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的意義是什麼?你為什麼寫作?


何其有幸,這輩子不用靠寫作吃飯,因此不需考慮其工具性功能性,不需將文章寫得又叫好又叫座,不需日常被催按時交稿,我只要寫得自己高興就夠。職業寫作就像驢轉磨,鞭子打著屁股,累了抬頭叫喚兩聲,低頭又復踏陳跡;我的寫作像驢打滾,高興了就一歪身子,在文字的草坪上撒個歡,留一地狼藉倒伏讓人瞠目,真他娘爽。

前有李杜文章蘇海韓潮,後有浪漫現實意識魔幻,書讀多了,心裡多少有點數:這輩子別說寫出傳世之作,能寫出讓自己滿意的文章都是難事。但也得寫啊,像我這種懶得動嘴的人,日常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沒事不寫點東西人得憋死。寫作是一種創作。造出這世上原本沒有的東西,不但能賦予名字,甚至還能賦予靈魂,活起來,動起來,呼吸起來,給人造物的光榮。文無第一,誰都可以自立山頭,在我的文字世界,我就是至高無上的王。

寫作是作畫譜曲。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遊目騁懷後落於筆下,一片自然風景就是一個心靈境界。山川草木,造化自然,人情世故,喜怒哀樂,這是實境,寫作者用心造境,這是虛境,化虛為實,在心織筆耕之間。咬字作骨,行腔為風,用分段、標點分出繁簡快慢,用細節刻畫、場景勾勒分出濃淡疏密,畫面感油然而生。有些話緊著說攢著寫,那是濃墨重彩;有些隻字不提藏進紙背,這叫計白當黑。方塊字既能作丹青,亦可為絲竹,平仄相合,一韻到底,聲調抑揚,對聯頂針,寫得嘈嘈切切,讀得朗朗上口,就逼人唱出freestyle;長短錯雜,慢條斯理,字斟句酌,頓挫利落,情緒一直壓壓壓,再揭開鍋看大爆炸,像不像副歌的變奏與高潮?層層烘托突出主題是歌劇,觀點犀利文筆如刀是搖滾,首尾呼應寫成閉環,那是賦格曲;絮絮叨叨平平念白,這叫民謠風。節奏是一切藝術的魂。結構、音律、層次,最終都是為了節奏。在寫作技巧高度成熟統一的年代,寫出專屬的節奏、個性和細節感,對任何寫作者來說都是充滿機趣的挑戰。

寫作是行軍打仗。一聲令下,詞語從我的腦迴路里蜂擁爬出,對正看齊,由我沙場點兵。水無常勢,兵無常形,打什麼仗用什麼戰術,調度遣用是我的本分,讓每一個字都在合適的位置上是至高的追求。若是寫詩,形容詞全部出列,回營待命;名詞按意象性集合,按高矮個站好;動詞到排頭帶隊,控制隊列節奏。下面開始點名,同轍的站出來——翠微飛灰堆,狂芳望傷荒,戎鍾頌封榮,渾沌尊崑崙。它們是我的敢死隊,面塗油彩,銜枚疾進,釘入敵人陣地的死角,為主攻展開贏取先機。若是寫雜文,選兵要精,用兵貴速,雕琢堆砌的詞藻就像重裝械,都扔了。觀點是空降師,第一時間先紮根,論據是火炮團,扔兩個基數再衝鋒。論述的刀尖取捷徑奔襲,直撲指揮部,刀刀都要見血,捅到沒氣了再補兩下。若是寫長篇,那得厲兵秣馬積蓄經營,沒必勝把握不打,沒戰略優勢不打,師出無名不打。開戰之前運籌帷幄,時間、地點、人物、情節都在腦海里畫無數遍方案,陣地要一個一個的奪,戰役要一場一場的打,等到天時地利人和,組織大軍團氣吞山河地圍殲,大局已定後還要剩勇追窮寇,通首至尾的成功才得江山永固。

寫作是雲雨交歡。每個詞語都有生命。一道道骨甲的燒裂,一根根蓍草的彎折,經過反覆的賦值和衍義,形成複雜多變的性格,如女人心般不可捉摸。每一個名詞都指向一個實物,又指向若干意象。圭璋琮璧瑗是形狀有別,驃駰驊驪騏是顏色之分。信天翁是靈魂,貓頭鷹是智慧,水晶是魔法,翡翠是性愛。柏樹是死亡與哀悼,橡樹是勇氣和力量,迷迭香是不朽。每一個形容詞都有色彩,冷的暖的,明艷的深沉的。清涼是淡藍色的,炎熱是大紅。憨厚是黃褐色的,幽默是石青。每一個動詞都有千百種用法和組合,截然不同的速度和力量。說、學、逗、唱,坑、蒙、拐、騙,吹、舔、嘬、吸。您上手給掂量著,每個詞輕重、色彩、情緒、快慢都不一樣,有的顯調皮,有的顯放蕩。文辭是胭脂,是熏香,是綾羅,拿捏的好是宋艷班麗,拿捏不好成東施效顰。筆墨是我的手,我的口,我的生殖器,讓每一個詞語綻放,跳動,欲罷不能。沒有套路,只有深情,不停解鎖新的姿勢,永遠期待下一次高潮。

肉體須謹慎,思想當放蕩。原諒我葷話太多,處處透著油膩,拖累讀者老爺們食言而肥。沒譜即風格,擰巴也境界。可憐這世間文匠如蟻,常常寫得無聊,灌得普羅網友們嘴裡淡出個鳥來。

看那幫孫子寫,何如老子自己寫?

欽此。


我是這樣認為的。村上春樹在《1973年的彈子球》里講過這樣一句話,事物必須兼具入口和出口。一個人活得久了,總會主動被動接受許多東西,得出許多感慨。這是入口。敏感的心靈就在生活的泥淖里陷得深些,粗礪的心靈就陷得淺些;悲觀的心靈就得出人生是徒勞的結論,樂觀的心靈總相信我們終會前進。倘若只有一個入口,各色事物只有湧進而沒有排泄的通道,總有一天大腦會炸掉。所以才會有傾訴,不能向親近的人傾訴就向陌生人傾訴。這是出口,誰都需要。這還說明,出口和入口不是雙向的,兩個人不必同時是對方的出口。寫作大概就是這麼一個出口。


咪咪的答案讓我好有感觸,昨天晚上失眠,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我其實不喜歡寫東西。我討厭老半天愣在桌子前面,又是咬筆桿,又是喝咖啡的,就只是為了把原本好端端待在字典里的字眼扣出來,在白紙上排列出不太高明的順序。這讓我覺得自己不如一隻猴子,因為猴子對著電腦亂敲,還有可能敲出一本莎士比亞全集來,而我卻不行。我媽也常說我沒什麼大用,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通不了馬桶拖不了地,推不倒妹子又扛不動煤氣,一沒事,就寫啊寫的,家裡即沒有因此多一台洗滌烘乾二合一的滾筒洗衣機,也沒有因此多一位幫助她洗衣烘乾一條龍的好兒媳。

我太同意了。寫東西有啥用?

你看,這個社會那麼壞。如果可以,我更願意跑到街上去,專門去逮那些偷蒙拐騙的壞人,然後在他們臉上吐唾沫,給他們一個打耳光子。但是我沒有武功,又沒有勇氣,所以只得愣在桌子前面,花幾毛錢買一疊紙,在上面編排編排他們的結局。你看,整個地球都是那麼壞。如果可以,我更願意生活在另外一個世界,打敗無數的怪物,為一位公主去捨命冒險。但是這辦不到,況且我又不一定有下輩子,所以我只好在a4紙上生生豁開一個世界來,規定它的邊界和法則,讓我自己好棲息到其中去。我自己本人也是壞得無可救藥。如果可以,我更願意赤身跪在足球場大小的廣場中央的高台上,讓人群包圍我。我用擴音喇叭向每一個人坦白,自己曾經是如何瘋狂地嫉妒過某個人,怎樣在人前相談甚歡又轉而在背後指指點點,一樁樁一件件地檢討自己的虛偽,自私的勾當,好讓自己變得真實一些。但是我做不到,於是我只能把所有自我剖析,寫在日記中,鎖在抽屜里,或者把陰暗麵攤派到反派頭上,然後安排英雄狠狠把他們打上天。

你看,我寫東西,純粹是因為,我是個百分之百的懦夫,地地道道的廢物啊。我在發自本能的,用最低成本的方式,去滿足自己,彌補自己啊。畢竟拿起一根筆桿的力氣,還是有的啊。

史鐵生也說,如果老子能當運動員,才不去寫勞什子的作。

當然,或許我還有那麼一點點的野心,指望有一天,寫東西不單單是為了消除自己的腫脹。我認為真正意義上的寫作,是以手中的筆桿為槓桿,用自己只有21克的靈魂去撬動5.977×102?千克世界的過程。

我希望哪一天能做到那樣。

所以我要拚命地寫啊,因為如今我的筆,只能拿來自慰,還無法成為槓桿啊。


你好,我們請著名作家馮驥才先生講一講自己年輕時寫作的故事,分享給大家,希望給有志於文學創作的朋友一些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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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11月第四次文代會開過,我扛著熱烘烘的一團夢想返回天津,準備大幹一場。心中想寫和要寫的東西很像如今春運時車站裡的人群——緊緊地擠成一團。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身體內潛藏著一種危險,很可怕的危險。記得當時我對人文社的一位責編說,我有一種要爆發的感覺,我信心滿滿,洋洋自得,好像我要創造一個文學奇蹟,記得當時我還不知輕重地寫過一篇隨筆《闖出一個新天地》,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了,要出大問題了。我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

1979年整整一年,我都陷在一種衝動中,片刻不得安寧,不得喘息。半夜衝動起來披衣伏案揮筆是常有的事。這一年我寫的東西太多太多。中篇就有三部:《鋪花的歧路》《啊!》《斗寒圖》,都是從心裡掏出的「傷痕文學」。還有許多短篇和散文隨筆。往往在一部作品寫作的高潮中,會突然冒出一個更強烈的故事和人物,恨不得把正在寫的東西放下,先寫這個更新更有衝擊力的小說。

我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我感覺自己整天是在跳動著。我那時煙抽得很兇。因為有了稿費,可以換一些好牌子的煙來抽,把「戰鬥」換成「恆大」。不知是因為好煙抽得過癮,還是煙有助於思維,我的煙抽得愈來愈多。煙使我更興奮更有靈感,還是更理性與更清晰?於是我小小的書桌上天天堆滿大量的手稿、信件和堆滿煙蒂的小碟小碗。有時來不及把煙蒂放進小碗,就帶著火按滅在書桌的側面。煙頭落了一地。這是一種帶點野蠻意味的瘋狂的寫作。

刺激我寫作的另一種力量來自讀者的來信。那時一部作品發表激起的反響,對於今天的作家是不可思議的。來自天南海北的信件真如雪片一般撲面而來。在沒有電話的時代,讀者迫不及待想要與你說話時只有靠寫信。那個時代的讀者可不是盲目的粉絲,他們都是被你的作品深深打動了,心裡有話渴望對你說,要與你共同思考的陌生人。

每天讀者的來信塞滿了我的信箱,我不得不動手用木板自製一個更大的信箱,掛在院中的牆上。每當打開信箱時,讀者來信會像灌滿的水一泄而出,弄不好掉了一地。我每次開信箱時要用一個敞口的提籃接著。

那是一個純粹的時代,所有的信件都是純粹的。信件包裹著真實的情感與真切的思考。這些來自全國各地的信使用各式各樣的信封:有的人很窮,信封是用紙自己糊的;有的讀者不知道我的地址,信封上只寫「天津作家馮驥才」,甚至「天津市《×××》(我的某篇小說的篇名)作者馮驥才」。這使我想起契訶夫的小說《萬卡》,九歲的萬卡第一次給他鄉下的爺爺寫信時,不知道自己家的地址,在信封上只寫了「鄉下的爺爺收」。還好,由於我的信太多,郵局裡的人熟悉我,只要上邊有我的名字,我都能收到。

這些信有的來自遙遠的村鎮,再遠的來自邊疆,大多地名我從來沒聽說過。信裡邊的內容全是掏心窩的話,全是被我感動、反過來又深深感動我的話。他們向你傾訴衷腸,倒苦水,把心中種種無法擺脫的困擾告訴你,把你當作真正可以信賴的朋友,甚至不怕把自己的隱私乃至悔恨告訴你;還有的人把厚厚一沓請求平反的材料認認真真寄給你,他們把你當作「青天大老爺」。碰到這種信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樣,我才知道當時大地上有那麼廣闊無邊的苦難與冤屈。那部《鋪花的歧路》招致那麼多老紅衛兵寫信給我,叫我知道時代強加給他們的苦惱有多麼深刻。尤以一種來信給我的印象至今不滅。這種信打開時會發出輕輕的沙沙聲。原來這些讀者寫信時,一邊寫一邊流著淚,淚滴紙上,模糊了字跡。我原先不知道眼淚也有一點點黏性。帶淚的信折起來,放在信封里,郵寄過程中一擠壓,信紙會輕微地黏在一起,打開信時便發出沙沙聲。

這極輕微的聲音卻強烈地打動我的心。我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寫作,竟與這麼廣泛的未曾謀面的人心靈相通。文學的意義就這樣叫我感悟到了。

1979 年我寫過一篇文章:《作家的社會職責》。我認為作家的社會職責是「回答時代向我們重新提出的問題」,作家的寫作「是在慘痛的歷史教訓中開始的,姍姍而來的新生活還有許多理想乃至幻想的成分。」在這樣的時代,「作家必須探索真理,勇於回答迫切的社會問題,代言於人民。」

我在這篇文章中專有一節「作家應是人民的代言人」 。這是那一代作家最具社會擔當與思想勇氣的一句話。

這樣一來,不但讓我自覺地把自己釘在「時代責任」的十字架上,也把身上的壓力自我「坐實」。我常說「我們是責任的一代」,就是緣自這個時代。它是特殊時代打在我們這一代骨頭上的烙印,一輩子抹不去,不管背負它有多沉重,不管平時看得見或看不見,到了關鍵時候它就會自動「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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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選自馮驥才《激流中》,人文社2017年出版 鏈接《激流中》(馮驥才)【摘要 書評 試讀】- 京東圖書 《激流中》(馮驥才)【簡介_書評_在線閱讀】 - 噹噹圖書


1

麵糰在手上翻飛,「嘩」地貼到了油鍋里,被熱油爆著,鼓了起來。緊接著是一聲「咔擦」,蛋黃被清澈的蛋液裹著,像一顆濁重的水滴般,從半空落到餅子上。在熱氣的作用下,麵餅、雞蛋、長蔥和梅乾菜的餡子融合在了一起,奇香飄在這條小街上。做餅的人面無表情地用鐵鏟翻了幾下,把餅子折起來,包在紙里,遞給食客。

做餅的人40多歲,一張長而方的臉,黝黑,布滿曬斑,頭髮枯了一半,像帘子一樣遮住了她的表情。但仔細看,她有一對俊秀的細眉,總是蹙著,透出一種黛玉似的憂傷之美來。

在這個南方極其偏僻的小村莊里,大概沒人會欣賞她的美。連她自己形容起自己的丑來,也毫不留情:「由於自小家裡窮沒飯吃,為了一口吃喝,她上樹掏雀子煮蛋吃,長了一臉的雀斑,這個還不是最壞的,又加上她是個兔唇,上天簡直把所有的丑都給她了。」但我觀察了一會兒,她不僅沒有兔唇,嘴的形狀甚至可以說是好看。

我從縣城找了輛車,一路上司機問了老半天路,才找到這兒來。原來這個村在幾年前就易地了,卻沒有收錄到網路地圖上。後來我靈機一動,攔下兩個人問路:「知道趙林么?」那兩個大媽點點頭:「知道知道,小學那邊賣蔥油餅的吧。」

看起來,沒有人知道這個賣蔥油餅的寫了本書。她的小說在市面上難尋蹤跡,只是碰巧被我找到了,看了幾章,隱隱心驚:這本書的校對做得不好,幾乎每隔三五頁就能找出一個錯別字來,標點的用法也一塌糊塗。但文字卻極好,一點也不做作,風格是極難駕馭的意識流。龐大而深刻的主題在連綿情節里忽隱忽現,像薄霧裡的山脈,不絕地閃爍著。

我翻到書的封面,《蟻群》,作者趙林。

2

她站在院子里迎接我,依然是面無表情的樣子。背有點弓,肩比城裡人寬些,是小時候挑擔挑出來的。十來歲時,每個農村小孩都要練習挑擔,一前一後兩筐糧食,壓實了就起步走。從村裡到縣城要三十里地,山路難走,空著兩條胳膊都嫌重,更何況扛了50斤的糧食。第一個緩坡過去,她就攤得像塊泥:「要不歇一歇吧。」可是挑擔子是不能歇的,越歇越沒勁。挑擔子是練出來的,磨幾層皮、流幾回血,這個本事就學會了,即使擔子不在那裡,肩膀也沉甸甸的。——「肩膀知道這是它的宿命。」

她家有三層,第一層四壁空空,只有灰色的水泥,說是裝修到一半,錢就花完了,只能先攢點兒,以後再慢慢做。屋裡沒男人的氣息,只有一個少女濕著頭髮出入了幾回。少女長得白凈,笑起來有明媚的酒窩,聲音低粗而活潑:「媽,你現在不得了,有人來採訪你了哎。」她面無表情,沉默了兩秒,然後說:「你能不能回自己的房間去?」

她說自己不愛這個女兒。女兒是和前夫生的,相貌也隨前夫,生得俊俏。但她好像連多看一眼女兒都覺得受傷:「這個女兒,我對她不滿意……她基因里傳了她爸的那份,不隨我。」

她前夫是個過日子糊塗的人。剛嫁過去時,他在窯廠做切坯,頭一年,他臘月二十八拿回來一整年的工資,六十二元。她冒了火:「你一天到晚吃家裡的喝家裡的,怎麼說好的六七百工資,才剩這麼點兒?你給我去問問清楚。」

男人騎著車,把大著肚子的她送到窯廠里。班長正在看電視,拉著她的手坐下:「嫂子,你別急。」說罷走到裡屋去了。

電視里在放歌舞節目,男人看著看著,就忘了來討薪的事情,看著電視無憂無慮地唱起歌來。班長的媳婦兒在吃瓜子,丟進嘴裡一顆,吐出來兩瓣皮,就像工廠的流水線一樣。

班長從裡屋走出來,手上拿著幾張欠條:「嫂子,你看,這都是之前支的工資。」

——本年出勤日是三百四十八天,工資是兩塊錢一天,一共六百九十六塊,被分三次預支走了,剩餘六十二元。

她轉頭問男人:「你說是不是真的?」

他傻乎乎地看著她,手在頭上抓撓:「我也不知道啊。」

「我問你,你拿到錢沒有?你把錢藏哪裡去了?是誰要你簽的字?」

「別說了,我頭腦要爆炸了,難不成要我死么?」

「你這人到底怎麼過日子的?你長沒長腦子?」

「你說什麼,你去死吧你。」

3

公公用沾滿泥巴的厚底老鞋照著她腿肚子上踢了一腳:「我來踢你一腳,看你怎麼報仇,你小丫頭太不懂事了吧,怎麼能和你婆婆爭呢?」

她是去討一個鍋蓋的。早飯的粥熬到一半,鍋蓋不見了,粥涼光了,全黏在鍋底。她就用毛巾包了頭,去婆婆家找,果然在廚房裡找著了。回來路上被婆婆看見,一把搶了回去,還舉著鍋蓋往她身上一擂。這個時候,兩個小叔子跑來幫架,不問青紅皂白地又在她胸上擂了兩下。剛生完孩子沒幾天,她身上沒力氣,被推翻在地,嘴上喊著:「我是要報仇的。」

男人也來了,火冒三丈,一把掐住了她的頸子:「我讓你去拿鍋蓋!你還要鍋蓋嗎?」

她耳朵一陣轟鳴,兩眼冒金星,說不出話來。

別人勸她說,算了算了,農村人都這樣。她不依,抱著沒滿月的女兒,鐵了心要離。鄉政府的老張頭看著他們,張嘴想勸。她說:「張幹事,您老人家高抬貴手,我知道成人之美是你一生的信條,如果拆散比成全更高一籌呢?」

離了婚,她落跑到南方來打工,看廁所、擦皮鞋、做保姆。其中,看廁所很臭,被熟人看到就不用活了。她買了兩本書,在長條桌上看,久而久之,書被潮得卷了邊,冒出一股廁所味兒。有一個人歪戴著板鼓帽子,急匆匆來急匆匆走,她一把抓住人家:「五毛錢,別想耍賴!」

那人把帽子往上推了推,她傻了,這人竟是自己的親表哥。他鄉遇表哥,本來挺高興的事,但她卻窩了一肚子火:「表哥,哪個叫你來的?哪個地方沒有廁所你偏跑到這裡來?你回家別嚼舌頭根子,我看廁所關你屁事啊。」

表哥說沒事沒事,只要能掙錢什麼都好,廁所乾乾淨淨,大理石鋪地,天花板吊頂,你好好乾,我幫你瞞著。

第二年,表哥生了急症,死了。人生無常,她流了淚,但想到表哥知道她看廁所的事情,就覺得他死了也好,她看廁所的事情基本就瞞著了。

4

我們談話間,女兒又來了幾回。她說沒午飯,想做飯就自己去做,不做飯就吃幾個餅子。說得女兒的表情有點訕訕的。我說,我請你們吃午飯吧。

她搖手,不要了,這怎麼好意思。

我說,沒事,我想法子去報銷。

她覺得這樣可以,就取了電動車,要載我去飯店。女兒騎的是另一輛車,快沒電了,小姑娘嘟噥了兩句,她轉過頭說:「那你別去了。」

小姑娘立即閉了嘴,但神色如常,好像沒聽到似的,發動了車。一前一後開了好幾條馬路,她突然轉向,載著我走上另一條路,女兒來不及掉頭了,往我們這邊看一眼,然後繼續筆直地往前開。

倒像是故意甩開的,小姑娘眼睛裡都是無奈。

在呼呼的風聲里,我問她:「為什麼在書里要叫自己趙二?」

「因為王小波不是管自己叫王二么。」她輕輕地說。

「你最喜歡王小波?」

「不,最喜歡莫言。如果早些知道他,我就會早一點開始寫作。」

「為什麼?」

「我聽說他也只念過小學。」

「那麼,你為什麼要寫作?」

風聲呼呼,她沉默以對。

5

最終我們在飯店會合了。

下午1點多,那個所謂的飯店像個廢棄的工廠宿舍樓,沒什麼顧客了,空氣中飄著一股辛辣的劣質油氣味。地面布滿油膩,我腳底打滑,差點撞翻一個提著泔水桶迎面走來的廚師。

女兒報一個菜名,抬頭問我一句「吃不吃?」我應著,卻全然沒了胃口,覺得還不如在她家吃餅子。

吃飯時,我和女兒倒熟絡開了,原來她叫露露,開朗得不像她生的:「你可別介意。我媽就是這樣,從早晨到睡覺,她可以一句話都不說。」

「露露,你看過你媽寫的書么?」

「看過啊。」

「覺得怎麼樣?」

「兩個字,真實。」

「還有呢?」

「真實就夠了,你別說,生活就是這麼艱辛。」

我看她一眼,她從劣質的油和辣椒里挑出魚塊,拌在飯里,默默地吃,好像完全不在意我們在說什麼。

「我吃完了,你們慢用。」她說。放下碗筷,不看天不看地,看著渺遠的地方發著呆,彷彿與現世暫別。

6

她小時候起過一場病,過敏性紫癜。全身僵硬,像被毒蛇纏著一般,膝蓋里流著膿,吃不下飯,她捉來一隻雞仔:「殺個雞吃吧,我就要死了,吃個雞就滿足了。」

她媽帶她去縣城看病,半路上落下一陣雨,方圓五里連一棵遮雨的樹都找不到,她媽說:「這是災難,上天降下來的,躲都躲不掉。」

她逃到浙江以後,又嫁了人。丈夫是個酒鬼,一天里只有早晨是清醒的。娶她之前,他是拉板車的,一貧如洗。她嫁過去以後說,人過了四十,死都死得,就是窮不得。於是丈夫就敲敲打打做了個爐子出來,配上輪子,就能推到學校邊上賣餅——他不喝酒的時候,是個非常能幹的人。就這樣,兩個人合夥賣餅,攢了快二十年的錢,終於落成一棟三層小樓。

房子蓋完沒幾個月,他頸子上長了一個腫包。他們去醫院看病,醫生看著CT圖,什麼都沒說,只是抬頭看了她一眼。她立即什麼都明白了,像狗被敲了一記棍子,頭昏腦脹,差點沒有暈過去。

五月的天氣越來越和暖了,他躺在床上,對她一一交代瑣事——在最後的時光里,他不喝酒了,煙也戒了,人變得一團和氣,可是「當他變得合乎意願的時候,就不屬於她了」。房間的大窗戶對著農田,眼前是一大片金色的油菜花,更遠處,雲壓得更低了。雨水突如其來地傾倒下來,窗外白茫茫一片什麼都看不清。等她回過頭的時候,他已經走了。

7

那麼,趙林,你為何而寫作?

——「我老了,我被生活壓迫著,時常不知道活著的意義在哪裡。就像一棵葫蘆藤,在風裡幹了,被擰成了一根細繩子,隨時都可能折斷。所以我要小心一點,保護好我的葫蘆藤,真斷了,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她曬完穀子,躺在草堆上面看書,一大片雲剛剛挪走,穀物在陽光下散發著甜美的香氣。她全身沾滿草屑,倒在那裡的樣子像一個乞丐——可是,倘若沒有看書,躺在草堆上的意義何在呢?

她賣完最後一塊蔥油餅,推著車回到家裡。她餓著,卻顧不上吃東西,而是打開電腦,開始寫作——所以,倘若沒有寫作,那些做餅的辛勞是為了什麼呢?

她所鍾愛的莫言說過:「所有生活中沒有得到的東西,都可以在訴說中得到滿足,這也是寫作者的自我救贖之道,用敘述的華美和豐盛,來彌補生活的蒼白和性格的缺陷。」大凡世間之物,不得其平而鳴。我想,寫作的意義,大概就是一種對抗的方式吧——既對抗外界的壓迫,也對抗內心的麻木。

首發於「美聞」(neverforgetit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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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衍可以讓人們克服一點對死亡的恐懼,但是寫作也可以。

很多年以前,我有一個朋友,是一起寫期刊女作者。我們會在網上交換一些約稿信息、談論寫作方面的話題,一起吐槽過某個校園雜誌的男編輯。

有一天,我突然看到在一個寫作論壇上一個網友發求助信息,說我認識這個女作者,得了絕症,正住在北京某醫院裡。

論壇上都是同行,互相都認識。於是大家商量著要給她捐款。

當事人知道後,拖著抱病之軀從醫院裡出來走了一個小時的路,找到了一間網吧,寫了下告別的文字,我記得她在文中說:她此生不曾虧欠過別人,事到如今,更不會想牽累於人,請各位朋友不要給她捐錢,不要給她提供任何幫助。

我小半生,見識過許多告別,也見過許多煸情的文字。但那封語氣平靜的信,帶給我的震憾卻像海嘨般洶湧,我的眼淚像潮水一般湧出。

我知道,她無父無母,獨自靠寫作為生,也不會太富有。可是此後朋友再也打不通她的手機,有人去她住的醫院找她,發現她悄悄換了醫院。

這個堅強又驕傲的女孩,為了拒絕所有人的幫助而刻意消失了。只有她的博客還在網上更新,關心她的人通過她的文字,才能獲得一點點她的狀況。

有一天她在博客更新了這一篇文字:

等待2006年的日出

這是05年的最後一天。再過幾個小時,日曆的最後一頁就要掀過去了。我坐在走廊上,靠著暖氣片對老李說,你看你看,外面下雪了,是細細的小清雪,2005年的第一場雪。雪下過了,落到地面上,化了,濕了舊日子,來的便是新日子。

他問,你不困么?瞪著小眼呲著耗子牙,瞎精神什麼。我說,等日出啊。等明天的日出。

看日出的人,總懷著期待的心情,是一種樂觀的享受。

我看過許多日出。渤海邊的,黃河邊的,黃山光明頂上的,泰山之巔的,黑山蒼鷹之烏羽後的,雞鹿塞的,巴音布魯克草原的,還有農家土圍牆上的,和二十層樓的玻璃窗後的。日出是不同的。清澈是美,純粹是美,艷麗是美,寧靜是美,灰濛濛也是美。

我現在期待的,是北京的清晨終年不變的,灰濛濛的日出。

每個人都說,北京的日出太丑,丑得沒顏色。只是火柴盒般的灰樓間的點綴。那是他們不知道,凝目度過整個長夜,只為看到第一縷陽光的滋味。

因為期待,期待是好的,因而風景才美麗。

因為走過黑暗,才懂得珍惜有陽光的日子。

之前,我一直以為,滄海桑田,是一個時間概念上的詞,是一個與距離有關的詞,是經歷的積澱。但現在,我親眼看到了,一瞬便是海傾地覆,一轉眼,便是物是人非。一個昨夜還站在病床前咧開嘴開玩笑的朋友,隔日便撒手人寰。一個天天跟你說要請你吃家鄉菜的朋友,兩天不見就進了Morgue。這樣的消逝,讓人連悲傷都來不及。

我是幼年便可感慨花謝花飛花滿天,紅綃香斷有誰憐了,但時至今日,方曉什麼是少不更事。老李說,能承認自己的無知,便是真正的成長。所以我仍是欣悅的。

我們一起算經濟賬。他的治療費已花了一百多萬,負債二十餘萬,你還跟我?我說,當然跟,別忘了還有我的十多萬。他說,你得等我離婚。我說不離不行嗎,多麻煩。他笑說,沒見過這樣的傻子。當然,我們都知道玩笑里的沉重,但還是甘願,無怨無悔。

我們一起清算生活。他說,我的前半生,太懶,除了打牌就是睡覺。我說,我的前半生,太自由,除了東奔西跑就是做白日夢。二一添作五,我們不改良不得睡安穩覺。

他說,我太老,你太年輕,你可別給我頂軍帽戴。我說別怕別怕,我的生命線這麼短,我還擔心你新喪就娶新歡。他左瞧右瞧,還是嘆氣,瞧,我可以當你老爹了。我立馬高聲叫,爹,新年了,給紅包。他氣得鼻子眼睛皺巴在一起,擰成一朵大菜花。但這朵大菜花還是我所喜見的,自有我所心悅的粗獷美。

在2005年的年末,我找到了適合自己的人,這是幸福。如果幸福就是我希望的樣子的話。

2006年會怎樣,我不知道,也不必去想。但我知道,明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到我臉上時,我正端著一碗紫米粥喝得稀里忽嚕。這是我想要的一個最平淡的早晨。

灰色的日出,也是好的,如果它能讓你感覺到溫暖。

這是她留下的最後一篇文章,然後就沒有然後。我不知道,她曾經看過幾個2006年的日出。唯一慶幸的是,她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在絕症病房裡邂逅了愛情。通過她的文字的描述,那似乎是個比她更窮、很老的、身患絕症的男人。可這都不重要了,是嗎?

她是我見過的,在死亡面前最從容淡定的人,文字里沒有任何怨天尤人、自憐自艾。

那是一種用語言無法形容的優雅。我相信這種優雅是寫作賦予她的。這也是我之所以這樣熱愛寫作原因,並非是源於寫作可能給我帶來的肯定和榮耀。更重要的是,寫作會令我內心淡定,它令我變得強大和無所畏懼。

有些人走了,她的文字一直還在。作品會以另一種生命狀態獨立生長,漫延。令思念她的人,無論過了多少年,仍會覺得見字如面。

就像她的頭像永定格在我的QQ里,連帶她的簽名:與光同塵。

距你消失已有十年。藍朵朵,你在天堂還好嗎?

轉載請註明:魯西西,微信公眾號:luxixi2016 你在寫作中永生


於我而言,寫作是把我的世界展現給世界。

我在生活里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在人群中也寧願沉默,奶奶經常說我,跟大母雁似的。

不是我不想說。老實說,我很羨慕那些口若懸河的人,在他們口中,生活變得多姿多彩,甚至一件小事也能繪聲繪色。

我不行,雖然克服了口吃的毛病,但還是停留在詞不達意的水平。我心裡有一個精彩的世界,我不知道怎麼向別人展示,從其中抓幾個點,又嫌他不夠奪目,只好放回去,選擇沉默。

我也想像《國王的演講》里的國王那樣,最終站在公眾面前,說完一段演講,鼓舞全國;也想像阿拉貢那樣,面對黑門洞開,潮水般的半獸人,能用內心的澎湃激勵士兵。

可是不能。也許是我心裡的世界太大,嘴太小,即使像舒淇姚晨那種型號也太小。那個世界始終不能通過我的嘴,到達聽眾的耳朵。另外,由於習慣性沉默,我已經沒有那麼多聽眾了。

沒辦法,只好寫了。寫作是不分場合地點的,甚至也沒有聽眾,適合一個孤獨的人。說話必須有頭有尾,寫作不用,我有大把時間,可以用零零碎碎的拼圖,把我心中的世界拼出來。我不必很緊張,我的時間很充裕,我可以好好把我的世界講給世界聽。

寫作不是功利性的,這對我來說是個好消息。因為一旦涉及到功利,我的思想也會像我之前的嘴一樣,磕磕絆絆,不知所云。思想怎麼流動,寫作就會怎麼描繪他的形狀。思想是水,寫出來的就是水。思想是火,寫出來的就是火。思想是底褲,寫出來的就是底褲。

寫作就是在展示真實的自己啊。他的意義之重大,不僅僅對於我這種不善言辭的人。每一個人在世界上,都是孤獨的,即使面對至親好友,也不能展現全部的自己。內心的苦楚,愛恨,歡樂,不是都能流淌出來的。再熱情的人也會有喜歡孤獨的時候,那時候他在梳理自己,梳理那個繁雜的世界。

對於那些真正在乎自己的人,這種梳理是不夠的。時間終將走向盡頭,世界如果存儲在自己心裡,終將會崩塌,泯滅無聞。把它寫出來,是最好的獻祭。

寫作不是文藝青年專屬,文藝中年,文藝老年,甚至文藝兒童,每一個願意麵對自己內心,願意跟隨思想流動,願意把世界展現給世界的人,都會拿起筆寫作。

越來越多的人會這麼做,因為越來越多的人會體會到自己的孤獨,也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不甘於這份孤獨,願意來分享。讀書是獲得不一樣的人生,寫作,也是在分享人生。



想起一個故事。

曾經有一個很殘暴的國王。這個國王有一個很獵奇的行為藝術,就是每天要娶一個新的妃子,然後在第二天早晨太陽升起之時,將其殺死在床上。無數可憐的少女就這樣成了國王床上的犧牲品。各家各戶都紛紛將女兒藏起來,或是趕緊找人嫁出,生怕被殘暴的國王看上,在下一個早晨到來的時候,淪為冰涼的屍體。

這個時候,我們勇敢而美麗的女主角就要出現了。她自告奮勇,願意嫁給這一位國王。士兵們自然很高興,他們也不願意每天抓那些可憐的女孩來交差;但善良的他們同時也替我們的女主人公傷懷。

「不用擔心,」女孩道,「我有辦法,可以讓這個國家的許多女孩都活下來。」

很順利的,她成為了新的王妃。

奇蹟出現了。第二天早晨,殘暴的國王沒有殺死她。第三天早晨,也沒有。幾個月後,國王竟然漸漸改了殘暴的性子,而她也成為了王后。一年後,她生下了一個公主。一天又一天的早晨,國王再也沒有想過要殺死她。

原來,她每到夜裡,便會靠在枕頭上,給國王將一個故事聽。而而故事每每正講到關鍵時刻,便到了太陽升起的時候,她就停了下來,要等到下一個晚上再繼續講。國王很是苦惱,長年對於行為藝術的追求,使他想要殺死這個女人,可是一旦殺掉了她,自己就再也聽不到故事的結局了。國王便在這樣的掙扎中,度過了一天又一天;而王妃每夜都會講一個新的故事,這般一直講了三年,整整一千零一個故事,而三年之後,國王早已忘記了當初自己要殺她的事情。

她的事迹被整個國家傳頌。

一天,有人道:「親愛的王后,你何不將這些故事,講給你的國民聽一聽呢,我們也同樣希望聽到這些有趣的故事。」

於是美麗的王后來到教堂,每天給前來聽故事的人,重新講述這些夜裡說給國王的故事。

後來,當她再次講起一個熟悉的故事時,下面一個老者叫喚道:「哦,親愛的王后,這個故事我們已經聽過許多次了,請您換一個吧。」

一邊的青年道:「可是我今天第一次來,這個故事還沒有聽過。親愛的王后,請您講給年輕的人們吧。」

美麗的王后想道:「為什麼不將這些故事寫下來,叫那些喜歡故事的人去讀呢?」

於是她將這些故事寫了下來,匯成了一本故事集。後來,她將這本書送給了她的女兒。小公主翻開這本書時,扉頁上寫著這樣的字:

最初我開始寫這些故事,只是為了能夠讓自己不用擔心,是否會在第二天早晨太陽升起時死去。


「說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僥倖匯成河。」—— 李宗盛《山丘》

「我擁有的都是僥倖啊,我失去的都是人生。」—— 張懸《關於我愛你》

能寫,能被自己的文字記錄和取悅,是僥倖。

但願一輩子的僥倖,匯成人生的河,那麼失去這些歲月,也無妨。


每次去收發室領取稿費匯款單的時候,覺得最高興。因為這不是為了職稱而被迫去做的課題、項目之類的命題作文,完全是自己出於興趣、發自內心的作品。

最初寫稿,完全是為了解決生活問題。本科畢業後數年又回到母校讀研究生,20好幾的人了,咋可能還找媽老漢要錢吃飯嘛。好在當時生活費低,一個月差不多600就足夠,那麼一學期發3篇文章即可基本上解決吃飯問題。每次去學院收發室領了匯款單後,都要喊上同宿舍的另外3個兄弟,殺奔某知名平民火鍋去也。鐵鍋翻紅浪,大杯飲山城,揮汗如雨之下,快哉快哉。研究生階段基本上沒有什麼考試成績,靠文章評獎學金。工作之後,稿費就純粹成了零花錢的來源,也沒有什麼值得講的。

但是讀書寫稿發文章對於我來說,遠不是找點小錢那麼簡單。他改變了我的命運,這是我始料未及的。研究生畢業時,就業形勢不樂觀,去了異地一個二本學校。那個地方對我來說完全是個陌生的存在,無親無故、煢煢孑立。實在不喜歡,想離開,卻又沒有辦法。就業形勢大家都曉得,老火得很,想進個有編製的事業單位不容易啊。辭職?不可能的事情。調動?又不是雙高人才,憑什麼?很多時候都在問自己,難道就這樣了嗎?可不這樣又能怎麼樣呢?總之,是比較絕望了。事情的轉機,出現在某年3月。機緣巧合之下,有人引薦給家鄉的一個二本學校。3月下旬,帶著發表的25篇文章的和某省級報刊對我的報道與部門領導面談,爾後部門領導向學校分管領導做了彙報。進展非常順利,4月中旬,填寫人員進入考察表;5月4日,學校發出調函;6月20日,開始在原單位辦理調動手續;6月29日,回到家鄉。

能夠如願回到家鄉,有人引薦是第一位的,這就是常說的機遇決定命運。但是人家看得起你,願意拉你一把,你也不能像坨屎一樣不是?爛泥糊不上牆,打鐵還需自身硬。要讓幫助你的人有底氣,有話說。最後一句話,送給和我有著相似境遇的朋友。當你被困於黑暗的急流不得脫身時,不要沉淪,不要灰心,積蓄力量,堅持信心。我相信,總有一天陽光會照射到被他遺忘許久的深淵,這個時候的你便可奮力一躍,登上光明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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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註中越戰爭史,兼習解放軍其他歷史時期戰史,只用乾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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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應對死亡的焦慮有兩種方式——延續後代,或者創造作品。

大概,我只是怕死罷了。


寫作的目的是為了時光流逝使我心安,東西一旦落到紙上,那些過往的歲月便不會白費,之於我是。


大量寫作分成2個時期:

  1. 小學到初中:一開始成績在班上倒數,因為我媽媽沒離婚的時候對我溺愛過頭,每天作業依靠不斷趁著她做飯的時候一道一道問出來的,從來不自己動腦袋。

我媽去學校,老師會跟她說我上課在吃書,因為過於無聊,也沒有父母灌輸要好好讀書概念,我上課一般是把腦袋放在書上面,正好可以沒事兒舔舔,舔著舔著就吃一點(不是真的吃,就是嚼嚼,因為太無聊了)

即便這樣,我媽從來不罵我。

她離婚走了之後,某次寫了作文,突然被班主任拿來班上念(我們班主任是語文老師,愛好就是在班上讀她覺得好的作文,然後解析 )

我一點也沒想到我的玩意兒也配被老師拿出來念。

這下不得了,我最大愛好就成了語文課,以及花一個下午就為了寫一篇東西,寫之前還要東看西看找好詞好故事好結構,寫了扔,扔了寫。

於是,被念的次數開始直線上升。

最後這股子自信心膨脹到了什麼結果:小升初全班第一名,報刊雜誌發表文章詩歌(雖然也沒太多,每篇30元左右稿費)。

這個時期是我閱讀的高峰期,就是為了寫好東西,除了我媽買的300多本童話寓言類書籍

我從民國散文到小說,從紀實文學到各種報刊雜誌,基本沒拉下,王安憶的大部分作品也是這個時期讀完的,尤其到了初中,由於家和學校離得遠要步行很久,如果有同學陪我走我就不看東西,沒有同學一起回家我就順手買報紙或者雜誌,一路走一路看,因為我覺得單純的走路不做事情是一種罪惡,一到家就看完,基本買的就是南方周末,讀者,青年文摘,環球時報,外加音樂電影雜誌。我當初離開我爸爸家的時候,滿地都是一堆一堆的讀者。

所以,儘管初中對語文沒那麼重視了,但是老師喜歡讀我寫的玩意兒的習慣沒有變,經常會有女生下課過來跟我說聽完就哭的稀里嘩啦, 某次還被老師帶到其他學校去讀,因為我居然收到了那個學校同學寄來我們學校的信,那個時代信都是純潔的,就是表達對你文章的好感。

到高中,我寫東西基本就停了,因為理科班語文不重要,而我們理科班從高一就開始了,而且到讀大學,我閨蜜已經變得勢利起來,她開始當著我面說我:你還想寫東西呢?寫來有什麼用?

那的確沒啥用,還沒有她在政治道路上走的紮實。

繪畫,寫作,我比較擅長的東西,這個時期都沒了,還偏偏讀了我最不擅長的物理,於是這三年,人生急轉直下,論一個人有一門自己擅長的愛好是多麼重要。

所以一直到大學畢業,我基本不寫東西,我偶爾只會完成英文作業,自己都嫌棄自己寫的,但是老師會覺得觀點比較好(她會吐槽用詞太口語化),尤其外教。

什麼時候寫作對我開始重要起來?

第二個階段:08年

簡單滴說:就是為了混口飯吃。

在大學教書工資2000多,太微薄,於是看著同事出來做事,自己也開始在外面兼職,一開始教閱讀,後來發現是個人都可以教閱讀,閱讀相當於機構里地位最低的,而只要機構不缺老師,你就沒有辦法找到活兒,畢竟你是兼職,只有缺人才找你。

某些機構,我們兼職排課還要看助理或者是排課專員,所以還要靠臉色吃飯。

所以這個時候,我就開始打聽,哪些科目專職老師不想教,覺得苦,覺得累。

答案就是:寫作。

而且我也目睹了機構不多的寫作老師怎麼拽,有一次有學生不識時務,看見課堂上寫作老師望了望手機就跟她媽媽說了,她媽打電話過來投訴,前台直接就把這事兒轉達了寫作老師。

於是男老師炸了,說這個班老子都不教了。

主管急了,因為每個機構可以教寫作的老師很少,然後暑假任務又多,他甩課就沒有人接。

於是,前台反而被罵了,主管的話我在旁邊坐著都能聽見:以後凡是投訴不準直接告訴老師!

很多不會教寫作的人,把寫作教成了閱讀。拿著別人寫好的範文解析,學生聽完還是寫不來。因為很多人自己的寫作能力也是捉襟見肘,不一定能臨時寫出來一篇。

而我剛開始教寫作那一年就是直接被派去外派,老子備課壓力大到沒有辦法,因為外派的學校是最好的中學,每次上午上完課就背著我14寸HP去肯德基二樓備課,備到晚上才走,特別寶貝我電腦,所以上廁所也背著去,然後又背著出來繼續備,到晚上12點左右才回住處。回成都後備課依舊沒有結束,因為通常一個科目的成熟備課需要一年時間,教好需要3年時間。

所以回成都後的一個月也中午不吃飯(嚇到了學校的HR,經常問我為啥不吃飯 ,老子說老子在減肥),下午去高升橋我媽旁邊的一個德克士繼續備課,在一個月內搞定了110多篇範文,這個時候我已經跟之前有了很大的差別:

  1. 單詞量在猛漲
  2. 想觀點速度很快,原來是想半天想不出個鬼來
  3. 開始懂了什麼是寫作。之前大學裡講寫作那個廈門大學的什麼博士扯半天不知道他在扯個什麼屁,後來課都不想去上他的,所以他給了我60分。(話說我GPA真的超級低,因為我討厭我去的大學和專業)

後面幾年裡,我基本每天都要看大量東西來補充給我的寫作,我看任何新聞的時候會瞬間想到某個話題,我和網友聊天的時候隨時都在想我的寫作,偶爾會拋一個話題給西北大學畢業的美國白人寫,發現他寫的巨爛。而另外一個我覺得小姨寫的很差的雅思範文,拋給浙江大學博士網友之後,他瞬間想出來的一個點解決了我所有的問題,每一個和我聊的網友都在不知不覺中做著雅思托福題。

這個過程讀過的歷史,時事,新聞都極大豐富了我自己的知識儲備。甚至開始喜歡上了歷史,尤其是野史,有的時候突然看入迷就會一條一條地挖下去,某次不知道在找什麼,結果把《斯大林情婦傳》在線版給讀完了。

也是這個過程中,在2010年發現了quora,然後讓大叔在美國幫我註冊了現在使用的這個賬號。

同年也註冊了知乎,但是一直到2016才開始頻繁使用。

我很滿意我當初主動去找別人不幹的苦活兒累活兒:包括明明主任讓我上輕鬆的聽力我非要去上綜合英語;以及別人都不願意去重慶40度的天氣外派我接了;別人不想上聽力寫作,我主動要求上,我當時計劃每年一個科目,所以這幾年托福雅思四項SAT,SSAT,ACT,TOEFL junior, 新加坡德國各種英語出國考試,凡是培訓機構專職老師嫌棄的,不想吃的,打我電話就沒錯(我就想給公司這個印象,顏值,脾氣,比不上其他老師,但是我解決你實際問題,我要讓你離不開我。因為我需要培訓行業的一個稀缺品:尊嚴)

到後面就是基本好幾個兼職的學校寫作聽力都甩給我,而且會有其他班的學生過來聽課,去試講也是讓總監滿意到發現沒有位子把他的位子讓給我坐,每次上大課的效果都很好,再到後來自然就是托福寫作帶一個提分一個。聽力好的人基本能給他帶到接近滿分,聽力差的人也能帶到24分去。

有很多人覺得我們這行賺錢。

你聽到的一個小時的課,後面可不是一個小時的付出。

兜兜轉轉一輩子,結果你發現你吃飯的傢伙還是小時候你最擅長的。

就像喬布斯說的,你生命的每一個點,看似沒有任何聯繫,最後都會連成一根線。

過去的這一年,在quora上留下的英文寫作足跡:

2百多萬的閱讀,quora日報多次上萬份的發送,7000多個贊,157個轉,以及我迄今為止3696次的修改,有時候一篇短文5個小時的寫作時間。

最後,總結一下寫作對我的意義:

  1. 養家糊口
  2. 自省
  3. 提高思維速度
  4. 刺激閱讀量
  5. 跟世界交流


其實這個問題,從很早的時候就困擾我了:我從哪裡開始寫,要寫到哪裡去,寫作的終極意義又是什麼......

早些時候,寫作是洩慾式的,有些話必須寫出來,否則勢必當場自爆。後來寫到沒話可寫了,但仍然在寫。

朋友說:你愛寫作,愛的是不是寫作成功之後,給你帶來的巨大榮譽?

我無言以對,心中的回答卻是:

是的,沒錯。

為此我自我否定過,在當時,我認為寫作是第五維度的東西,是不能被玷污的,果不其然,這種自我綁架,讓我每次動筆都像是抬萬鈞之石,一根毛都寫不出來。於是我懵逼蛋了。

後來我醒悟:我喜歡榮譽不假,可我更喜歡寫作帶給我的快樂。寫作的快感有如嘿嘿嘿,我們是墨客,是文字里的嫖客,事了拂衣曲,深藏功與名,倘若我們真的僅僅為虛名而寫,我們只是一個不快樂的老鴇。

人們都喜歡扯淡,也愛扯各種意義,有些事情是有意義的,不吃飯會死,不睡覺會死,然而大部分的事情都是無意義的,聽一首歌無意義,畫一幅畫無意義。為什麼我們還會去做這些事情?

因為我們樂意。

不需要神話任何事情,所有的創作,和吃飯睡覺一樣,是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情。如果喜歡文字,就請要毫不客氣的用它,修正它,鞭打它,文字就是我們的第二皮囊,沒有跌跌撞撞,沒有磕磕碰碰,就不會成長。

最後,如果真的有人問你創作是什麼意義這種問題,你可以拿這個滿分的逼去回答:

創作是我們和世界交流的方式。而創作的時候,我們最接近神。


現在是職業作者。

寫作的過程和吃屎差不多。

但比其他的屎好吃。


每一個寫作的人都是不快樂的,我們只是為了不那麼難過才寫作。

大概是06年末,高三第一學期快要結束的時候,冬天,課間操。我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站在幾千個學生組成的方陣中,揮舞著手臂,抖著腿,然後我看到了我的好哥們鮑若文揮舞著什麼東西跑了過來。他漸漸近了,我猛然看見他手上是一封信。

白色的挂號信,鼓鼓的。

廣播響起,時代在召喚。

我的眼淚掉在了十八歲,那個南方有些陰冷,又有些燥熱的操場上。

很多人無法理解新概念意味著什麼,那是因為他們從來沒有為新概念付出過如我們那麼多。

我記得高二的時候我就參加過一次新概念,沒有入圍到複賽。那時候賽會會先在萌芽論壇上公布名單。等到名單公布的那一日,很多人是不停地按著刷新鍵,直到那一頁出現。

我記得我是在網吧里去等待那一刻的到來,基本上大家在網吧,無非是玩遊戲。誰能想到夾雜在這中間的,還有一個小小男生的大大文學夢!第一次等待論壇,就像是獨自站在舞台,去等待掌聲響起來——而現實是,一個巴掌拍在臉頰。就像是第一次出現在舞台,去等待第一聲喝彩,卻等到一聲無聲的嘲笑。

我記得那天我是盯著屏幕上的幾百個名字來來回回看了許多遍,卻始終都沒有找到自己的名字。我默念著那許多名字,羨慕,嫉妒。這些名字里,有些人後來也成為了朋友,但在當時,他們不知道,我曾經願意捨棄一切,只為了能夠讓自己的名字能出現在那些名字中間。

我大概是知道自己在電腦前坐了多久,因為那時候上網,是充值的,到時間了,就下線了。所以我是坐滿了十塊錢,直到黑屏,我才真的意識到,我參加了新概念,然而,新概念卻將我拒之門外。

那一段時間,我挺消沉的,是那種少年想要得到一樣東西卻得不到的落寞。是那種追求一個姑娘被拒絕後有點恍惚愛情到底是不是美好的迷惑。

但是新概念的意義就在這樣的時刻里凸顯出來,因為我被拒絕後,摔倒了,爬起來,又抖擻著精神向她走去了。

到高三,我又參加了,那一個昏黃的傍晚,我騎車很遠,去買了一本萌芽,回學校的路上,我心裡在想著,如果這次我再沒有入圍,我的人生可能也就完了。我想得很入神,不小心栽進了水坑,電光石火間,我的手舉著那一本萌芽,高出了水面,我整個人狼狽不堪地摔倒在那,那一本萌芽,卻被我高高舉起!

那時候我是理科生,理科成績很爛,我愛寫作,但是在數學課上寫作的時候被老師敲頭,我至今記得他說,數學學不好,以後你賣菜都賺不了錢。

可是我熱愛寫作。如果無法寫作,我會有更多難過。寫作也並不快樂。熱愛並不一定代表快樂。

每一個寫作的人都是不快樂的,我們只是為了不那麼難過才寫作。

寫作是在這些時刻,我都並沒有覺得受到羞辱的守護神。在我剛剛熱愛上寫作的時候,寫東西並沒有那麼賺錢。我從一千字二十塊錢寫起,到現在一千字八千元。(這是我目前寫劇本稿費按照字數換算過來的價格)。整整四百倍,而其實這中間我敲下的沒用的字,忍受過的委屈,面臨過的苦楚,都不曾讓我潰敗的根本原因就是,我曾在新概念作文大賽獲得過一等獎,這對我來說不是一次證明,而是一個底牌,是我肩負信心的勇氣來源,是我覺得不欲人後的秘密砝碼。

我有很時候覺得自己可能是一個怪胎,是那種帶著自卑地覺得自己並不好。然後對我來說,新概念作文比賽,就是屬於我的王國。我可能會在那裡成為耀眼的一個,所以我並不為那時候的灰頭土臉而難過。我好像真的從來沒有為學習成績而難過過,小時候是小小天才,到高中大學,自己已強大到,或者懦弱到自己給自己設置了一個坐標體系,我不用成績單來評定我自己。我很自卑也很狂妄,這是大多數新概念孩子身上都有的美麗矛盾。

我又把自己的文章寄到巨鹿路去了,然後我拿到了一張門票。

這一次,在收到信之前,我同樣去了網吧,輸入網址,打開網頁,名單已經公布了,我幾乎是在一秒鐘之內,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我幾乎是用著最最噁心的表情去撫摸著自己的名字,他真美麗啊。

那一天我去充值了二十塊錢,在電腦前整整坐了六個小時,不斷地刷新頁面,也在論壇看各種人留言,還加了入圍者的QQ群。在那裡,是我認識許多好朋友的開始。

我即將出征去上海。

倒不是星辰大海的征程,但在高三那樣的氛圍里,你去做這樣的一件有些不務正業的事,大家都不太看好。我後來在泰安招待所的時候,遇到很多小夥伴,有人就告訴我說,我在學校,別人當我是怪物,我當他們是怪物。但是我們兩個人一起聊天的時候,覺得彼此都正常得不得了。

班主任特地來家裡吃飯,她這一次沒有覺得我不務正業,反而勸慰我媽媽讓我去。

同桌看我買來以前的新概念文集,打趣道,這麼厚厚一本,卻沒有你的文章呢。

好兄弟鮑若文送給我一部手機,直男的友情總是不拖泥帶水,矯情得橫衝直撞,他說,去了常聯繫我,就好。

其實我只是去上海七天而已。

我媽給了我一萬多的盤纏。

我是挺幸運的,大家都在護航我的夢想,沒有人嘲笑。一個不被嘲笑能被祝福的夢想是多麼美好,我真幸運!

這是第二次參加新概念,第一次入圍,高三,中二,二等獎。認識了一些朋友,雖然現在幾乎都不多聯繫,在當時卻是我生命中非常非常重要的方陣。

新概念沒有獲得一等獎,但我卻考上了上海戲劇學院戲劇影視文學系。而我考上戲的初衷無非也是她的專業考試是在新概念比賽之後三天進行。我與人分享過那個段子,考試的時候老師與我聊起新概念作文比賽,問我,那你覺得自己得了二等獎,你與那些一等獎的不同在哪呢。我回答說,不同就是我是二等獎,他們是一等獎。老師也為我的小小機智笑了笑。

而事實上,我心裡是落寞的。在參加新概念作文比賽之前,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天底下寫作文最好的。新概念比賽的時候,我就覺得,我是這幾百個人裡面寫東西最差的。後來我第二次入圍參加新概念的時候,又拿了一個二等獎,那時好朋友楊雨辰得了一等獎,又是選手代表。我真心為她開心,但是我也真心為自己難過。頒獎那天,我回浙江了,沒有為朋友去祝福,是我的懦弱。

但是一年之後,我又一次站在了新概念比賽的舞台上,那一次,我拿了一等獎,這,是我的勇敢。

我記得是傅星老師,宣讀新概念的名單,上海戲劇學院,金國棟。台下雨辰等好友為我歡呼。

萌芽,上戲,新概念,朋友,上海青松城。這一刻,所有的元素終於都在一起。我沒有哭,由衷地覺得自己幸福。

是的,算下來,我是參加了四次新概念比賽,第一次,沒有入圍,後面兩次,入圍了,都是二等獎,第四次,才拿到了一等獎。如果沒有拿一等獎,我大概會一直參加比賽到三十歲,如果到三十歲我還沒有在新概念比賽拿一等獎,我也會一直寫作下去的。在我夢最開始的地方,新概念給了我一份鼓勵,我這一生都不能辜負這份美麗。

我沒有有些作者那麼那麼熱愛且鑽心於寫作,我的文學素養大概是所有新概念選手里最差的,我也沒有像是有些作者經歷過太多苦需要在寫作里索取更多回報。我是那種,運氣很好的人,我喜歡寫東西,寫的可能不是什麼很好的東西,卻也因為新概念的轎子,抬著我人生大為不同。

謝謝你,新概念,謝謝你,萌芽。


幾周前的一個夜班,我百無聊賴的敲著病例,性別,年齡,主訴,查體,手指如同有記憶一般噼里啪啦的打著字。

我讀完了大學,讀完了碩士,讀完了整個青春,之後繼續在夜深人靜中,空曠辦公室里,敲著我寫了7年的病例。

我還要寫一輩子。

那天不知怎麼了,我心煩意亂,也許是中午的拉麵香菜太多,也許是下午那位患者家屬喋喋不休。總之,我胸腔里如萬蟻蝕心般瘙癢。

我啪的一下把鍵盤推進桌子。

我想寫點別的!!

我點開了手機里的知乎,如饑似渴的翻找著能讓下筆的題目,彷彿回到了很久以前,初夜裡想尋求釋放的那個孩子。

《為什麼scp這麼優秀的題材沒有拍成電影或者連續劇》

大概就是這麼一個題目,在我關注的極少的話題中,我看到了這個根本沒幾個人回答的問題。沒辦法,scp這東西,幾乎沒什麼人會關注。

但那晚我就像一頭含住了乳頭的小豬。無比貪婪的戳進去,文字像溢出的奶水一般,源源不斷,我不管文採好壞,不管通順與否,我就是想寫,止不住的寫。

那晚,我沒注意時間,總之,最後很困,我趴在屏幕微弱的燈光下睡著了,睡得比幾個月來的每一個夜晚都要香。

第二天中午,我回到家翻開知乎的時候,屏幕下面有一個藍色的小點點,之前,從未出現過。

我點了一下…………一個贊!!

哈哈哈哈哈!!一個贊!!你知道么,我當時樂了,樂了!!發自內心的樂出了聲。

我在醫院不論多麼努力的工作,出院多少患者,都沒這麼開心過。

這就是個贊!沒有任何別的意思。不是主任的誇獎後面等待的加班,也不是患者的感謝背後的人情世故。

這個贊,純粹的足以讓我笑出聲來。

那天下午,我把自己的知乎頭像放上了照片,我填全了信息,並在裡面寫上了:「從今天開始,做寫手」

之後我開始寫故事,贊越來越多,也漸漸地有人關注,有人留言,前幾天,我還開了個專欄,叫《scp原創故事專欄》。雖然知道scp的人很少,但我就想寫scp的故事。也許是因為那天下午的那個贊。

為什麼要寫作?

因為想寫啊。在筆下創造一個又一個故事,和素不相識的人分享。

為了每次點開知乎,屏幕下面的小藍點。

為了每天拖著疲憊的身體倒在床上,發現手機里有人留言時的喜悅。

這些,就是我為什麼要寫作!而且,已經足夠了!


在這個年代 談論 意義,救贖,信仰,救贖,寫作,這些字眼會被當做神經病吧。我偶爾寫點矯情的東西,發發牢騷,就被人貼上憤青,文青的標籤。我很努力才做到,舉重若輕。「把輕鬆的留給生活,將沉重的矯情的詰問對的留給寫作」。

人生做任何事情其實都是沒有意義的,只是為了打發工作生活之外的自由時間。

太陽底下無新事,你想寫的想說的,不就是「生老病死,愛恨情仇」。前人已經變著花樣嘮嘮叨叨幾千年了。你說呢?寫作還能有什麼意義?

我曾經也會陷入這樣的一些負面情緒里。

後來我想通了,寫作和閱讀就是一個生活習慣而已。並不會因為它,人生才有了那些所謂的附加價值。

尤其寫作,勿持執念,寫作這件事本身遠遠大於背後的意義。有寫作野心的人,希望你們虔誠地寫每一個字,每一段話,別忘了」你寫的每一張紙,都是千千萬萬顆樹木的生命換來的「

就這樣,希望你們寫的越來越好。


這個時代,「文人」這個稱號早已不是尊稱,因為大家的普遍印象都是文人很窮。我想很快就會迎來一個人人可以寫書,但沒有人願意讀書的年代。有時候我看到豆瓣閱讀上一些很好的作品評論數只有十幾個,就感到一種悲哀。但奇怪的是,儘管大家都知道文人很窮,卻仍有很多人,前赴後繼想走賣文為生的道路,也包括想向這個方向努力的我,這說明寫作自有吸引人的地方。

喬治·奧威爾在《我為什麼寫作》裡面提到了一些寫作的理由: 一是自我表現的慾望;二是審美熱情;三是希望還原事物的本來面目;四是改造世界。對我來說,寫作的樂趣有兩個:一是自由,我可以在紙上放縱自己的白日夢。無論是在政府還是企業,大部分人的工作狀態要麼是以領導為尊,要麼是以顧客為尊,唯獨寫作的時候可以傾聽自己的聲音,撲捉自己的慾望和妄想;一流的作品,必定來自於內心恆久的衝動;二是沒有什麼可以阻礙你精益求精。正是由於自由,一個人可以不停的琢磨自己的作品,讓其向盡善盡美的方向靠近,而不用花很多時間考慮企業裡面流程、成本等問題,這正是做一個匠人的樂趣。

前不久,我的小說《惡土》在豆瓣閱讀上線,在正式定稿之前,我至少逐字逐句將稿子核了七遍,有幾次是用印表機列印出來核對的。這張照片是我修改的痕迹,很像小學老師改作文,這樣很辛苦,但也很有樂趣。

這裡的樂趣來源於你在看著一個東西慢慢由壞變好。我覺得一個好的寫作者,面對文本的心態應該和一個木匠面對一把椅子的心態是一樣的:一個好木匠不會只想到這個椅子能賣多少錢,欣賞自己的勞動成果也一樣是一種快樂。

不過,我覺得一個人不要一開始就要靠寫作養活自己。因為如果這樣,他就必然會將銷量當做唯一的標準,他就不得不迎合讀者,這樣寫作的自由和樂趣就完全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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