傲然絕俗,不肯輕易落一字,寫一字,所以更顯珍貴。

有個員外姓陳,早年趙羽未發跡時曾資助過他,死時特意叮囑兒子一定要去求趙羽手書墓志銘,不然泉下不安。說完就死了,於是兒子只得去求趙羽,可是去了趙羽家,僕人告訴他趙羽外出遊盪了,需要幾天才回來。陳員外的兒子知道趙羽一向漂泊無蹤,不知道去哪裡尋找,只得默默等待,不想一等就等了七八日。趙羽一回來,陳員外的兒子便說了父親的遺言,本來以為趙羽會拒絕,但是想不到趙羽很乾脆地答應了,並傷感道:「當年落魄時,遇陳員外贈金,方得秋闈一戰,贈金之德,時時思報,竟無一機會,如今陳員外既逝,陰陽兩隔,不勝悲戚,一墓志銘又有何難呢?」說完便手書了墓志銘,洋洋洒洒,一篇絕妙好文便出來了。陳員外兒子千謝萬謝,拿著墓志銘回去,請匠人照著刻了碑,立於陳員外墳前。當夜兒子入睡,便夢到了死去的陳員外。陳員外在夢中道:「我死去已過七日,已往陰司,不得隨意返回人間了,這次歷經千辛萬苦,方得入你夢中,有重事要囑託你。」

原來陳員外死後魂魄不散,不為別事,只為了等兒子取回趙羽寫的墓志銘,可是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早已過了七日。陰司規定,人新死,有七日可留在人間告別親人朋友,七日後必須歸去陰司。陳員外七日既過,猶不思歸,到第八日夜間,正在房頂著急飄蕩時,忽見牛頭馬面來了,二話不說押著陳員外就走,陳員外口裡直嚷著:「待我看到了墓志銘再走罷。」可是牛頭馬面哪裡理會這些,夾著就奔往陰司去了。陳員外一路回望,只不見墓志銘來,越發著急,竟然大鬧起來,正鬧得不可開交時,忽然遇到了來巡查的閻羅王,閻羅王身後跟著判官。一見了陳員外吵鬧,判官便上前怒目質問道:「吵鬧何為?」陳員外道:「只因心中尚有挂念事。」判官道:「死且死矣,挂念何益?」陳員外道:「非是挂念別物,只挂念一墓志銘也。」判官道:「你好不知趣,功名利祿,妻子親情尚是身外之物,何況區區一墓志銘?」陳員外道:「不是別的墓志銘,卻是趙才子手書的。」原來趙才子的名氣不但名滿天下,也名滿地下了,陰司之人也無人不知趙才子之名的。判官沉吟一會兒,退回去向閻羅王細細說了,閻羅王上前說道:「那且寬限你一日,去將墓志銘拿來,若真是趙才子手書,就放你一馬,若不是趙才子手書,加罪一等。」陳員外忙唯唯而退。原來閻羅王早已仰慕趙才子的手書,只是趙羽平生惜字如命,以閻羅王之尊都不得一字,今日正好藉此機會一觀,遂將陳員外發還回去了。

陳員外對兒子道:「你明日夜間將墓志銘紙卷在我墳前焚化了,我便可收到了,你也就盡了孝心,我也可安息了。」陳員外兒子涕淚答應。第二日就匆匆將紙卷焚化了。再等一日去看,只見墓碑無了,昨日燒的紙灰也一點不剩,陳員外兒子只以為是父親拿走了,遂不提。原來陳員外只將焚化的紙卷拿走,不想牛頭馬面悄然跟在其後,等陳員外一走,就將墓碑偷走了。

陳員外將紙卷給閻羅王看後,閻羅王喜愛不盡,摩挲良久,竟然生出據為己有之心,陳員外生前乃精明人,見閻羅王模樣,便知其心事了,只是縱然知道也無可奈何。果不其然閻羅王對陳員外說道:「你將這墓志銘給我,我讓你下世為富貴人可否?」陳員外道:「只願得趙才子書,不欲為富貴人。」閻羅王道:「讓你長壽百歲,歲歲無憂可否?」陳員外道:「只願得趙才子書,不欲為長壽人。」閻羅王聽到回答,不免動氣三分,不過依然說道:「那下世讓你居廟堂,入則相,出則將如何?」陳員外道:「不願也。」閻羅王遂將紙卷擲於地,拂袖而去。

閻羅王自此心思漸動,一日判官見閻羅王面有愁色,便明白七八分。對閻羅王道:「下屬知道大王心事,不過是想得趙才子之書乎?」閻羅王點頭。判官道:「下屬有三個主意,必定能得趙才子書。」閻羅王道:「哪三個?」判官道:「一是讓城隍去找趙羽,備上好禮,好意請求。」閻羅王道:「似乎不行。」判官道:「那便第二計,差牛頭馬面勾了趙羽魂魄來,一則好好款待,二則在閻羅殿上備好筆墨,等趙羽酒熟面酣,便請題寫,無不成的。」閻羅王猶思之在三,判官又道:「此不行,便不讓趙羽還陽,他必急於往生,必書也。」閻羅王大喜,便差判官全權處理此事。

那夜趙羽讀書睏倦,歪在椅上睡著了。忽然聽到門外喧鬧不已,出門看去,原是一富貴老頭,帶著一干人等,抬著一口大箱。那老頭拱手道:「我乃長安城隍,奉閻羅王旨意,特來求先生墨寶。」趙羽道:「一來我陽世為人,他乃陰世鬼王,並不能管轄我,二來我和他並無糾葛,兩不相欠,我不去求他,他自然也不能求我。說罷掩了門,任城隍如何說並不開門,城隍只能悻悻而去。當夜三更,趙羽正在睡眠,忽然見到牛頭馬面,恭敬站在門外道:「閻王備酒邀請先生一敘。」趙羽笑到:「莫不是先禮後兵?不過不礙事,且當去游游陰司罷了。」於是跟著牛頭馬面去了。

閻羅王和判官早準備了酒席,只等趙羽入席,說了好些恭維的話,趙羽也不推辭,酒足飯飽之時,閻羅王道:「還請先生妙筆記述一遍此宴之樂,可否?」趙羽正色道:「想你管萬鬼,無暇讀書,豈不知文章之事本發於心,外人若出力勉強,非但寫不出好文章,也玷污了寫文章這一雅事。」閻羅王被說得面紅耳赤,啞口無言。這時判官知道此計又不成了,便凜然變色道:「你好不識好歹,閻羅大王乃十殿閻羅第五殿,尊貴無比,不過是愛你之才,你就憑此登鼻上臉,眼裡不容人了?」趙羽笑到:「你們乃陰間之鬼,何以為人?雖是地位尊貴,但與我何干?」判官道:「那待你百年之後如何?」趙羽道:「豈不聞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為人時沒做惡事,死了自然也不必仰仗你們。」一席話說得閻羅王與判官怒氣沖沖,只是不知如何反駁。

判官道:「廢話少說,你今日不寫文章,不留字跡,是萬萬不能還陽的,只消拖你七八日,屍身腐敗,再也不能還陽為人了,勸你早些寫了罷。」趙羽道:「大丈夫,死則死矣,何懼之?該我死,死之不悔,不該我死,卻死了,卻為閻羅王與你亂定生死,其罪不小,他日天刑一斧,恐君不免矣。」判官聽聞此說,汗如雨下。原來閻羅王雖然掌管群鬼,但生死卻由天定,旁人是萬萬不能改的,擅改生死,與天為逆,罪至大,會受天刑,就如涇河龍王剋扣雨點上了剮龍台一樣。閻羅王見判官計窮,已經圖窮匕見,他素知趙羽乃天上星宿轉世,不能過分勉強,於是只得出來說好話。

好不容易才將趙羽哄好送出,二人面對狼藉酒席,苦笑而已。辛苦一遭,不但沒有收穫片語只言,反倒挨了一頓臭罵,如何不苦笑?判官想自己所出三計不反使閻羅王遭辱,為免責罵,早早遁去了。閻羅王見趙羽不能題寫,便轉而想謀得陳員外之墓志銘,趙羽得罪不起,陳員外倒是可以的。於是急急傳令,命鬼差將陳員外帶上殿來,半晌,鬼差回報道:「陳員外已經投胎去了。」閻羅王大怒道:「我雖不管生死,但投胎之事尚可管得,我未批准,誰放他投胎去了?」

原來陳員外知道閻羅王必定得不到趙羽之文之字,那時必定轉而向自己求取,於是想著投胎去後,閻羅王自是管不著了。然而正要奔去投胎時,竟遇到了牛頭馬面阻攔,陳員外道:「快放我過去,不然閻羅王抓到我,你們偷取我墓碑的事情便不保了。」牛頭馬面相顧一愣,陳員外早溜身過去了,隨後一跌,便投胎去了。

陳員外下世出生之時,股部一片墨黑,家人只以為是胎記,不大留意。但若是細細觀察,必定能看到一些隱約字跡,乃是趙羽為其前世寫的墓志銘矣。此嬰兒後來長大,頗有文名,不過是沾染了趙羽的一些文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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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虎》

一日,南京人江許赴蘇州,游虎丘,已暮,月出。累極,息於樹下。隱隱見一虎,踞石上,怒目視之,繼而大吼,聲大如雷,轟然震天。江許懼,欲逃,然手腳僵直,不能動。甚危。

此時,有一人從林間出,見虎欲吞人,遂道:「輕棹駐迴流,門登西虎丘。」張祜詩也,吟罷,虎俯首順耳,高嘯一聲而去。

江許還魂,道謝,問:「虎何聞詩而去?」此人道:「此虎乃詩虎也,因詩人多游虎丘,題詩滿壁,虎遂愛詩,飢時,聞詩而飽,我念之詩,如喂之食,故去。」江許慨然,欲問其名,人不見,翕然有林聲,乃虎丘之樹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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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商》

京城有一戶人家姓祝,專營壽衣,所售壽衣手藝精巧,為京城一絕。人死,多從此家購之。

某年,壽衣店來一人,姓許名某,欲購壽衣三百件。量大無貨,約三月後成交。店主一家遂勞。三月後午夜,許某人來,架馬車一輛,言:「路上有事,故晚至。」

三百壽衣裝就,許某付清錢鈔,駕車飄然而去,店主有意相送,送至城門,倏忽不見。

回家檢視錢鈔,冥幣也。遂明白許某乃陰間之商人也,買貨於陽間,銷貨於陰司。陰司之鬼,亦好妝容,聞祝家壽衣好,爭相購之。

店主愁眉,為何?壽衣乃陽世之物製作,而得之冥幣,陰陽不通用也。又一月,許某來,店主盡言之,許某恍然大悟,道:「陰司多金銀,無用,以此代冥幣,可否?」店主言可。

自此許某不費冥幣,以陰司無用之金銀代之,無本萬利,遂富甲陰司,祝家亦富。

二十年後,店主死,復為窮鬼,許某投生,亦復為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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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寧桃》

陳寧,荊州人士,生有異香,年十七而歿,家人葬於東山桃花樹下。自此桃花繁茂異常,香聞十里,鄉人觀之無不驚異,皆以為陳寧之靈,遂立廟,曰桃仙。

二年,桃花結果,香甜異常,賣之於市,人人爭購,曰陳寧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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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眼 》

老人言:「七歲以下小兒有靈眼,能看大人不能看見之物。」余初不信,一日乘電梯,一小兒坐於其父懷裡,約莫五六歲,聰明伶俐,乖巧可人。

未幾,小兒以手指而對父言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電梯里有十人矣。」旁人聞之皆笑,其父曰:「止七人矣,安有十人?」余心下暗數,果七人,以為小兒不識數,不以為怪。小兒聞之,再次指而數之,然後鄭重言於其父曰:「真十人矣。」見小兒模樣,一手一指,果然指了十下,眾人皆四顧,面有疑色。其父心有所動,然仍道:「止七人也。」小兒急切,再次指而數之,果又十下。小兒道:「有三人在其後也。」我遽然回首,止有空隙,哪有三人?但小孩指指之,眼望之,不為假也。

眾人悚然,皆出,遂不敢再乘此電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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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所安》

陳所安有隨鬼夜遊的經驗。他那夜剛剛入睡,便發覺身體輕飄,很快就飄出了身體,懸於屋頂,看到自己的肉體在床上,一副入睡的樣子,他便覺得很驚慌,想歸入肉體,可是試了幾次都不行,猶如羽毛浮在水面,怎麼都沉不下去。陳所安正在倉皇之際,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對他說:「你有故友相招,怎麼能這麼快就回去呢?快隨我來吧。」

陳所安便迷迷糊糊地隨著這個聲音飄了出去,剛飄出房間便見到有個黑影飄在前面,陳所安想追上去,卻如何都追不上去,在這樣的追逐中陳所安不知飄了多久,他也沒想過要停下來,反正就是一路飄下去了,似乎被那個黑影牽住了一樣。

不過陳所安的心思倒是明白的,他聽人說鬼會牽人,譬如說水鬼會把人牽到水裡溺死以便投生,這麼想了後,陳所安越發著急,只是奈何不得,只能跟著飄去。

終於在三更的時候,前面那個黑影停了下來,這時原來那個聲音告訴他說:「到了。」說完黑影就飄不見了。陳所安定睛一看,卻是一處院落,院門前支出一盞紅燈籠,烘烘發光,院落前是一條河,河水潺潺,院落後是一座山。

陳所安驚懼不已,但是並不敢聲張。

在這時陳所安忽然發現他已經站在了地上,不用再飄浮了,於是心裡很高興,在天上飄的滋味並不是很好受。他站在院落外不知道該怎麼辦,推門進去也不是,站在門外也不是,而剛才那個黑影也不見了。在遲疑間他聽到院里有人叫他的名字:「所安所安,何處可安?」

聽這聲音他嚇了一跳,這明明是他至交梁何止的聲音,而他死去概已十年,何能再聽到呢?他疑是聽錯,但是這聲音再次傳了出來,所安聽得明白,知道這是何止的聲音定然不錯,於是大了膽子推門進去,進去一看果然是何止,於是不覺泫然欲涕,十年闊別,竟鬼域相逢,怎麼不讓人感嘆呢。

只見何止坐於廳中,廳中有一案兩椅,案上酒菜齊備,何止坐在其中一個椅子上,靜靜凝視著所安,眉眼似舊,還如十年前見到的樣子。只是面色微微發青,不似活人那麼豐潤。所安便知道這的確是何止的鬼魂。

兩故人相逢,竟然都說不出話來,你看我我看你,都差不多要哭的樣子。許久後何止才開口說:「所安啊所安,十年了啊。」

所安走過去,拉著何止的手說不出話來。

何止說:「我為鬼未老,你卻老了。」

所安全然沒了之前的驚懼,他已然明白了。這是老友相招而已。

「對呀,老了。」所安搖了一下頭說:「你都亡故十年了。」

何止便說不出話來,聽說鬼是沒有七情六慾的,可是看何止的樣子,和生前毫無差別。

兩人敘話好久,終於各自按著席位坐了下來,此時月白風清,良宵宜人。

兩人喝了酒吃了菜,便話題多了起來。

所安問帶他來之黑影是什麼東西,何止站起來,從懷中掏出一個匣子說:「是這個。」說完就打開了,這時從匣子裡面飄出一個黑影,只能大概看到像人模樣的輪廓,看不清面容。所安便說:「這是人的影子啊,可是是誰的呢?」

何止哈哈大笑著說:「是我的影子,你沒聽過鬼是沒影子的嗎?那到哪兒去了?被自己收起來了呀。」

所安問:「你讓他千里飄遊,不怕他不回來嗎?」

何止笑著搖了搖頭,沒回答。勸酒說:「這是陰司的酒,陽界是喝不到的,美極了。」

所安喝了幾口,果然甘醇可口,便問說:「同聽人說陰司一切食物都是靠陽界的人供奉,這酒是否也是供奉的?」

何止又哈哈大笑起來說:「自然不是,陰司之酒取九地之水釀造而成,根本不要陽界的供奉,陽界的供奉不過是給餓鬼野鬼吃的,我們是不吃這些東西的。」

所安來了興趣問:「那麼陰司也是分階分等了?」

何止說:「陰司一切按陽界所做善惡分配,惡事做得多就只能當餓鬼野鬼,如果善事做得多,自然就不用擔心這些,不過陰司沒有陽界那麼分明。」

所安聽得竟有些羨慕,打趣何止說:「我看你的境況,應該是在陰司過得比較好了。」

何止就不說話。再喝了一盅酒後就說:「趁此良夜,我帶你一游豐都如何?」

所安知道豐都是鬼城,便欣然答應,只恐自己是活人,被鬼認出來不好交代。何止看出了他的心思,便說:「你已經喝了陰司的酒,吃了陰司的飯菜,可保兩個時辰,鬼是認不出你來的,而你我老友可以趁這兩個時辰暢遊一番。」

所安便遊興大起,當下就和何止飄飛起來,向豐都飛去。不知多久,忽然見眼前燈火璀璨,恍如人間,便疑惑自語是不是到了人間,可是再飛近一看,果是鬼城豐都。兩人在城門處就下地走路了,所安抬頭看去,這豐都鬼城不知比陽界城市繁華多少,熱鬧多少,便和何止一頭鑽進去,遊了個盡興。只是在遊玩的時候,始終不見月亮,就疑惑地問何止月亮在哪裡,何止笑著回答:「豐都在地下一萬丈,哪裡見月亮呢?」

所安便很吃驚,原來剛才恍恍惚惚就朝地下飛了一萬丈了。兩人在豐都的酒樓街衢都玩了個盡興,看遍了火樹銀花,看遍了美人佳客。可是所安卻鬱悶不樂起來,何止看出來了,問他為何不開心,所安實話實說地說:「我在人間還不曾見過這般富貴,果是人不如鬼了。」何止瞭然,沒有開口說話。兩人又逛玩了一圈,遊興已盡,便準備回去。

但是他們在離開的時候遇到了麻煩,有鬼發覺了所安的異樣,說有生人氣,恐怕不是鬼。此言一出,周邊的鬼便伸鼻來聞,果然聞到了生人氣,剛才還好好的臉色一下子都變得怪異恐怖起來,皆爭相向所安撲了過來。何止忙攜著所安的手飛去,底下的眾鬼便喧鬧起來,所安嚇了一大跳,冷汗都出來了。

可是剛飛出不久,何止就讓所安回看,所安回看時不禁嚇了一跳,整個豐都陷入了一片火海,慘叫之聲此起彼伏,抓鬼折磨之到處都是,豐都遽然變成了地獄。

何止說:「豐都時而天堂時而地獄,並不是什麼比人間富貴的地方。」

所安這時才不那麼悶然不樂了。

再次回到小院,何止卻不進去,只是站在門前河邊,佇立良久,終於對所安說:「你不覺得此處很眼熟嗎?」

所安當下醒悟,此處何止眼熟,二十年前自己和何止就來這裡看過地方,準備在這裡置屋買田比鄰而居,只是那時突然有事才沒能實現。

等所安知道後,再看向何止時,他的神情竟然有了凄哀之色。

「那時本想和你比鄰而居,夜雨聯床,只是水雲一夢,到底做了空,明日我就要投胎新生,和你緣分斷盡,但想起這樁心愿未了,便在此處設宴招待你。」

所安聽說也悲不自勝,頓時感覺人生虛幻,反覆無常。

便說:「人生真是像夢一樣啊。」

何止也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所安望著天上的月亮說:「你看這月亮雖然漂亮,但天亮了就會落下去,明日縱然升起,也不是今夜的月亮了,你我的友情雖然深厚,但是在世事面前也不過這般短暫。」

何止說:「是啊,白雲清風,一吹便散,百年人間,知交有幾,雖然悲切,但是能有一兩個知交,便也不枉費走人間一遭了。」

兩人又說了許久,悲戚漸漸少了,又慢慢喝起酒來。

所安問自己壽元還有多少,何止說:「你家屋前那棵桃樹何時枯萎你的壽元就到何時。」

所安說:「那就全憑天意了。」

何止點了點頭。

可是正在歡興處,何止突然站起來說:「時候到了,我去了。」

所安拉住何止的衣袖說:「我在何處還能再見到你?」

何止說:「一世有一世的緣分,緣分盡了就盡了,我今日設酒招待就是為這般。」

所安說:「那我大概再也見不到你了。「

何止沒有說話,悄然飄散了。

所安悲從中來,此時忽然吹來一陣風,他又飄了起來,剛飄起來就看到這山中院落猶如水泡一樣消散了,原來這只是何止用法術幻構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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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面》

遇見馬面的時候,他正蹲在馬路牙子上,落寞地吃串。

「你的臉怎麼這麼長?」醉醺醺的我一搖一擺地站在他的面前,沖他擠眉弄眼,「約嗎?」

馬面驚得從馬路牙子摔了下來:「不約!」

我沒心沒肺地笑起來:「哈哈哈,你還說不是因為我不好看才和我分手,你看,這麼丑的男人都不約我……你個大屁眼子!」

馬面爬了起來,抹了抹嘴:「你為什麼能看得到我?」

我笑到肚子疼:「要是我媽把我生的好看一點,你就不會看上那個綠茶婊了吧哈哈哈。」

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我都笑出了眼淚呢。

哈哈哈,跟我談了七年的男朋友,就這麼劈腿了。

哈哈哈哈哈。

馬面低聲罵了一句:「怕不是遇上了瘋子……哎,哎,哎!你別躺我這啊!別睡在這大馬路上啊姑娘!哎,路人朋友們,你們要替我作證啊,這個姑娘真不是我撞的!」

當我再次醒來時,馬面光著上半身,坐在我的床邊一根接著一根的抽著煙。

宿醉的我頭疼欲裂,回憶不起來昨晚都發生了什麼。

我環視四周,是我的家沒錯。

我哭了出來:「你是誰啊都對我做了什麼啊……」

馬面把煙掐了,轉過身對我說:「昨晚可是你問我約不約的啊,你忘了?」

聽聞,我失聲痛哭。

強子,對不住你……才和你分手第一天,我就和這麼一個醜八怪上了床……

可是我竟然漸漸興奮了起來。

一種掙脫桎梏的快感撩撥著我的心底,有一個聲音對我說:誰讓他先背叛的你,你沒有錯!

可馬面卻悠悠地說了句:「騙你的啦,人和鬼怎麼可能發生關係。」

「你罵誰是鬼呢?」我從床上跳了起來,「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

正抽著煙的馬面突然嗆住了,咳嗽了好幾聲,才哭笑不得地說:「我是鬼,我全家都是鬼,好吧?」

他站了起來,當著我的面撩起了他的裙子。

竟然沒有雙腿,就這麼漂浮在空中。

馬面無不得意地說:「這下你相信我是鬼了吧?」

我:「你個死變態穿我裙子幹嘛???」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馬面乾咳兩聲:「那個……那個……我翻遍了你的衣櫃,都沒找到男人的衣服,只好……」

我:「你個死變態還翻我衣櫃???」

馬面:「你聽我解釋……」

我:「喂,妖妖靈么,我這裡有一隻鬼……真的,我沒騙你,他還穿了我的裙子!是一隻男鬼!警察叔叔我沒騙你!」

沉默,是今夜的康橋。

馬面終於率先打破了沉默。

「那個……我來人間太匆忙,褲子落在地府了……這條裙子,你再借我穿兩天唄?此恩,沒齒難忘!」

我:「你先給我解釋清楚,你是什麼鬼!」

馬面掩面,從上而下足足掩了十秒鐘:「我是馬面啊……你看我這麼長的臉也能看出來吧?」

我:「那為什麼我能看到你???」

馬面嘆了口氣,很是無奈:「我也想知道啊姐姐。」

我:「你昨晚到底有沒有……和我上床?」

馬面突然馬臉一紅:「沒,沒有!」

我跳了起來:「沒有你結巴什麼!沒有你臉紅什麼!」

馬面:「你肩帶滑下來了……」

我低頭一看,平坦的胸部倒也沒什麼好看的。

「啊啊啊你個死變態!我男朋友都沒這麼看過我的胸!」

沉默,是今夜的泰晤士橋。

馬面率先打破了沉默。

「昨晚你和我說,你和你前男友談了七年的戀愛,他都沒看過你的胸?嘖嘖,真君子啊!」

我:「呸!想羞辱我平胸就直說!還有,我昨晚都跟你說了什麼!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馬麵攤手:「昨晚你喝多了,突然倒在我的面前……我還準備把你抓下地府完成指標呢,結果你一直說夢話,說什麼七年之癢啊什麼綠茶啊手錶啊什麼的……就是這樣咯。」

我突然失掉了全身的力氣,癱軟在小小的床上,蜷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你……不要緊吧?」馬面喜出望外,「那我先走啦?」

說著,他拔腿便要跑。

哦我忘了,他沒有腿。

總之他就是準備跑路。

我叫停了他:「你穿著我的裙子出去會被當成變態打死吧!」

馬面停在門口,沖我傻兮兮地笑:「我是鬼啊,除了你,沒人看得到我。」

沒人看得到我。

是啊,除了我,沒人看得到你。

可是,除了你,同樣也沒有人能看得到我呀……連我七年的男朋友,也不要我了……

我抽泣了起來。

馬面的手放在門把手上,猶豫了一會。

他還是回來了。

他坐在床邊,僵硬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別難過啦,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漂亮話誰不會說!」我哭得更大聲了,「強子當初還說要和我白頭偕老呢!他還不是跑了!」

馬面放在我肩膀上的手開始顫抖。

他說:「我可是鬼,我不會騙人的。」

我抬起頭看他:「你別騙我,我很容易被騙的。」

他豎起四根手指:「騙你我是鬼!」

我破涕為笑:「你本來就是鬼啦!」

馬面說:「對嘛,笑就對了,本來你就長得丑,還老是哭怎麼行。」

我:「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馬面長長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好好好,我全家都丑,行吧?」

沉默,是今夜的長江大橋。

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如果說你真的要走……」我打開衣櫃,從最底層翻出了一件皺巴巴的牛仔褲,「把這條牛仔褲換上吧。」

馬面接過被洗得發白的牛仔褲,當著我的面直接脫下裙子就要換。

「噫,你竟然沒有那傢伙~」我羞澀地捂住了雙眼,只透過指縫看他雲狀的飄動下體。

「所以我才說人和鬼沒法發生關係嘛!」

馬面換上了那條牛仔褲,又換上了同樣皺皺巴巴的白襯衫。

「謝謝你……那我走啦?」

我抿了抿嘴。

「你走吧。」

於是下一秒,馬面就推門而出,消融在了門口熾烈的陽光里。

而我那句:「你還會回來看我嗎」,卻沒來得及問出口。

我自嘲地搖了搖頭。

七年的男朋友都留不住,你還想留個鬼?

馬面帶走了前男友唯一留在我家的衣服。

也順便帶走了我的回憶。

那天之後,我的耳邊總會回想起馬面嚴肅認真的話語:「別難過啦,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說:「我可是鬼,我不會騙人的。」

也許是他真的在冥冥之中給了我力量吧。

我辭掉了原先的工作,找到了一份更好的工作。

可我沒有搬家。

我怕馬面萬一某一天回來還我衣服,卻找不到我。

慢慢的,我又變得開朗起來,開始有各式各樣的男生追求我。

可我一個也沒有答應。

我怕馬面萬一某一天回來,我會不好和新男朋友解釋他的存在。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了。

我卻一直沒有再見到那個總是傻兮兮笑的鬼了。

我想,會不會這一切,只是我分手後的一個夢呢?

也許,我只是在腦中捏造出了這麼一個鬼,好讓他帶著關於前男友的記憶離開。

也許,這只是一次子虛烏有的邂逅吧。

我這麼想著,終於捨得搬家了。

我也終於接受了一個男生的追求。

他開著不貴的車,卻真心實意地愛我。

每天都會開車送我上下班。

同事們都羨慕的不行。

我自己也開心的不行。

至於那個傻兮兮笑著的鬼,早就化作了一個酒醉後的夢。

有一天。

大雨傾盆。

新男友開著車送我上班,快遲到了,開的很急。

他讓我系安全帶,我沒系。

十字路口,突然,雨幕里橫著衝出了一輛卡車。

避讓不及,一頭撞了上去。

當我恢復意識的時候,我正漂浮在病床上空。

全世界都靜了音。

下面的病床上躺了一個我。

面色蒼白,鼻子里、嘴裡、身上都插滿了管子。

新男友抓著我的手,看著心電儀上的直線,失聲痛哭。

我這是死了么?

「還沒。」

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

我回過頭。

馬面穿著我送他的那一身衣服,似笑非笑:「這身衣服,我穿的很合身,不想還給你了,可以嗎?」

我顫抖著嗓音說:「我以為……你只是一個夢。」

馬面傻兮兮地笑起來:「就當我是一個夢吧。我說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是鬼,不會騙人的。」

我點點頭。

「回去吧。下次再見到你,我可就真的把你抓回去見閻王咯。」

馬面推了我一把,我被自己的身體吸引著,墜落了下去。

寂靜的世界突然又有了聲音。

「病人又有心跳了!」

我睜開眼,潔白的天花板上,好像有一張長長的臉,在對我擠眉弄眼。


陰間地攤小販振臂高呼:

冥界央行造幣廠,央行造幣廠倒閉了!

王八蛋央行行長,劉賀!

什麼首富?大騙子!

吃喝嫖賭,欠下了3.5萬萬億,帶著他的小姨子跑了。

我們沒有辦法,拿紙人紙馬抵工資,原價都是一百多,兩百多,三百多的陪葬品,統統只賣二十快,統統只賣二十塊!

劉賀王八蛋,你不是鬼,不是鬼!

我們辛辛苦苦給你幹了大半年,你不發工資,你還我血汗錢,還我血汗錢!

海昏侯劉賀接受《搜鬼網》獨家專訪:

劉賀流著淚講:

我來了陰間2200年了,功勞不敢講,苦勞肯定是有的啊。我當了2000年首富、央行行長,收集陽間陪葬品兌換陰間同行鬼民幣,穩定了物價,制止了通貨膨脹,促進了商品流通,我功勞大大的。

但是我也想不到,我的央行金庫被他娘的挖了啊!這責任不在我啊!

別光盯著我,股市大鱷張獻忠已經跳樓潛逃去19層地下室了!他的棺材本也被人給卷了啊!

陽間新聞《 海昏侯墓開棺直播》


我和一個鬼很熟。

每次我朋友來家裡看我,他都會偷偷藏在床頭櫃里,等到我朋友走了,才戳戳我,用委屈極了的語氣問我:「那個人……走了嗎?」

當我告訴他已經走了的時候,他才肯完完整整地從床頭櫃里出來。

我跟他說過好幾回別人看不見他,他非是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他膽子特別小,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不怕我。

他喜歡吃人類的食物,最喜歡吃華萊士的烤全雞,因為我也喜歡吃,所以我經常會買兩份,一份我吃,另一份燒給他。

於是如果有個通靈的先生往我家看的話,經常能看到我拉肚子,他也拉肚子,一人一鬼搶廁所的場面。

他特別喜歡新衣服,我一逛淘寶,身邊總是有個他吵著要買衣服,買了之後讓我燒給他。

雖然捨不得,不過看到他高興的樣子,心裡總是很愉悅。

他經常嚇我,有的時候把腦袋摘下來裝作被人砍了腦袋,有的時候把自己腰斬半個身子還在往前爬。第一次的時候把我嚇了個半死,後來多了我也就不怕了。

有的時候我還會大喊一聲「人來了!」嚇嚇他,屢次中招。

我有一次問他:「你為什麼不去投胎啊?」

他搖搖頭,說他不要投胎,他討厭人,他想在地府當差。

我跟他說想去那就去啊,他卻告訴我他不會嚇人,地府不要他。

於是我就包養他到了現在。


已完結

【一】

「啊啊啊,媽媽,那兒居然有個人!」

一隻小鬼撲到一個女鬼懷裡放聲大哭。

「別胡說,大晚上的哪兒有人啊?啊啊啊啊,有人啊!」

女孩看著一小一大兩個鬼被自己嚇的差點魂飛魄散,不由得訕笑。

這個世界,還真是顛倒。

「您好,我因為您是鬼所以才來鬼界接您,但您也太不守時了。」

女孩看到不遠處一個男鬼慢悠悠的飄來,忍不住抱怨。

「不好意思,我剛剛迷路了。」

男鬼靦腆的一笑,女孩腹誹:鬼也會迷路?

「價錢鬼差都和你談好了吧?我要五百個鬼幣,一次付清。」

「可以。」男鬼答應的很爽快。

「還有,上身期間,不可以侵犯我的身體,不可以做有損我名譽的事,不可以干擾我的私生活,不可以逾期滯留。」

女孩喋喋不休的說著。

「規矩我都知道的,我還不想灰飛煙滅,所以不會破壞合約。」

「好,那麼我們開始吧。」

男鬼抓住女孩的手臂,然後女孩頭頂上的鬼幣數字由「1600」跳成了「2100」

接著,男鬼進入了女孩的身體,走出了鬼界。

【二】

我是一個快遞員。

不是人間的,是鬼界的。

快遞的東西也很有趣,那就是我自己。

讓鬼上身,幫助鬼來到人間,去完成在人間未完成之事,從而收取一定的費用。

這就是鬼界快遞員的工作。

因為我是女的,所以一般只答應讓女鬼上身,可沒想到,有一天一個男鬼會成為我的客戶。

他給的價格很高,500個鬼幣!

這是個什麼概念?

這在鬼界可以買一個轉世投胎的機會了!

而且還是小康家庭!

但這個男鬼花這麼多鬼幣,就只為了上身一次。如果不是有什麼生前極渴望的事,那就是人傻錢多吧。

【三】

女孩因為第一次被男鬼上身,所以留了個心眼,並沒有沉睡過去,而是悄悄的躲在了身體的角落裡,看男鬼要做什麼。

男鬼倒是挺規矩的,除了吃甜品就是吃甜品,吃多了就去去衛生間。

等等,衛生間?

女孩突然明白男鬼當時為什麼要指定女快遞員了,這尼瑪就是個色鬼啊。

女孩心想這小犢子,等上身結束了,老娘一定問你要點賠償。

結果一出衛生間的門,女孩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在外面站著呢。

他,不是說今天加班嗎?

【四】

「MD,你從我身上下來。」

女孩看著自己的男朋友越走越遠,而男鬼卻沒有追的意思,瞬間發飆了。

「這是人間,而且還是白天,我一出去就灰飛煙滅了。」

「那你給我追啊!」

女孩看著男朋友和另一個女人越走越遠,而自己的身體居然坐在這裡吃甜品,實在是生氣啊。

「姑娘,你的身體,今天被我買了,我付過錢的。」

「我把錢還你!」

「違約金可是雙倍哦~」

「MD」

女孩氣不打一處來,最後咬咬牙,答應了付雙倍違約金。

「我都說付錢給你了,你倒是給我追啊!」

「等等,就剩一口了,這是用你的錢買的,不吃多浪費。」

「你給我走啊!」

女孩使勁的拽男鬼,結果突然感覺身體輕飄飄的。

咦,自己能看到自己的身體了?

「姑娘,你,好像用力過猛,靈魂出竅了。」

【五】

要愛情還是要身體,這是一個問題。

是去給背叛自己的男人一記耳光,還是將自己的身體奪回,這兩種需求,到底哪一個更迫切。

女孩陷入了兩難。

眼看著男朋友就要走出商場了,女孩橫了橫心,準備獨自去追男友。

「我勸你不要離自己的身體太遠了,否則很難回來的。」

男鬼吃完最後一口甜品,微笑的看著女孩。

「什麼意思?」

「你接觸鬼這麼久,不會不知道,靈魂出竅是會死人的。」

「靈魂出竅不歸,三十個小時後,身體就會產生排異反應,任何魂魄都不能進入體內。到時候,命好就是植物人,命不好就是死人一個。」

男鬼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可那是身體內沒有魂魄的情況,你現在在我體內啊,這個時候原主魂魄離體,會怎樣?」

「期限減半。」

「減半?」

「對,也就是說,十五個小時里如果你還不回你的身體,你就會死。」

男鬼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要了一個冰淇淋。

「我特么就要死了,你還擱這兒吃啊?」

「又不是我要死。」男鬼挖了一大勺冰淇淋送入口中。

「我現在就把你從我身體里拽出來,讓你好好晒晒太陽,看你死不死!」

女孩說著就去拉男鬼的胳膊。

「有話好說,一切從長計議啊!」

【六】

你可能會好奇,女孩幹嘛不直接回到自己身體里,然後去追男朋友。

答案很簡單,因為她做不到。

男鬼出了五百個鬼幣,不是白給的。

為了避免有些人拿了錢卻毀約,鬼界規定,上身交易一旦開始,身體原主對身體的支配力便降到最低,直到交易結束。

所以,女孩現在對著自己的身體猛衝,卻發現怎麼也回不去。

「呼,呼,呼,你給我站穩了,我再試一次!」

「這都第三十七次了,你還要試嘛?」

「試!不試難道等死啊?」

女孩又是一個衝刺,然後,穿過了自己的身體……

「我就不信了!我一定要回去!」

「要不,我出來,你試試能不能進來?」

「好好好!」

女孩看到男鬼抬起腿向前邁了一步,然後又邁了一步,又一步……

眼瞧著再走就撞到牆了,女孩忍不住發問:

「你不會出不來了吧?」

男鬼回頭,羞澀一笑。

【七】

「不會的!不會的!怎麼會出不來啊?」

女孩圍著「自己」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視死如歸的盯著男鬼。

「我把你拽出來吧?」

「你瘋了?硬拽的話,別說我要面臨灰飛煙滅的危險,你的身體也可能遭受損害。」

「可現在你出不來啊!等到交易時間結束,咱倆都要玩完,還不如拼了!」

女孩挽起袖子,說著就要拽男鬼出來。

「我們可以找鬼差!這是意外,他有責任處理的!」

「你倒是早說啊!」

女孩拉著男鬼回到了鬼界。

「鬼差!鬼差!快出來!」

「誰啊,大白天的,幹嘛吵我。」

鬼差看到女孩站在身體外,而男鬼待在身體內,揉了揉眼睛。

「我是沒睡醒么?怎麼感覺眼睛有點花?」

【八】

「所以,你們一個靈魂出竅,一個困在身體里出不來?」

「對。」女孩和男鬼異口同聲。

「那你們去找閻王爺說去,就是系統漏洞,關我這小小鬼差什麼事。」

鬼差說著就要回去繼續睡覺。

「鬼差大哥,你可是收了我一百個鬼幣的手續費啊,我要是見到閻王爺,要不要把這件事也說給他聽聽?」

男鬼笑眯眯的,鬼差有點後悔,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答應幫他找女快遞員。

「好好好,你們等著,我去找找資料。」

鬼差東翻西翻,拿出了一本落滿灰塵的書,然後遞給了男鬼。

男鬼看了看,然後遞給了女孩。

女孩看到書上寫著:

「交易期間,若發生衝突事件,無條件保障人類權益。」

女孩看看鬼差,又看看男鬼。

「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你稍等一下,我把鬼魂從你的體內取出,然後你就可以回去了。」

鬼差突然穿上了工作服,女孩看到男鬼慢慢的抖動了起來。

男鬼沒有反抗,似乎是沒有能力反抗,他的神色,痛苦不堪。

「等等,交易時間還沒結束,讓我們再試試,如果不行,你再帶他投胎,可以嗎?」

女孩擋在鬼差面前,鬼差看了她一眼,然後幽幽地說「你可考慮清楚了,如果交易時間結束,他帶著你的身體逃跑了,你就是孤魂野鬼了。」

「多謝鬼差提醒,但我想到換回來的辦法了,我們先走一步,就不勞煩您了。」

【九】

「為什麼救我,不怕我帶著你的身體逃跑嗎?」

男鬼看著夕陽,身上散發出一種名為憂傷的東西。

「本來就是我的錯,怎麼能讓你替我承擔後果呢?」

女孩也嘆了口氣,早知道會鬧成這樣,自己在看到男朋友出軌時,或許就不會那麼激動了。

「那你準備怎麼做,還有十個小時就到時間了。」

男鬼看看女孩,女孩也看看男鬼,一人一鬼,都是無盡的惆悵。

「哎,我們去看看我男朋友吧?」

女孩突然這麼說。

「去看他幹什麼?」

「咱倆現在鬧成這樣都是因為他,你不覺得去報復報復,會比較舒服嗎?反正咱倆現在也沒事做,就是站在這裡發獃。」

男鬼想了想,表示同意。

【十】

女孩站在男朋友的房門外,猶豫著要不要敲門。

「怎麼了?」男鬼問。

「沒什麼,就是覺得沒勇氣去面對一切,如果那個女孩子也在裡面,我該怎麼說,怎麼面對啊?」

男鬼沉思了三秒,「其實,你現在就是個靈魂,應該不需要敲門,可以穿牆的。你先穿牆進去,如果需要支援,我再敲門,用你的口吻把他罵個狗血淋頭。」

如果忽略掉男鬼關愛智障般的眼神,女孩覺得男鬼還是挺體貼的。

女孩穿牆而過,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和一個姑娘正坐在沙發里看著電視。

「我該走了吧,一會兒你的女朋友回來了,你該不好解釋了。」

「解釋什麼,我早就想甩了她了。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說什麼世界上有鬼。我啊,也就是心地善良,覺得她的精神有問題,不想傷害她,才和她一直好著。」

男朋友摟過懷裡的姑娘就是一通親吻,姑娘嬌笑著說不要。

女孩很生氣,但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只好又穿牆出去,免得繼續看下去噁心自己。

「怎麼了,男朋友不在?」

男鬼看著女孩,覺得自己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

「請你,幫我個忙吧?」

「好。」

【十一】

「咚咚咚」男鬼敲門。

「誰啊,這個時候壞我好事。」女孩的男朋友一邊穿衣服一邊開門,看到門外站著的「女孩」,愣了愣。

「那個,你今天不是說有事嗎?」

「嗯,我就是特意來告訴你,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而你,被惡鬼纏身,活不過三天。」

男鬼的臉在女孩的身體內時隱時現,女孩溜進男朋友的家裡,將電源開開合合,屋裡屋外的電燈一直閃個不停,女孩的男朋友居然被嚇昏了。

「沒用的廢物。」男鬼踹了女孩的男朋友一腳,瀟洒的走了。

「我跟你說,你剛剛就應該狠狠地多踹幾腳,他個王八蛋,居然說我精神有問題。」

女孩左比劃右比劃,好像還沒解氣一樣。

「那我們現在繞回去,再打他一頓?」

「哼,哪有那些美國時間浪費在那個廢物身上。」

女孩說到時間兩個字時,男鬼突然笑了。

「對啊,太陽升起以後,我就要去投胎了。」

女孩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男鬼,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冰淇淋。

「我吃不了,你吃吧,反正你喜歡吃甜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

【十二】

「你為什麼要花那麼多鬼幣上身啊?」

女孩看著男鬼,男鬼笑了笑。

「沒什麼,就是想吃人間的東西了。你呢?為什麼做了快遞員?」

男鬼似乎有什麼不想說的隱情,將話題轉到了女孩的身上。

「我啊,突然有一天,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就能看到鬼了。後來鬼差和我說,要不要做個兼職,為以後投胎之類的事多做打算。」

「突然有一天?」

「對,突然有一天,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女孩聳聳肩,「我一開始是覺得,或許是我鬼幣太少了,會影響投胎,鬼差可憐我,所以給我個翻身的機會。後來發現自己還有七百個鬼幣,就有點不明白是為什麼了。不過,能幫助鬼們完成生前的願望,我覺得挺開心的,就算沒鬼幣也很開心。」

「你都替別人完成過什麼願望啊?」

「比如有個姑娘三年沒見父母了,客死他鄉,她的願望就是和爸媽坐下來好好吃頓飯。還有個姑娘設計了一款戒指後就死了,她就是想戴戴自己的作品。最讓我感動的,是有一個姑娘上身就是為了救人。」

「救人?」

「對啊,她也不知道從哪兒知道了她的戀人會出車禍,所以她就上身,用我的身份拖住了她的愛人,救了他一命。」

「後來呢?」

「後來啊,這個是違規操作,那個姑娘被罰光了所有的鬼幣。」

女孩看男鬼沒有說話,就自言自語起來。

「所有的鬼幣都沒了,那就意味著要馬上投胎。餘額為零的時候投胎你也知道會怎樣啦,運氣好能成為個貓啊狗啊的,運氣不好的話,可能在投胎的路上就消失了。為了讓戀人多活幾年,做這麼大的犧牲,值得嗎?」

「值得。」

男鬼看著不遠處的星星,非常堅定的說了這兩個字。

【十三】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濃的,濃到有點化不開。

女孩看看男鬼,不知道該說什麼。

因為自己,要害他提前投胎了嗎?

「我們別回去了,反正我常常到鬼界,也知道鬼怎麼生活,提前做鬼也沒什麼不好。你呢,就好好利用我的身體,去吃些你喜歡的東西,玩些你想玩的,沒事去鬼界看看我。」

女孩故意把一切說的很輕鬆。

「你真想死?」

「不想,不過自己做錯了事,自己受罰,應該的,不能牽連到你。」

男鬼突然笑了,然後看著女孩,說「那不如我們再試試,看看能不能把身體換回來,如果能換回來,我繼續做鬼,你繼續做人,如何?」

「好啊。」

「預備。」

男鬼做出一個起跑的姿勢,女孩也做出一個起跑的姿勢。

可是,女孩跑向男鬼的時候,男鬼卻站立著沒有動。

「你?」

黎明前是最黑的時候,也是鬼力最強的時候,女孩覺得自己被男鬼打了一下,然後,就昏了過去。

【十四】

女孩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在鬼界。

男鬼跑了?

跑了也是應該的,自己沒理由害他提前投胎。

「醒了就快回人間去吧,在我這兒睡個什麼勁兒。」

鬼差拿起一摞厚厚的資料踮著腳往柜子里塞。

「人間?」

女孩低頭看看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靈魂已經回到了身體里。

「那男鬼呢?你把他怎麼了?」

女孩沖了過去,撞了鬼差一個踉蹌,鬼差手裡的資料掉下來一本。

資料掉在地上正好攤開,女孩看到上面寫著自己的名字。

「昨天十五點,我會因為看到自己男朋友出軌而追過去,接著被掉下來的廣告牌砸死?」

「這個是過期的資料,你的命運被改了,所以死因和時間也改了。」

「為什麼被改了?」

鬼差左右看看,欲言又止的樣子。

「不說我就死給你看,讓你再整理一遍資料!」

「別啊,他好不容易救的你。」

「他?」

【十五】

「幾天前,他突然找到我,說需要一個快遞員,而且要女生。但我給他找了幾個他都不滿意,直到他看到你的資料。」

「可我快要死了,就算他不知道,你怎麼會同意他上我的身?」

「我自然知道你快死了,可我不能告訴他啊。我只是說你最近不會做快遞員了,可他死活非要你,還給了我三百個鬼幣做手續費。」

「然後你就答應了?」

「三百個鬼幣啊,誰不想賺。而且看到你要死,我也於心不忍的。」

「所以我靈魂出竅不是偶然,而是因為那個時間我應該死了才對。可我們來找你的時候,你幹嘛不說?」

「他不讓我說啊!明明是三百個鬼幣他故意說成一百個,我就知道他有貓膩。你們在那兒等的時候,他在後面給我打手勢,意思一切後果他來承擔。」

「所以,如果沒有他的話,事情該是什麼樣的呢?」

「你現在應該是鬼,你的媽媽因為知道你死了,急火攻心,住院三個月,然後也死了。」

「那他現在,在哪兒呢?」

「投胎了啊!不過他挺有趣的。」

「怎麼了?」

「他啊,一共有一千二百個鬼幣,給了你五百個,給了我三百個,交了罰金三百個。還剩一百個最起碼能讓他下輩子轉成人啊,可他居然說不要了,送你五十個,送我四十五個,還剩五個,能讓他轉成一隻貓。」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他說他要當一隻有褐色眼睛的貓。估計這會兒已經在人世間出生了。」

【十六】

女孩穿過鬼界,站在投胎的地方。

她看著形形色色的鬼魂轉為人或者動物,突然覺得頭很痛。

為什麼會覺得男鬼很面熟呢?

記憶里的畫面一幅幅過,女孩突然想起四年前自己遇到過一起車禍。

一個男人被車撞的血肉模糊,女孩為他打了報警電話。

「你堅持住啊,警察馬上來了,他們會把你送進醫院,醫生會救你的。等你活過來了,就可以吃很多好吃的,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值得留戀的東西,你堅持住,不要死啊。」

後來,那個男人不知道怎麼了。

不過女孩在那不久之後,就有了可以看到鬼魂的能力,做起了快遞員。

「原來,是你啊。」

女孩回到人間,貼了很多尋貓啟事。

「尋貓:體型大小不限,品種不限,眼睛為褐色,若能找到必有重謝。」

【十七】

女孩看了無數只貓,都不是男鬼。

女孩突然有點沮喪,他,真的變成貓了嘛?

「喵喵~」

不知從哪兒跑來一隻貓,一個勁兒的蹭女孩的腿。

「你是他嘛?」

女孩蹲下來,看到貓眼睛是藍色的,而不是褐色。

「你不是他,快走吧。」

「喵喵~喵~」

「怎麼還不走?餓了嘛?我這兒有塊小蛋糕,想吃嗎?」

「喵~喵~」

女孩看到貓吃東西的樣子很像男鬼,於是把它抱回了家。

「你說,他為什麼要轉成一隻貓啊,當人不好嘛?當人的話,我們還可以相遇啊。」

女孩抱著貓喃喃自語,漸漸睡著了。

突然,從貓的身體里,走出一個男人的魂魄。

「變成人?那我長大了,你不就老了嘛?還不如我先變成貓,我做兩世貓,最後和你一起轉成人,多好啊。」

女孩突然翻了個身,男鬼趕快回到貓的身體里。

女孩柔軟的胸部正好貼在貓的臉上,貓藍色的眼睛變成了褐色,鼻尖處,流出了極少的鼻血。

「我就說,變成貓比較好啊。」

貓在女孩胸口處蹭了蹭,滿意的睡著了。

(全文完)

很抱歉之前「任性」的的把一個沒寫完的故事發了上來。

我個人是覺得這樣的設定很有趣,所以才寫了這麼個故事。但因為好像太有趣了,所以覺得什麼樣的結局都不足以相配。如果寫的讓您不滿意了,我先鞠個躬。

我這個人不怎麼會寫很蕩氣迴腸的東西,所以一般都是寫些軟萌軟萌的小故事(怪異萌),如果您覺得喜歡的話,不妨關注一下我的公眾號:阿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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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手放個其他的故事,希望你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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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鞠躬,愛你喲~ (╭ ̄3 ̄)╭?


1.

很多很多年後,我仍然記得六歲時的那個夜晚。

那時的我因為說謊,被關在孤兒院的小黑屋裡,房間里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碗作為晚飯送進來乾癟冷硬的青菜蓋飯,旁邊的杯子里裝著小半杯涼水,我碰都沒有碰這兩樣東西,而是抱著膝蓋坐在地上,整個人蜷縮成了蠶蛹一樣的形狀。沒有時間的概念,也沒有人跟我說話,黑漆漆的房間里,只有月光從一方高高的小窗里照進來,映在我面前的石磚上,像是一汪淺淺的水灣。那樣柔軟的顏色後來一直流淌在我生命的記憶里,從來不曾褪色過,直到死亡降臨。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門「吱呀——」一聲開了。

我慢慢抬起頭,門前站著兩個人,因為背對著光的緣故,我看不清他們的面孔,但是從左邊那個人的穿著和皮鞋上,我勉強辨認出他是我們孤兒院的院長。他姓姚,大概四十多歲年紀,頭髮混雜著白了一小半,帶著金絲框的眼鏡,平日里總是板著一張臉,對我們非常的嚴厲,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我們都很怕他。

那個人開口了——果然是姚院長——聲音並不像是平日那麼冷冰冰的,恰恰相反,竟然帶著几絲我從未聽過的笑意:「老吳,就是這個孩子。」

右邊的男人走了進來,到我的面前蹲下,月光正好照在他的臉上,那是一個跟院長年紀相當的男人,眼角已經冒出了魚尾紋,眼神裡帶著和煦的笑意,我注意到,他的右手似乎提著一個袋子。

「老姚說的那個怪孩子,就是你嗎?看起來也很普通嘛……」他伸出左手,很隨意地揉了揉我的頭髮,「你知道自己為什麼被關進來嗎?」

我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他看到我的眼神,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轉頭對姚院長說道:「是個倔小子,估計恨上你,我又無辜地被連帶上了……不是我說你,你這個小黑屋也太狠了,怎麼說都是個孩子,往大了說,你這可是虐待兒童了啊。」

「這算什麼狠?還記得咱們六歲的時候嗎,那時候能掙扎著活下來,已經是最最幸運的事情了……所以咱們得到的教訓,學會的事情,才能牢牢記在腦子裡,記一輩子。現在他還小,我來教他,總比到了外頭,讓血淋淋的現實教他來得強些。」姚院長慢慢地說。

那個男人嘆了口氣:「我也懂這個道理,可終歸沒你心狠。」說著,他把手裡的塑料袋打開,從裡頭拿出一塊蜂蜜麵包,一盒牛奶,遞給我,隨意地說道:「餓壞了吧,先吃點東西,咱們再說別的。」

我看了一眼陰影中的院長,猶豫了一下,才慢慢接過麵包和牛奶,雖然在儘力掩飾,可早已經餓的快要昏過去的我,幾乎是顫抖著把包裝撕開,然後狼吞虎咽地把食物塞進嘴裡,差點噎的連臉色都發白了。男人一邊慢慢撫著我的背,一邊說:「可憐的孩子,你不要怪老姚,他有他的苦處,你要知道,現在他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為了你好……慢點吃,不急,麵包還有呢,要不要試試這個口味的?」

說實話,那個時候的我,已經餓得根本分辨不出所謂的味道了,只知道憑藉本能地把食物吞進胃裡。大概吃了四五塊麵包的樣子,我才終於撐到吃不下了,喝了兩口牛奶,抹了抹嘴,說道:「……謝謝你。」

他笑了笑:「老姚教的還不錯,孩子挺有禮貌……怎麼樣,現在能聊聊了嗎?」

他也不嫌臟,就這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看著他,問道:「你想跟我聊什麼?」

「很多事情,比如你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顏色,有沒有喜歡的小姑娘,在這兒過得開不開心……還有,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被關在這裡?」

我聽到最後一個問題的時候,咬了咬嘴唇,看著陰影里的院長。那個男人順著我的目光回頭看去,順勢一腿就掃了過去,院長猝不及防,慌張往後一躲,險些摔倒,男人滿意地收起了腿,沖我笑笑:「喏,別生氣了,我替你報仇啦。」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原本緊繃著的神經終於有一點點放鬆了下來,我低聲說:「他們都說我說謊,可我說的都是真的,他們讓我改,我不改,他們就把我關進來了。」

「你說了什麼?」

「院子門口的老樹上,吊著一個渾身燒著火的人在那兒,每天都看著我們奇怪地笑!我跟他說話,他不理我,他只跟外頭那隻花黃的胖貓說話,我想跟胖貓說話,可它也不睬我……」

我說著說著,才發現男人的眼神看著我,卻好像空洞地看著我的身後,不知道在發什麼呆。我有點不滿,把聲音稍稍提高了一點:「吶,大概就是這些了。」

他像是忽然驚醒一樣,喃喃道:「那就對了,那就對了……」他把右手放在膝蓋上,撐著腦袋,然後歪著頭問我:「喂,小傢伙,你想不想被一直關在這兒啊?」

我當然不想,趕緊拼了命的搖頭。

「那你想不想說謊,去跟老師和其他的小朋友承認,其實你什麼沒看到,是故意騙他們的呢?」

我氣得滿臉通紅:「我沒有說慌!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了!」

「當然,當然,我知道你看到了的。」男人笑了笑,轉過頭了對著院長說,「看來沒有別的選擇了。」

院長「哼」了一聲,似乎還在記恨剛剛的那一腳。男人沒理他,而是轉過頭,對我伸出了手:「那你願不願意,跟我走呢?」

「咦?」我瞪大了眼睛,月光照在他的頭頂上,把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長長,我看到了他那頭灰白夾雜的柔軟的發色,還有一雙好看的眼睛,這些都讓我對他產生了一種沒來由的信任。我幾乎沒有猶豫,下一秒,就牽住了他的手。

他有些欣慰地笑了起來,拍了拍大腿,站起身來,拉著我對院長說:「老姚,這孩子跟我有緣,就按照來時候說的,我把他帶走了。」

院長「嗯」了一聲,問我:「章皓宇,你如果跟著這傢伙離開孤兒院,那就不能再回來,以後他就是你的監護人了。你願意嗎?」

不用再回孤兒院?

我興奮地拚命點頭,絲毫不知道院長的臉色在黑暗中已經漸漸變得難看了起來。

那個男人哈哈大笑:「老姚啊,你這個破孤兒院,看來還真是不受孩子們的歡迎啊。」他低下頭,把我的手攤開,在上面一筆一划地寫了幾道,然後說:「我叫吳井,水井的井,你可以喊我老吳,也可以喊我吳叔,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說不定還能喊我師父。從明天開始,咱爺倆就要一起過日子啦。」

我其實平時沒有很認真地上課聽講,在院里的課程也只教一些簡單的漢字,所以也並不知道他在我的手心裡寫了什麼。但他的指頭很粗糙,在我的手心劃得痒痒的,我就忍不住咯咯地笑。他見我笑了,也跟著笑,又說:「咱們頭回見,你吃了我的牛奶和蛋糕,就得答應我一件事情。男子漢大丈夫,說一不二,你能不能做到?」

「能!」我熱血上頭,學著電視劇里的樣子一拍胸口。

「好,從今往後,你看到的一切,聽到的一切,想到的一切,都可以告訴我,我會一一給你解答,可除了我之外,跟誰都不準說出去,好不好?」

蛋糕的香味還在我的嘴裡,吃了人家好吃的,又拍了胸口答應,總不好反悔,我只能一口允下。他伸出了小手指,要跟我拉鉤,我便也伸出來,跟他鉤了一鉤。他哈哈大笑,彎腰一把把我抱了起來,他的懷裡很暖和,我趴在他的肩頭,不知道怎麼,眼皮竟然有些打架了。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背:「小傢伙累了嗎?睡吧,睡吧,一覺醒來,咱們就到家了。」

家?

記憶中永遠只有孤兒院陰沉破舊的老式宿舍樓的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詞,我其實並不是太明白這個詞的意識,但也許是人類血脈里流傳的關於文字和語言的本能,讓我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異的溫暖,

閉上眼睛,我很快就睡著了。

2.

這個男人沒有騙我,第二天一睜眼,我就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小床上,枕頭邊放著疊好的新衣服。陽光從窗邊照進來,我眯著眼睛,從手指縫裡打量著房間里的一切——嶄新的書桌,柜子,甚至還有一台小電腦,空氣中瀰漫著好聞的花木的清香,也許是因為窗台上的那盆弔蘭的緣故。回憶起昨晚還在小黑屋裡又冷又餓的自己,我第一次產生了做夢一樣的感覺。

吳叔是某個私立小學的校長,說是校長,其實每天要乾的事情,無非是去上班簽個到罷了,我幾乎沒見過他干過什麼工作。他似乎唯一做過的事情,就是利用職務之便,把我塞進了他們學校的一年級班上。

班主任聽說我是校長的養子,對我可謂關懷備至。我很快就融入了這個班級,和同學們打成一片,學校里的氣氛和孤兒院里簡直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無憂無慮,我像是童話故事裡的愛麗絲,一夜過後,就從人間來到了仙境。

我記得和吳叔的約定,入學後的沒幾天,一次放學回家後,他正在廚房裡和一隻活魚鬥智斗勇,我背著書包站在門口,問他:「吳叔,學校圖書館裡的那個老奶奶,今年多大年紀了?」

他手裡的刀明顯頓了一下,轉過頭看向我,臉上忽然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你問這個幹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我覺得她應該好老好老了,每次進圖書館和她說話的時候,我都能看見她的肩膀上落滿了銀色的灰。」

吳叔聽我說完,隨手把魚扔進了水桶,然後洗了洗手,用廚房裡的抹布隨意擦乾,把我領到了客廳。外頭天色已經快黑了,他把窗帘拉上,關上燈,房間里頓時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皓宇,你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你自己知道嗎?」黑暗中,他問我。

我點點頭,然後才意識到他看不見我,便說:「我知道,我好想能看到很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對,這是一種天賦,但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它意味著你的一生,註定要和別人過的不一樣,你必須要知道,在所有普通人都能看到的這個世界背面,還藏著另一個常人無法觸及的,完全相反的世界。」他頓了一下,「陰的世界。」

我的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點光。

是火光,又不像是火光,光是橘黃色的,很溫暖,似乎並不灼熱,它像是會傳染一樣,很快,整個房間里都被無數這樣星星點點的光芒佔據,吳叔坐在沙發上,最初的那一點光就是從他的指尖流瀉而出,然後化成了整個銀河。

「我們這一脈,便是生活在陰的世界裡的人,我們這樣的人,都稱呼自己為『陰師』。這個名字曾經煊赫一時,可是現在,已經變成了禁忌的代名詞。陰師的時代已經終結了,無數的傳承斷絕,消滅,抹殺,荒蕪,而能僥倖流傳下來的道統,也都不敢大聲呼吸,只能蒙蔽餘蔭,終生活在陰影里苟延殘喘。」

吳叔的聲音很低沉,也很肅穆,像是帶著一種莊重的力量。我聽的半懂不懂,但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從心底產生了一絲敬畏。

「陰師百家,百不存一,能留下來的都是運氣。按照道理說,我們都是讀過書,懂道理的人,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陰師既然不能見容於時代,那就不該再開倒車,試圖和歷史大潮對抗。但生而為人,總免不了一點私心,咱們這一脈傳承了六百多年了,如果真的絕於我手,對不起先人祖師。也就是出於這個原因,我找到了你。」

吳叔的手指在半空中虛虛一划,在無數星星點點的光芒組成的銀河中,忽然好似漲潮一般,升起了絲絲氤氳的水汽,那水汽撲面而來,帶著一絲絲的陰冷和腥臭,冰涼入骨,我剛吸了一口氣,便好似有兩把匕首順著我的鼻子猛地插進了腦袋裡!我大叫一聲,重重靠在沙發上,眼前頓時一黑,好在這股水汽一瞬即逝,很快就消失不見了,我像是一個溺水者一樣,連忙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好似從鬼門關前繞了一圈。

吳叔看著我笑:「怎麼樣,陰川冥河的味道?不好受吧。這就是咱們一脈的本事了,外界大多稱呼我們為冥河渡,也有叫做忘川渡的。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咱們一脈新一代的唯一傳人了。」

我的心裡猛地跳了一下:「吳叔……你是說,我也能跟你學這個本事?」

他點點頭,但是表情變得更加嚴肅了起來:「在這之前,你要答應我兩件事情。」

我隱隱覺得不妙,按照我看過的動畫片和故事書,這時候一定是類似於什麼不能在別人面前顯露武功之類的條件。

果不其然,吳叔說道:「第一,絕對不準在任何人面前顯示你的所學,第二,若非生死關頭,絕對不準隨便使用。」

我頓時苦著臉:「那我學這個,還有什麼用?」

吳叔的眼神有些黯淡,他揉了揉我的腦袋,說道:「關於這個,你先不要問,我以後會跟你講一個故事,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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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的最後一件事

當然是久違地挖一個坑了

中短篇系列 《陰師百家》的第一篇,《冥河渡》

剩下的部分大家明年見~


《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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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萬多字,請耐心看到最後吧,你會給我一個贊的,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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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格逗比向,致敬張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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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曾經有那麼一天,飄了一夜的雪停了,世界是白色的。

飛了很久的烏鴉落在電線上,它是這銀白世界中的一個逗點。

我曾經是逗點下,一隻快樂的逗比。

我是說,曾經。

(二)

那天周六,天氣很好。

作為一個大學剛畢業的屌絲男青年,我無所事事地走在南京路上。

那個原本歪坐在道邊的,哼著《鍘美案》的,神似乞丐的老大爺伸手給我攔了下來。

「這位小友,」大爺頓了頓,「你想不想當神仙啊?」

咿!多麼不俗的開場白啊,你看人家沒說「看你骨骼驚奇、天賦異稟」這種陳詞濫調,轉而直接把問題由「修道」上升到「成仙」的高度上,要是換了你你也捨不得走吧。

我蹲下來,饒有興趣地觀察大爺和他特別猥瑣的笑容,順便根據他牙上菜葉的新鮮程度判斷他上一頓飯吃在什麼時候。

我打算給大爺一個面子,因為這麼冷的天他就穿一汗衫兒還能滿面紅光的,這年頭還能有這麼敬業的騙子真不容易;

另外我還真覺著我有成仙的天賦,這從我大一那年,英語老師對著我39.6分的卷子說「你真神了」就能看出來。

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我兜里就倆五塊的,他能奈我何?

(三)

大爺說:「小友,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啊?」

我不置可否。大人們從小教育我說沉默是金。

大爺繼續說:「我前知五百年,後曉五百載。你信不?」

我沖他咧咧嘴:「大爺我也有這本事,比方說我知道今早晨你吃了韭菜。」

大爺端坐起來,笑眯眯地把牙上菜葉舔乾淨說:「你這是小聰明——不過真本事也會有的,只要你入了天庭的編製。」

「哦?那是事業編嘛?待遇怎麼樣?」我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你還挑三揀四?」大爺的聲音裡帶上一絲驚奇。「這等機會對他人而言??唉,也罷,也罷。」

他從兜里掏出半截鉛筆和一張破紙,隨手扒拉了幾個字在上面,疊成四方要我帶在身上。

「我知道你不信我,人之常情而已,」他頓了頓,

「但是機緣全然在你自身,試試吧,即使被騙了你也沒有什麼損失——可如果這是真的呢?」

天知道我為什麼會信他。

飛了很久的烏鴉落在電線上,它是這銀白世界中的一個逗點。

我曾經是逗點下,一隻快樂的逗比。

我是說,曾經。

(四)

大爺跟我說,前面綠化帶內有一仙物,其神奇程度不亞於呂洞賓點石成金的那根手指頭。

大爺傳達給我的精神是:無論如何也要在上面踩一腳,就像好萊塢明星在水泥上按手印一樣留下專屬印記,之後打開他之前給我的那張紙。

倘若執意不肯踩,事前扔了紙片走路便是。

大有「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的味道。

結果去了之後我發現那只有一坨色澤金黃的屎。

其上似有噴薄的白氣在凜凜的空氣中恣意展示自己的妖嬈。

於是我就真誠問候了大爺家的所有女性,然後向她們表達了自己誠摯的祝福,最後又跟她們發生了超越友誼的偉大關係。

但不知怎的,當我想要跑回去教訓那老頭的時候,他真摯的目光忽的浮現在我眼前。

「但是機緣全然在你自身,試試吧,即使被騙了你也沒有什麼損失——可如果這是真的呢?」

呵呵,機緣個毛線,傻子才自己去踩屎呢!

傻子才會自己!

自己!

哦我就是個傻子。

我強忍著左腳下綿軟的觸感,顫巍巍地掏出了那張寫滿天機的小紙條。

上面寫著:

(五)

你必踩屎

我二話沒說,從綠化帶里隨手扒拉了一塊碎磚,一路狂吼著奔了回去。

鞋子在地面上摩擦摩擦,一步兩步一步兩步似魔鬼的步伐。

「想打我老頭子嗎?」大爺對著我高舉起來的板磚不緊不慢來了這麼一句。

哦我這是怎麼了,尊老愛幼不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嗎?

「踩屎了是你的福分啊。」大爺又是不緊不慢的一句。

哦去你的尊老愛幼吧我要打死他。

「打我的話我要訛你了啊!」大爺突然鬼叫一聲,我掄起來的磚又停在了半空中。

也是,男子漢大丈夫不是應該心胸寬廣嗎?

我愣了下來,不過是踩了一腳屎而已,而且當初人家也說全憑自願了啊。

善哉善哉,我太魯莽了,這不符合我四好青年的形象。我心道。

「你太魯莽了,這不符合你四好青年的形象吧!」大爺一聲厲喝。

「啥?」我被嚇了一跳。

「你的人生在我面前是透明的。」

大爺站起身來,身材中等,大概比我矮一個頭。

可我竟覺著自己要仰視他。

「我知道你8歲以後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你是個矮窮挫但本心善良。」

「你,你憑啥這麼說……」

「我還知道你兜里就倆五塊的。」大爺現在頗有些仙風道骨。

「調查得挺仔細哈?」我有點害怕了,為了避免大爺繼續拿我兜里就倆五塊的說事兒我轉身準備逃開。

「哎別跑啊!」大爺急了。

「大爺您說得對,我無父無母孤兒院長大銀行存款就2500要不您躺下再等會兒別人?」我沒回頭撒腿就跑。

「留下的話我破例給你實現三個願望!」他遠遠地喊道。

(六)

「只要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我沒法改變法力比我強的人——當然你還是綽綽有餘的。」大爺補充道。

「呵呵,大爺您看見沒?」我也遠遠指著牆頭的巨幅廣告牌回應他:「你要真是神仙就把我變成那廣告上的林志玲。」

說完頭也不回地絕塵而去。

然後我就過了一把明星癮。

志玲癮。

胸前充氣般隆起,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山呼海嘯一般的人潮湧了過來。

「真的是你么志玲姐姐!」「志玲小姐,是什麼促使你獨自一人來到大陸的呢?你是否在感情或者經濟方面感到困擾?」「請問您一身男士裝扮是今年最新流行的款式嗎?這套服裝的大致價位在多少方便透露一下嗎?」「女神今年會不會有新的作品出現啊?」「有人認為《富春山居圖》是一部劇情簡單粗暴沒有思維邏輯性僅對財富和美色進行毫無品味的幻想和不遺餘力的堆砌同時故事主線支離破碎毫無張力道德尺度沒有底限的中國第一大爛片,對此您有什麼看法呢?」「志玲姐可以跟我合個影嗎?」「志玲小姐我社有意出一套精品明星寫真集……」

……

其實我想說中國第一大爛片是《小時代》的,不過出於個人的正義感我決定不給志玲姐姐和敬明姐姐製造摩擦了。

不過估計四娘跳起來也打不到她。

我說不出話。正當人潮快要吞沒我時,肆虐的風停了下來。

世界忽然靜止了。

就好像正在放映的影片按下暫停鍵。

大爺撥開密密匝匝的圍觀人群,身上依舊只套著那件汗衫,臉上依舊是紅光滿面,口中依舊哼著《鍘美案》。

「你信了么?」

「信……」

說什麼我都信。

(七)

大爺一臉戲謔,用在動物園看動物的眼神看著我:「那你的第二個願望肯定就是恢復男兒身咯?」

「其實做女人挺好的……」我戀戀不捨地摸著自己的大胸。

「哦那算了。」

「別!」我哀求。

大爺擺擺手表示只是在逗我玩。「嗯,第三個願望呢?」

「可不可以許願『我還要一千個願望』?」我死皮賴臉。

大爺眼皮都不抬:「我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你挫骨揚灰你信不?」

「好吧那剩下的那個願望容我想想。」

「我先帶你四處走走。過幾天你就要自己幹活了。」

「幹活?等等,這就完了?我成仙了?」

「那你還想怎樣?」

「就沒有點兒,點兒聲光電特效啥的?」

「崇尚低碳生活,共創節約社會。」大爺背起手,踱著四方步走了出去。

「大爺哎。」我腆著臉湊過去。

「叫老闆。」

「老闆哎。」我腆著臉湊過去。

大爺擺擺手:「邊走邊說—— 5分鐘以後這些人就恢復了。」

「好好好,」我一臉諂媚,「我真的成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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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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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嗯,臨時工吧也就。」大爺拉我上了賊船以後一直對我愛理不理的,態度急轉直下。

「啥叫『臨時工吧也就』?」我勃然大怒,「好歹我也一本科畢業的四好青年啊?和尚!收拾東西,老子回我的被服廠去!」

「你少在這充大尾巴狼,成仙是你命中注定的一段,有我在你就走不了。」大爺冷哼一聲。「但是沒關係,你隨時都可以打昏我然後逃跑——只要你扛得住12次天譴。」

「老闆這當然不能夠!」我腆著臉湊了過去。「但是茫茫人海之中你咋就看中俺了呢?」

「都是緣分吶。」大爺唏噓不已。「今上午韓老二跑綠化帶里拉屎,讓我看著他的包子。我打賭說肯定有人去踩他的屎,賭注就用他的包子。」

「然後呢?」

「然後我沒忍住,提前吃了包子。」

「然後呢?」

「然後我必須找一個有緣人化解我犯下的罪孽。」

「大爺你不覺著這個理由很牽強嗎?合著大街上這麼多人就數我長得帥是了?」

「不,就數你長得傻。」

「大爺我突然覺著12次天譴其實也沒什麼。」

「哈哈哈哈,」大爺一陣爽朗的笑,「小夥子仔細一看你還真帥,老朽姓包,以後你正式跟著我干——閑話少說你往前看!」

(——以上瞎扯部分結束——)

(九)

馬路那邊,世界好像沒變,天地是彩色的。

不同的是,攘攘熙熙的行人頭頂,燃起了一攏又一攏焰火。

我半張著嘴,看著那些飄渺的焰火躍動。我看到焰火的顏色不盡相同:孩子頭頂的焰火大多是美好的彩色,一如他們吹出的肥皂泡泡,在陽光底下泛起斑斕的色彩;西裝革履的成年人頭上偶爾也會閃現出燦爛,但旋即就被無盡的銅黃和蒼白所壓蓋。

我看到正在爭吵的小販和大媽頭頂上的火苗會猛地躥高,我看到約會情侶頭頂上的焰火在一齊飄搖。我看到拉布拉多犬頭上燃著藍靛紫的色彩,我看到烏鴉的腦袋上泛著黑白。

「這就是生命,靈魂之火。」

大爺,或者說包老闆,他望向遠方,目光深邃得好像冥河一樣。

他的頭上也有火,神聖的金色。

我的頭上也有火,孩童一樣的彩色。

「這世上有思想的生靈萬物,頭頂上都會有這麼一攏火。火滅掉時,身體就會死去。」他拍拍我的肩膀。

「而我們的工作,就是滅火。」

「滅火?」我錯愕。

「就好像。」他四處張望,隨之十分不道德地翻過馬路的隔離帶,跑到對面小攤上捏起一條將死的鯽魚。

「就好像它。」

(十)

我繞了隔離帶好遠才跟過去,看他捏起的那條鯽魚。

隨著魚鰓的翕合,它頭頂上的火光也在一明一暗著。

包大爺用手指捻住那團猶若實質的焰火,輕輕按滅了它。

鯽魚的呼吸在剎那停止。

「它,這就死了?」我的嘴一直沒合上過。

「死了。」大爺輕輕地嘆了口氣。「巳時當卒,生死簿上是這麼寫的。」

「但你可以選擇不殺它啊!」

「很久以前,我也這麼想過。」

「哎我說你們到底買不買,好好的魚被你們弄死了我怎麼賣?」魚販閃亮的唾沫星子落到了自己的水靴上。

大爺很淡定地別過頭去,無視掉魚販子幽怨的目光。

他接著道:「放過一條性命的結果是:我遭了36次天譴,從一品大員被流放到人間,成了現在的樣子。」

他停下來,掏出一塊諾基亞5233扔給我,「這是你的生死簿,今後生殺予奪,全聽它的指示。」

我的天生死簿原來是塊手機?

「大爺,天庭就這麼寒磣么。」我顫巍巍地捧著古董神器。

「經費不夠嘛。」

「那你用的啥?」

「iPhone100se,」老頭一臉牛逼哄哄的樣子,「喬布斯給我專門定做的,你們人間還沒有。」

說著他稍稍掀開自己的汗衫,露出插在褲腰裡的10se,就好像半把尚方寶劍那麼長。

「曲面屏幕,柔性機身,無線充電,如果嫌短還可以拉長。」

大爺牛哄哄地顯擺完了以後對我說:「不過你這種低配機也有好處,因為配置太渣,顯示物種太多的話手機會卡,所以小貓小狗啥的都不用你管,你只要負責這片地界上的人類就行了。」

「就好像片兒警一樣。」他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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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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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片兒警你好像有麻煩了。」大爺話鋒一轉,指著馬路對面跑過來的片警。

人間片警。

「咋?」我還是沒轉過彎來,我覺著頭頂的火焰已經把我的腦子燒壞了。

老頭兩眼直勾勾地盯著趕來的小女警:「還記得來時我們翻過了隔離帶嗎?」

「大爺,請注意你的措辭,」我辯白,「那是你翻的又不是我翻的!」

「革命小將,組織上考驗你的時候到了!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爹,四個字,隨!機!應! 變!」老頭壓低聲音繼續忽悠我。

我是你大爺,我腹誹。

女警過來了,脫帽立正沖著老頭啪地一個敬禮:「叔叔,您剛剛……」

老頭滿面驚恐地躲到我身後,兩隻死魚眼沖我使眼色。

我沒理他。

我的心思全在小女警身上。

她大概剛剛實習吧,現在很難得有態度這麼好的警員了。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三十六條之規定:『行人不得跨越、倚坐道路隔離設施……』」

她的聲線綿軟到能夠融化積雪,但她後面的話我一個字也沒聽見。

我感覺到頭頂的火焰在隨風輕搖,好似春風拂面。

(十二)

冬日暖陽灑下長長的光譜帶,透過一碧如洗的晴空披在她的髮絲上,澆出圈圈的暈影。

警帽被很端正的托在手上,漆黑的帽檐與蔥白的四指形成的對比色讓人目眩神迷。藏青色的制服勾勒出珠穆朗瑪的山脊線和雅魯藏布大峽谷的纏綿。

「先生,你好?」輕柔的音調把我拉回現實。

「你們領導把你放出來,放心么。」

奇怪啊,我竟然開了口,雖然我不想說話。

小女警不明所以:「啊?」

依稀能夠感受到一股電流在我體內亂竄,背後那個老混蛋在得意地奸笑。

「畢竟你這麼好看。」我的嘴自作主張地用不專業的情話調戲她。

四目相對間,女孩的臉驀地紅了一下。

我突然發現,她頭頂的火焰,也是七彩的。像孩子一樣。

像我一樣。

(十三)

「小妹妹你有對象了么?介不介意賞臉吃個飯?」身體里的電流依舊在組織老掉牙的措辭,慢悠悠地控制著我。

我原本打算按照劇情發展拍個韓片,但很明顯大爺更想拍個日片。我現在滿腦子都在放映那種兩個人演的小電影。

「小妹妹你知道東京熱嗎?」電流一本正經道。

「先生,請你放尊重些!」羞憤交加的小女警面有慍色了。

「爹就只能幫你到這了。」身體里的那股電流察覺到氣氛變得尷尬,跳了跳,不說話了。

完了,我的韓劇情節。老畜生,有機會我要掐死他。

「先生,剛剛你的……」

「爹。」我面無表情。

小女警繼續道,「剛剛你的父親翻越了路間隔離帶,而你未對老年人起到應有的看護作用致使其違反交通規則,因此我也將對你進行適度的批評教育。」

「小姐這不怨我。」我哭喪臉。

「你可以稱呼我為警官。」

「警官這不怨我。」我哭喪臉,「我爹腦子有點問題,我管他他也不聽啊。」

老頭明顯不滿我變著法罵他,他狠掐我一下,然後左手麻溜地去挖鼻孔右手開始撓屁股,整個就是一重度腦殘患者的樣子。

行嘛,隨機應變,老頭挺上道。

小女警皺皺眉頭,「真的?」

(十四)

「真的。」我篤定。

清脆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大爺從我背後猛地跳出:「把我給你的諾基亞拿出來!」

屏幕上顯示一條簡訊,打開後手機的GPS自動定位到一個點,附帶文字信息是:「編號震坎 _ 零貳伍零肆叄捌 _ 李會梅 午時當亡 ,剩餘時間15分30秒。」

發信人10086 。

大爺發瘋似地當著女警的面又翻了一回隔離帶:「快跑!」

小女警滿目狐疑,「他看起來挺正常啊,你們兩個搞什麼名堂,你不會是在騙我吧。」

我扭頭去追我爹,邊跑邊喊:「下次再跟你解釋!」

「哎你去哪!」小女警急了,反手扣在我的手腕上,「我不會放你走的!」

「有人要死了!」

無暇感受綿軟的觸感,拉著人民警察的手,我很老實地沒翻隔離帶。

但我應該翻的。

翻的話,也許會趕上的。

鮮血、汽油、碎片,歪倒的單車和急躁的越野車司機。

車禍剛剛發生,110和120都沒到,事故原因是越野車司機發現油箱漏油,踩了急剎,側甩撞到騎電單車的母女。

人群圍成一個大致的圓形,大爺眼巴巴地在圓外跺腳,圓心處是一個失血昏迷的小女孩和正在慟哭的母親。

「擠進去!快進去!」大爺的聲音急切非常,「片兒警的任務只能由本人完成!」

「你別進去,你幹嘛啊!這裡只有我們警察和醫生才能進去!」小女警紅著臉試圖攔住我,「你會妨礙正常秩序的!」

當天道遭遇法律,我必須作個抉擇。

那個昏迷女孩頭頂的火焰是彩色的。

天真而又無辜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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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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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時間彷彿又一次靜止。

人們都在饒有興趣地觀望,有在拍照的,有在發朋友圈的,有在聊天的,有在嗑瓜子的。也許有去報警的,但絕對沒有援手上前的。

我能很清楚地看到,女孩頭頂的火焰在不安的顫抖,像是失去母親的幼獸。

她的生命在我眼前流逝。

但我要做的卻不是救她,而是殺了她。

我忽然有些僥倖:就如同從小我就被教育是共產主義接班人,結果到現在也沒有老領導找我商量接班的事情。我不過是個孤兒院長大的孩子,一個渾渾噩噩的大學生,英語只能考39.6,女朋友跟人跑了,工作也找不著,決定他人命運的權力怎麼可能交付到我身上——這一切不過是個夢而已。

太過真實的夢而已。

小女孩頭頂的火焰開始不規則地膨脹,生出了觸手一樣的分支,擴散、擴散。

細長的分支纏繞住女孩母親頭頂的火焰,纏繞住越野車司機頭頂的火焰。

「快!」

大爺的怒吼像是定格動畫里的配樂,激昂、響亮,恰似摑來的一記耳光。

我猛然間驚醒,睜圓雙眼去找那團火光。

卻只來得及看到它蔓延進越野車的油箱。

(十六)

火焰,相當於靈魂,反映出性格。

七彩的火焰,往往代表這個人有著對生活美好的願想,這種人的心中應該充滿了正義和仁愛——這也是當初大爺選擇我的原因之一。

肉體離開火焰會死亡,儘管火焰於常人不可見;火焰離開肉體會肆虐,甚至點燃一切。

所以說太平間里陰氣重,因為那裡可能會有沒來得及滅掉的火焰。

將死的火總會帶著生的渴望去糾纏未死的火——這就是人們所說的「鬼」。

一個活著的人,滅掉火焰會使他死亡:一個將死的人,給他一攏新的火焰便會讓他重獲新生。

但是不同火焰會發生排異反應:顏色、體積相差越大,排異的程度也越大。

就好像大人不理解孩子的世界,人類不懂狗的生活一樣。

這都是包老闆告訴我的。我們的工作是滅火,我們的名字,

叫死神。

死神一般都是從特殊的人群中選出,我們可能是孤兒,是單身狗,是丁克,這樣才能無牽無掛,四海為家。

有過自殺經歷的人永遠不被允許成為死神,因為一個沒活明白的人,他的死也是恥辱的。更不必說主宰他人生死了。

幾位死神輪值負責一定區域,而派發到每人手中的任務只能由本人親自完成。我們的手機叫生死簿,收到的簡訊叫催命符。

簡訊之所以走的是10086的號碼,據說是因為天庭發現10086發簡訊不花錢,而且數字有8有6的,還吉利。

催命符一般由閻王發送至生死簿,由死神執行,最後交給判官審核。

出了差錯就會遭天譴,天譴次數視錯誤嚴重程度而定。

而且一般而言,像我這種剛出道的小仙,經受5次天譴我的火焰就會炸開,我將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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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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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市北區-南京路與蓬萊路交叉口附近,汽車油箱爆炸引發的大火已經撲滅,截至下午14時,本次事故已造成3人死亡,13人受傷,傷者病情目前均已得到控制,本市相關領導對此重大事故表示深切……」

我們從派出所里出來,上了計程車。

電台里的大嬸一直喋喋不休著,我讓司機師傅換了台,聽著怪煩躁。

坐在我左邊的是包大爺,他出奇平靜地安慰我事有蹊蹺,那刻的時間竟然連他也停止不了;而且一般的催命符都會提前一兩天到達,這次太過反常,所以上邊也沒怪罪下來。

坐在我右邊的是劉新燕,小女警。她在哭哭啼啼地跟我懺悔,要是先前沒攔住我讓我把那幾個人拉出來,也許他們都就不會死——她誤會了我口中的「要去滅火」。

所以打一開始小丫頭心裡就滿滿的愧疚感,陪我錄口供的時候一直誇我是英雄,一邊紅著眼圈一邊不忘找來藥水擦拭我身上的傷。

至於被問起我們為什麼知道那裡會出事,只能苦笑著回答我爹腦子犯病是間歇性的,一正常起來就跟神仙似的,第六感特別准。

因為畢竟有些事情無法用科學解釋,更何況小女警劉新燕一直在旁邊幫忙說好話,所以這個理由竟也搪塞過去了。

趕上周六換班,錄完口供以後小丫頭給我買了一大兜水果,還叫來計程車要送我回家。

說真的從小到大我第一次有了作為一個英雄的自豪感。

只是臨走的時候我就發覺她那幾個師哥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就好像一條狗搶了另一條狗的骨頭。

看來以後我做兼職,往牆上貼小廣告的時候得注意點——他們都是這塊的片警,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公報私仇。人民公安不僅為人民,有時也為了人民幣,有時也為了人民的情感問題。

我摸著兜里倆五塊的,覺著實在沒有啥上檔次的地方能讓三個人休息休息,索性就心一橫把他們帶到了我的出租房裡。

三人行,我在最前邊領路,姑娘跟在我身後,最後是老頭。

我用手一推房門它就吱呀呀的打開了。

老頭問:「怎麼不鎖門啊?」

「壞了不是?你知道的。」我不動聲色地提醒他,畢竟他現在是我爹。

「哦哦我差點忘了,趕明給你找個鎖匠。」老頭裝作熟悉的樣子先一步進門,然後嘆為觀止地砸吧著嘴誇我的小屋:多日未見愈發簡潔大方。

尤其是在他看到正對著馬桶的煤氣灶之後。

姑娘悄悄問我:「你爸就讓你住這嗎,你們兩個是不是有矛盾啊?」

「鍛煉自我,鍛煉自我……」我滿頭大汗敷衍道。

煤氣灶、四堵牆,一扇大門一扇窗,馬桶桌椅一張床。

我是神仙,你信嗎?

(十八)

小女警劉新燕環顧四周,或者說環顧四壁之後,非常好奇地問我:「你這裡都沒有暖瓶的嗎?」

「沒……」我捂著臉不想說話。

「那你平常喝水怎麼辦?」

「樓下有家建設銀行,大廳里免費供水,呃,暖暖的很貼心……」

這次輪到老頭和姑娘不想說話了。

這時候大爺冷不丁站在我背後,偷著使勁掐了我一下,我嗷一嗓子嚎了出來,嚇了小女警一跳。

「你這是?」

「他這是燒傷還沒好,得多喝水。」大爺搶答道。

「那我,還是給你削個蘋果吃吧。」人民警察感覺實在難以跟我這種人民群眾打成一片,於是小女警劉新燕為了打破詭異的尷尬氣氛,隨手把警帽掛在門旁,輕車熟路地摸到了灶台邊上,不等我說話就轉頭削蘋果去了。

看她操刀的動作,會是個賢妻良母吧。我愣想道。

趁著劉新燕給我削蘋果的工夫,大爺賊兮兮地沖我咧咧嘴,悄聲說:「再送一個驚喜給你,大爺只能幫你到這了。」

說完摔了門,搖頭晃腦地哼著《鍘美案》走了。

我……靠?

我四處檢查了一下。

問題出在門上。

大門之前一直關不上,多次詢問房東無果後我也認命了,反正屋裡除了桌子椅子也沒什麼可偷的。估計小偷進來都得含著眼淚走,逢年過節的還得給我送袋大米過來。

但是這下好了,因為這扇破門不光能關上了,而且打不開了。

煤氣灶、四堵牆,一扇壞門一扇窗,一男一女一張床?

「怎麼了?」劉新燕扭頭看我擺弄那道門。

眼神在警花和單人床之間游移不定,我費了好大勁咽了咽口水說:「門打不開了。」

只見一個削好的蘋果像是國產77式手槍子彈一樣點射過來,正中我的眼眶。

「啊!"我痛哭流涕,"門關了怎樣難道我還能強……」

「流氓!」

又是一發蘋果,我哀嚎一聲,終於倒在了勝利前昔的道路上。

嗚呼,日片果然沒拍成。

但好在我們似乎拍了韓片。

她用力把我拖起來靠在椅子上,滿臉歉意地說忘了我身上有傷。接著她開始打掃衛生,收拾地面,一邊碎碎念著該買一個垃圾桶,一邊把兩個摔爛的蘋果放到了桌上。

像個家庭主婦一樣。

晚上的時候出乎我意料,她板著臉要求我到唯一的床上去睡,理由是我是傷員。

佯裝生氣的她,嚴厲程度介於我的老姐和老娘。

我似乎有種錯覺:我根本不是孤兒,我也有家,我也有念想。

然後我們折騰了半宿——請不要想歪,雖然你知道我很想想歪。

我們——當然主要是她——曾經嘗試過打電話求援,但是估計老頭施了什麼法術,這間小屋裡的電話移不動也聯不通。

包括砸窗戶踩地板等等招數我們——當然主要是她——都用上了,但是這房子就好像得了魯班獎一樣堅固無比,密不透風。

但是我們——當然主要是我——也很想強行發生點什麼,但是條件不允許。

因為小丫頭還是很有戒心的,她隨身帶了手銬,把我雙手拷在了床上。

她坐在我身旁,定時把削好的蘋果送到我嘴裡,就權當晚飯了。

眼瞅著明晃晃的水果刀在我身前晃來晃去,我心虛得很。

「姑娘你把我銬起來,不會是圖謀不軌吧。」我仰叉著身子眨巴著眼,手銬勒得我直哼哼。

「美得你。」她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然後擦了擦我嘴角的汁水,接著又往我嘴裡塞了一大塊削好的蘋果。

這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蘋果。

————

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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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清晨的陽光穿過窗子,將我從沉睡中喚醒。

這是我成仙的第二天。

我感覺身下的彈簧床貌似壞掉了,有一根彈簧正在不老實地昂頭挺胸,戳我的腰眼。

難道人民警察昨晚趁我睡著了趴在我身上做了一些人神共憤的激烈運動?

別啊!我竟然不知道?

腦袋裡胡思亂想著,身體卻一動也不敢動,只能任由彈簧尖銳的前端折磨我的痛覺神經。

因為有個姑娘正恬適地睡在我身旁。

新燕就這樣趴在我的胸前睡著了,圓潤的肩頭隨著呼吸一起一伏,像只安靜的小兔子。頭頂的火焰晶瑩得醉人。

真想就這樣一直看著她。

我齜牙咧嘴地試圖理順她散亂的頭髮,這才想起自己的手還被她拷在床頭上。

或許是這一細微的動作把她驚醒,她像受驚的小貓一樣跳起尖叫起來:「你想幹嘛!」隨即如臨大敵似地擺好了CQB的起手式。

「我能幹嘛。」我苦笑著晃了晃手銬。

她紅了臉:「渴不渴,我給你削個蘋果?」

「不用不用,你幫我翻個身,看看底下有什麼東西在扎我就行。」

「哎呀!」她又是一聲尖叫,「都流血了!你是不是傻,疼不知道說話嗎?」

「我只是,看到你在睡呵……」

她沒說話,但我能看到她頭頂的火焰晃了一下。

她的眼睛好漂亮。

我們貼得好近。

我幾乎能看清她翹長的睫毛。

她呵出的蘭麝香氣籠在我的嘴唇上,好熱。

她身上的香氣鑽進我的鼻子和心底,好甜。

正當我倆越來越近,打算在這間小破屋裡來一個真情實意的吻時,門外響起了有節奏的敲門聲。

劉新燕騰地起身飛走。她臉紅的速度跟她起身的速度一樣快。

「兒子,你們起床了沒?」

老頭推門進來,裝模作樣地捂著眼,嘴裡嘀咕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小丫頭的臉紅得快要滴血:「門不是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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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老頭進門以後一眼就定格在我的手銬上。

他張大嘴作吃驚狀,然後擺出一副「我都懂」的樣子拍著小姑娘的肩膀說:「以後蠟燭皮鞭什麼的都少用,啊,這個年輕人要注意身體,注意身體嘛,叔叔是過來人哇。」

說著他還衝著我擠眉弄眼的賤笑,賤得我都想扇死他。

「叔叔再見。」小丫頭紅著臉解開手銬,小鳥一樣飛走了。

大爺挨著我坐下:「昨晚累不累?」

我剛想罵他,他又接著說:「累也得工作啊。」

我沒說話,心裡想著早晨那個沒吃到的蘋果。

「咳咳,」大爺清清嗓子,「昨天那檔子事,我查清楚了。」

「嗯?」

「說到底還是怨我啊。」他長嘆一聲,陷入了回憶里。

「吾名文正,字希仁。曾居天界一品大員,奉天誥命,執掌死生輪迴之事宜……」

大爺拽文說,他原本是天上的大官,主管生靈性命,幾千年了都這麼過來了。但是就在三個月前,尋訪人間的時候他看到了一隻壁虎,它的同伴不幸被卡在牆縫裡。這隻壁虎每天堅持不懈給受困的同伴銜來食物,結果最後一次銜食的時候卻被人用彈弓活活打死。大爺於心不忍,救它一命,將它帶回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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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一)

之後大爺卻發現注意到這隻壁虎食量變得越來越大。整個身子一日一日如吹氣球一樣膨脹,最後竟如鱷魚一般大小。它的食物也從開始的蟲蟻細碎發展成後來的飛禽走獸。

而大爺卻始終念它為友銜食,以為它不過是個向善的靈物而已。

這種想法一直持續到看守它的童子無端消失了為止。

經過多方查證,大爺驚訝地發現竟然是壁虎吞噬了看守童子,奪取了童子二百年的道行。

與此同時,天界充郁的靈氣讓它迅速成長,自身實力很快就發展到一些散仙方士無法企及的高度。

隨後這隻壁虎開始且進且退,一旦發現前來追捕的大部天神就避其鋒芒,而對於散兵游勇則毫不留情地吞噬吸收,奪其修為。進而蛻變為一隻天庭通緝的極惡凶獸。

這隻名不見經傳的小壁虎最終修得人身,也有了自己的威風名號:「饕餮」。

「說了這麼多我口乾舌燥的——這蘋果削好了怎麼不吃啊,都黑了。」大爺很不客氣,隨手拿起桌上的蘋果啃了一口。

哦哦這是劉新燕昨天砸我的那倆蘋果,可我聽故事正聽得入迷,而且我也實在不好意思告訴他,這倆蘋果已經舒舒服服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

「繼續繼續。」我挑開話題。

「天庭因此怪罪於我,但念我是朝中元老,准我戴罪立功。

最後我連日追它,直至逼它到一重天的邊緣。

我問這畜生,我待它不薄,為何你不思進取,反倒為禍一方?你可知萬物有靈,蒼天有眼!

它只回了我一句話:

『我以前是個好人。』

說完它便縱身躍下,墜落天界。

誰曾想到那畜生竟身未得死,反而因此愈發強悍。

因為人間亦有火焰。雖說品質不如仙界之火,但勝在數量龐大,且毫無抵抗能力。

非正常死亡案例的激增,導致了生死簿系統的紊亂,昨天那道催命符之所以那麼晚才發過來,就是因為系統出了一點小bug。

因此饒是官高如我也被貶落凡間,還遭了36次天譴,從一品大員變成了現在的二皮臉。」

大爺長嘆一聲,結束了沉思。

他說了這麼多,我感覺就數最後一句總結最有深度和力度。

沉默良久,我問大爺:「大爺為啥火焰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能點燃汽油?」

「怎麼說呢,不光能點燃汽油。曾經有個男仙帶著四個女仙跑到通古斯,說是去調查廣義相對論和量子力學與當地阿拉斯加雪橇犬為什麼不下蛋之間的現代物理學聯繫。」

大爺又拿起另一個蘋果,臉上滿是心嚮往之的樣子。

「畢竟是,是四個女仙啊~」

「後來據保安科的千里眼和順風耳說,那個男仙一激動——你知道我說的是哪個激動哈——結果沒駕馭好自己的火焰,

你猜怎麼著?他竟然快樂到死,把火焰弄炸了!因為他道力太深,那個場面,嘖嘖,驚天地泣鬼神喲。」

我興趣盎然:「有監控資料嗎?」

其實我基本能想像出那個畫面,畢竟各位小澤老師蒼井老師給我的諄諄教導也不算少,但是本著關心當地生態環境的原則,我還是打算親眼見證一下那裡的花花草草被爆炸破壞成什麼樣子了。

「當然有,」大爺立馬來了精神,「千里眼和順風耳把這事兒刻成盤了,天庭BBS情感夜話板塊有賣的。」

大爺頓了頓,砸吧著嘴說,「不得不承認那位生活還是很美好的。」

我突然想起一個段子:大學生活好。

大爺把蘋果咬得汁水橫流:「除了最後爆炸的一幕有點晃眼之外,前面還是很有藝術價值的。那個顛倒翻覆,那個波濤洶湧,那個鶯聲燕語……」

我打斷他:「大爺咱是不是跑題了。」

「喔喔喔喔,你看我,陷於藝術情懷之中無法自拔,」大爺顯得十分自責。

「反正這就是你們人間說的通古斯大爆炸。」

大爺接著說:「火焰這種東西,只要所有者誠心想死那它就能炸,可是一旦炸了——比如那個男仙——就會釋放出所有能量,導致魂飛魄散,輪迴都進不了。所以說,火焰啊,雖然不可見,但是萬一沒了束縛,內含的能量絕對能令天地變色,更別說點燃汽油了。」

大爺拿起第二個蘋果,吭哧一口咬下去。

我驚奇地看著大爺把打了滾的蘋果吃得一乾二淨,我問他:「大爺你不嫌硌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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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二)

我又問大爺:「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吃了倆蘋果的大爺心滿意足地打了飽嗝,他抹抹嘴說:「接下來嘛,多發展發展組織上的同志,多觀察觀察國際局勢,多留意留意那個饕餮。」

「它還能跑到咱這來?」

「沒準,它現在是人形,化妝打扮越省跨界啥的很容易,就是出國比較麻煩——他沒戶口。」

「他是凶獸,我們打得過他嗎?」

「這幾天上邊調派了人手,片兒警的數量大大增加——你出門看著頭頂火焰帶點金色的就是;再說了,這不是還有我嘛。」

「哦哦您好棒棒喲,」我接茬拍馬屁。

「老闆,有個問題困惑我好久了。」我看著大爺手上的那塊嶄新的歐米茄。

大爺貌似很受用,眯眼道:「你說。」

「天庭不給發工資?」

「哦對了!」大爺一拍腦門,「你不說我還忘了。」說完從身後掏出一白布包。

天吶,不愧是天庭,看這包的厚度,得好幾十萬吧!

名表,手機,豪車,花園小洋房!

(廿三)

我所在的小城不比北上廣,好幾十萬就夠一套房子了,再不濟也比我的出租屋強。接下來再給房子找個劉姓女主人,生一兩個可愛的孩子,我這一生圓滿就算八九不離十了吧。

大部分人一生的追求不就如此嗎?即便我是神仙又怎樣?

「大爺,您真帥。」我媚笑著接過了那一包好幾十萬。

「甭抽抽,打開看看吧。」大爺閉著眼靠在椅背上。

這是件包袱吧,一件包袱裡邊能包多少錢吶,我兩眼要放光了。

名表,手機,豪車,花園小洋房!

我竊喜著一層一層地打開包袱,不禁愣了一下。

「大爺我的好幾十萬呢?」

我反覆檢查之後發現那包袱就是一件汗衫而已,印象中的好幾十萬並不存在。

「啥好幾十萬,你這個月的工資就這件汗衫。」大爺繼續閉著眼。

「是文物?啥朝代的?值好幾十萬?」可我怎麼看怎麼覺著這件汗衫跟大爺身上那件差不許多。

好像還是情侶衫。

「沒見識了吧你,」大爺一個彈腿直起身來,「可別小看了這件汗衫!」

「值好幾百萬?」我不敢再多想了,心在撲通撲通地跳。

大爺甩手給我一大腦瓜子:「窮瘋了吧,這件汗衫乃是九霄天女織就,禦寒保暖防火防水柔順舒適吸濕透氣,更重要的是,它能抵禦一次外界對你火焰的傷害!換言之你憑空多了一條命!這件任性的寶物以後就歸你了!」

「大爺你就告訴我它值多少錢吧。」

大爺被我耿直的目光狠狠噎了一下。

他半晌掏出幾張票子:「這是我私人贊助你的200塊錢,好好利用,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那種表情就像嫖客在看可憐的妓女。

我不說話了。

大爺也不說話了。

氣氛如此尷尬。

大爺的手機鈴聲適時響起,打破了這份安詳。我心道iPhone和5233的檔次果然不一樣。

有錢真好。

「喂?小李啊,哎哎……」大爺接了電話出門了,臨走沖我喊了句:「汗衫是你的制服,不穿在外邊會遭天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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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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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四)

你可以想見,我一大學剛畢業的帥小伙兒,就穿件老頭衫走在冬天的大街上—— 我就是wifi,走到哪人們都樂意看看。

其實在家的時候我挺糾結的:上半身穿了汗衫,那下半身該穿什麼呢?

我要是穿條短褲,大冬天的出門就會顯得跟傻逼一樣。

然而我上半身穿了汗衫,要是下半身穿條長褲就更顯得跟傻逼一樣。

要不索性不穿了吧?

我發現今年其實是傻逼年,我的本命年。

誰能想到堂堂天庭會用汗衫當制服呢?不過只穿這件竟然一點都不冷,估計這汗衫還是有點法力的。

我揣著200塊錢巨款上街,打算買點水果給小女警劉新燕送過去,畢竟我一個大男人讓人家女孩子為我破費,還照顧我一晚上,怪不好意思。

不過除我以外街上貌似沒有火焰帶金色的人,看來片兒警數量還是太少。

我走到一家水果攤前:「大嬸這香蕉怎麼賣啊?」

「買給女朋友啊?」大嬸笑眯眯地問。

為什麼買香蕉就是買給女朋友的呢?

「哎,」遠遠地跑過來一個小點,「真的是你呀!」

是新燕。

也許這就是緣分?

「真巧哈,我剛想買點水果給你送去。」我笑著說。

「不用不用,」小丫頭往手上哈著白氣,「剛剛只覺得像,沒想到還真是你。」

「怎麼,這麼冷的天還在外邊跑?」我問她。

「冷?」她咯咯笑著真好聽,像一陣風吹我我窗前的鈴。

「你穿這麼少都不冷,我冷什麼呀。」

「哈哈哈哈……」我連忙岔開這個羞恥的話題,「你出門幹嘛?」

「哦對,昨晚上我把警帽落在你家了。」她看著我,大眼睛一閃一閃的。「今早晨走得匆忙,想回去也不好意思……」

說到這她的小臉又燒了起來。

那一瞬間我覺著愛臉紅的女孩子簡直是太可愛了。

我試探性地問道:「那……再到我家去看看?」

(廿五)

姑娘俏臉驀地熟透了,很明顯她這是想起了某些發生過的不宜發生的橋段。

「拿了帽子我們再去看個電影,《大話西遊》你喜歡不?聽說最近出重製版了,我跟你說在那裡邊朱茵簡直是我見過的最……第二美的女神。」

我口花花著專挑好聽的說,正當我認為奸計即將得逞的時候,一個高挑的帥小伙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嘿,表弟。」

「這是我表哥。」

我立馬放棄了看電影的計劃,而且果斷對新燕撒了謊。

因為我看到了帥哥頭頂濃郁的黑金色火焰:他也是仙籍,實力不下於大爺的仙籍。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手上拿著大爺的歐米茄。

大爺八成出事了。

「這是,弟妹嗎?」高挑帥哥眉眼含笑。

「不是不是,」我搶白,轉而對新燕道:「新燕不然你先走吧,帽子以後我給你送到所里去。」

「怎麼了?」新燕撲閃著大眼睛詢問我。

我皺起眉頭:「我爹可能身體不舒服。」

「啊?那我一起去看看吧。」

「不用……」

「時間緊迫,一起來吧。」高挑帥哥打斷我,他伸手攔下一輛計程車,「路上說。」

——

(廿六)

「師傅,去西郊。」帥哥大馬金刀地坐到副駕座位上。

司機面露難色:「那邊路沒修,不好走啊小夥子,我這車底盤……」

高個帥哥往司機手裡塞了張百元大鈔道:「不用找了。」

「得嘞,您請好。」

司機師傅二話沒說一腳油門上到50碼。

「表哥,我爹怎麼了?」我問他。

「饕餮出現了。」帥哥的一句話讓我的心涼了半截。

「吞食大量火焰以後,他的實力已經遠超包老闆。」

「那我爹現在……」

「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已經被饕餮擊敗了吧。」

「你們在說什麼啊?」坐在我身旁的新燕一句也沒聽懂。

無知真好,我這樣想。

「他爹被綁架了。」帥哥替我回答她。

「啊?那趕快報警啊!」

「別報警,他們會撕票的。」我眉頭緊縮。

我只能這麼跟她解釋,但實際原因是,那種程度的對手,不管來多少人類都只會白白犧牲而已。

天陰沉沉的,大概快要下雪了吧。

「別瞎指揮哈,我還沒怪你騙我呢。」新燕嗔怒道。

「還是報警吧,畢竟來者多多益善,人多則力豐。」高挑帥哥說。

「是吧,你看還是表哥明事理,都說了要相信警察。」

小丫頭邊說邊趕忙拿出手機報警 。

「但是你要提醒警察,綁架犯的手段很殘忍。」帥哥說。

思緒亂得很,我隨口接道:「有多殘忍。」

「也許,像這樣。」

——

(廿七)

那是一股惡臭的陰風。

副駕駛座上一條濕淋淋的長舌如箭竄出,猛地捲住了司機的腦袋,緊接著用力向上一提——由於安全帶的束縛身軀無法移動,司機的頭顱就像蘿蔔一樣被連根拔起。

過強的力道同時也讓司機的顎骨直接脫臼,上下兩半腦袋從嘴根破開,僅靠皮肉連繫在一起。司機師傅此時看起來不像是人類倒如同被爆頭的喪屍。

拽下的腦袋上還附帶著一截血肉模糊的脊柱,寒意滿滿,熱氣騰騰。

高壓的動脈血管猛然找到宣洩口,噴出的血液濺滿了整個汽車前窗,從車廂里望去,天地都變成一片猩紅。

車子開始失控。

帥哥變成了壁虎。

體長3米半的壁虎。

「跑!」我抱住新燕打開車門跳了出去。

舌頭霎時向我纏來,粘滑的液體沾到我的後背上,像是泡在果凍里洗澡,當中散發的氣味令人作嘔。

其實從見到斷頭的那幕我就開始不住的反胃,但現在我只能強行用意志壓迫住身體本能。

我抱緊新燕,跟她一起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冬天的土地堅實得很,我與新燕共同組成了一隻可憐的蝸牛:她是我柔軟的心,我是她堅硬的殼。

小丫頭嚇哭了,鼻涕或者眼淚全抹在我身上。

「你表哥還沒出來呢!」

「你是我表哥!你全家都是我表哥!」我忍疼憋的一口氣直接從嘴裡噴了出來,姑娘你智商這麼低怎麼從警校畢業的?

倒是饕餮智商得有220吧,這個套路下來它,哦他,至少用了三十六計里的四個計策:瞞天過海、聲東擊西、順手牽「燕」和扮豬吃虎。

哦扮虎吃豬,跟人家一比明顯我才是豬。

妹的,這是哪?郊區我不熟啊。

正當我入地無門的時候,遠處的幾根破電線杆引起了我的注意。

上面吊著幾個人。

其中一個是大爺。

(廿八)

「老頭兒你不是很能嗎!你不會自己解開繩子嗎?你們幾個加一塊都打不過他嗎?」我心急如焚,邊向他跑邊罵他。

「他法力太強了,我沒法影響法力比我強的人……」大爺滿臉褶就像便秘的包子。

小丫頭被我拖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啊?」

「姑娘……我說我們……是神仙………你信嗎?」我拼了命地壓榨肺里的空氣。

「信。」她用力點頭眼巴巴地看著我。

「你還信?我自己,都不信!」

電線杆上的所有人頭上都頂著天界的火焰,包括大爺在內,他們都穿著汗衫,都是神仙。

當然我也是神仙。

現在我與他們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們被綁得像魚丸一樣,串在一根一根大長桿上。

而我還沒變成魚丸,雖然很快也要變了。

感覺我們幾個雖然號稱神仙,實際上就是給人綁了擼串用的:客人您要麻辣還是微辣呀?要不要多加點孜然啊?吃著好吃別忘了再來呀!

尼瑪我還不想死啊,投降行不行啊?您不就是想吃火焰嘛,我給您弄點酒精柴油汽油啥的點了您不是照樣能吃好喝好嘛? 93號97號任您挑啊,大不了我給您整點航空燃油來點著玩啊!我的發財大計啊我的天賜神力啊我的後宮佳麗啊!我當了神仙以後貌似還啥都沒幹啊!

我拉著新燕剛跑沒幾步,饕餮就快要追過來了。

我從來不知道壁虎可以跑這麼快。

它伸長了舌頭在我身後來回掃蕩,我幾乎可以聽到它的呼氣聲。

新燕驚恐的大叫,「它來了它來了!」然後把整個人都掛到了我的脖子上。

姑娘的頭髮一直在撓我,弄得我心猿意馬心癢難耐——這就叫撩漢吧?可惜場合不對啊!

四周壓根沒有我擅長的鋼管啦折凳啦板磚啦之類之類的殺傷性武器,我絞盡腦汁思考有什麼方法可以讓我與饕餮拉開踞離。

哎?板磚?我突然靈光一現想起了我長褲兜里的(我果然穿了長褲)生死薄。

並不是說生死薄法力無邊、天機無限啥的,重點在於它的牌子是諾基亞。

重點在於它的牌子是諾基亞,重點在於它的牌子是諾基亞,號稱可以開核桃的諾基亞!

我抄起諾基亞就像抄起整個世界一樣信心滿滿,"呀!哈!嘿!"

小腿帶動大腿大腿帶動腹肌腹肌帶動胸肌胸肌帶動肱二頭肌肱二頭肌帶動前臂前臂帶動手掌手掌帶動諾基亞!

只聽"當"的一……

哎?

"當"呢?

擲出去的諾基亞被饕餮輕描淡寫地一舌頭卷到了肚子里。

隨後全場響起了詭異的《套馬杆》。

"套馬的漢子你威武雄壯……"

饕餮被這突如其來的農業重金屬風嚇了一跳。趁他愣神的工夫,我拉著新燕往大爺那一陣猛跑。

我推測應該是饕餮吞手機的時候不小心按了什麼鍵,現在諾基亞在饕餮的胃裡直哼哼,而且自帶電音混響。聽起來就好像鳳凰傳奇把演唱會開在了車庫裡。

"老頭我徹底沒轍了,你不是號稱很強嗎?快想辦法啊不然大家一起等死吧!"我無奈道。

「我真的很強的!」老頭在桿頂聲嘶力竭地大喊,這感覺就像一隻烤鴨硬要強調自己是高貴的天鵝。

「屁!傻子再信你!」

——

(廿九)

哦我果然是傻子。

「那你就想辦法啊!」

我拉著新燕繞電線杆兒猛跑,感覺自己就像瀕臨脫水的高麗菜一樣在陽光下反過來正過去地翻曬。

我這才知道世上只有體育老師好,有體育老師疼的孩子像塊寶。當年翹了體育課去打遊戲的我簡直就是混蛋啊!

我一邊想新燕該減肥了一邊心想著如果上天能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大學四年的體育課我保證會一節不落的全部上完,我就是體育老師門前一條狗!他讓我走我就走,他讓我留我就留;讓我咬誰我咬誰,讓咬幾口咬幾口!我保證!汪汪汪!

正當我瞎想著,大爺喊了起來:「還記得你踩的那泡屎嗎?」

「韓老二拉的?」那坨把我弄成現在這個樣子的仙屎這輩子我也不會忘。

「對,就是他,韓老二大名韓擒虎!當年他一腳踹開朱雀門,活捉陳後主,滅了南北朝,奠定隋基業!所以照天理他那一腳其實具有改朝換代的威能!」

咿,老頭竟然跟我說起書來了。

「說重點啊你大爺的!」

多日積壓的怨氣終於藉機發泄出來我真是太機智了!整日叫他大爺現在一次還回去簡直太爽了!

「重點就是你踩了他的屎,得到那腳的一次試用權!」

搞促銷嗎還試用權!踩屎得勢,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狗屎運?我心裡暗罵這是什麼狗屁邏輯,「那我現在應該幹啥?」

「踹死他丫的!」 大爺指示。

踹?足球我不擅長啊,四年大學我總共射了兩次門,就這兩次還有一次給裁判把眼鏡砸了。

但是,古語有云:人不性感就要感性,如不感性就要理性,二者皆無就要自信啊。

畢!竟!我!可!是!神!仙!

我聽著背後詭異的《套馬杆》歌聲,估摸自己與饕餮剩餘的距離。

新燕小手冰涼,我當著她面開始脫汗衫。

「等會你把這汗衫穿……」

我還沒說完她就打斷我,她喘息著,臉上還掛著淚珠:「臭流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想這種事!」

"我想什麼了你個——快趴下!"

(三十)

我光著膀子一個飛身把新燕壓在身下(多麼香艷的鏡頭啊),

我能很清楚的聽到饕餮從我身後呼嘯而過,重重砸在我們前方。

它的牙齒擦著我的頭髮咬了個空,發出咔嗒的脆響。

壁虎有牙么?這是變異了?

「別忘了把衣服套上!」我迅速爬起身,一邊跑向饕餮一邊對新燕喊。

風在吼。

嗯……

冷。

趁著饕餮還沒回過身子,我抓緊機會跟它縮短距離。

它肥碩的屁股好像花枝招展的小姐在向我招手:「哥哥來玩啊~」

助跑,踏跳,騰空。

祖國會為我驕傲!

我的黃金右腳如同一記圓月彎刀狠狠地踹在了饕餮的尾巴上。

與天地同色,與日月爭光!

「耶!」

被綁著的大爺此刻卻興奮得像個孩子,他歡快得快要飛上天去。

但是想像中的驚天動地呢?

「當初,」大爺呆住了,「你用的哪只腳來著?」

(卅一)

我……靠?

當初踩屎用的是左腳?

再來!

早知如此,體育選修我就該選足球的。

不然中國隊早出線了。

風壓,風壓,風壓!一道肆虐的光柱拖曳著紅黃相間的線條直插過去,猶如一柄由火焰構成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從我的足尖擲出。

瞬息之後,火焰巨劍爆裂開來,流火裹挾著碎片向著四面八方投射,煙霧中飛濺出的焦肉發出嗞嗞的聲響,再重重地砸到地上。

這一擊,威力如斯!

伴隨著所有人的歡呼聲,我的意識彷彿是得到喘息的困獸,終於再也堅持不住地倒下。

我不過是借用韓老爺子動動小指的力量而已,真不敢想像當年他那推動歷史車輪的一腳,由他本人前來施放會有怎樣的效果。

不過,

終於贏了。

一個詭異的笑聲突然像是從風裡浮起,回蕩在我的周圍,非常低沉,讓人想到香港鬼片里大魔王的聲音,卻又帶著異常輕佻的歡快。

饕餮在嘲笑我。

剛剛我的確踹斷了它的尾巴。

但它是一隻壁虎。

(卅二)

場面安靜下來。天空又開始飄起了雪。

饕餮重新化成了人形,他冷笑著。

「不簡單啊,那些糟老頭子們加一塊都沒做到,而你一個新晉死神竟然讓我受傷了,呵呵。我很好奇你的火焰是什麼味道,作為獎賞等下我會第一個吃你,並且仔細品嘗。」

他走近我。

但我卻無力逃跑。

「很好,這個區域最後一個片兒警也到手了。據說同時吞噬你們的火焰可以讓我直接渡劫飛升。」

「當然還有她和那些弱小的警察。」他微笑著瞥了正坐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新燕一眼,「人多則力豐,一個也跑不了。」

饕餮找了個角落掃開積雪坐下。「都還有什麼遺言么?說出來放鬆一下,據說吃不開心的食物會鬧肚子,畢竟我如此仁慈。」

這時他肚子里還在播放《套馬杆》,所以搭配上他一本正經地說話方式真是挺好笑的。

但是我們都笑不出來。

我們也很難張口說永別。因為我們無法忍受這種生離死別之際的背景音樂是《套馬杆》 。

「大爺。」我終於打破了沉寂。

「哎。」大爺回答。

他現在耷拉著腦袋,真正是一隻熟透的烤鴨了。

「天庭有孫悟空這人嗎?」

「沒有,假的,不存在的。」

「真的沒可能存在嗎?」

「就算存在也沒人知道。」

「那如果他真的存在,會不會很孤獨。」

「也許吧。」

「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

「我知道。」

「我覺著咱倆挺投緣的。」

「是。」

「其實咱們兩個認識沒幾天。」

「……」

「儘管我一直都喊你大爺,喊你老頭,喊你老闆,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話……」

(卅三)

「好兒子,我也想讓你喊我爹。」

大爺很平靜地搶白。

「老東西,又占我便宜。」

「你真的是我兒子,九世之前你也是這樣叫我。」

「哈,又騙我……」

「那時我叫你繶兒……不然你以為自己這種矮窮挫憑什麼當上死神。」

不知怎的這種充滿喜感的對話竟讓我笑著流下淚來。

「爹。」

「哎!」

「下輩子我還能當您兒子嗎?」

「輪迴這事兒,天庭查得挺嚴……」

「哈哈,隨緣吧。」

我快要凍僵了,眼淚划過臉,我卻絲毫沒有感覺。

我歪歪腦袋,很欣慰地看到小丫頭已經乖乖把汗衫套在身上。

「新燕。」

「嗯。」她抽泣著要站起身子。

「你不用過來。」我制止她。

「其實……我就一個渾渾噩噩的大學生,英語只能考39.6,女朋友跟人跑了,工作也找不著,稀里糊塗的當了兩天神仙還什麼都沒幹……」我抽了抽鼻子,感覺它快要掉下來了。

「換句話說我過得挺不高興的,直到我遇見了一個姑娘……」

「遇見我就說遇見我嘛……還說什麼姑娘。」新燕哽咽著打斷我。

「可是我,我不敢說,我明白自己根本配不上你。」

你是我的紫霞,可惜我不是你的至尊寶。

我好像一條狗啊。

「不,你配得上……」她身上套著我的汗衫,有一種說不出的可愛,「你一直配得上。」

「新燕,謝謝你,如果還有機會的話……」

我就娶你。

真的,我發誓。

可惜我沒有說出口。

「沒有機會了。」饕餮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雪,「別指望用這些無聊的東西打動我。有何用呢?不過從今以後,你們的故事,將被寫進我踏平仙界的史歌。」

「而且好像有警察快來了,」他笑笑,「早點吞噬了你們,等會還要解決那些小雜魚,雖然火焰能量跟你們比差得遠,但總過聊勝於無。」他挑了挑修長的眉。

「所以,我們立刻開始吧?」

——

遲到的尾聲

——

(卅四)

往事歷歷,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幕又一幕地浮現。

也許人將死時,記憶都會有這麼一遍倒帶。

「不,你配得上……一直配得上。」

「好兒子,我真的是你失散多年的親爹。」

「你可以稱呼我為警官。」

「老朽姓包,以後你正式跟著我干。」

「嗯,臨時工吧也就。」

「我破例給你實現三個願望!」

「這位小友,你想不想當神仙啊?」

……

等等,願望?

只要我誠心去想?!

我的思想忽然劇烈躁動起來,如同受驚的野馬一樣劇烈地衝撞。

「大爺,還記不記得你欠我一個願望!」

「都這樣了,你還想著願望……」大爺嘆息道,「而且你也不能許願讓我殺了他,他的法力比我強太多……」

「不是,你記不記得通古斯大爆炸!」

「你是想……」大爺突然抬起頭來。

「不行!那樣你的名字再也不會存在於萬物輪迴里!你會魂飛魄散!你將萬劫不復!」

(卅五)

「火焰這種東西,只要所有者誠心想死那它就能炸,可是一旦炸了——比如那個男仙——就會釋放出所有能量,導致魂飛魄散,輪迴都進不了。所以說,火焰啊,雖然不可見,但是萬一沒了束縛,內含的能量絕對能令天地變色,更別說點燃汽油了。」

我從來沒有看到大爺臉上有這樣的表情,即便是在他被綁在杆子上等死的時候。

那就叫目眥欲裂吧。

我突然感到很輕鬆:「我最後一個願望,就是能帶你們一起去看,今天晚上的《大話西遊》。」

哈哈。我好沒追求啊。

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不需要嗎?

-需要嗎?

我很仰慕你。

-仰慕我?

-豈止是仰慕?簡直是害怕失去你。

騙就騙吧,就像飛蛾一樣。

-明知道會受傷,還是要撲到火上。

-飛蛾就這麼傻。

我能看到大爺的身子抖了一下。

透過有些模糊的眼眶。

也許命中注定,我不孤獨。

「什麼是通古斯大爆炸。」饕餮輕描淡寫地問了最後一句,然後重新化成壁虎,一口咬在了我的腦袋上。

饕餮大快朵頤的時候,就是我最好的機會。

我跳起來,兩手抓緊它的前肢,迎向它,用力把頭探進饕餮的嘴巴深處。

大爺竟然很丟臉地嚎啕起來。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理由,大爺,我知道我的理由,你不必哭的。

似乎有一個機械的聲音在讓我完成一道選擇題:「你真的願意嗎?」

當然啦。

我願意。

彷彿聽到水晶破碎的聲音,一股鮮活的能量噴涌而出。

-那個人樣子好怪啊!

-我也看到了。

-他好像條狗啊!

(卅六)

突然覺得不再冷了,我好想睡。

目光無法再集中到某個焦點,看看那些我想看的。

似乎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是誰呢。

最後的一絲觸感告訴我,我倒下的地方溫暖而柔軟。

也許某個墓園會有一座屬於我的衣冠冢,每到春暖花開的時候,會有一個老大爺過來唱《鍘美案》給我聽;也許有一個美麗的女孩子會到我的小出租屋裡,拿走她的帽子,再削好很多蘋果放在我的墳前;也許孫悟空這個人,大概還是有可能存在的吧?不過誰知道呢。

也許,也許……

也許。

曾經有那麼一天,飄了一夜的雪停了,世界是白色的。

飛了很久的烏鴉落在電線上,它是這銀白世界中的一個逗點。

我曾經是逗點下,一隻快樂的逗比。

我是說,曾經。

(後記)

按照一種說法,中國古代神話里閻羅共有四位:隋朝大將韓擒虎、北宋名相寇準、北宋名相范仲淹,以及北宋龍圖閣直學士包拯。

死亡的存在往往令人感到壓抑和恐懼,但正是因為有了死亡的存在,生命才能愈發的凸顯出其存在的意義。

— THE END

2015.2.16

除夕前夜(初稿)


萬事屋系列之無四症

1.

我如同往常一樣上了公車,乘務員問我坐到哪,我回「布魯斯特學院」,卻不料聽到阿姨的嘲笑,「小夥子,坐錯車啦。」

「咦,這不是23路公車嗎?」

「錯了,這是423路,你趕緊下車吧。」

我納悶地下了公車,仔細盯著公車號看,沒錯啊,明明是23路,卧槽。

我繼續等了10分鐘,這次睜大眼睛看清楚了公車號,確定是23路了才上車。只是奇怪的是,乘務員再次反駁我說坐錯了,上的是423路公車。我詢問了車上的乘客,他們也一致回復我是423路。我一頭霧水地下了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我眼睛出問題了?居然看不到4?為了驗證我的想法,我掏出手機,進入撥號畫面,驚悚地發現,我真的看不到數字4了。

我攔了輛的士,打算去醫院檢查下眼睛。但經過一系列的診斷,醫生說我眼睛沒問題,我跟醫生說明情況,他建議我去精神科檢查。我只好再去了精神科,填了一堆問卷,然後又回答了各種白痴問題,最後得出結論我精神很正常。就在我茫然之際,醫生遞給了我一張名片,厭惡地說道,「你的問題我們幫不了你,你可能是沾染上不幹凈的東西,建議你去找他幫忙。」

我拿過名片一看,只見上面用草書寫著「靈異事務所 金時」、「消滅妖魔鬼怪 捍衛陽間和平」。去你妹的妖魔鬼怪,我才不相信世上有鬼,這尼瑪就是封建迷信。我毫不猶豫地把名片揉成一團,丟到垃圾桶了。唉,不管啦,先回學校了,也許今晚睡一覺,明天就恢復正常了。

2.

等我回到宿舍,看到本是「404」的門牌號,現在就只看得到「0」。唉,要是一直看不到4的話,感覺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啊。

我正打算開門進宿舍,不料肩膀卻被人拍了一下。

「嗨,周羽,這本老四的書跟你借了好久啦,今天才還你,真是不好意思了。」

同學韓不溫邊說邊把手裡的書遞給我,我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問道。

「老四是誰啊?」

「咦,老四就是道明適啊。他是你最喜歡的作家了,你還買了好多他的書啊。」

「啊哈哈,我跟你開玩笑呢。」

我急忙拿過他手裡的書,乾笑了幾聲來掩飾我的異常。老四?道明適?我真心想不起來是誰?這本書真的是我買的嗎?但我完全沒有印象了。

我進了宿舍,隨手把書放在桌上,卻瞄到書架上還擺放著好幾本道明適的書,看來我是真的很喜歡他,但為什麼想不起來了呢?

正當我冥思苦想之際,剛打完dota的吳波調侃了我幾句。

「小羽啊,你和那四姑娘聊得怎麼樣啦?打算什麼時候面基呢?」

真是夠了,怎麼又冒出了個四姑娘?我腦海里同樣沒有她的記憶。等等,看不到4,老四,還有四姑娘,似乎和4有關的記憶,從我腦海里消失了,就好像中了電腦病毒一樣被刪除了。

吳波見我陰沉著臉色,一言不發,又繼續追問。

「怎麼了?難道你們鬧矛盾了嗎?」

為了搞清楚我身上的問題,我決定把目前遇到的詭異事情,以及自己的推測,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吳波。

吳波聽完後,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而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聽你這麼說,我突然覺得四姑娘很可疑啊,她會不會是鬼啊?」

「怎麼可能有鬼呢?」

「你先聽我解釋,其實我一直很好奇四姑娘的長相,也跟你索要過照片,但你自己也不清楚她長什麼樣子。聽你說過,不管你怎麼勸說,她都不肯發照片。你要求開啟視頻甚至面基,她都不肯接受,就感覺她很怕自身被曝光。而且有一次,她發了段語音過來,那聲音聽著不像是正常人的聲音,怎麼說呢,聽完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聽了他的解釋,我的三觀開始動搖了,難道這世上真有鬼怪?不對,要是有鬼的話,我大概早就被四姑娘害死了吧。

「對了,我和她是怎麼認識的,而且認識多久了?」

「大概有三個月了吧,好像是在道明適的書友論壇上認識的,她和你一樣,都是老四的粉絲。另外,你瘋狂地愛上她了,還一直說要當她男朋友。」

我真的是愛她的嗎?我摸著自己的心,可是我現在一點感覺都沒有。

「對了,你昨晚不是才和她聊過天嗎?平時你結束聊天后,都會跟我們瞎逼逼幾句。可是昨晚很奇怪,你什麼都沒說,就直接上床睡覺了。」

「昨晚嗎?我真的想不起來昨晚幹什麼了。」

看來連昨晚的記憶也丟失了。對了,我的電腦上應該還保留有聊天記錄吧。想到這裡,我滿懷期待地打開電腦,然而,事情遠比我想像中要複雜得多。

3.

電腦啟動後,我第一時間就打開了QQ,不料,還沒來得及等我登陸,殺毒軟體就開始報中毒了,之後又收到通知說,病毒查殺失敗,然後電腦直接藍屏了。我昨晚到底是做了什麼才搞得電腦中毒了?我不死心,斷開電源重啟電腦,但電腦連開機界面都不跳出來了,直接顯示藍屏了。What the fuck!!!

「媽的,電腦中毒了,看來我的聊天記錄不保了。」

「別急,找下我們學院的技術大神順子幫忙吧,說不定他能搞定。」

我掏出手機,以一頓飯的代價,終於把順子請到我宿舍了。

順子一到宿舍,二話不說,便捋起袖子,在鍵盤上瘋狂地敲打著。我在一旁靜靜守著,過了一會,只見順子眉頭緊鎖,像是遇到什麼天大的難題。他突然停止敲打鍵盤,轉過頭對我說。

「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搞的,在哪裡招來了這麼變態的新型病毒。這病毒就像是擁有了人的智慧一樣,不管我作出了怎樣的防護措施,它都能第一時間破壞掉,我真懷疑自己是不是在跟另一位頂尖黑客在交手了。」

「那怎麼辦呢?」

「一時半會我也解決不了,我先把這台主機拿回宿舍研究下吧,明天你再過來找我吧。」

「實在不行的話,我只希望能夠恢復裡邊的QQ聊天記錄。」

「沒問題,你等我明天的好消息吧。」

我正準備幫忙把電腦搬到順子宿舍,忽然想起了什麼。

「對了,吳波,你現在幫我搜索下徐明適相關的粉絲論壇,看看上面有沒有關於四姑娘的線索。」

「放心吧,交給我了,回來等我好消息。」

等從順子宿舍回來後,我第一時間就詢問了吳波。

「怎麼樣?有找到四姑娘的痕迹嗎?」

吳波嘆了口氣,沒精打采道。

「太奇怪了,我搜了好幾個熱門論壇,都沒有找到ID名為四姑娘的用戶,也沒有任何關於四姑娘的信息,就好像是有誰特意把四姑娘的痕迹給抹除了一樣。」

「好了,辛苦你啦。我先一個人靜靜。」

我打開了檯燈,從書桌抽屜里拿出了筆記本和鋼筆,決定先把目前所知道的線索歸納一下,好方便找出事情的真相。寫了一會後,我才發現,原來不只是數字4,連漢字四我也看不見。

目前發生的怪事有:

一、 我看不見數字4和漢字四。

為什麼特定是4呢?而不是5或其他數字?

二、 我腦海里關於老四和四姑娘的記憶消失了。

這些消失的記憶是否隱藏著事情的真相?

三、 我和四姑娘交流時,她拒絕給我發圖、視頻聊天以及面基。

她為什麼不願意曝光自己的長相呢?是因為長得很難看?還是像吳波所猜的一樣,她不是真實存在的人呢?

四、 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相關記憶我也想不起來了。

應該是昨晚發生的事,才導致了今天發生在我身上的怪事。

五、 電腦為什麼會中毒?而且這病毒似乎還擁有靈性。

這病毒大概是為了阻止我查看和四姑娘相關的聊天記錄。但又是誰用病毒感染我的電腦?

六、 在相關的論壇上找不到關於四姑娘的信息。

她的痕迹好像是被誰給清除了。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重新審視了列出來的六點線索及疑問,一系列事件都透露著詭異的信息,不禁一聲嘆息。從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四姑娘應該是一系列事件的導火線。有可能是昨晚我和四姑娘聊天時,做了什麼事情,才導致我相關記憶消失,電腦中毒,聊天記錄無法查看。四姑娘究竟是誰?如果這一切都是她做的,她還是正常人嗎?我覺得自己的科學觀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所以目前的關鍵,就是恢復被病毒感染的聊天記錄,只能希望順子能給力點了。

想到這裡,我放下手中的筆,決定先洗澡睡覺了,說不定一覺醒來,一切又恢復正常了。

4、

早上醒來,我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機,進入撥號界面。媽的,還是看不到4,不知道順子搞定了沒有。等我洗漱完畢,準備聯繫順子時,我接到了他的電話,讓我趕緊去他宿舍一趟。

我到了順子宿舍,發現他頭髮亂糟糟的,而且雙眼充滿了血絲,似乎昨晚通宵沒睡。我突然有點愧疚,準備開口說點什麼,他卻先破口大罵。「周羽,你這病毒真他媽的搞死我了。還好我技術夠屌,終於恢復了聊天記錄,你過來看下。」

只見他正準備打開某個文件,突然,桌上的水杯顫動了,音響發出了嘶嘶的電流聲。就在這時,顯示器「啪」地一聲自己滅掉了。

我感覺自己的嗓子幹得好厲害,轉頭看向順子,只見他臉色變的煞白,指著顯示器大叫了一聲。

我又看向顯示器,只見屏幕上出現了一條紅色的口子,像是一個人的嘴慢慢姴開,一張詭異的笑臉正浮現出來,接著出現了一行血字,「不要多管閑事。」

我和順子都被眼前的一幕嚇到了,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好在一會後,電腦變成藍屏了。

「呼……嚇死老子了,這鬼病毒還真會折騰,搞這嚇人的惡作劇。卧槽,看來這聊天記錄是恢復不了啦。」順子擦了擦頭上的冷汗,長舒了一口氣。

真的只是惡作劇嗎?我表示深深的懷疑。

「你這主機太邪門了,我實在修不好了。你自己拿回去吧。」

順子把電源線拔了,厭惡地說道,恨不得我早點把主機搬走。

我抱著主機,余魂未定地走在路上,現在看不了聊天記錄,最重要的線索也斷了,該如何是好。而且,這件事真是愈發地邪門了,感覺不是普通人能夠解決的了。我忽然靈光一閃,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許該去找那靈異事務所的金時了。管它封建迷信,死馬當活馬醫了。

5、

我又去了趟醫院,鬼使神差地把主機也帶上了,相信那位金時能破解其中的秘密吧。等我找到醫生要了張新名片,迅速照著上面的指示來到了靈異事務所。只見屋外掛著塊門匾,上面書寫著「萬事屋」三個字。喂,這特么是在COS銀魂吧。

我疑慮重重地上了樓梯,進了屋內,只見一道士打份的銀髮少年,正蹲在椅子,在桌子排列著卦象,好像在推算什麼。

「你先等我下啊。我先推算什麼時候能抽出SSR。」

「啊?」

我發出了不解的疑問。

「就是現在了。」

只見他拿出手機,點開裡邊的手游,畫面好像彈出了什麼茨木童子。

「Bingo。」他歡呼了一下,好像真的抽中了那所謂的SSR。

「你好,我叫金時。小哥今天心情好,有什麼困惑你說吧,我會盡量滿足你的。對了,你吃糖嗎?」

他笑嘻嘻地望著我,還遞給了我一根棒棒糖。

我拿過棒棒糖,深呼吸了一下,理清了下自己的思緒,正準備開口。

「還有,你印堂發黑,像是被惡鬼襲擊過了。」

聽他這麼說,我突然有些慌張,捏緊了棒棒糖。

「這世上。。。真的。。。有鬼嗎?」

他聽到這個問題後,眉毛向上挑了下,一臉嚴肅地說。

「有啊。你現在身後就站著一隻呢。」

我嚇得往後倒退了幾步。

「不用慌,我開玩笑呢。」

我平復了心情,開始講述發生在我身上的怪事。

期間金時幾處打斷了我,追問了下細節,而且他對我的故事,似乎並沒有感到驚訝。

6.

「這麼說來,你覺得是四姑娘導致了這一切的發生嗎?」

「嗯。」

我點了下頭。

「把電腦機箱給我看看。」

我把它放到桌面上,只見他找來螺絲刀,把機箱的螺絲一個個旋開,再拆開蓋子。他先掃視了一遍,又把右手伸進機箱,將裡邊的內存條、CPU、顯卡、音效卡等部件認真了摸了一遍,嘴裡似乎還念著某種咒語。最後他終於檢查完了,拍了拍手上的灰。

我對他的做法感到好奇,這樣能找出什麼嗎?

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困惑,不知道從哪摸出了一副3D眼鏡,讓我戴上,朝他指的地方看。

我看到他所指的地方,有些淺灰色的污垢。伸手去碰,卻什麼都碰不到。我還以為是鏡片太髒了,結果卻發現那些灰色污垢好像是漂浮在機器上面。再仔細觀察,那些「灰垢」痕迹似乎有固定的流向,最終都指向了一個源頭——我的硬碟。

「你看清楚了吧。」

「嗯這懸浮的污垢是什麼東西呢?」

「鬼氣。」

我突然有點不明白他的說法。

「你在網上認識的四姑娘,其實是鬼來的。」

金時突然拋出了結論了。

「為什麼會有鬼魂呢?」

「其實鬼啊,就是人的精神,也算是一種帶電粒子的聚合體。一般人死亡,精神隨之消散。倘若死前意念特彆強烈的話,意念擁有足夠的能量,將精神粒子凝聚在一起,形成了所謂的鬼魂了。」

原本堅持無神論的我,對他的說法並沒有那麼抵觸了。

「那麼鬼魂也能上網嗎?」

「你的說法不對。準確來說,是鬼魂依附在網路里。」

「可是……」

「計算機的原理你應該知道吧。簡單來說,由0和1組成的電腦程序,在硬體上則是體現為電路的『開』與『閉』狀態的組織。而鬼魂作為帶正、負電粒子的聚合體,從某種程度上可以當成一種程序。因此,當鬼魂依附在網路上進行活動時,你可以將它視為一種電腦病毒。」

金時怕我一時半會消化不了,停頓了一會。

「 當然,我上面所說的還只是一種理論知識,要是每個鬼都通過自己的力量依附在網路上,這世界怕是要亂套了。如果真要實現的話,恐怕還需要某種限定的條件,這也是各個國家在研究的前沿課題之一。不過,這次你遇到的四姑娘,大概是某個組織製造出來的實驗體吧。具體的屬性,還得等我抓到了再好好研究下。」

」這麼說來,現在殘留在我電腦上的病毒,其實就是四姑娘了?「

「你只說對了一半,你電腦上的病毒其實算是它的分身,而它的本體則寄寓在網路里的。不過要把它的本體揪出來的話,我一個人可能辦不到,我還要找個電腦專家幫忙。」

說到這,金時撓了撓了頭。

「你先回去吧,電腦機箱留在這就行了,明天再過來一趟吧。這期間若是消失的記憶恢復了,也不用太過驚訝。」

當我走出屋子的時候,我還是感覺有點不真實,好像不小心打開了世界的另一扇大門。只是當我想到自己曾在網上和鬼魂交流時,不禁感覺有些後怕。

7、

當我拖著沉重的身子回到宿舍時,已經是晚上了。

白天在靈異事務所獲取的信息量,實在是過於龐大了,徹底衝擊了我的三觀。

當想到金時用科學的方法來解釋鬼魂,而且居然還說得通,我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好了,睡一覺吧,也許明天起來,真的就恢復正常了。

然而,今夜註定是個不安分的夜晚。

我做夢了,在夢裡,我想起了忘記的一切。我想起了當初是被她一番關於老四作品的精彩言論所吸引到了,我主動加了她的QQ。之後在無數個日夜裡,我們愉快地討論著老四的作品,期間我漸漸愛上了她,不斷跟她分享我生活中的點滴,而她對自己的過往卻閉口不提。我開始想像她的模樣,跟她索要照片,跟她請求視頻,可是她都拒絕了我。直到那天晚上,她主動跟我視頻。可是在打開視頻的那一刻,我只看到了一片黑暗,便昏睡過去了,只是在失去意識前,我還是聽到了她的聲音,「對不起,我愛你。」

我突然從夢裡醒來,卻發現枕頭濕了一片。

嗯,四姑娘,我也愛你。

8、

第二天早晨,我迫不及待地去了趟萬事屋。

沒想到的是,除了金時外,還多了一個濃眉大眼的彪形大漢。

「你來啦,臉色不錯,看來記憶恢復了。先坐下吧,這位是老劉,是我找的電腦專家。這次多虧了他,才能抓到四姑娘。」

聽了他的話,我盯向那大漢,不知道為何,我對他有股說不上來的憤怒。

「不過某組織這次真是出了大手筆啊,居然異想天開,將鬼魂和病毒進行結合,製造出了這麼有趣的實驗體。沒想到的是,她後來逃離了組織。」

「逃離組織?」

「對啊,其實還是因為你的緣故。」

「因為我?」

「因為組織發現她存在著巨大的缺陷,打算把她格式化。」

「什麼缺陷呢?」

「她不像純粹的病毒一樣理性,她擁有感情。在和你交流的過程中,她愛上了你。只是她不願意被格式化,決定脫離組織。同時,她為了保護你,怕組織遷怒於你,消除了你關於她的記憶,甚至為了怕你會聯想起她,還特意讓你看不到4。實在是令人感動啊。」

我突然鼻子酸酸的,有種想哭的衝動。

「之後,她忍痛離開了你,並抹除了自己在網路上的痕迹,以逃離組織的追捕。只是她太愛你了,在清除你的聊天記錄時,還留了一部分分身在你的機箱里了。說實話,要是沒有這分身的話,其實我們也無法抓到她。」

雖然我隱約猜到了結果,但聽了金時的描述,我還是一把抓住了金時的衣領,哭著問。

「你們想把她怎樣啊?能不能放過她啊。」

「哎呀,你別衝動,先鬆手。我們又不是製造她的邪惡組織,才不會對她怎樣啊。」

我鬆開了他的衣領,擦了擦自己的眼淚。

「我對她很感興趣,已經和她溝通過了,她同意加入我的事務所,以換取我的保護。不過代價是,她得讓我好好研究下,哈哈。」

「對了,那她現在在哪呢?可以讓我和她說幾句話嗎?」

「現在還不行。我已經把她封印在安全的地方了,等躲過了那個組織的抓捕風頭,我再讓你們交流吧。」

「太好了,真是太感謝你啦。對了,你老是提到某個組織,我很好奇,那到底是什麼組織?」

「我勸你還是別追究了。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

金時好像是回憶起了什麼,臉上閃現出痛苦的表情,又馬上變成嬉皮笑臉。

不管了,只要四姑娘沒事,我就心滿意足了。

然而,後來的我,才發現當時自己的想法是多麼的可笑,而我和這事務所卻牽扯出了更多的糾葛。

9、

等走出事務所,我忽然想起來了,我曾對四姑娘說過,4是我的幸運數字,如果沒有4的話,說不定我就不會遇上她,從而愛上她了。

唉,看來這傻姑娘是把這句話當真了。

ps:更新完畢=。=萌新練手之作,有什麼bug歡迎評論區吐槽。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我指著他對面的座位開口。

他默默點了點頭,繼續一杯一杯的大口喝著廉價白酒。

我把撐著的黑傘收起並用手帕紙擦了擦滿是油漬的桌椅後坐下。

「這麼喝,容易出事。」看著他不要命的喝法,我好意提醒。

「反正也是最後一次了,多喝點,壯壯膽也好。」他大著舌頭,口齒含糊的說。

「有什麼想不開的呢,難道死就可以解脫了?」聽出了他的話外音,我安慰。

「當人多累!我曹墨今年快三十了,一事無成,現在連工作都被老闆辭退了,我還有什麼好活的!」他繼續口齒不清的邊說邊喝。

「做鬼也難啊,你以為死了就能解脫嘛?」我問。

「你,你又不是鬼,怎麼知道比做人難?」他紅著臉反駁我。

「我是道士,見過了太多的鬼了,他們啊沒有退路了。」我深深嘆了一口氣。

「我不信,你說你是道士,還能看到鬼,別說我清醒的時候不會信,現在也不信!」他指著我說。

「你不信,我可以做法讓你三魂七魄出體,看看鬼的世界,到時候你自然信了。」

曹墨帶我去了他家,我做法順利讓他的魂魄出竅,我撐著黑傘罩著我和他,指著天邊遠方的一個灰色漩渦,「那裡就是鬼界,我把這個牌子給你,憑藉它你就可以不被牛頭馬面盯上,不過三日以後,你一定要回來!不然就再也不能神魂歸位了!」

他向我道謝,好奇的接過寫著14的木牌和我給的黑傘向遠方飄去。

三日後。

「我回來了,你在哪?」曹墨果然按時飄到了我做法的地方。

我對著旁邊身穿道袍手持桃木劍的老人開口「大師,就是這個惡鬼,幻化成我的模樣,總是纏著我,還要奪我身體!」

「你自己走吧,我不想讓你永世不得超生。」道士拿著銅鏡照向曹墨。

「可這是我的身體,他佔了我的身體!」曹墨痛苦的大喊。

「孤魂野鬼還敢放肆?」道士怒吼。

「大師,真是謝謝你幫我曹墨趕走了這個惡鬼!」我開口感謝。

「伏魔衛道,我輩職責罷了。」老者丟下這句話給了我一個護身符後,飄然離去。

曹墨像野獸般在我的周圍吼著「還我身體」之類的話,可因為護身符的原因無法靠近。

「安安心心做個孤魂野鬼吧,我現在才是曹墨。」我哼了一聲對著他說。

他不甘心的怒吼著,這時天上突然傳來了打雷般的轟鳴「陰魂14號,投胎了,畜生道!」

曹墨身上的那塊木牌也亮了起來,變成了一扇腐朽的大門,慢慢被推開,走出了兩個高大的牛頭馬面。

「不,我不是14號,他才是!」曹墨瘋狂的指著我對陰差們說。可是並沒有得到理會。他的聲音慢慢消失在了門後。

現在開始,我就叫曹墨了。我把身上的護身符取下扔進了垃圾桶。


【離鬼】

傳說無影之人即為塵世鬼,因其陽壽已盡卻被鬼使錯漏,被稱為「離鬼」。

邱小七撞鬼了,說是撞,一點也不含糊。

那天他趕著去給守城衛送飯,先是從石階上滾下磕得老疼,而後馬不停蹄爬起來蒙頭往前跑,便一頭撞在了一個小鬼身上。

那鬼圓滾滾黑漆漆的,像個四五歲的小孩,獃獃地站在那兒,連句道歉也沒說。

邱小七大呼三聲阿彌陀佛,想著還是先送飯要緊,便壯起膽子繞過那鬼繼續跑。

等他拿著賞錢一回頭,才發現那個煤球一樣的小鬼竟然一直跟在他身後。

邱小七自問沒有做過什麼虧心事,也沒有渾身散發母愛的光輝。

心道窮人命賤,你這小鬼要索命也索不到我頭上。

此後他每日照常早出晚歸,開始幾天還挺煩跟在他身後的小煤球,後來覺得他好像沒什麼惡意,圓滾滾還挺可愛,便也習慣了起來。

邱小七一個人住,夜深人靜別家都夫妻和睦兒孫鬧騰的時候,他卻是一個人。

時間久了,一肚子掏心話也不知道找誰說。

這下來了個忠實聽眾,雖然是個鬼,還是個小屁孩鬼。總比桌子板凳要好。

邱小七一得了賞錢就打二兩酒,自斟自飲。一喝酒就想哭,邊哭邊跟小鬼說話。

說他是如何身世孤零,隔壁賣豆腐的姑娘又多好看。

又說攢夠十兩銀子,就去找媒人問那姑娘可願跟他。

又說,他們將來如何生幾個大胖小子,會好好照看他們,不會像你一樣這麼小就死了。

邱小七說著說著就昏睡過去了。

等他醒過來時,天還沒有亮,正準備睡個回籠覺。

卻聽小鬼說,「今天鬼使會來。」

邱小七一樂,「原來你會講話啊?」

小煤球的聲音很冷,像地底的寒氣都涌了出來。

「鬼使來收離鬼。」

「什麼離鬼,一種新型鬼嗎?不會害我吧?」邱小七索性爬了起來,一邊套褂子一邊信口道。

「無影之人。」

什麼無影之人,這小鬼說的怎麼半句都聽不懂啊……

不管了先去幹活不然沒飯吃就真的要變成鬼了。

邱小七今天去得早,給後廚打了下手。

不知道為什麼,去送飯的時候,他總覺得腳步有點沉。

長胖了?還是生病了?不會都有吧。

就這樣兢兢業業又快過完一天。

晚飯送完就可以收工回家了。

提著沉重的步子,終於看見城門——和城門人影憧憧中,那全身黑色,彷彿是地府寒氣凝結而成的鬼使。

邱小七做賊心虛般低下頭,無論自己是為何會看到這種非人之物,按照常理來說,還是無辜又無知最為保險。

他想等鬼使消失的時候再過去,可城門餓了半天的大兵已經看見他了,沖他招著手。

邱小七隻好拎著箱籠,手心出著汗,一步一艱難。

經過鬼使身邊時,邱小七忍住了十七年來的好奇心,硬是沒有去看那地府來客。

可是鬼使卻一直看著他,寒意凜然,邱小七打了個哆嗦。

鬼使盯了他很久,還發出了一聲「咦」的好奇聲,不知道到底在找什麼。

等大兵們都吃完飯,腿都站不住的邱小七把碗收好,背後一暖。

回頭看,鬼使終於走掉了。

他拎著空箱籠往回走,心中輕鬆腳步卻並未輕快。看來果真是吃胖了。

迎面走來幾隻稚子,打打鬧鬧從他身邊過。

突然想起了小圓鬼,今天一天都沒有看到。

可能是去投胎了吧。

「咦?你看那個叔叔好怪哦!」

邱小七轉過身,看著幾隻稚子對著自己指指點點。哪裡怪了?

「你看你看,他為什麼沒有影子啊?」

邱小七低頭看著自己腳下,黑漆漆一團,這麼大的影子你們都看不見嗎?

抬頭髮問,那幾個稚子卻又嘻嘻哈哈走遠了。

邱小七又仔細盯著他自己的影子,忽然嘆了口氣,輕聲道。

「你抱著我的腳幹什麼?」

影子動了起來,與他的腳分離。

原來,一天不見的煤球小鬼一直抱著他的腳,拖在地上,假扮他的影子。

邱小七看著自己腳下一片明亮,忽然悟了「無影之人」。

傳說世間有無影之人,實乃陽壽已盡,卻被鬼使錯漏,得此遊盪於世間,被稱為離鬼。

額頭上那天滾下台階磕的淤青,卻像不怎麼痛。

邱小七看著不足半人高的小煤球,苦澀笑道,「謝謝你。」

小鬼歪歪頭,「你生小孩,和我玩。」

「嗯,一定。」

【尾聲】

邱小七一手提著箱籠,一手牽著小鬼,夕陽撒在他們背後,一座金城。

金城之中黑影浮掠,帶著地府的寒意,忽然到了邱小七面前。

邱小七手上一松,小煤球已經抱著他的腳躺在了地上。

他裝作視若無睹,從鬼使身邊走過。

鬼使的鎖鏈繞過他脆弱的脖子,「走吧,離鬼。」

邱小七還想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一直往前走,卻被脖子上的鎖鏈死死桎梏。

他終於長出了一口氣。

「算了。」

彎腰把小煤球拉了起來,小煤球死死盯著鬼使。

「抱歉。」

「為什麼?」

「嗯這個……」鬼使撓了撓頭,終於指著太陽道,

「黃昏時候,金烏斜射。你的影子卻是一個又矮又黑的團,物理老師棺材板壓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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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鬼故事嘛,宋定伯捉鬼的古書估計大家都聽過了,興揚再說鬼和羊的故事。

洛陽人朱化,以販賣羊為職業。唐朝貞元初年,往西走到邠寧,買了那地方的羊返回。有一人見到朱化對他說:「你買賣羊賺錢,應該想辦法多賺錢,但你看到小羊,就認為不可以買,你不知道小羊不久就會變為大羊,從小把它買來,等你賣的時候就大了,這裡的利潤不是很大嗎?你買大羊,一定買得少;買小羊,就會買得很多。羊多,賺的錢也多;羊少,賺的錢也少。

」朱化覺得是這麼回事,就告訴那個人:你要是知道哪裡有小羊,我就全買下。那個人不幾天就帶一個養羊的主人來了。朱化於是買到小羊一百多頭。把大羊和小羊混雜在一起趕回了洛陽。走到洛陽城下,只一個晚上所買的小羊都變成鬼跑了。

朱化很害怕,猜不出這是怎麼回事。到第二年又去邠寧,看到和他說買小羊的那個人,很生氣,就要把他送到官府去治罪。那人說:「我有什麼罪?」朱分說:「你勸我買小羊,我趕到洛陽城下的時候,都變成鬼跑了,這難道不是你使的妖術嗎?」

那人說:「你販賣羊,想多賺錢,殺生害命,不知收斂,你犯了彌天大罪,到現在還不醒悟,反而對我發怒,我就是鬼,應該和群羊一塊兒抓你殺了你。」說完就不見蹤影。朱化更加害怕,不久就死在邠寧。

出處是太平廣記,這個故事和宋定伯捉鬼的故事一樣,鬼和羊可以互相變化。這深層的道理在於羊的兩面性,一方面是東漢許慎所著《說文》:「羊,祥也。」,代表了吉祥,一方面是羊的陰暗面,如二十八星宿中就有一名為鬼金羊。


一個忠誠的俄羅斯黨員死了,上帝不願意在天堂接受無神論者的靈魂,於是把他送到地獄。

  一個月後,撒旦大汗淋漓跑來說「你趕緊把那人帶走吧,他差不多把我所有小鬼都發展成了少先隊員!」 上帝就接受了。

  又過了一月,撒旦幸災樂禍地問上帝「那俄羅斯黨員怎樣了?」

  上帝說:「首先請叫我同志。」

一個優秀的傳銷人員死後,上帝覺得他心靈不夠純潔,就把他送入地獄。

一個月後,撒旦惶恐跑來說:「你快把那人帶走吧,他快把我所有小鬼都洗腦了」上帝就接受了。

又過了一個月,撒旦幸災樂禍問上帝:「那個傳銷人員怎麼樣了」

上帝說:「你知道安利嗎?」

一個資深的知乎用戶死了,上帝覺得他一生不無正業,就把他送入地獄。

一個月後,撒旦慌慌張張跑來說:「你快把那人帶走吧,我所有的小鬼天天上知乎給他點贊」上帝接受了。

又過了一個月,撒旦幸災樂禍問上帝:「那個知乎用戶怎麼樣了?」

上帝說:「謝邀」

一個著名GV演員死了,上帝不認可他的性取向。就把他送入地獄。

一個月後,撒旦一臉焦急的跑來說:「你快把那人帶走吧,我所有的小鬼都在學習哲♂學」上帝接受了。

又過了一個月,撒旦幸災樂禍的問上帝:「那個GV演員怎麼樣了?」

上帝說:「啊♂乖乖站好♂」

萬能的上帝啊!


三個鬼在一起愉快的聊著天,互相介紹自己是怎麼死的。

第一個鬼說:

我原來是一個清潔工,每天兢兢業業,認真工作。有一天我在XX公司的窗戶外面擦玻璃,三十層!我差點嚇死了,於是找了根繩子把自己綁著誰知道腳底下一滑摔下去了,本以為要死了的我卻剛好抓住了一根竹竿,十三層啊,我便打算從人家陽台爬進去再下樓,剛要進去不知道是誰把我的手掰開,我就又掉下去了,還好我命不該絕,掉到別人家的帳篷上面了,我嚇得腿都軟了,剛剛要從帳篷上下去,上面就掉下來一個冰箱把我砸死了。

第二個鬼說:

我是一個文員,工資還好,只是心臟有點問題,但有個很漂亮的老婆,只是有點水性楊花,紅杏出牆。有一天我剛回家,看見她衣裳不整,頭髮散亂,於是我火冒三丈,馬上在全家找了起來,想把那個姦夫找出來,誰知道找了半天都沒找到。我一想我家應該也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啊,剛走到陽台就看到有個人抓著我家陽台上的竹竿吊在外面,我一想:這下你完蛋了。就把她的手掰開了,這小子命好居然掉到帳篷上沒死,他想爬下去,我一著急就順手抓了個冰箱砸了下去,才把他砸死了。我看他死了,心裡那個高興啊,就一直笑,結果心肌梗塞,笑死了。

第三個鬼說:

我原來是個痞子,有一天遇到一個美女,她也看上我了,把我領回家,剛剛......她老公就回來了,我以為這下死定了........還好她家冰箱夠大,我就躲進去了,後來不知道怎麼搞的,她老公上來就把冰箱從十三樓扔了下去........


我是一隻狐妖

我好煩

上個星期去偷吃小狸子釀的酒,誰知道這廝新釀的酒來勁的很,才喝沒幾碗就迷糊,陰差陽錯的拐進了隔壁大黑熊的賭場,不但輸了住的葫蘆,還把自己攢四百多年的妖氣也給輸掉了

忘說了,我們妖和你們人書上寫的差老遠,那些都是落魄書生杜撰的,妖和人,沒啥區別,有性別,有年齡,也都很苦逼~

修成妖很難,要在肉身時候做一千件大圓滿的事,才能成為一個妖,所以妖里最多的是王八精,妖王就是一隻萬年的大王八。

那種寫妖的書,我沒事也愛看,幻想自己蓬鬆幾個大尾巴能枕能蓋,法力無邊

每個妖出生就要跟妖王領一顆妖葫蘆籽兒,用自己的妖糞種。四十九天後結出一個拇指哥大小的葫蘆。

葫蘆是用來存妖氣的和住的,這是我們比人唯一好的地方,不用買房~

每天早上我要去山頂的歪脖樹底等它在日出時呼出的第一口氣兒,吸進肚子里打坐直到日落,再下山吐進葫蘆里。葫蘆里的妖氣攢的越多,葫蘆越大,法力就越大。

我嗜酒如命,又愛睡懶覺,三千多歲了只有四百多年的妖氣。淺淺的夠用隱身咒,更加放肆的偷酒喝

咚咚~敲葫蘆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黑熊精來催債了?我xiu~的竄出葫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抱腿就是一頓嚎

爸爸~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只要不收走我的葫蘆什麼都可以,我肉帶你的貨走私去人間啊爸爸~

嗯?這腿怎麼這麼細?還有一股濃濃的酒糟子味兒?定睛一抬頭原來是小狸子,正齜著一嘴牙沖我笑的無比開心

—小狐狸,我可沒有你這偷酒喝不給錢的兒子喲—

—靠,不是你釀的破酒我會醉的不省人事跑去賭?—看到他我就一肚子氣

—破酒,你可別不識貨,這是柳釀,開春第一茬的柳芽榨汁用妖氣蒸九遍去渣,讓汁兒順著柳條淌進酒罈子,再。。。。。。—

—滾滾滾,屁大點兒出息,天天就知道釀酒,是來要酒錢的嗎?沒有沒有,命有一條你拿去。—我使出了絕活,撒潑。

—你這小潑皮,花了我十個月妖氣才釀好的酒,就這麼被你喝完了還要罵我,也不知道欠了你什麼—他低頭抽出了尾巴,開始邊蘸著口水擦我的葫蘆邊碎碎念

—遍地的葫蘆,我一眼就認出你的,臟不溜秋還一直在抖,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在葫蘆里抖腿,妖要有個妖樣兒,哪天葫蘆顛兒破了泄了妖氣有你受,每天記得打理打理,早上少睡懶覺,多去修為,隱身咒用不好每次偷酒都現個尾巴,丟不丟人。大小三千歲了,還不如人家幾百歲的小妖,賭債替你還了,我明天就要去妖王那裡領肉身重新來過,走之前來看看你,酒都存在山頂的歪脖子樹下,我設了咒語,一個月只能取一次,省著點喝,喝完就沒了,你要是法力高了也不準破我的咒一次都取了喝,我回來要好久—

說完他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是一隻狐妖

我很煩

到底什麼咒能破他的咒語一次把酒全取了?

有沒有混知乎的妖私信我一下什麼咒語能一次把酒全取出來?


短篇作《此花》

傳說,當年,有這樣一位將軍。

個頭不高亦不壯碩,卻戰功赫赫、威名遠揚。

這位將軍總身穿一襲御賜銀鎧、遮著面容。

這位將軍還有一個世人皆知的「秘密」,他、哦不、她是位女子。

古有花木蘭代父從軍,女將軍早已並非什麼奇事。

今日,小生要講的,正是這位女將軍所遇到的一樁鬼事。

那是一年大雪紛紛,京城一隅,一株百年紅梅傲雪盛放。

風拂過紅梅嶙峋枝椏,帶幽香行過京城十里黃金路。

正可謂,「折得一支香在手,人間應未有」。

當是時,將軍返京述職,被家中親眷連番催婚。沒成想殺伐多年鮮有敗績的她,卻終是敗在了溫言軟語和眼淚攻勢。

將軍心下煩悶,未撐傘、未批蓑,踏雪而行,正行至這株梅樹下。

紅梅與雪,紛紛而落。銀鎧佩劍,孑然獨立。

似是為紅梅所感,將軍抬手接住飄落的梅花花瓣,落於掌心的軟紅與傷痕遍布的粗手,好似對她無言的諷刺。

「呵。」

風中一聲輕笑,卻還是被將軍輕易察覺。

「誰?在此裝神弄鬼!」

將軍仗劍四顧,漫天大雪裡寂靜無人。

「自然——是鬼咯。」

一道紅影倏然出現,頭破血溢、面目猙獰、一條長舌直垂到腰跡,從梅樹梢冉冉而下。

將軍只怔了一瞬,便知是縊鬼。她在戰場何等死狀的屍首未曾見過,便收劍站定、望向那女鬼。

「你如有冤屈,細細道來。若屬實情,自當為你平冤昭雪。」

將軍面無懼色、言辭磊落,反而換女鬼吃驚。

「你是女子?莫不是坊間傳說的那位女將軍?」

見將軍頷首,女鬼立時收起猙獰鬼狀,翩翩而下飄至將軍面前,露出了原本芙蓉花似的姣好容貌,將個中緣由娓娓道來。

「我乃貧家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令我嫁與縣令的痴呆兒子做妾。我自是不願的、便逃了婚。奈何剛出狼穴又入虎口,我一女子孤身行路,被偶至山中遊玩的強人所迫,又縊死在了這梅樹下。」

將軍面容冷峻,長劍吭然出鞘。

「竟有此等徇私枉法之徒!?」

女鬼見她這反應,立時笑了。直笑得連梅樹也跟著花枝亂顫,紅梅雨紛紛而下更襯得她笑靨如花。

「我身死之日,於今已逾三百年矣。」

見女鬼笑容燦爛卻神色悵然,將軍突然心血來潮。

「此處天寒地凍,不如去我府中,溫一壺好酒、坐下賞雪何如?」

邀請一位女鬼回府、對飲賞雪?女鬼徘徊在世上數百年,也是首次遇見此等女子,先是一怔,爾後笑容愈發燦然,卻緩緩搖了搖頭。

「我的屍首埋在這梅樹之下,百餘年來、盤根錯節,除非投胎轉世,否則離不得此處。」

「既是如此,」將軍想到家中盤桓不走的七大姑八大姨,突然靈光一現,「那我明日自帶上好酒來,飲酒觀雪賞梅,豈不更妙?」

女鬼眉目流轉,立時應了下來。

「好,你來時敲三下樹身,我自會現身。」

如此,將軍與女鬼定下約期。

隔日,將軍真的帶來美酒瓜果、几案杯盞,與女鬼觀雪賞梅、飲酒閑聊,也可謂一樁雅事。

一人一鬼,日日相見,引為知己。

紅梅愈開愈艷,女鬼愈來愈美,便是連將軍都忍不住多看兩眼。被女鬼發現,將軍順勢便誇。

「初見不覺,如今方知你竟有傾城顏色。」

女鬼輕輕一點指尖,梅樹樹枝一抖,折下一支梅花穩穩落在她掌心。

「我與梅樹同氣連枝,花無百日紅,人無再少年。不過紅顏白骨、做不得數。」

將軍心下瞭然,不自覺想起沙場征伐、血染戰鎧的前半生。

「若再有一世,我只願有你這等顏色、做個平凡婦人,嫁予意中人、相夫教子、安靜度日。」

女鬼望著將軍或許曾暴晒過烈日、歷經過霜雪的面容。

「若再有一世,我只願再不要這容顏、做個尋常書生,讀書以報國、考取功名、做個好官……」

將軍立刻高聲叫好,舉起杯中敬向女鬼。

「你要當官,定能做個好官!」

女鬼傾城巧笑如花面,明眸瀲灧回美盼。

「待到那時,我娶你可好?」

將軍聞言一怔、卻不由自主紅了面龐,低喝了一句「荒唐」。她越想越不對,飛快地飲盡杯中酒,起身便要走。

見將軍是真著惱了,女鬼才連忙身形一晃,遞出那支紅梅,擋在她去路,笑嘻嘻討饒。

「玩笑話而已,將軍的良緣未到。」

見女鬼笑容,將軍只覺得像對著棉花刺出一劍,只得輕聲斥責。

「此等玩笑,開不得!」

女鬼微微踮起腳,將那支紅梅,插在將軍髙束的長髮中。

「我為鬼怪、身無長物,便以此花贈將軍。」

風雲流轉,時光荏苒。兩月光陰,轉瞬即逝。

紅梅開至荼蘼,將軍亦即將重返邊關。

出征前一日,將軍帶來了上好花雕、金制酒具,只願與女鬼一醉方休。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女鬼霍然起身,向將軍福了一福。

「你我將別,有一事我已無需再瞞。

你本是害我身死的強人之後,那日花開我陰氣盛極,便以梅香誘你前來,本欲取你性命、報仇雪恨,奈何、奈何……」

將軍驚得酒醒了三分,正想開口細問,卻被女鬼截住話頭。

「前塵往事莫若流水,今日一別,便是永訣。邊關艱苦,望將軍珍重、珍重。」

語畢,女鬼殷紅身影刷然消逝,風中只餘一聲輕笑。

「將軍良配將至,請自珍惜。」

將軍翻身追去,卻見整樹紅梅轟然凋謝,落紅如雨灑了她一身、一地……

征期不可改,翌日將軍只得啟程。

然而此後,只要返京,她定日復一日地扣響紅梅樹,靜靜等候。

坊間流言四散,直道將軍竟是戀上一株紅梅樹,她亦充耳不聞。

只是,自此之後,紅梅再未開過。

直至那一日,同樣是千里冰封、大雪紛飛。

將軍如往常一樣,踏雪而來,在梅樹樹榦上輕叩三聲,隨後在光禿禿的枝幹下自斟自飲。

驀然,一支嬌艷紅梅出現在將軍醉意朦朧的眼中。她心下一喜,抬頭望去,見是一道瘦削身影似梅樹般傲立在雪中,卻是完全陌生的面容——一位羽巾長袍的書生。

見她抬頭,書生笑了,執紅梅的手向前遞了遞。

「我以此花贈將軍。」

或許我們這樁鬼話,應截止於此,或許才足夠溫暖。

然而,這並非最後的結局。

將軍即將大婚,新郎卻是個窮書生。

這個消息不脛而走,世人皆道這書生無錢無權,奈何最懂女兒心。

無數人勸說女將軍從長計議,均被將軍一語駁回。

「我富可敵國、權傾朝野,你奈我何?!」

書生贈予將軍的那支梅花經久不敗,一直盛放到將軍大婚那一日。

將軍出嫁,未批蓋頭。只與書生各著一襲紅衣,長發綰成髮髻,簪了那隻紅梅,在雪地里一道拜了天地、成了親。

第二日,將軍醒來,方才發現那支紅梅已悄然凋零。

將軍與書生,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共譜一段佳話。

奈何,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常年征伐、累年傷病,早已拖垮了將軍的身體。

病榻之上,渾渾噩噩,有時,將軍竟連書生都認不出。

這一日,早春雪霽,大將軍忽然精神大好,求書生帶自己上山,看看那棵梅樹。

書生心下瞭然,將軍此乃迴光返照,卻仍是駕著車、帶著她,踏著雪上了山。

梅樹依舊是一副不發芽、不開花的憊懶姿態,似極了女鬼醉中之態。

將軍在書生的攙扶下,輕輕叩了三下樹榦,依舊無人亦無鬼應。

是夜,將軍溘然長逝。

書生遵其遺志,將她葬在了那棵梅樹下。

整理遺物之時,書生髮現了一紙細細繪了紅梅的信箋。

上面只一行字:

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女將軍的相思。

或許只有將軍自己才知曉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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