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時,語言凝鍊好,還是複雜好?

凝鍊:簡單詞句,表意清晰,讀起來美。 複雜:擅用反覆排比修辭,表意清晰,讀起來美。 想問大家,哪種語言風格更好?


一九六八年,麗塔.吉伯特採訪博爾赫斯。

麗塔.吉伯特提問:你對青年作家有什麼勸告?

博爾赫斯:我願意給青年作家一個非常簡單的勸告:不要考慮出版,而要考慮作品。不要迫不及待地付印,不要忘掉讀者,如果試圖創作虛構小說的話,不要試圖描寫確實無法想像的事物。不要寫他僅僅認為是驚人的事件,而要寫那些可以使他充分發揮想像的事物。至於風格,我寧取辭彙匱乏而不要過分靡麗。如果說作品常有一個道德缺陷的話,那就是虛榮。當然,我並不否認盧貢內斯的才智,甚至天才,但我不完全喜歡他的理由之一就在我注意到他在寫作方式上有某種虛榮。當一頁上的形容詞和比喻全部翻新的話,通常表明了作者的虛榮和嚇唬讀者的慾望。永遠不可以讓讀者覺得作者在顯示技巧。作者應該有技巧,但不能引人注目。事情做得極其出色的時候,看上去是輕鬆愉快、水到渠成的,如果你發現可以雕琢的痕迹,那就說明作者的失敗。我也不想說作品必須渾然天成,因為那意味著作者信手拈來就是恰當的詞句,那是不太可能的事。一件作品完成時,應該是渾然天成的,儘管實際上它可能充滿了隱秘的巧妙和樸實的(不是自負的)機靈。

——摘自《博爾赫斯談話錄》(王永年譯)

所示書教及詩賦雜文,觀之熟矣。大略如行雲流水,初無定質,但常行於所當行,常止於所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態橫生。孔子曰:「言之不文,行而不遠。」又曰:「辭達而已矣。」夫言止於達意,即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繫風捕影,能使是物瞭然於心者,蓋千萬人而不一遇也,而況能使瞭然於口與手者乎?是之謂辭達。辭至於能達,則文不可勝用矣。揚雄好為艱深之辭,以文淺易之說,若正言之,則人人知之矣。此正所謂雕蟲篆刻者,其《太玄》、《法言》,皆是類也。而獨悔於賦,何哉?終身雕篆,而獨變其音節,便謂之經,可乎?屈原作《離騷經》,蓋《風》、《雅》之再變者,雖與日月爭光可也。可以其似賦而謂之雕蟲乎?使賈誼見孔子,升堂有餘矣;而乃以賦鄙之,至與司馬相如同科。雄之陋如此比者甚眾,可與知者道,難與俗人言也。因論文偶及之耳。歐陽文忠公言:「文章如精金美玉,市有定價,非人所能以口舌定貴賤也。」紛紛多言,豈能有益於左右,愧悚不已。

——選自《四部叢刊》本《經進東坡文集事略·答謝民師書》


凝練是功力。許多人都以為凝練簡潔是風格,這是很膚淺的認識。


海明威在《死在午後》說過,只有差勁的作家才會喜歡史詩。我的書雖然未曾出版,但寫作時感到,華麗的辭彙是沒必要的。如果一個作家試圖將意思複雜化甚至虛幻化,而不明確地表達出來,只能是他故弄玄虛的表現。

但如果要表達出特有場景或是特有的氛圍而使用複雜的描寫,卻又和故弄玄虛不一樣了,菲茨傑拉德和馬爾克斯就是很好的例證。菲茨傑拉德的筆調華麗是公認的,但他所描繪的正是上流社會的特點,比如隨心所欲點名單式的人物介紹還有非常聰明的比喻方法(見蓋茨比和夜色溫柔)。《蓋茨比》中描述黛西離開時沒有直接說她離開時自己的心情,而是:「她的聲音漸漸遠去,像是黃昏下孩童離開歡愉的街道」。這是聰明的寫法,黛西離去時,主角的情緒是複雜的,但我們都知道孩子沒玩耍夠,要回家時是什麼樣的心情。這樣寫才符合主角是「耶魯畢業的大學生」的口吻。這筆調華麗,一句話寫了色彩、聲音、場景的描繪(街道)甚至孩子的心情,但意思卻表達得非常清楚。

馬爾克斯的《孤獨》里一直在句中雜糅不同的時間和空間,本身就是為了造成讀者空間和時間上的錯覺,這樣就有了魔幻的感覺,要描摹他對南美大陸時代變遷的宿命感,他這樣寫是創新,而且極富成效,因而成了典範。這是單純從寫作技法上考慮的。如果再考慮《孤獨》里的神話情節,這就和福克納的《喧嘩與騷動》如出一轍了。雖然後者主要強調的是人物對應的心理活動(比如班吉是白痴,總是通過感官上的類似經驗回憶到過去的時間點上),但書里不同時間點的跳躍和神話模式對《孤獨》的影響不言而喻。然而不管是什麼樣的寫法,這些作家的特點都是表述準確。

所以總結來說,作家寫作時應到考慮的是語句含義的表達方式。不同的表達方式對讀者產生的影響也是不同的。所謂的語言凝練或是文筆華麗,這只是讀者閱讀看見的一個表象。如果作家寫作時仍在考慮這樣的問題,那麼這個作家仍舊是以讀者的心態來看待寫作,那麼ta寫的東西是達不到作家應有的水平的。從下筆到完成故事的創作,能否用合理恰當甚至創新的好寫法將一個好故事寫好或是將一個壞故事寫活,這才是作家應當具備的基本素養。

海明威說的,差勁的作家都喜歡史詩,說的就是那幫喜歡咬文嚼字,只注意文章風格,而不是含義表達的惡劣作家。


大 魚 大 魚 好 久 不 見 如 隔 三 秋 別 來 無 恙 你 最 近 在 做 神 馬 呀

我 在 吃 說 話 慢 的 小 魚 啊

醬子造了


文字是載體,思想是內核,哪種風格能使內核爆炸,就用哪種風格。依愚之見,汪洋恣意,不因文害義,就是最好的。

汪曾祺傾向於短句,然而他未鑽被窩,而是刻意地隨意,不拘泥。

《八月驕陽》:

來得最早的是劉寶利。他是個唱戲的。坐科學的是武生。因為個頭矮點,扮相也欠英俊,缺少大將風度,來不了「當間兒的」。不過他會的多,給好幾位名角打個「下串」,「傍」得挺嚴實。他粗通文字,愛抄本兒。他家裡有兩箱子本子,其中不少是已經失傳了的。他還愛收藏劇照,有的很名貴。楊老闆《青石山》的關平、尚和玉的《四平山》、路玉珊的《醉酒》、梅蘭芳的《紅線盜盒》、金少山的《李七長亭》、余叔岩的《盜宗卷》……有人出過高價,想買他的本子和劇照,他回絕了:「對不起,我留著殉葬。」劇團演開了革命現代戲,台上沒有他的活兒,領導上動員他提前退休,——他還不到退休年齡。他一想:早退,晚退,早晚得退,退!退了休,他買了兩隻畫眉,每天天一亮就到太平湖遛鳥。他戲癮還挺大。把鳥籠子掛了,還拉拉山膀,起兩個雲手,踢踢腿,耗耗腿。有時還念念戲詞。

《八千歲》:

「 他如果不是一年到頭穿了那樣一身衣裳,也許大家就不會叫他八千歲了。他這身衣裳,全城無二。無冬歷夏,總是一身老藍布。這種老藍布是本地土織,本地的染坊用藍靛染的。染得了,還要由一個師傅雙腳分叉,站在一個U字形的石碾上,來回晃動,加以碾砑,然後攤在河邊空場上晒乾。自從有了陰丹士林,這種老監布已經不再生產,鄉下還有時能夠見到,城裡幾乎沒有人穿了。藍布長衫,藍布夾袍,藍布棉袍,他似乎做得了這幾套衣服,就沒有再添置過。年復一年,老是這幾套。有些地方已經洗得露了白色的經緯,而且打了許多補丁。衣服的款式也很特別,長度一律離腳面一尺。這種才能蓋住膝蓋的長衫,從前倒是有過,叫做「二馬裾」。這些年長衫興長,穿著拖齊腳面的鐵灰洋縐時式長衫的年輕的「油兒」,看了八千歲的這身二馬裾,覺得太奇怪了。八千歲有八千歲的道理,衣取蔽體,下面的一截沒有用處,要那麼長幹什麼?八千歲生得大頭大臉,大鼻子大嘴,大手大腳,終年穿著二馬據,任人觀看,心安理得。」

話如家常,通俗易懂,沒甚佶屈聱牙之辭,組合起來就是好小說。你看它有無刻意去用長、短句?也許有,也許沒有,看起來就是沒有。反正他老人家的功力已臻化境,所以那些平凡的文字才那麼鬼魅,百讀不厭!

鄭陳琨的《征婦吟曲》:

「一亂時

天地風塵,紅顏多屯,悠悠彼蒼兮誰造因?鼓鼙聲動長城月,烽火影照甘泉雲。

九重按劍起當席,半夜飛檄傳將軍。清平三百年天下,從此戎衣屬武臣。

使星天門催曉發,行人重法輕離別。弓箭兮在腰,妻孥兮別袂。獵獵旌旗兮出塞愁,喧喧簫鼓兮辭家怨。有怨兮分攜,有愁兮契闊。

良人二十吳門豪,投筆硯兮事弓刀。直把連城獻明聖,願將尺劍斬天驕。丈夫千里志馬革,泰山一擲輕鴻毛。便辭閨閫從征戰,西風鳴鞭出渭橋。

二出征

渭橋頭,清水溝;清水邊,青草途。送君兮心悠,君登途兮,妾恨不如駒。君臨流兮,妾恨不如舟。

清清有流水,不洗妾心愁。青青有芳草,不忘妾心憂。語復語兮執君手,步一步兮牽君襦。妾心隨君似明月,君心萬里千山箭。

擲離杯兮,舞龍泉。橫征槊兮,指虎穴。雲隨介子獵樓蘭,笑向蠻溪談馬援。君穿壯服紅如霞,君騎驍馬白如雪。驍馬兮鸞鈴,征鼓兮人行。須臾中兮對面,頃刻里兮分程。分程兮河梁,徘徊兮路旁。路旁一望兮旆央央。前車兮,北細柳,後騎兮,西長楊。騎車相擁君臨塞,楊柳那知妾斷腸。去去落梅聲漸遠,行行征旆色何忙。

望雲去兮郎別妾,望山歸兮妾思郎。郎去程兮蒙雨外,妾歸處兮昨夜房。

歸去兩回顧,雲青兮山蒼。郎顧妾兮咸陽,妾顧郎兮瀟湘。瀟湘煙阻咸陽樹,咸陽樹隔瀟湘江。相顧不相見,青青陌上桑。陌上桑,陌上桑,妾意君心誰短長。」

它用的是漢樂府的形式,三言,四言,五言,七言等雜錯,毫無違和感,因為它把畫面描繪出來了,把情感表達出來了,所以我們才能感受得到作者營造的世界。

就我所知,古漢語,多短句;現代漢語,多長句;雜種漢語,雜種句式。於高手,固有句式是常規武器,他創的句式是核武器。我覺得,題主被武器包圍,兵器太多,眼花繚亂的,暫時選不到趁手的,心就亂了,錯把禿驢當牛鼻。中秋節快到了,該吃那種月餅呢?

高手很寂寞啊。

我不寂寞。


凝鍊和複雜應該沒有好壞之分,而是兩種不同的風格,不同的風格不應該放在一起比試高低。如果硬要來個關公戰秦瓊,大概凝鍊更難實現,那確實需要功力。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古詩與現代詩的對比,古詩可以作為凝鍊的代表,而有些現代詩則可以看作是複雜的代表,有時太過複雜就變成了遊戲,而凝鍊不會,就算有凝鍊的文字遊戲,也是比較深沉的遊戲。


剛開始寫作時,總覺得華麗的辭藻才是文章的重點。

等我真的明白了什麼叫做寫作,才發現最打動人的文章從來都是樸實的語言。


真正好的文字讀的時候不會讓人注意到這樣的區別,只有讀完之後才會開始想=-=

然而題主在寫的時候就開始注意了嗎?


流傳下來名著大多數都是平鋪直敘的,想寫得華麗也好,先練練手嘛,要知道,平鋪直敘才是最挑戰作者才華的


做到「詞可達意」便可。


文章寫的好,「的」字用的少!

————————————————

上面這句話就有兩個「的」……


那就看你是想跟我們好好的玩耍還是想一個人靜靜的裝逼了


凝練是成熟作家的標識,凝練的能力對一個作家是非常重要且困難的,

理查德·耶茨在他《十一種孤獨》/建築工人 一篇中,藉由一個熱切有豐富想法的計程車司機之口說出了他對這種能力重要性的理解:

——我現在沒時間給你寫封簡訊,所以我還是寫封長的吧

可見,凝練的能力是靠閱歷、經驗的打磨與熟稔的創作思路共同作用的產物。沒有時間思考,就沒有凝練的文字。

名家在創作時,腦中的意象越多,筆下的文字也就越豐富,但這不是「複雜」,而是「準確」,力求用最準確的辭彙表達出自己的核心思想。筆下的文字只有它表面的意思,應該是作家最忌諱的。


沒有文字凝練或者複雜之說,看的是在同一件事情上,你希望表達的內容的多少。你希望表達核心骨架,還是同樣想表達骨架外的血肉。

廢話,是肯定不能有的。

所以你這個凝練的說法也不太對。凝練是一種技巧,任何文風都需要凝練的。


讀起來不費腦神經最好。上廁所都想讀。一氣呵成,回頭細想才發現其實作者用了很多技巧。而這些技巧的目的就是讓你的閱讀過程順暢,自然而然引人入勝。

如果一個高產作家,你讀他老年作品和成熟時期作品就能感受到這一點。

不過反過來說,閱讀能力也是逐漸提高的,就好比你什麼都不懂時候最欣賞流行歌,學了之後才會理解各種風格的g點。


語言凝鍊會比較好,但是不能是白開水一樣沒有味道。最好能做到「看似是一杯白水,實則為陳年佳釀」的境界。

真正「華麗」的文字,不是網路小說的賣弄風情,不是毫無意義浪漫唯美卻讀著讓人噁心的抒情,而是出自《三都賦》《上林賦》所面世的漢朝。


文字別矯揉造作


那要看寫什麼了。語言風格要符合文章表意的需要。


用詞精準巧妙無可替代比辭藻華麗難很多倍


文無定格,人各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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