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唐衛國公李靖的戰功、軍事才能、政治才能?


個人以為,在軍事上,李靖是當之無愧的唐朝第一名將,他用兵如神,精於謀略,無論是在實際的軍事指揮上,還是軍事理論上,他的造詣在將星閃耀的唐朝都是首屈一指的;在政治上,他更是出將入相的典範。史家陳寅恪謂唐初仍由關隴集團主宰政局,而關隴集團最大的特點是文武不殊途,而將相可兼任,出身關隴集團的李靖可謂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可惜史家紀其生平,多著墨於沙場征伐之事,至於其政治才能,則鮮有涉及。筆者不揣淺陋,略分析其軍事才能和政治才幹如下,供大家參考。

一 顯赫身世

李靖出身關隴貴族家庭,家世顯赫,曾祖父李歡仕西魏為河、陝兩州刺史,封爵永康縣公;祖父李崇義仕北周為和、岐兩州刺史,撫軍將軍,襲爵永康公;父親李詮仕隋,任趙郡太守,上開府儀同三司,襲爵永康公。其舅是隋朝名將韓擒虎。雖然出身貴族家庭,但奇怪的是,李靖成年後的生活卻很不如意,甚至有一些潦倒。

《隋唐嘉話》云:衛公始困於貧賤,因過華山廟,訴於神,且請告以位宦所至,辭色抗厲,觀者異之。佇立良久乃去,出廟門百許步,聞後有大聲曰:"李僕射好去。"顧不見人。後竟至端揆。

可見當時李靖仕途不順,政治上不得意。翻檢史書,我們可以發現他在隋朝的仕途很不順利,投效李唐前他的官職僅僅只是馬邑郡丞,而且他彼時已年近半百,這樣的履歷與父祖輩的地位相比可謂相去懸遠。那麼,其中的原因何在呢?我推測,這很有可能與李靖的長兄李藥王在隋文帝末年征突厥兵敗一事有關。

今西安大唐西市博物館藏《李藥王墓誌》,其文曰:開皇九年,授上開府儀同三司,襲爵永康公;十年,除婺州刺史;十四年,授南寧道行軍總管,獻凱京師,冊授大將軍;十八年,授雲州道行軍總管,聲震殊俗;十九年,又除石州刺史;二十年,又授朔州道行軍總管,深入虜庭,眾寡之勢既殊,主客之形亦異,公臨危彌勇,視險若夷,達旦通宵,兵窮矢盡。天長殲凶,我師喪律,然而煞(殺)傷巨萬,亦足以暢乎天罰者也。是時僕射楊素忌公雄烈,遂置之重議,因而除免。以隨(隋)大業九年正月十九日終於東都之尚善里舍。

可見李靖的長兄李藥王襲爵後仕途順利,先後任婺、石兩州刺史,又多次授行軍總管,累有戰功,拜大將軍,地位較其先祖毫不遜色。然而,隋文帝開皇二十年李藥王征突厥兵敗一事,使李藥王的仕宦生涯乃至其家族的政治地位都遭到毀滅性打擊。是役後,李藥王被廢於家,未能復起,直至大業九年病逝於東都。墓誌中的這場戰事,在正史《隋書》中也有記載。

《隋書·韓擒虎列傳》云:(韓)洪字叔明,擒季弟也。時突厥屢為邊患,朝廷以洪驍勇,檢校朔州總管事。尋拜代州總管。仁壽元年,突厥達頭可汗犯塞,洪率蔚州刺史劉隆、大將軍李藥王拒之。遇虜於恆安,眾寡不敵,洪四面搏戰,身被重創,將士沮氣。虜悉眾圍之,矢下如雨。洪偽與虜和,圍少解。洪率所領潰圍而出,死者大半,殺虜亦倍。洪及藥王除名為民,隆竟坐死。

《隋書·酷吏列傳》云:朝廷慮達頭掩襲啟民,令仲卿屯兵二萬以備之,代州總管韓洪、永康公李藥王、蔚州刺史劉隆等,將步騎一萬鎮恆安。達頭騎十萬來寇,韓洪軍大敗,仲卿自樂寧鎮邀擊,斬首虜千餘級。

可知韓洪是韓擒虎的弟弟,當然也是李藥王、李靖兄弟的舅舅,是此戰隋軍的主帥。此次與突厥達頭可汗交戰,隋軍因寡不敵眾戰敗(兵力比是一比十),傷亡慘重,而突厥軍也因隋軍的頑強抵抗而損失嚴重,此事與漢武時李陵敗於匈奴相類。但是,法不容情,韓洪、李藥王二人畢竟是打了敗仗,所以都被除名為民,而蔚州刺史劉隆甚至因此被處死。至於楊素趁機因此事落井下石,打擊李藥王,則正史中沒有相關記載。墓誌中說楊素落井下石,陷害李藥王並不太可信,因為首先墓誌這種文字往往有回護逝者的傾向;其次,楊素雖然以奸詐著稱,但征之史籍,他所陷害之人多是與其勢位相當的政敵,而李藥王雖然地位也不低,但遠不如楊素顯赫,也壓根就威脅不到楊素,他有什麼理由去陷害李藥王呢?再者,從兩唐書李靖本傳來看。李靖與楊素關係還不錯,楊素對李靖非常賞識,若他與李靖的家族真有這段過節,他們倆不太可能如此談笑風生吧?因此,我們不能就此認定李藥王被除名為民是因為楊素乘機落井下石。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次隋軍兵敗,對李藥王乃止李氏家族的打擊很大,李靖作為李藥王的三弟顯然也受到了牽連,這應該就是他年近半百卻僅官至馬邑郡丞的背景。

二 年少知名

李靖少有大志,每謂所親曰:大丈夫若遇主逢時,必當立功立事,以取富貴,有很強的積極進取精神。少年時的他已經顯露出罕見的軍事天才。他的舅舅,隋朝名將韓擒虎,尤其讚賞他的軍事才能,認為只有李靖有資格與自己討論孫武兵法;隋朝第一名將楊素,更對他青眼有加,認為他具有宰相之材,時人能得到楊素此等評價,除了李靖,也就是瓦崗軍領袖李密和封德彝了。值得注意的是,此時的李靖雖然軍事才能出眾,但政治眼光和閱歷卻略顯不足。大業末年,隋煬帝避亂江左,隋室實際上已經喪失了掌控中原的能力,斯時天下紛亂,群雄並起,正可謂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在這種情況下,李靖還自鎖上變,意圖向隋煬帝揭露晉陽留守李淵的野心,實在不智之極。但聯繫到之前李靖家族因兵敗突厥一事而一蹶不振的政治背景,我推測李靖此舉可能有邀功於隋煬帝,以重振家族的意圖。當然,很快我們就會看到李靖在這方面的成長。

三 戎馬生涯

果不其然,自鎖上變以失敗告終,李淵父子自晉陽起兵後,一路勢如破竹,很快便攻克長安,李靖不幸成為了李淵的階下囚,差點被砍,但他應對得當,兼有李世民求情,得以免死。從此,李靖正式加入李淵集團,開始他輝煌的軍事生涯。

1 南平吳會

李淵父子入據關中後,形勢並不容樂觀,北邊有控弦百萬,史稱「北狄之盛,未之有也」的東突厥汗國;西有割據隴右,虎視眈眈的薛舉,并州有勾結突厥,圖謀南侵的劉武周;河西的李軌和幽州的羅藝雖並無逐鹿中原之志,但一時還未有所屬;而河南的王世充和河北的竇建德更是實力雄厚,是唐室逐鹿中原的主要競爭對手;而南方,實力最為雄厚的無疑是割據荊州的蕭銑和據有吳越的杜伏威。為此,李唐王朝開始長達八年的統一戰爭。

李淵父子的策略很簡單,也很有效,那就是秦始皇曾經用過的「遠交近攻」之策。對東突厥汗國,李唐不惜屈膝稱臣以儘可能地換取對方的支持;並成功拉攏了正在觀望的河西李軌集團,幽州羅藝集團,以及吳越的杜伏威集團。接下來,李世民以親王之尊提調沙場,逐次平定薛舉(薛仁果)、劉武周勢力,解除了李唐的後顧之憂;武德三年是李唐統一戰爭的關鍵一年,在北線,李世民統軍出關東征洛陽;在南線,李淵派出宗親李孝恭出巴蜀準備進攻江陵的蕭銑。而我們的主人公李靖將在南線戰場大顯身手。這一年,李靖向李淵上表,提出消滅蕭銑的計劃(靖遂陳圖銑十策),得到批准。

平定蕭銑,荊州,嶺南悉平。

李淵作為頗具雄才的開國君主,自然知道不暗兵事的李孝恭實際上並不能獨當一面,此觀李孝恭敗於開州蠻酋冉肇可知,於是讓李靖做他的副手來輔佐他,史稱「高祖以孝恭未更戎旅,三軍之任,一以委靖。(高祖李淵)授靖行軍總管,兼攝孝恭行軍長史」。李靖終於可以征戰沙場,大顯身手了。自然,李靖此番能得到李淵的重用,自是因為他之前助廬江王李瑗和趙郡王李孝恭反敗為勝,兩度擊敗蠻賊的戰績給李淵留下了深刻印象,加之圖銑十策更是出自他的大手筆,李淵自然要對他委以重任了。

兵貴神速,攻其不備

當時,李淵任命李孝恭為山南道安撫大使,收服巴蜀,眼下唐軍要東征蕭銑,後方必須得到鞏固。於是李靖建議將巴蜀首領子弟收用之,外示引擢而實際上挾以為質。同時,李靖和李孝恭二人大造舟艦,操練水師;武德四年八月,唐軍集結於夔州,斯時正值三峽長江汛期,江水暴漲,蕭銑自信唐軍不能進,防備鬆懈。九月,唐軍出征,將下峽,諸將請待水退後再進軍。李靖認為兵貴神速,機不可失,眼下敵軍因為正值汛期,江水暴漲而防備鬆懈,此時順流而下,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其不備。李孝恭聽從了李靖的意見,唐軍乘水漲之勢,順流東進,一舉攻破荊門,直逼夷陵。蕭銑派悍將文士弘率數萬精銳前來支援,屯於清江。孝恭欲進兵攻擊文士弘。李靖謂不可,認為文士弘驍勇善戰,麾下皆是精銳之師,此番前來支援,銳氣正盛,兵鋒不可當,應當駐兵南岸,避其鋒芒,待其氣衰後再出兵攻擊,必可大獲全勝。孫子兵法云:善用兵者,避其銳氣,擊其惰歸,此治氣者也,李靖所言,甚合兵法,但孝恭不從,留李靖守營,自帶兵擊之,大敗,逃回南岸營地,對方士兵都爭著搶奪戰利品,顧不上追擊唐軍敗兵,軍陣已亂,李靖乘機揮師進攻,大破文士弘軍,俘獲舟艦四百餘艘,斬首溺死近萬人,唐軍一路追擊到百里洲,再度擊敗文士弘,李靖此番不僅能在戰前精準分析戰局,還能根據戰場形勢變化反敗為勝,展現出一流的軍事指揮素養。

棄舟不用,退敵援兵

而接下來,所有人都將被李靖的軍事天才所折服。擊敗文士弘後,李靖下令將俘獲的敵軍戰艦棄之江中,任其順江漂流而下,眾將不解,好不容易到手的戰利品,不善加利用以攻敵,反而棄之以資敵,是何道理?李靖以為,蕭銑之地,幅員遼闊,南出嶺表,東距洞庭,而唐軍則是孤軍深入,江陵城堅,若攻之不克,敵方援軍四集,則己方將陷入腹背受敵的危險境地,到那時,有再多的舟艦也是枉然;若將它們棄之江中,任其塞江而下,敵方援軍見之,必謂江陵已陷,不敢輕進,猶豫之間,必派人核實情況,往來之間,已浪費至少一個月的時間,待援軍得知實情,我軍已拿下江陵。事實證明李靖的判斷非常精準。此前,鑒於武將驕橫難制,蕭銑命令罷兵營農,以削奪武將兵權,引發一系列叛亂,更造成人心疑懼,軍心不穩。等到唐軍兵臨城下,蕭銑才發現江陵城僅有幾千兵力,大懼,下令徵兵來援,結果「倉猝徵兵,皆在江、嶺之外,道塗阻遠,不能遽集」。加之李靖故意將俘獲的戰艦棄之江中以迷惑援軍,終使蕭銑援兵斷絕。

李靖率五千精兵為先鋒,直造江陵城下,蕭銑遣驍將楊君茂、鄭文秀出戰,被李靖擊潰,俘甲卒四千餘人;李孝恭率大軍繼進,將江陵圍得水泄不通,蕭銑欲戰而兵力不足,欲守則援軍不至,只好開城投降。蕭銑降後不過數日,援軍至者十餘萬,見江陵失守,皆不戰而降。

剿撫並用,擴大戰果

蕭銑降後,諸將欲縱兵大掠,為李靖所止,認為如此必失民心,則之後恐怕無人肯降,堅守難下了。經此一戰,李孝恭已經完全被李靖的軍事天才所折服,自然對他言聽計從;諸將又請將之前對抗唐軍的敵軍將領施以嚴懲,抄沒他們的家產以獎賞有功將士,也被阻止。李靖認為彼各為其主,死戰拒我乃是忠勇之舉,豈可等同於叛逆,於是皆舍之。自是唐軍進入江陵城,秋毫無犯,南方各州縣聞之,皆望風而降。李淵任李靖為嶺南撫慰大使,檢校桂州總管,安撫嶺南,所至皆下,得州九十有六,得戶六十餘萬。至此,不出三月,蕭銑之地全部平定。李靖以功拜上柱國,封爵永康縣公。

評析

在李靖的指揮下,唐軍僅用了不到3個月的時間,就消滅了南方最大的割據勢力,將荊州和嶺南地區悉數納入版圖,這充分展現了李靖卓越的軍事指揮才能。一是善於逆向思維,攻敵不備,出奇制勝。三峽路險,暗礁密布,而汛期長江江水猛漲,的確不利於唐軍進軍,但李靖逆向思維能力極強,認為兵貴神速,越是江水泛漲,三峽路險,對方越是容易放鬆戒備,也就越容易收到出奇制勝的效果,最大限度的達成戰爭初期的突然性;果然,蕭銑以為三峽路險,江水暴漲,唐軍必不能東進,因而放鬆戒備,很快陷入被動,這是戰爭中善用逆向思維,出奇制勝的經典範例;二是棄舟不用,退敵援兵之舉充分體現了李靖用兵詭道的戰略思想。本來,唐平蕭銑之戰矽谷拉開序幕,繳獲大量舟艦,正可補己方水軍之不足,以利日後水戰,但李靖用兵詭譎,故意將俘獲的戰艦棄之江中,使其順江而下,給敵方的援軍造成江陵城破的假象,不費一兵一卒,就拖住敵方十萬援軍,真是絕妙好棋!李靖所為,正合《孫子兵法》中「兵者,詭道也」之意,與小說《三國演義》中諸葛孔明空城退敵有異曲同工之妙,然諸葛孔明空城退敵乃是小說演繹加工而成,李靖棄舟不用,退敵援兵則是史實,這不能不讓人嘆服;三是擒賊先擒王,剿撫並用。唐平蕭銑,只是集中優勢兵力攻取江陵,擒獲蕭銑。而之後,則主要用安撫的辦法,以秋毫無犯的軍紀和寬大處理降將作為示範,兵不血刃,便將蕭銑之地全部收入囊中,這是極為明智的,收到了不戰而屈人之兵的良好效果;反之,若一味採用軍事手段,則此戰勢必曠日持久,勞民傷財。杜甫《前出塞》詩云:」擒賊先擒王「,江陵一破,蕭銑出降,梁軍隨即陷入群龍無首的境地,此時採用安撫招降的策略正可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四是善於把握戰機,反敗為勝。李孝恭不聽勸告,執意出兵攻擊前來救援的文士弘部,結果不出李靖所料,遭到慘敗,在此危急關頭,李靖臨危不亂,及時抓住戰機,趁著對方搶掠戰利品,戰陣混亂之機果斷出擊,終於反敗為勝,展現了超一流的軍事指揮素養。觀之戰史,前軍敗而後軍自亂陣腳,一軍退而全軍崩潰之事比比皆是,則李靖所為,實在難能可貴。孫子兵法云: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此之謂也。四是戰前準備充分,善於把握時機。從武德二年八月李靖趕赴峽州前線到武德四年八月唐軍集結完畢,開始大規模進攻蕭銑,算起來李靖在峽州待了兩年之久,這期間他做了很多準備工作,正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正是這個道理。首先是操練水軍,熟悉水戰。我們知道,李靖出身關隴集團,作為一個不折不扣的北方人,此前又從無指揮水師的經驗,而此番進攻蕭銑,需要唐軍的水師發揮作用。從後續的戰爭進程來看,李靖對水師的指揮非常得心應手,顯然是這兩年做了充分的準備,熟悉了水戰,操練好了水軍才能建此奇功;第二是充分搜集了敵方的政治、軍事情報,做到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李靖早在武德二年八月就到了峽州前線,為什麼他直到兩年後才建議高祖李淵東征蕭銑。顯然,這是因為一開始時機尚不成熟,這一方面固然是因為唐軍尚有許多準備工作未做,比如建造舟艦,操練水師等等,但更重要的是要搜集敵方的政治、軍事情報,選擇合適的時機出兵,才能收到最佳的效果。武德三年年底,蕭銑集團內部發生了嚴重內亂,實力受到了很大削弱,這才給了唐軍以可乘之機。蕭銑先是猜忌元從功臣,下令罷兵營農以奪諸將兵權,遭到抵制。接著引起連鎖反應,最終引發嚴重內亂,造成將帥離心,軍心渙散的惡果。先是大司馬董景珍的弟弟不甘兵權被削奪,意圖謀反,結果事泄被誅;接著蕭銑徵召鎮守長沙的董景珍回朝,董景珍自然不敢應召,於是向唐朝投降以圖自保。唐高祖李淵命峽州刺史許紹出兵接應,但還是遲了一步,蕭銑派齊王張綉進取長沙,董景珍被圍,為麾下所殺。許紹雖然接應董景珍不果,但蕭銑集團內部的矛盾已經清楚地展現出來。事後,蕭銑又猜忌張綉驕橫難制,又殺之。自是之後,蕭銑集團內部更是將帥離心,軍心渙散。掌握了這些情況,李靖才能指揮唐軍一鼓作氣,直取江陵,建立奇功。

相比李靖高超的軍事指揮能力,蕭銑的表現實在難看。在隋末群雄並起,唐軍虎視眈眈時,為了削奪將領兵權,竟然下令罷兵營農,這無異於自己解除自己的武裝,此其一;身為君主,只用常規思維思考問題,對唐軍乘汛期來攻的可能性毫無戒備,此其二;在外城、水城皆破後,不敢拚死血戰,堅守城池,等待援軍,卻倉皇開城投降,此其三。有此三誤,蕭銑失敗也就不足為奇了。

生擒輔公祏,江南平定

武德六年八月,淮南道行台僕射輔公祏乘吳王杜伏威(李伏威)入朝之機,偽稱杜伏威被囚,詐稱得伏威書令起兵,於是江南皆反。李淵隨即令李孝恭為元帥,李靖副之,李勣、任瑰、張鎮州、黃君漢等七總管並受節度,出兵平定叛亂。

輔公祏派馮慧亮、陳當世率三萬水師屯博望山,陳正通、徐紹宗領步騎二萬屯青林山,並於梁山連鐵鎖以斷江路,築卻月城,延袤十餘里,又結壘江西以拒唐軍。由此,馮慧亮、陳當世所部水師與陳正通、徐紹宗所部陸軍互為掎角之勢,防禦甚是嚴密。為此,唐軍也兵分兩路,李孝恭與李靖帥水師駐舒州,李世勣統一萬步兵渡過淮河,攻拔壽陽,駐硤石。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李孝恭召集諸將商討對策,諸將皆以為,馮慧亮部駐博望山,陳正通部屯青林山,不僅兵力強大,而且已經同時佔據水陸之險要地勢,且對方水陸兩部互為掎角之勢,防禦嚴密,一時之間,難以攻下;不如繞過敵方的防線,直取丹楊,丹楊是敵軍的大本營,只要拿下丹楊,馮慧亮和陳正通部自然不戰而降。孝恭正打算採納此策,但李靖表示反對,他的意見與眾不同。李靖認為,雖說馮慧亮、陳正通部確實是輔公祏的精銳之師,然後輔公祏親自留守的丹楊兵力必然也不少,加之丹楊城堅,現今我軍連博望山等隘口都不能攻克,輔公祏據堅城石頭,豈是旦夕之間所能攻克的?若久攻丹楊不下,馮慧亮等趁機從我們背後發功攻擊,那麼我軍將陷入腹背受敵的險境。馮慧亮、陳正通二人皆久經戰陣,此番堅壁不出,並非怯戰,不過是輔公祏嚴令他們堅守不出,意圖挫傷我軍銳氣,遲滯我軍攻擊罷了。為今之計,應當示之以弱,誘敵出戰,在野戰中殲滅敵軍。

羸兵誘敵,野戰破之

孝恭最終聽取了李靖的建議,先故意派羸兵進攻對方的壁壘,示之以弱,而後暗中集結精兵等待戰機出現。攻擊壁壘的唐軍皆是弱旅,自然攻之不下,佯裝敗退,陳正通果然中計,出壁壘追擊,不過數里,便遭遇李孝恭的主力精兵,遭到慘敗。唐將闞稜驍勇善戰,之前是杜伏威的部將,而陳正通所部步軍不少都是他的老部下,雙方甫一交兵,闞稜便脫下鎧甲表明身份,敵方士卒見了之後鬥志全無,紛紛逃走;孝恭、李靖乘勝擴大戰果,拿下博山、青林兩戍,馮慧亮、陳正通等狼狽逃回丹楊,戰死及溺死者近萬人。李靖率輕兵追擊,兵臨丹楊城下,輔公祏大懼,雖然擁兵數萬,但已無鬥志,於是棄城東走,想逃往其死黨左遊仙駐守的會稽,李世勣帶兵追擊。見大勢已去,輔公祏麾下將士紛紛逃亡,輔公祏本人在武康被擒獲,送往丹楊斬首,於是江南悉定。而且,我要特別指出的是,李靖厲害的地方不僅在於他用兵如神,更難能可貴的是,他還善於處理民政,有建設能力。史載:丹陽連罹兵寇,百姓凋弊,靖鎮撫之,吳、楚以安。單單這麼說,或許大家對此還沒有什麼直觀感受。我舉個同時代的例子對比一下,大家就清楚了。武德四年,李世民一舉消滅王世充、竇建德兩大勢力,河南,河北全部平定。然而之後唐朝的善後安撫工作卻沒能做好,先是李淵處死了竇建德,引發河北騷動,接著,唐廷派出的接收河北的地方官員窮索匿於鄉野的建德部將,最終引起建德舊將劉黑闥叛亂,河北全喪的嚴重後果。所以,李靖不光戰無不勝,對敵人有強大的破壞能力,而且戰後還懂得恢復經濟,有建設能力,實在難能可貴。所以,史稱李靖才兼文武,可出將入相,絕非虛言。

評析

唐軍平輔公祏之戰,李靖發揮了關鍵作用。可以說,經歷了平蕭銑之戰,李孝恭,李靖二人的配合已經非常默契,對李靖的意見,孝恭自然是言聽計從。首先,李靖準確分析了敵我形勢,否定了眾將看似合理的建議,避免了唐軍陷入腹背受敵的險境。孫子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敗,此之謂也;其次,李靖用兵詭譎的優點再次展露無遺,他採取以羸兵引誘敵軍出壁追擊,趁機於野戰中殲滅敵軍的正確戰術,化不利為有利,成功實現了殲敵目標。孫子兵法云: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昔孫臏減灶台示弱而制龐涓,今李靖則羸兵示弱以誘敵。最後,李靖善於用人,起用杜伏威舊將闞稜,派他出戰以瓦解敵方鬥志,甚是高明。

隨著李孝恭,李靖平定輔公祏之亂,唐朝統一大業基本完成。唐朝完成統一,李靖功不可沒,可以說,整個南方都是李靖平定的,唐高祖李淵因此深美靖功,云:「李靖是蕭銑、輔公祏膏肓,古之名將韓、白、衛、霍,豈能及也!而李孝恭也連帶著成為軍功最為顯赫的一位宗親,位列凌煙閣功臣第二名。

2 北清沙漠

唐朝統一大業完成後,急需一個穩定的環境恢複發展農業生產,然而北方的突厥屢屢南下侵擾唐境,成為唐朝的心腹大患。武德九年,唐太宗李世民剛剛即位,頡利可汗就率二十萬騎兵侵入關中,兵臨謂水,兵鋒直指長安,唐廷震動,京師戒嚴。在李靖的建議下,李世民設疑兵之計,空府庫許以金帛財物,與之結盟,頡利方才退兵,史稱「渭水之盟「,這被李世民視為奇恥大辱。李世民之後勵精圖治,誓雪國恥,為了訓練出精銳士兵,他親自在東宮顯德殿前教授諸衛士卒射箭,史稱經其調教過的士卒,」皆為精銳「。

貞觀三年八月,代州都督張公瑾上書陳突厥可取之狀,言原因有六,一曰頡利親近奸佞;二曰其役使之薛延陀等諸部皆叛;三言突厥內部不和,頡利與突利互相猜忌,必不相容;其四突遭雪災,牲畜損失慘重;五言頡利引諸胡為腹心,而疏遠其族類,胡人反覆,大軍一臨,必生內變;最後是中原人在突厥者甚多,他們各自屯結,保據山險,大軍出塞,必定響應。唐太宗同意了張公瑾的意見,下令出兵。唐朝反擊突厥的時機終於到來了。

唐軍反擊突厥,洗雪國恥的時機到了,而戰功卓著,謀略過人的李靖自然成了主帥的不二人選。唐太宗下令以兵部尚書李靖為定襄道行軍大總管,張公瑾副之,此為中路軍,也是主力;并州都督李世勣為通漠道行軍總管,丘行恭副之,此為左路軍;左武衛大將軍柴紹為金河道行軍總管,沿黃河北進,與李靖、李世勣兩軍遙相呼應,此為右路軍;靈州大都督任城王李道宗為大同道行軍總管,張寶相副之,由靈州向西北挺進,此為西路軍;檢校幽州都督衛孝傑為恆安道行軍總管,鎮守幽雲地區嚴防突厥軍隊東逃;此為東路軍;營州都督薛萬徹為暢武道行軍總管,借道東北出擊突厥後方,監視突利可汗,此為東北路軍,六路大軍眾合十餘萬,皆受李靖節度,分道出擊突厥。

兵貴神速,夜襲定襄

貞觀四年正月,李靖率三千精銳騎兵,自馬邑進屯惡陽嶺,夜襲定襄,大破突厥。頡利可汗不意唐軍猝至,驚慌失措,竟以為唐朝此次是傾國出兵,史載「突厥頡利可汗不意靖猝至,大驚曰:「唐不傾國而來,靖何敢孤軍至此!」一日數驚,乃徙牙於磧口。李靖又派間諜離間其部眾,頡利心腹大將康蘇密挾隋煬帝皇后蕭氏與其孫楊政道降唐。」此次夜襲定襄,大破頡利可汗牙帳,頡利僅以身免。捷報傳來,唐太宗大喜,深美靖功,謂:昔李陵提步卒五千,不免身降匈奴,尚得書名竹帛。卿以三千輕騎深入虜庭,克複定襄,威振北狄,古今所未有,足報往年渭水之役。在天可汗看來,此戰李靖是立下了不世之功,必當名垂青史,也洗雪了唐朝的國恥,可謂振奮人心。定襄大捷,一是得益於李靖的軍事天才,他深諳兵法「兵貴神速」之道,夜襲敵軍大本營—定襄,出敵不意,攻敵不備,最大限度地達成了戰爭的突然性,可謂出奇制勝的典範;其二,此次勝利也有賴於其麾下的精銳騎兵的強大戰力。李靖麾下僅有三千騎兵,但頡利可汗竟然一日數驚,誤以為唐朝是傾國出兵,可見李靖麾下唐軍戰力之強悍,進軍之神速。唐軍無論是武力上,還是從氣勢上都徹底壓倒了對方。我推測,李靖麾下這三千精騎,很有可能就是唐初最精銳的部隊—李世民的玄甲軍。《通鑒》卷一百八十八武德四年正月條云:秦王世民選精銳千餘騎,皆衣玄甲,分為左右隊,使秦叔寶、程知節、尉遲敬德、翟長孫分將之。每戰,世民親被玄甲帥之為前鋒,乘機進擊,所向無不摧破,敵人畏之。此次夜襲定襄,李靖是孤軍深入,直插突厥大本營,執行斬首任務,此類作戰行動,非如玄甲軍之比的精銳不能為。當然,這僅僅只是我的直覺而已,目前並無線索來佐證這一推測,指揮玄甲軍的驍將有秦叔寶、程知節(原瓦崗軍系統)、尉遲敬德(劉武周舊部)、翟長孫(薛舉舊部)、史大奈(西突厥降將)等人,並不見有史書記載他們參與了滅東突厥之戰。

唐馬度陰山

定襄戰後,頡利向陰山撤退,在白道與李世勣軍遭遇,大敗而逃;經過這兩次戰鬥,頡利大懼,自知不是唐軍敵手,於是退保鐵山,遣執失思力入朝謝罪,請求舉國內附,唐太宗派唐儉和安修仁前往慰撫,並命李靖率軍接應。李靖深知頡利此舉不過是緩兵之計,想逃往漠北,待草青馬肥之後再捲土重來,並非真心歸附。所以,李靖與李世勣相謀,打算一鼓作氣,趁頡利因為唐使慰撫而放鬆警惕之機襲破之,副將張公瑾以為不妥,「詔書已許其降,使者在彼,奈何擊之!」,他一方面擔心使者唐儉等人的安全,另一方面覺得這樣做不太厚道,有違道義。但李靖以為戰機稍縱即逝,如唐儉這樣的使者根本就無足輕重,當年韓信破齊,就是及時抓住了戰機。於是李靖挑選一萬精騎,攜帶二十日口糧,自白道連夜進軍,李世勣繼之。行進至陰山,遇突厥千餘帳,俘獲以隨軍。果不其然,頡利見到唐儉一行,大喜過望,放鬆了警惕。李靖令匡道府折衝都尉蘇定方率兩百精騎為先鋒,借大霧掩護逼近突厥牙帳。蘇定方的先鋒軍逼近到距離突厥牙帳僅七里處才被發覺,而李靖親率的主力距牙帳也只有十五里了。對於突厥人來說,一切都來不及了。蘇定方率先鋒軍殺數百人,李靖引大軍繼進,頡利自知不敵,乘千里馬狼狽逃走,其部眾大潰,唐軍斬首萬餘級,俘男女十餘萬,獲雜畜數十萬。頡利帶著萬餘騎兵突圍而走,欲度過磧口逃往漠北,卻發現李世勣早已率軍等候多時了。眼見大勢已去,頡利部屬紛紛向唐軍投降,李世勣俘虜五萬餘口而還,頡利只好帶著幾個隨從向西逃竄,往依建牙於靈州西北的蘇尼失(頡利之侄),欲投吐谷渾。大同道行軍總管李道宗引軍逼之,迫蘇尼失交出頡利,頡利見勢不妙,連夜逃走,蘇尼失追執之,不久,李道宗副將張寶相率軍襲擊蘇尼失營地,生擒頡利,蘇尼失也率眾投降。至此,昔日不可一世的東突厥汗國徹底滅亡,南起陰山,北至大漠,皆被納入唐朝版圖。

評析

唐滅東突厥,洗雪了國恥,徹底解決了北境邊患,大大提高了唐朝的國際地位和威望,使唐帝國成為亞洲霸主,更為唐太宗李世民贏得「天可汗」之無上尊榮。捷報傳到長安,太宗大悅,宣布大赦天下,史稱:太宗初聞靖破頡利,大悅,謂侍臣曰:「朕聞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往者國家草創,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稱臣於突厥,朕未嘗不痛心疾首,志滅匈奴,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今者暫動偏師,無往不捷,單于款塞,恥其雪乎!」於是大赦天下,酺五日。太上皇高祖李淵聞之,亦喜不自勝,嘆曰:「漢高祖困白登,不能報;今我子能滅突厥,吾託付得人,復何憂哉!」上皇召上與貴臣十餘人及諸王、妃、主置酒凌煙閣,酒酣,上皇自彈琵琶,上起舞,公卿迭起為壽,逮夜而罷。

唐滅東突厥,不出三月而竟其功,其中主帥李靖居功至偉;首先,李靖延續了他一貫的用兵詭譎的優點,兵貴神速,出敵不意,攻敵不備,加之他膽略過人,敢於深入,最大限度地達成了戰爭的突然性,讓對手防不勝防,終致一敗塗地,定襄之戰是這樣,陰山之戰更是如此 其次,李靖用兵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無絲毫拖泥帶水之感,對敵人是窮追猛打,不給對方以絲毫的喘息之機;在指揮上,大膽、自主、靈活,不囿於太宗招撫受降的命令,及時抓住了戰機,正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正是這個道理;反觀副將張公瑾,則頗為迂腐,頡利首鼠兩端,一望便知,拘泥於受降小節無異於錯失戰機,再者,夷狄向來是反覆無常,毫無信義可言,一向是強則入寇,弱則請服,絲毫不以為恥,與此輩談信義,純粹是對牛彈琴,後世唐人不悟此,遂有平涼劫盟,不能不令人扼腕嘆息;三是李靖部署嚴密,調度有方,六路大軍,進退皆有章法,相互呼應,配合,終能一戰定乾坤,生擒敵酋頡利,徹底滅掉東突厥,不留後患。征之前史,衛、霍橫掃漠北,封狼居胥,雖堪稱不世之功,然而卻沒能生擒單于,留下後患,不免留下遺憾。此次進軍,李靖調度有方,部署得當,每戰都能料敵於前,先發制人,牢牢掌握主動。反觀頡利,其每一步計劃,都在李靖的算計之中,欲逃往漠北,則李世勣已先據磧口;欲西投吐谷渾,則阻於李道宗,終為張寶相所擒。可以說,李靖每次都能料敵於先,進而先發制人,切斷對手任何可能的退路。

3 西定慕容

貞觀八年十一月,吐谷渾寇涼州,並扣留使者趙德楷,太宗多次派遣使者敦促對方放人,吐谷渾均置若罔聞,於是太宗決意討之。時李靖以足疾在家修養,但太宗仍屬意李靖為帥,於是李靖拜訪宰相房玄齡,示意自己仍寶刀未老(李靖此時已六十有四)。太宗大喜,十二月,下詔命特進李靖為西海道行軍大總管,節度諸軍;兵部尚書侯君集為積石道行軍總管,任城王李道宗為鄯州道行軍總管,仍為靖副;涼州都督李大亮為且沫道行軍總管,岷州都督李道彥為赤水道行軍總管,利州刺史高甑生為鹽澤道行軍總管,並突厥、契苾之眾以擊之。

四月,李道宗軍於庫山大敗吐谷渾,吐谷渾可汗伏允自知不敵,遂悉燒野草,退保大非川。唐軍集結於伏俟城,李靖召集諸將商討對策。眾將皆以為戰馬廋弱且無草,不可深入,唯有侯君集主張進軍,他以為吐谷渾經此大敗,元氣大傷,已呈土崩瓦解之勢,應當窮追猛打,不可予敵有喘息之機;若此時不乘勝追擊,等敵軍遠遁,據險死守之時,就很難再消滅他們了。李靖聽從了候君集的意見,下令兵分兩路追擊吐谷渾。李靖統李大亮、薛萬徹、薛萬均等將由北道進軍,切斷對方撤回祁連山的退路;李道宗、侯君集二人由南道進軍。不久,李靖部將薛孤兒於曼頭山大破吐谷渾,斬其名王,大獲牲畜,以充軍實,接著李靖之北路軍又先後於牛心堆、赤水原連敗吐谷渾;而李道宗、侯君集之南路軍經過長途艱苦行軍,穿越兩千餘里無人區,終於於五月在烏海追上伏允,大破之,俘獲其名王。與此同時,李大亮、執失思力、薛萬徹等部連戰皆捷。之後,李靖率北路軍經積石山河源,向吐谷渾腹地大縱深穿插,窮其西境,直抵且末。烏海戰後,伏允已成驚弓之鳥,逃往突倫川,意圖投奔西域于闐。於是,契苾何力選精騎千餘,薛萬均引軍繼進,直趣突倫川,磧中乏水,唐軍將士刺馬血飲之,終於在突倫川大破伏允牙帳,斬首數千級,獲雜畜二十餘萬,俘獲伏允妻子,伏允本人僅以身免。十餘日後,伏允眾叛親離,為左右所殺。李道宗、侯君集之南路軍經星宿川,逾柏海,至大非川與李靖軍會師。伏允既死,國人立其嫡子大寧王慕容順為可汗。於是,李靖上奏吐谷渾平定。唐太宗得報,下詔復吐谷渾國,以慕容順為西平郡王,又慮其未能服眾,仍命李大亮將精兵數千為其聲援。至此,唐軍平定吐谷渾,扶持了親唐政權。

評析

平吐谷渾之戰,唐軍勝得毫無懸念,一方面,名將雲集,精銳盡出,國力上更是碾壓,吐谷渾與唐朝為敵,可謂不自量力。在筆者看來,唐軍此次出征,更多地像是練手,讓跟隨李靖學習兵法的李道宗、侯君集等人得到鍛煉,在李靖之後成為帝國新的軍事支柱。平定吐谷渾也為李靖的軍事生涯划下了圓滿的句號。

才兼文武,出將入相,位極人臣

李靖不但軍功顯赫,而且政治才能也十分出眾,是才兼文武,出將入相的典範。惜史家紀其生平,多著墨於沙場征戰之事,至於其政治才能,則鮮有涉及,但只要略觀其履歷表,則其才兼文武,出將入相之能是顯而易見的。據全唐文卷一百五十二許敬宗撰「大唐故尚書右僕射特進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贈司徒并州都督衛景武公碑」載:由是除公為汲縣令,歷安陽三原,考績連最。可知李靖仕隋時,在地方基層政績非常突出,連續多次考核都是第一,可謂文武全才。唐太宗即位後,拜刑部尚書,貞觀二年,兼檢校中書令;三年,轉任兵部尚書;滅東突厥後,拜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位列宰相;八年,詔為畿內道大使,伺察風俗。十一年,封衛國公,十七年,與長孫無忌等人一起繪圖凌煙閣,名列第八。《舊唐書·王珪列傳》(新唐書·王珪傳同)王珪點評貞觀諸名臣,時人皆服其論,云:時房玄齡、李靖、溫彥博、戴胄、魏徵與珪同知國政。太宗謂珪曰:「卿識鑒清通,尤善談論,自房玄齡等,咸宜品藻,又可自量,孰與諸子賢?」對曰:「孜孜奉國,知無不為,臣不如玄齡;才兼文武,出將入相,臣不如李靖;敷奏詳明,出納惟允,臣不如溫彥博;處繁理劇,眾務必舉,臣不如戴胄;以諫諍為心,恥君不及於堯、舜,臣不如魏徵。至如激濁揚清,嫉惡好善,臣於數子,亦有一日之長。」太宗深然其言,群公亦各以為盡己所懷,謂之確論。太宗任命李靖為尚書右僕射的詔書里也稱讚李靖才兼文武,云:端右望隆,寄任尤重,實資勛德,朝難其選。左光祿大夫行兵部尚書代國公李靖,識度宏遠,才略優贍,博綜機務,兼資文武。誠著夷險,效彰出納,便蕃省闥,詳謹有聞。宜緝彝倫,允茲名器,可尚書左僕射。

李靖少有大志,每謂所親曰:大丈夫若遇主逢時,必當立功立事,以取富貴。有很強的積極進取精神,而歷史也給了他這樣的機會,終讓他出將入相,繪圖凌煙閣,位極人臣。

五 謙退自抑,遠離紛爭

如前所述,青年時期的李靖雖然才兼文武,謀略過人,但政治經驗卻略顯不足,險些因此喪命。之後,李靖效力李唐,南平吳會,北清沙漠,西定慕容,未嘗挫折,立下了顯赫軍功,但他的仕途並非一帆風順。在戰場上,李靖確實是無往而不勝的,但朝堂上的明槍暗箭,黨同伐異卻是防不勝防。翻看史書,多少名將沒有戰死沙場,卻都死在了自己人的暗算之下,古今中外,概莫能外。然而,經歷了自鎖上變的慘痛教訓後,李靖在政治上更加成熟了,加之他人才難得,遇主逢時,終能數次化險為夷,得以善終。下面,筆者講講李靖的經歷的五次麻煩事。

1 無名御史

《大唐新語》卷六舉賢條云:高祖以唐公舉義於太原,李靖與衛文升為隋守長安,乃收皇族害之。及關中平,誅文升等,次及靖。靖言曰:「公定關中,唯復私仇;若為天下,未得殺靖。」乃赦之。及為岐州刺史,人或希旨,告其謀反。高祖命一御史按之,謂之曰:「李靖反,且實便可處分。」御史知其誣罔,與告事者行數驛,佯失告狀,驚懼,鞭撻行典,乃祈求於告事者曰:「李靖反狀分明,親奉進旨,今失告狀,幸救其命,更請狀。」告事者乃疏狀與御史,驗與本狀不同。即日還以聞。高祖大驚,御史具奏,靖不坐。御史失名氏,惜哉!

是唐高祖雖赦免了李靖,但對他是頗多猜忌,不能放心任用。於是,底下便有人揣摩上意,誣告李靖謀反,若不是這位不知名的御史公正執法,愛惜人才,恐怕李靖難逃厄運。

2 許紹惜才

武德三年,唐高祖李淵決定平定割據荊州的蕭銑,於是派李靖圖之。李靖至硤州,阻銑兵久不得進,李淵因此大怒,陰令硤州都督許紹斬之。胡三省注《通鑒》說李淵「不以明詔而陰敕,猶欲以宿憾殺之」,甚有見地,可見李淵一直對李靖保佑很深的戒心。說實話,這事李靖挺冤,蕭銑割據荊州,幅員遼闊,士馬精強,實力雄厚,僅憑唐軍在硤州那點兵力,要平定蕭銑,無異於痴人說夢。好在硤州都督許紹愛惜人才,為李靖說情,加之他是李淵昔日同窗,也說得上話,李靖才得以倖免。但李靖就是李靖,雖然他在硤州停留不前,但卻並非無所事事,這段時間,李靖仔細搜集了蕭銑一方的軍事情報,擬定出平定蕭銑的作戰計劃。另外,我個人揣測,鑒於之前他並無指揮水師的經驗,李靖在硤州停留多日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應該是在藉機熟悉水戰,不然,很難解釋他之後在指揮水師上的得心應手。不久(武德四年),李靖便陳十策以圖蕭銑,李淵從之,以李孝恭為荊湘道行軍大總管,任李靖為孝恭行軍長史,盡發巴蜀軍以攻蕭銑。李靖不負眾望,僅用不到3個月的時間,便平定蕭銑,立下不世之功。自然,李淵也對李靖刮目相看,平定輔公祏後,李淵大喜,稱讚李靖是千古未有之名將,云:「李靖是蕭銑、輔公祏膏肓,古之名將韓、白、衛、霍,豈能及也!

3 立場中立,遠離黨爭

平定輔公祏叛亂後,李唐統一大業基本完成,此時皇室內部爭奪皇位繼承權的鬥爭日趨激化。形成了以太子李建成、齊王李元吉為核心的太子黨與以秦王李世民為首的秦王黨兩大爭儲勢力。雙方都大肆結交朝臣,互相傾軋,幾乎所有的朝廷重臣,包括諸位宰相都捲入了這一政治風暴。李靖作為為大唐帝國立下顯赫戰功的沙場名將,在雙方眼中自然也是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資治通鑒》記載玄武門之變前夕,李世民曾問計於李靖,但李靖不置可否,予以推辭。關於此節,筆者在玄武門之變的真相是什麼?李家兄弟的真實面目是什麼樣的?這一問題下已分析李世民問計於李靖一事並非實情,在此不再贅述。但筆者這裡要說明的是,雖然李世民問計於李靖並非史實,但它卻反映了李靖在此時唐朝政局中舉足輕重的地位和他不涉黨爭,立場中立的政治態度。這句話聽起來挺矛盾,這裡要稍加解釋。在利用史料來分析歷史時,那些不符合史實的並非毫無價值,在特定的歷史環境下,這些歷史記載背後往往反映了一些總體的,普遍的歷史情狀。舉個例子,唐朝修的《晉書·王導列傳》以及《通鑒》都記載晉元帝司馬睿初到江東,因為皇族疏屬的身份不受江東士族待見,琅琊王導設計利用琅琊王氏的巨大聲望來提高司馬睿在江東的知名度,爭取江東土著士族支持司馬睿一事。據史家田餘慶先生在他的名著《東晉門閥政治》一書中考證,此事並不符合史實,但誠如田先生所言,它反映了東晉政權主弱臣強的現實,也從側面反映了「王與馬共天下」的東晉政局。

總而言之,依筆者淺見,鑒於李淵兩次都要處死自己,李靖本人對李淵估計並沒有多少忠誠度可言,此其一;而且李靖主要是輔佐李孝恭在南方作戰,與李建成,李世民均無甚交集,既不屬於建成死黨,也不忠於李世民,自無必要參與兩黨的殊死搏鬥。所以,立場中立,遠離紛爭是他自然的,也是最合理的選擇。事實證明,李靖的選擇是明智的,他成功避開了這場政治風暴,保全了自身。可惜他的兒子李德謇卻沒有乃父的見識,捲入太子李承乾謀反案,被流放嶺南,幸而太宗看在衛公的面子上,改徙吳郡。

4 文臣彈劾

貞觀四年,李靖滅掉東突厥汗國,洗雪了國恥,給大唐帝國帶來無上榮光,堪稱其軍事生涯最輝煌的頂點。但之後他卻遭到了蕭瑀等人的彈劾,稱李靖治軍不嚴,縱兵搶掠突厥珍寶。其實,這件事根本就是無中生有,蕭瑀對李靖發難的原因並不在此,而在於李靖有一件事觸動了他們的敏感神經。怎麼說呢?李靖不顧使者唐儉等人的安危,帶兵襲擊陰山之舉,在蕭瑀看來是對所有文臣的公然藐視。李靖這次為了建功,竟大言不慚的聲稱「如唐儉輩,何足可惜」,這不是打包括蕭瑀在內所有文官的臉嗎?若不敲打一下,那豈不意味著武將日後可以隨意犧牲文官,這讓他們顏面何存?當然,唐儉趁亂脫身了,就算李靖有過,也罪不至死,蕭瑀自然也明白這一點,但他就是要敲打李靖,給他一個警告。以李世民的「英明神武」,其中的關節,自然不難明了。況且李世民出身軍旅,頗能理解李靖之所作所為,當然,為了維繫文武官員勢力平衡,他不能不有所交代。於是,李世民下敕不予追究,但對李靖當面大加申斥,李靖自然心領神會,頓首謝罪,這才平息了這場風波。所以,李靖能免遭彈劾,一方面是他本人謙退自抑,知道妥協變通;另一方面也有賴於李世民之明察。誠如李世民所言,昔日,隋將史萬歲破突厥達頭可汗,隋文帝有功不賞,史萬歲面折廷爭,奸臣楊素又在旁邊煽風點火,設計將萬歲捲入儲位風波之中,可憐萬歲,一代名將,因而慘死。所以我們說,李靖是真的算是得償所願,遇主逢時了,否則難免遭到暗算。

5 武將誣告

平定吐谷渾後,由於鹽澤道行軍總管高甑生後軍期,李靖作為主帥,自然對高甑生加以申斥,高甑生這廝竟因此心懷怨望,與廣州都督府長史唐奉義誣告李靖謀反。自然,以李世民之明察秋毫,自然不難查明真相,高甑生最後因誣告得罪。但此事讓李靖頗有些心灰意冷,之後他杜絕賓客,閉門不出,遠離朝政。

評析

李靖雖身居高位,但並不熱衷權勢,非常小心謹慎,多次上表遜位,史載:靖性沉厚,每與時宰參議,恂恂然似不能言。李靖一生,始終謙退自抑,加之遇主逢時,終能立不世之功,長享富貴,得以善終。

六 識人之能,精準預測

李靖不但才兼文武,軍功卓著,而且眼光獨到,頗有識人之能,有敏銳的判斷力。

1 揭發侯君集謀反

侯君集很早就追隨李世民,是秦王府舊臣,太宗心腹,李世民對他寄以厚望,特命李靖教授其兵法。侯君集經衛公指點,兵法上的造詣突飛猛進,但仍不滿足,覺得李靖有所隱藏,不肯盡授,竟向太宗誣告李靖謀反。太宗以問李靖,李靖回應稱,這是侯君集想要謀反,自己教授給君集的兵法,足以制服四夷,但此人仍不滿足,想要學盡自己的兵法謀略,實在居心叵測。《通鑒》卷第一百九十七「」貞觀十七年四月「」條紀其事,云:初,上使李靖教君集兵法,君集言於上曰:「李靖將反矣。」上問其故,對曰:「靖獨教臣以其粗而匿其精,以是知之。」上以問靖,靖對曰:「此乃君集欲反耳。今諸夏已定,臣之所教,足以制四夷,而君集固求盡臣之術,非反而何!」不單李靖覺察到侯君集懷有異心,江夏王李道宗也看出君集居心叵測。但是侯君集久從太宗,被李世民視為心腹愛將,所以當時李世民並未將衛公和李道宗的話放在心上。但事實證明李靖的判斷是正確的,後來侯君集果然與太子李承乾謀反,事敗被誅。

2 預言長孫無忌傾軋功臣

李靖雖然出將入相,但並不貪念權勢,這是因為他對朝局洞若觀火,深知朝堂上表面上風平浪靜,實際底下卻是暗潮洶湧,他多次上表遜位,遠離朝政,正是為了遠離紛爭,置身事外。太子、魏王爭儲,他自不會牽涉其中;而元老長孫無忌更是一個嫉賢妒能,睚眥必報的危險人物,尉遲敬德晚年隱退,侯君集謀反,或多或少都因與之交惡有關。他日太宗去世,新君即位,長孫無忌必以元老重臣兼國舅之身份輔政,屆時必定傾軋同僚,掀起一番腥風血雨,所以要儘可能地遠離朝政,不引人注意。

阮逸《唐李問對》紀其事,云:太宗曰:李勣若與長孫無忌共掌國政,他日如何?

  靖曰:勣忠義之臣,可保任也。無忌佐命大功,陛下以肺腑之親,委之輔相。然外貌下士,內實嫉賢。故尉遲敬德而折其短,遂引退焉。侯君集恨其忘舊,因以犯逆,皆無忌致其然也。陛下詢及臣,臣不敢避其說。

3 預言突厥復國

李靖滅掉東突厥汗國後,如何安置突厥降人引發朝堂爭論。中書令溫彥博主張准漢建武時置降匈奴於五原塞下故事,「全其部落,順其土俗,得為捍蔽,實空虛之地」,主張遷突厥降人於內地,魏徵力陳不可,以為五胡亂華,神州陸沉,殷鑒不遠。太宗竟從溫彥博所言,後見突厥降人頗不安分,又將其遷往河北。但爭論並未停止,史稱「」爭論數年不決」。衛公更因此預言,五十年後,朝廷將有北境邊患。後高宗末年,突厥復國,屢為邊患,果如衛公所言。

《隋唐嘉話》紀其事,云:衛公既滅突厥,斥境至於大漠,謂太宗曰:"陛下五十年後,當憂北邊。"高宗末年,突厥為患矣。突厥之平,僕射溫彥博請其種落於朔方以實空虛之地,於是入居長安者且萬家。鄭公以為夷不亂華,非久遠策,爭論數年不決。至開元中,六胡州竟反叛,其地復空也。

七 軍事遺產

筆者稱李靖是唐朝第一名將,不僅因為他軍事才能冠絕當代,更因為他為大唐帝國培養了一大批軍事人才,從唐高祖到唐高宗時代,唐軍能屢戰屢勝,不斷擴展版圖,甚有賴於這批名將的指揮。

說到李靖為唐帝國培養軍事人才,就不能不佩服李世民的深謀遠慮。李世民不僅著眼於現在,更要考慮身後長遠之事,他所考慮的,是帝國在軍事人才上不可後繼無人。這裡需要舉個例子說明一下。漢武帝元狩四年漠北決戰後,匈奴雖遭到重創,元氣大傷,但並未被打垮,而是逐漸恢復了元氣,在武帝末年,匈奴實力已恢復到不容小覷的水平。其中的關鍵在於漢軍在漠北決戰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未再出塞遠征匈奴,但漢武帝這麼做也實在是出於無奈。一方面,漠北決戰後,漢軍戰馬損失嚴重,無力再度發動大規模遠征,史稱:匈奴雖病,遠去,而漢亦馬少,無以復往。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在衛青、霍去病之後,漢朝方面後繼無人,缺乏能獨當一面的軍事人才。所以,李世民之深謀遠慮,誠非常人所能及。下面簡單列舉跟隨李靖學習兵法的諸位將領,並據他們的功績大小一一排序。

1 蘇定方,原竇建德、劉黑闥部將,驍勇善戰,跟隨李靖平定東突厥。陰山一戰,李靖以蘇定方為先鋒突襲頡利牙帳,可見李靖對蘇定方之賞識,蘇定方也是衛公最出色的學生,得到了他的真傳。唐高宗繼位後,蘇定方開始獨當一面,成為唐帝國當之無愧的軍事支柱,先後滅掉西突厥、思結闕、百濟三國,皆生擒其主,論戰功,可謂高宗朝之最。

2 徐世勣,出身翟讓瓦崗農民軍系統,降唐後賜姓李,故史書稱李世勣,太宗李世民崩後,為避其諱,改名稱李勣。徐世勣降唐後,鎮守黎陽,後為竇建德所敗,被迫投降;事後尋機逃回長安。之後隨太宗平定劉武周、王世充、竇建德、劉黑闥等中原群雄,並有戰功;後隨李靖參與平定輔公祏叛亂以及滅東突厥之戰,深得衛公賞識,得傳其兵法,成為太宗朝後期及高宗朝的軍事支柱,徐世勣先後平定薛延陀,參與唐太宗親征高句麗之戰,最終統帥諸軍滅掉高句麗,為隋唐帝國征伐高句麗划上句號。史書常將其與衛公並稱(見《舊唐書·李靖、李勣列傳》《新唐書·李靖、李勣列傳》。不過我個人覺得徐世勣與衛公相比,還是相差不少。

阮逸《唐李問對》紀其事,云:太宗曰:卿(指李靖)嘗言李勣能兵法,久可用否?然非朕控御不可用也。他日太子治若何御之?

  靖曰:為陛下計,莫若黜勣,令太子復用之,則必感恩圖報,於理何損乎。太宗曰:善!朕無疑矣。

太宗曰:道家忌三世為將者,(兵法)不可妄傳也,不可不傳也。卿其慎之。靖再拜出,盡傳其書與李勣。

這裡展開一下李靖與徐世勣二人為將之優劣對比。儘管兩唐書都將二人並稱,合為一卷並列敘之,但僅就軍事才能而言,徐世勣是遠不如李靖的。李靖年長徐世勣二十餘歲,而後者能與之並駕齊驅者,非以軍功,實因其為山東集團之領袖,故特為高祖、太宗二帝刻意尊崇耳。史家陳演恪、黃永年對此曾有精闢論述,特引之於下,供大家參考。

陳演恪在《論隋末唐初所謂山東豪傑》一文中說:李世勣者,翟讓死後,實代為此系統之領袖,李密不過以資望見推,而居最高之地位耳。密既降唐,其土地人眾均為世勣所有,世勣於王世充、竇建德與唐高祖鼎峙競爭之際,蓋有舉足輕重之勢,其絕鄭夏而歸李唐,亦隋唐間政權轉移之大關鍵也。李唐破滅王、竇,凱旋告廟,太宗為上將,世勣為下將,蓋當時中國武力集團最重要者,為關隴六鎮及山東豪傑兩系統,而太宗與世勣二人即可視為其代表人也。世勣地位之重要實因其為山東豪傑領袖之故,太宗為身後之計欲平衡關隴、山東兩大武力集團之力量,以鞏固其皇祚,是以委任長孫無忌及世勣輔佐柔懦之高宗,其用心可謂深遠矣。

黃永年在他的《論李勣》一文中說到:李勣和李靖是唐開國時位置最高、名聲最響的兩員大將。兩唐書 都為此兩人合傳。《舊唐書》二李傳論所謂「 近代稱為名將者, 英(李勣貞觀十一年封英國公)、衛 (李靖同年封衛國公)二公, 誠煙閣之最,貞觀十七年同預二十四功臣圖形凌煙閣之列 」 , 不僅是後來纂修《唐書》時史臣的看法, 也代表二李生前的定論。唐太宗在貞觀時就說過 「 李靖、李勣二人, 古之韓、白、衛、霍豈能及也」 。 足見二李的地位和作用早為當時最高統治集團所肯定。但李勣和李靖的出身大不一樣。《舊唐書》李靖傳說李靖是「 雍州三原人」 , 「祖崇義, 後魏殷州刺史、永康公, 父詮, 隋趙郡守 。少有文武材略」 , 其舅韓擒虎號為名將, 每與論兵, 未嘗不稱善, 撫之曰『可與論孫、吳之術者, 惟斯人矣。 左僕射楊素、吏部尚書牛弘皆善之, 素嘗扮其床謂靖曰『卿終當坐此, 」 。可見李靖出身貴族, 是關中地區的世族地主, 在隋代就和達官貴人往來, 為他們所賞識。李勣不然, 《舊唐書》本傳說他是「 曹州離狐人, 」 「 隋末徙居滑州之衛南, 本姓徐氏」 ,「 家多懂仆, 積粟數千鍾, 與其父蓋皆好惠施, 拯濟貧乏, 不問親疏。大業末, 韋城人翟讓聚眾為盜, 勣往從之。」 是庶族地主即所謂土財主出身, 其好惠施拯濟, 又敢於投奔翟讓起義軍, 當與農民起義領袖竇建德之「 少時頗以然諾為事, , 「 為里長, 犯法亡去, 會赦得歸, 父卒, 送葬者千餘人」 , 是同一類型, 都屬於好結交江湖豪傑、在地方上有一定勢力的人物。這種人物的社會地位與李靖是大有差別的。再從年齡來看, 舊唐書說李靖「 貞觀二十三年薨於家, 年七十九」 , 上推大業十三年唐高祖太原起兵時巳四十七歲, 武德年間建立功勛時已是年過半百的老將。而李勣則是「 總章二年薨, 年七十六」 , 太原起兵之年只有二十四歲, 到武德時還是個三十左右的青年。一個出身尋常的青年人能和比他大二十多歲的老將並駕齊驅, 究竟憑藉什麼?

一般總會認為是憑藉其卓越的軍事才能。李勣有軍事才能當然是肯定的, 但如何卓越、無人能企及恐怕還很難說。請看他一生的軍事經歷:大業十二年他參與圍殲張須陀之役, 但指揮者是李密;大業十三年他隨李密與王世充相持於洛陽, 互有勝負;同年他駐守黎陽倉, 曾擊退宇文化及的進攻, 但武德二年投唐後黎陽即被竇建德攻陷, 他力屈請降;武德三年他自拔歸長安, 四年隨秦王李世民擒竇建德, 降王世充, 但統帥是李世民, 分兵圍王世充的主將是齊王李元吉, 他只算輔佐;同年他任黎州總言管, 劉黑闊起兵, 他棄城走保洛州, 在黑闊追擊下僅以身免;武德五年平徐圓朗之役, 李世民是統帥,他和淮安王神通均屬李世民魔下;武德七年擒輔公祏之役, 趙郡王孝恭是元帥, 李靖是負實際責任的副帥, 他只是受孝恭、李靖節度的七總管之一;從武德八年到貞觀十四年, 他一直在并州防禦突厥, 能做到「塞垣安靜」 , 但貞觀四年大破突厥主要是李靖的功勞, 他仍只起配合作用; 要到貞觀十五年任朔州行軍總管打敗薛延陀, 才算獨當一面充當大戰役的最高指揮官。但更大的貞觀十八年進攻高麗的戰役則仍由太宗李世民親自出馬, 他只在太宗統帥之下擔任遼東道行軍總管, 與指揮舟師的平壤道行軍總管張亮並列。以後高宗乾封元年破滅高麗之役才由他以遼東道大總管為統帥。從以上事迹來看, 實不如李靖來得顯赫。

舊唐書卷六九薛萬徹傳紀太宗曾說「 當今名將, 唯李勣、道宗、萬徹三人而已, 李勣、道宗不能大勝, 亦不大敗, 萬徹非大勝即大敗。太宗說這話是在貞觀十八年, 當時李靖巳老病在家, 所以太宗不提李靖, 江夏王道宗只是在靈州防邊有功, 又曾與侯君集充當李靖副手擊敗吐谷渾, 李勣與之相提並論, 足見李勣的戰績確難比美李靖。所謂「 不能大勝, 亦不大敗, 」 實際上只算是個中上的評語。

因此, 唐最高統治者之重視且抬高李勣, 應該別有緣故。

李勣所以始終見重於唐室, 我認為主要原因是因為他是山東人。

3 李道宗

李唐宗室中軍功僅次於河間王李孝恭的名將,早年更隨李世民平定中原群雄,累有戰功,武德朝防備突厥,斥地千里,胡人畏之,高祖李淵謂其與曹魏任城王曹彰相類,封任城王,後改封江夏郡王。後跟隨李靖參與滅東突厥,平定吐谷渾之戰,護送文成公主入吐蕃和親;參與太宗親征高句麗之戰,戰功卓著。

4 侯君集

李世民心腹,秦王府舊臣,參與策劃實施玄武門之變,太宗命其隨李靖學習兵法,跟隨衛公參與平定吐谷渾之戰。之後,開始獨當一面,參與反擊吐蕃之松州之戰;統兵滅高昌。

5 阿史那社爾、執失思力、契必何力等蕃將

唐朝武功顯赫,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大量任用驍勇善戰的蕃將。武德朝史大奈等已開其端,至貞觀朝,蕃將立功者比比皆是。其中,阿史那社爾、執失思力、契必何力正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們也曾得到李靖的指點。

阮逸《唐李問對》紀其事,云:太宗曰:「近契丹、奚皆內屬,置松漠、饒樂二都督,統於安北都護。朕用薛萬徹,如何?」

  靖曰:「萬徹不如阿史那社爾及執失思力、契必何力,此皆番臣之知兵者也。臣嘗與之言松漠、饒樂山川道路,番情逆順,遠至於西域部落十數種,歷歷可信。臣教之以陣法,無不點頭服義。望陛下任之勿疑,若萬徹,則勇而無謀,難以獨任。

這些都是史書上可考的,至於其他間接得蒙衛公教益的,就更多了。此外,以上所舉只是衛公的首傳弟子,其再傳乃至三傳弟子就更多了,他們也屢建戰功,為唐帝國開疆拓土。以下僅舉一例,蘇定方是衛公最出色的學生,深得其賞識,軍功顯赫,後來定方將其兵法傳給裴行儉,行儉也成為一代名將。裴行儉之後出將入相,又知人善任,其所引偏裨,程務挺、張虔勖、崔智辯、王方翼、黨金毗、劉敬同、郭待封、李多祚、黑齒常之,盡為名將。

僅就唐朝而言,在軍事人才的培養上,也就是玄宗朝第一名將王忠嗣勉強能與之相提並論了。

除了培養軍事人才,李靖還結合自己多年來沙場征戰的經歷,著述了許多兵書,惟多亡佚。現僅存宋人阮逸所著之《唐李問對》一書,從中略可窺見衛公兵法之精妙。

李靖一生,出將入相,點陣圖凌煙閣,位極人臣,可謂風光無限,少有遺憾。如果說有遺憾的話,那就是他沒有趕上平定高句麗,軍事生涯未能完美謝幕。

《舊唐書·李靖列傳》(《新唐書·李靖列傳》同)紀其事,云:太宗將伐遼東,召靖入閣,賜坐御前,謂曰:「公南平吳會,北清沙漠,西定慕容,唯東有高麗未服,公意如何?」對曰:「臣往者憑藉天威,薄展微效,今殘年朽骨,唯擬此行。陛下不棄,老臣病期瘳矣。」太宗愍其羸老,不許。

其實李靖有意東征高句麗,太宗也屬意衛公出征,奈何衛公年老,疾病纏身,實難再披掛出征。事實上,太宗很想讓李靖隨他出征,到了什麼地步呢?大家可以看看下面一則史料,這與正史記載頗不相同,但筆者相信當更接近史實。

《隋唐嘉話》紀其事,云: 太宗將征遼,衛公病不能從,帝使執政以起之,不起。帝曰:"吾知之矣。"明日駕臨其第,執手與別,靖謝曰:"老臣宜從,但犬馬之疾,日月增甚,恐死於道路,仰累陛下。"帝撫其背曰:"勉之,昔司馬仲達非不老病,竟能自強,立勛魏室。"靖叩頭曰:"老臣請舉病行矣。"至相州,病篤不能進。

可見太宗所為,已經到了不近人情,強人所難的地步。當然衛公本人,若非心有餘而力不足,其實是願意東征高句麗的。而且,實話說,大唐軍神李靖也壓根就沒把小小東夷放在眼裡,在他看來,只需精兵三萬,便可平之。

《唐李問對》紀其事,云:太宗曰:「高麗數侵新羅,朕遣使諭,不奉詔,將討之,如何?」靖曰:「探知蓋蘇文自恃知兵,謂中國無能討,故違命。臣請師三萬擒之。」

東征高句麗,李靖雖然未能成行,但他對遼東戰局仍然有精準的判斷。太宗親征高句麗,不利而還,班師後詢問李靖唐軍失利的原因。衛公指出,唐軍失利,原因在於頓兵于堅城之下,曠日持久,若從江夏王李道宗之謀,避實擊虛,出奇兵越險直搗平壤,可收出奇制勝之效。回想李靖征討蕭銑故事,可知衛公所言,確為不易之論。

《隋唐嘉話》紀其事(《通鑒》卷第一百九十八「貞觀二十年三月條」同),云:駐蹕之役,高麗與靺羯合軍,方四十里,太宗望之有懼色。江夏王進曰:"高麗傾國以抗王師,平壤之守必弱,假臣精卒五千,覆其本根,則數十萬之眾,可不戰而降。"帝不應。既合戰,為賊所乘,殆將不振,還謂衛公曰:"吾以天下之眾,困於蕞爾之夷,何也?"靖曰:"此道宗所解。"時江夏在側,帝顧之,道宗具陳前言,帝悵然曰:"時匆遽不憶也。"

貞觀二十三年,李靖病逝,享年七十九,不久太宗去世,一個時代結束了。唐廷下令,贈李靖司徒,并州都督,謚曰景武,陪葬昭陵。

附贈衛公騎兵戰法暴擊圖

結語:如果要在將星閃耀的唐朝評選出第一名將的話,李靖是當之無愧的唯一人選。無論是攻城還是野戰;無論是陸戰還是水戰;無論是江南還是塞北;無論是高原,還是平地,李靖都能遊刃有餘地掌控戰場,可謂罕見的全能型的軍事天才;此外,他又才兼文武,出將入相,可謂文武全才的典範,有生如此,夫復何求!

李靖大事年表

北周武帝宇文邕天和六年,公元571年,李靖出生,他是父親李詮的三子,有兩個哥哥,長兄李藥王,二哥李敳。

隋朝開皇九年,公元589年,李靖的舅舅,隋朝名將韓擒虎在平陳一役中率先攻克金陵,生擒陳後主,立下不世之功。隨著韓擒虎功業漸顯,其姻親李靖家族地位隨之上升,同年,李靖長兄李藥王襲爵永康公,授上開府儀同三司。

隋朝仁壽元年,公元601年,李靖長兄李藥王隨舅舅代州總管韓洪(韓擒虎之弟)征討突厥,因寡不敵眾戰敗,幾乎全軍覆沒,韓洪與李藥王皆免死除名。是役後,李靖長兄李藥王終生未能復起,終老於家,成為李藥王的政治生涯乃止其家族地位的轉折點,李靖受此影響,仕途嚴重受挫,時年三十歲。

隋朝大業十三年,公元617年,李靖46歲,時任馬邑郡丞,他覺察出晉陽留守李淵有反隋自立的野心,於是自鎖上變,欲到江都(今揚州)上變,向隋煬帝告發李淵,不想此時天下大亂,流寇四起,致使道路不通,他只得留在西京長安。

隋朝義寧元年,公元617年,11月,李淵攻克長安,李靖淪為階下囚,差點被砍,幸好他應對得當,加上李世民求情,得以免死,並被召入李世民幕府。自此,他開始為李唐王朝效力。

唐武德三年,公元620年,李靖奉命安輯蕭銑,唐高祖李淵以其遲留不進,陰敕硤州都督許紹斬之,好在許紹愛惜人才,為李靖求情,加之許紹本人與李淵本是舊友,也說得上話,李靖才得以倖免。不久,李靖助趙郡王李孝恭反敗為勝,陣斬開州蠻首冉肇則,開始受到高祖李淵的器重。

唐武德四年,公元621年,李靖陳十策以圖蕭銑,更獲高祖李淵讚賞。李淵以趙郡王李孝恭為荊湘道行軍大總管,命李靖為李孝恭長史,實際負責其事,發兵東征蕭銑。李靖不負眾望,用兵入神,不出三月便攻克江陵,平定蕭銑,以功授上柱國,封永康縣公。不久,李靖被任命為嶺南安撫大使,檢校桂州總管,成功將嶺南納入李唐版圖。

唐武德六年,公元623年7月,淮南道行台僕射輔公祏舉兵反,高祖李淵以趙郡王李孝恭為帥,仍以李靖副之,發兵進討。李靖再次建功,很快便平定輔公祏叛亂,以功授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捷報傳來,高祖李淵龍顏大悅,深美靖功,謂「李靖是蕭銑、輔公祏膏肓,古之名將韓、白、衛、霍,豈能及也!」

唐武德九年,公元626年6月,秦王李世民發動玄武門之變,殺死太子李建成和齊王李元吉,並挾持高祖李淵,成功奪取帝國最高權力,3個月後即位,是為唐太宗。不久,因為太子李建成被殺,其親信羅藝等人放棄了抵禦突厥的重任,致使突厥騎兵得以長驅直入,飲馬渭水,兵鋒直指長安,唐廷震動,京師戒嚴。太宗李世民不得已,聽從李靖的建議,設疑兵之計,空府庫許以金帛財物,與之結盟,頡利方才退兵,史稱「渭水之盟「。同年,李靖被任命為刑部尚書,實封四百戶。

唐貞觀二年,公元628年,李靖以本官兼檢校中書令,參議朝政。李氏家族因為李靖的功業再次崛起,同年正月十九日,李靖將兩位哥哥李藥王和李敳遷葬於雍州長安縣之高陽原。李靖長兄李藥王也因李靖之功被追贈持節、梓州諸軍事、梓州刺史。

唐貞觀三年,公元629年,李靖轉任兵部尚書。同年8月,代州都督張公瑾上書建議討伐突厥,得到批准。太宗以李靖為定襄道行軍大總管,節度諸軍,率師10萬征討突厥。

唐貞觀四年,公元630年正月,李靖率三千精騎偷襲定襄,取得大捷,頡利被迫遠遁鐵山。二月,李靖與李世勣相謀,趁著頡利因唐使慰撫而防備鬆懈之際進兵偷襲。李靖親自挑選一萬精騎,以匡道府折衝都尉蘇定方為前鋒,晝夜兼程,偷襲陰山,大獲全勝,擊潰突厥主力。頡利再次遁逃,為李道宗副將張寶相所擒,押往京師。自此,曾經不可一世的東突厥汗國徹底滅亡,漠南之地被納入唐朝版圖。不久,李靖因功出將入相,升任尚書右僕射。

唐貞觀八年,公元634年,太宗欲派遣朝臣巡視地方,李靖推薦魏徵,結果薦人不成,反被太宗派到地方,任畿內道大使,伺察風俗。也許是察覺到了太宗的不信任和猜疑,李靖主動上表以足疾遜位,得到批准,加授特進,每三兩日至門下、中書平章政事。

唐貞觀九年,公元635年,吐谷渾寇邊,扣留唐使,太宗決意討之。李靖通過宰相房玄齡主動請纓,太宗也屬意李靖為帥,遂命李靖為西海道行軍大總管,節度諸軍,兵部尚書侯君集、江夏王李道宗副之,征討吐谷渾。李靖老當益壯,再立奇功,平定吐谷渾。戰後,利州刺史,鹽澤道總管高甑生因為後軍期,為主帥李靖所責,高甑生因而懷恨在心,竟誣告李靖謀反。高甑生雖然未能得逞,但李靖頗有些心灰意冷,自是之後,杜絕賓客,遠離朝局。

唐貞觀十一年,公元637年,封衛國公,授濮州刺史。

唐貞觀十四年,公元640年,李靖的妻子去世,太宗下詔墳塋制度,依漢衛、霍故事;築闕象突厥內鐵山、吐谷渾內積石山形,以旌殊績。

唐貞觀十七年,公元643年,太宗下詔圖畫李靖及趙郡王孝恭等功臣二十四人於凌煙閣。同年,太子李承乾謀反案發,李靖之子李德謇捲入其中,流放嶺南,因李靖之功,改徙吳郡。

唐貞觀十八年,公元644年,太宗將征高句麗,召李靖入朝諮詢,欲再用李靖為將,以其年老多病,未果。

唐貞觀二十三年,公元649年,李靖病逝,享年七十九歲。唐廷贈司徒、并州都督,給班劍四十人、羽葆鼓吹,陪葬昭陵,謚曰景武。


謝邀。

「李靖」在《資治通鑑》中的共出現了78次,「靖」字指代「李靖」出現的字條則會有更多,未做統計。所以難以避免這會是一篇「又長又臭」的文。不過在此,我並不想羅列《資治通鑑》的關於李靖的每一條,工作量太大,還是從《李靖碑》入手來分析。

1.軍事才能

李靖的軍事才能,可見《唐太宗李衛公問對》一書。

《唐太宗李衛公問對》有人懷疑是偽書,因為新舊唐書堆此書都無記載。但是書中內容為唐太宗與衛國公李靖多次談論兵法的言論,從大事年表上對比多為可靠。其涉及內容包括軍制、陣法、訓練、邊防諸問題,也包括討論作戰指揮。書中詳細例舉具體戰爭的具體打法,將抽象的軍事理論具體化。所以這本小書值得一看。

2.李靖的戰功

最確切的史料莫過於《李靖碑》,由許敬宗撰,王知敬正書,刻於658年(此時李靖已過世9年)。此碑為昭陵陪葬碑之一。不僅僅說明李靖陪葬昭陵地位之高,也說明此碑刻內容為官方授權書寫,內容基本基於史實,並且碑文中的態度直接反應了官方對李靖的態度。

從《李靖碑》(全稱《大唐故尚書右僕射特進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贈司徒並州都督衛景武公之碑並序》)可知:

公〇止,授以兵權,慰勉痍傷,人皆拔拒,奮揚衰怠,發並衝冠,孤城掩扉,已經二載。能勝兵者,裁八百人,夜赴賊營,乘其不意,蕩平三〇。(闕三十三字)

揚塵翳景,我師既戡,人皆色變。公徐撝馬策而謂眾云:「賊擾且囂,是其怯也,及未成列,可以薄之。」分二百人,蔽山而出。公方(闕三十一字)

阻,於是清定。因請孝恭進圖蕭銑,詔授行軍總管,便事首途。於時八月涼秋,稻水湊荊門之厄;二江行潦,暮雨〇五嶺之〇舡。(闕三十四字)

即〇其巢,勢若疾雷,敵必無備。遠徵不可以應速,近召未足以成軍,計日就擒,此兵家之上策也。」由是決計躬為先鋒,迅〇〇〇,倏(闕三十字)

城〇〇〇之爭搏,救其懸命,處死地以圖山,先犯後軍。王師遂恧,賊爭虜掠,散地交馳。公親率前茅,射虛而進,擒其偽帥。由是倒戈(闕三十六字)

江,撫循嶺外,承製選補,百越率從。敕授嶺南道安撫大使、檢校桂州總管。東漸閩區,南逾象浦,雕題鑿齒,並〇淳風;斷髮文身,盡〇弘德。(闕二十九字)

烈霆霓。分糒投醪,惠深時雨。玉桴括野,候玉弩以馳威;金鐲乘飆,指金陵而振旅。僵短狐於洞澤,則漵浦〇流,斬長蛇(闕三十三字)。

太宗統極,寵渥增隆,徵拜刑部尚書,參圖國政,別食邑四百戶,仍以本官行太子左衛率。未幾,轉兵部尚書。再踐〇〇,〇參百揆而(闕三十字)

八〇俱遠。若乃旄頭上列,星野於是分區;大沙下布,地脈因而致絕。謂天驕子,代蹙中原,隨氏季年,長圍扆〇,自茲厥後,遂失榆中。由是命公(闕二十八字)

無復;引弓超忽白登,不聞吟鏑。公乃輕齎畢景,隨飛雪而長驅;勒騎通霄,箕遺風而遠襲。奄逾高闕,勢若飆馳,潛襲虜庭,倏如天降。(闕三十字)

六〇之功,是稱翳賴,進封代國公,增邑三千戶,加位左光祿大夫,餘官如故。曩代和戎,賞褒舞佾,昔人出塞,加號冠軍。以彼方今,曾何(闕三十字)

率,〇〇尚書右僕射。當權執憲,象雨露之無私;緯俗經邦,法岳瀆之為紀。遠清邇晏,畫一之道無差;翊政還醇,登三之化斯在。〇〇深(闕三十四字)

上不能抑,下詔從之。加授特進,許其閒逸。散金之賞,擬跡疏公;松子之歡,比肩張傅。安車弘大隱之義,杖國協〇〇之〇。(闕三十三字)。

太宗憫茲視肉,瘧彼遊魂,乃詔徵公為西海道行軍總管。於是撝羽申令,立表即戎,懸旌鄯善之阿,酣戰崑崙之表。(闕三十六字)

公彼有慚德,改封衛國公,授濮州刺史。

其實我也不喜歡大段大段引用的。所以特此加粗字體,劃了一下重點。

但是墓誌銘也不是將李靖全部軍功書寫在其上,主要是描述了幾場至關重要的戰役勝利。這些戰役的勝利直接促使李靖的陞官加爵。

小戰役的勝利,真的要羅列的話,那還是需要一條一條看《資治通鑑》,從卷184-卷269。因為《資治通鑑》優於新舊唐書最重要的一點是,其對戰爭的描寫是十分詳細的。

3.政治才能

《李靖碑》全稱《大唐故尚書右僕射特進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贈司徒並州都督衛景武公之碑並序》。

唐代官分職事官(工作,職位、權責和任務)、散階(官員地位和報酬)、勳官(對有功的人特別封賞)、

尚書右僕射:隋文帝時,尚書左僕射成為朝廷首相,右僕射位階稍低,共掌朝政。唐初繼承隋文帝時期制度,僕射總領省事。右僕射相當於左僕射之下。從二品。

特進:位於僅次於「開府儀同三司」,文散官,正二品

開府儀同三司:文散官,將軍開府(開幕府),從一品。

上柱國:勳級,對作戰有功的人的特別表彰。屬於特等戰鬥英雄。最高等級的勳級。正二品。

司徒:三公之一(太尉、司徒、司空),正一品,虛銜。

並州都督:軍事指揮官官名,統領軍隊的軍事長官之職。隋文帝在並州設立大總管,以親王擔任其職,唐初沿襲隋文帝之制,以此可推李靖地位。從二品。

衛:地名

景武:謚號。景武的含義,謚法中如是規定:由義而濟曰景。用義而成。耆意大慮曰景。耆,強也。布義行剛曰景。以剛行義。剛強直理曰武。剛無欲,強不屈。懷忠恕,正曲直。 威強敵德曰武。與有德者敵。克定禍亂曰武。以兵征,故能定。刑民克服曰武。法以正民,能使服。誇志多窮曰武。大志行兵,多所窮極。由是,則景武之含義不言而明,大致還是反映了李靖一生『南平吳會,北清沙漠,西定慕容。

公:爵位。

這解釋地我夠嗆,看到此處的人也應該給我點個讚吧。。。

李靖的成就,主要是他的軍事成就。他的政治成就,管理民政方面幾乎沒有記載。所以他的政治成就,可以認為是他傑出軍事成就之後的附加品。

多半還是因為李靖遇上了一個好皇帝吧。畢竟這些成就都是李世民奉賞給他的。李世民知人善用、對臣子寬容仁慈也是出了名的,在此不多贅述了。

還有一點就是李靖死地早。649年就拜拜了。在他晚年,恰逢遇上朝廷圍繞皇位繼承人而展開的黨爭。李靖雖然沒有捲入,但是他的兒子李德謇因支持太子李承乾被流放。不過李靖本人仍是得以善終的。


大唐衛公李靖兵法最能說明

戊寅,上批:「見校試七軍營陣,以分數不齊,前後抵牾,難為施用。可令見校試官撫其可取者,草定八軍法以聞。」初,詔樞密院:「唐李靖兵法,世無完書,雜見通典,離析斗舛。又官號物名與今稱謂不同,武人將佐多不能通其意。可令樞密院兵房檢詳官與檢正中書刑房王震、提舉修撰經義所檢討曾旼、中書吏房習學公事王白、管勾國子監丞郭逢原校正、分類、解釋。令可行後,可差樞密院副都承旨張誠一、入內押班李憲與震、逢原行視□廣處,關殿前司差馬軍二千八百人教李靖營陣法。」以步軍副都指揮使楊遂為都大提舉,誠一、憲為同提舉,震、逢原參議公事,夏元象、臧景等為將副、部隊將,勾當公事凡三十九人。誠一等初用李靖六花陣法,約授兵二萬人為率,為七軍,內虞候軍各二千八百人;取戰兵一千九百人為七十六隊,戰兵內每軍弩手三百、弓手三百、馬軍五百、跳蕩四百、奇兵四百,輜重每軍九百,是為二千八百人。上諭李憲等曰:「黃帝始置八陳法,敗蚩尤於涿鹿。諸葛亮造八陳圖,於魚復平沙之上迭石為八行,晉桓溫見之曰『常山蛇勢』,文武皆莫能識之。此即九軍陳法也。後至隋,韓擒虎深明其法,以授其甥李靖。靖以時遭久亂,將臣通曉其法者頗多,故造六花陳,以變九軍之法,使世人不能曉之。大抵八陳即九軍,九軍者方陳也;六花陳即七軍,七軍者圓陳也。蓋陳以圓為體,方陳者內圓而外方,圓陳即內外俱圓矣。故以圓物驗之,則方以八包一,圓以六包一,此九軍、六花陳大體也。六軍者,左右虞候各一軍,為二虞候軍,左右廂各二軍,為四廂軍,與中軍共為七軍。八陳者,加前後二軍,共為九軍。本朝祖宗以來,置殿前馬步軍三帥,即中軍、前、後軍帥之別名,而馬步軍都虞候是為二虞候軍,天武、捧日,龍、神衛四廂,是為四廂軍也。中軍帥總制九軍,即殿前都虞候專總中軍一軍之事務,是其名實與古九軍及六花陳相符而不少差也。今論兵者俱以唐李筌太白陰經中所載陳圖為法,失之遠矣。朕嘗覽近日臣僚所獻圖皆妄相惑,無一可取,果如此輩之說,則兩敵相遇,須遣使預約戰日,擇一寬平之地,仍夷阜塞壑,誅草伐木,如射圃教場,方可盡其法耳,以理推之,知其不可用也決矣。今可約李靖法為九軍營陳之制。然李筌之圖乃營法,非陳法也。朕采古之法,酌今之宜,曰營曰陳,本於一法而已,止則曰營,行則曰陳,在奇正言之,則營為正、陳為奇也。」故有是詔。沈括筆談云:風后八陳,大將握奇,處於中軍,則並中軍為九軍也。唐李靖以兵少難分九軍,又改制六花陳,並中軍為七軍。予按九軍乃方法,七軍乃圓也。算術:方物八裹一,蓋少陰之數,並其中為老陽;圓物六裹一,乃老陰之數,並其中為少陽。此物之定形真數不可改易者,既為方圓二陳勢,自當如此。九軍之次,李靖之後始變古法為前軍、策前軍、右虞候軍、右軍、中軍、左虞候軍、左軍、後軍、策後軍。七軍之次,前軍、右虞候軍、右軍、中軍、左虞候軍、左軍、後軍。揚奇備伏,先鋒踏白,皆在陳外;跳蕩、弩手、皆在軍中。又云:熙寧中,使六宅使郭固等討論九軍陳法,著為書,頒下諸帥府,副藏秘閣。固法九軍為一營陳,行則為陳,住則為營,以駐隊統之【一六】。若依古法,人佔地二步,馬四步,軍中容軍,隊中容隊,則十萬人之隊佔地方十餘里【一七】,天下豈有方十里之地無邱阜、溝澗、林木之礙者?兼九軍共以一駐隊為籬落,則兵不復可分,如九人共一皮,分之則死,此正孫武所謂縻軍也。又古陳法,有「面面相向,背背相承」之文,固不能解,仍使陳間士卒皆側立,每兩行為一巷,令面相向而立,雖文應古說,不知士卒側立,如何應敵?上疑其說,使予再加詳定。予以為九軍當使別自為陳,雖分列左右前後,而各佔地利,以駐隊外向自繞,縱越溝澗林薄,不妨各自成營。金鼓一作,則卷舒合散,渾渾淪淪而不可亂。九軍合為一大陳,則中分四衢,如井田法。九軍皆背背相承,面面相向,四頭八尾,觸處為首。上以為然,親舉手曰:「譬如此五指,若共為一皮包之,則何以施用?」遂著為令,今營陳法是也。沈括自志云:上使六宅使郭固討論古製為陳法,其說以李靖教旗法為主,頒下諸帥府。既而議論未厭,上亦以固之說為不然,再使括為之,始離九軍為九陳,別自為營,而靖之法始明,今秘府邊州陳法是也。王安石日錄:八年三月十九日,上用李靖法作陳圖,隊為四部,將居中,有親兵而無部。前此呂惠卿極論其不可,安石亦為上言其非是。是日又進呈,僉順上意以為善,獨安石與惠卿共難,而王珪不言,安石曰:「先王伍法恐必不可改,今作四部,即兵以分合為變,不知四部分,則大將在中何所依附?若附四部中,則一部乃有兩人大將;若不附四部中,大將反無以自衛,如何待敵?」上默然,乃且令試教。恐安石所難即五月九日所稱五軍陳,當考。會要陳圖篇:八年五月九日,詔諸路鎫權住教五軍陳,止教四御陳。舊紀於戊寅書制八軍法,新紀削去。

仔細分析《通典》李靖七軍六花陣和《武經總要》李靖九軍八方陣,並不是如宋神宗理解的那樣,而很可能是六花陣騎兵足夠多、能夠及時應援,而總兵力又太多、難以調動,所以只能設立六個分陣

七軍六花陣,2萬人,其中6千後勤輜重兵、1萬4千戰兵。戰兵中騎兵4千,騎兵佔全軍的20%、戰兵的28.6%

九軍八方陣,1萬5千人,其中4千2百後勤輜重兵、1萬8百戰兵。戰兵中騎兵3千,騎兵佔全軍的20%、戰兵的27.8%

唐初南軍實行府兵制也就是民兵,一個折衝府多則1200步兵、少則800步兵,北軍騎兵等特殊兵種則是募兵制。

綜合來看,唐初編製,步兵(含輜重兵)騎兵的比例是5比1左右。大概20個折衝府的步兵,加4000騎兵,就可以組成一個兩萬人大陣。

北宋《武經總要卷七卷八》武經總要 &> 前集·卷七卷八

今約李靖陣法,用一萬四千人為之馬步軍,益以五十人為一隊,計二百八十隊,步軍二百隊,馬軍八十隊,分為中軍、左右虞候、左右前後七軍。

唐李靖所作兵法,有分軍定隊之數,而無立陣之形,已載於敘戰篇。大宋慶曆中,上出《臨機指勝圖》,賜近臣。中有陣制,曰:李靖法及裴緒來諸家之義,為九陣變動之勢。其說頗詳,今並列於後。

李靖陣法

古今以來,臨戎對敵,每作四面陣,周回受敵,以為必固。倘若選鋒而擊之,其陣必破。此非天殃,將之失也。亦或作長陣,或作蛇陣,背以隊伍,步騎相接。

  或被之破一處,即敗散不全。不將避潰師之罪移過於下,遂使驍勇小將無罪受誅。

  今則成定製,各立陣,各部曲分斗,各明奇正,若失一陣,則斬一將。形勢既就,諸戰陣相應,猶手臂相救,以此攻守,萬無一失。然以中軍為中黃陣,次有若前御後沖,左突右擊,白雲青蛇,大赤大黑,推凶決勝,先鋒破敵。以上除中黃之外,餘十二陣,以應十二辰。

  大黑子大赤午破敵丑在突寅青蛇卯摧凶辰前沖巳先鋒未右擊申白雲酉決勝戌後沖亥凡每八百人,為一小方陣。陣周圍十二隊五十人,中間二百人,並騎射、長槍、短兵等伏在陣中,隨便衝擊。其白雲、青蛇、大赤、大黑既礙掩尾趁退,每陣加騎長槍一百人。凡都計馬步軍,共萬八百人(戰兵),成一大陣。其中三千人,是騎射長槍馬軍。除中黃、大黑、大赤、白雲、青蛇之外,餘八陣,每陣抽騎射弓弩一百人,共八百人,充游突軍挑戰,亂兵引敵。如兵少,即於隊中減人;兵多,即於隊中加數。必要存其陣隊,止即為營,動即為陣。逢賊告急,鼓聲一發,陣即立成,更不在勞煩指布。此則應變之法,出入如神,攻取皆勝,所向無敵。其小陣皆有四頭,每頭配勇將一人,用戰鼓一面,中兵立一大旗號,凡每面如有賊來攻擊,即諸陣相救。欲救南陣,即南面鼓動,八百人一時順日向南轉戰,東、西、北同此。只轉步人,騎兵不移。每陣相去廣狹一百步,狀如街陌。設詐挑戰,引之令入,即背他陣,突出弓弩騎射長槍,左右夾擊,前抄其胸,後掩其尾,是以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也。

唐《李靖兵法》於近世最為詳練,可舉而行。杜佑采其條目,著於《通典》。其書亡慮數十家,悉淺近無取。

唐代的李靖則是在諸葛八陣的基礎上,編練六花陣……所謂六花陣,就是像「六齣 花」的陣型。中軍居中,中軍周圍分布前軍、左軍、左虞侯軍、後軍、右軍、右虞侯軍, 據《李衛公問對》記載,六花陣有圓陣、方陣、曲陣、縱陣、銳陣等陣型,這五種陣型各 有五種變化,共有二十五種變化,大將可根據不同的敵情、地形、攻防等需要採用不同的 陣型。

唐李靖嘗引漢、魏之法,五車為隊,僕射一人;十車為帥,率長一人;凡車十乘,將吏二人。以今法准之,則跳蕩為騎兵也;戰鋒隊步騎相半也,駐隊兼車乘而出也。臣琦以為可用於平川之地,一則臨陳以抑奔沖,二則下營以為寨腳。

中唐《通典卷第一百四十八 兵一》

衛公李靖曰:「危阪高陵,谿谷阻難,則用步卒。平原廣衍,草淺地堅,則用車。追奔逐北,乘虛獵散,反覆百里,則用騎。故步為腹心,車為羽翼,騎為耳目,三者相待,參合迺行。」具邊防匈奴篇。

大唐衛公李靖兵法曰:「諸兵士將戰,身貌尫弱,不勝衣甲。又戎具所施,理須堅勁,須簡取強兵,並令試練器仗。兵須勝舉衣甲,器仗須徹札陷堅。須取甲,試令斫射,然始取中。」

大唐衛公李靖兵法曰:

  諸大將出征,且約授兵二萬人,即分為七軍。如或少,臨時更定。大率十分之中,以三分為奇兵。中軍四千人,內取戰兵二千八百人,五十人為一隊。計五十六隊。戰兵內,弩手四百人,弓手四百人,馬軍千人,跳盪五百人,奇兵五百人。左右虞候各一軍,每軍各二千八百人,內各取戰兵千九百人,共計七十六隊。戰兵內,每軍弩手三百人,弓手三百人,馬軍五百人,跳盪四百人,奇兵四百人。左右廂各二軍,軍各二千六百人,各取戰兵千八百五十人。戰兵內,每軍弩手二百五十人,弓手三百人,馬軍五百人,跳盪四百人,奇兵四百人。馬步通計,總當萬四千,共二百八十隊當戰,餘六千人守輜重。

  諸圍三徑一,尺寸共知,復造幕,尺丈已定。且以二萬人為軍,四千人為營在中心,左右虞候、左右廂四軍共六總管,各一千人為營,兵多外面,逐長二十七口幕,橫列十八,六面援中軍。六總管下,各更有兩營。其虞候兩營,兵多外面,逐長二十七口幕,橫列十八口幕。四總管有營,外面逐長二十二口幕,橫列各十八口幕,四步下,計當千一百三十六步。又有十二營街,各別闊十五步,計當百八十步,通前當千三百十六步。以圍三徑一取中心豎徑,當四百二十九步以下。下營之時,先定中心,即向南北東西各步二百十四步,並令南北東西及中心標端。四面既定,即斜角更安四標,準南北令端。從此以後,分擘配營極易。計二萬兵,除守輜重六千人,馬軍(戰兵)四千人,步兵(戰兵)令當二百隊。別取六步三尺二寸地,並衝塞總盡。若地土寬廣,不在賊庭,即五步以上下幕準算折;若地狹,安置不得,即須逐角長斜算計尺寸,一依下營法。

  凡以五十人為隊,其隊內兵士,須結其心。每三人自相得意者,結為一小隊;又合三小隊得意者,結為一中隊;又合五中隊為一大隊。餘欠五人:押官一人,隊頭執旗一人,副隊頭一人,左右傔旗二人,即充五十。至於行立前卻,當隊並須自相依附,如三人隊失一人者,九人隊失小隊二人者,臨陳日仰押官、隊頭便斬不救人。陳散,計會隊內少者,勘不救所由,斬。

  今制附

  每軍:大將一人,別奏八人,傔十六人。副二人,分掌軍務。奏、傔減大將半。判官二人,典四人,總管四人,二主左右虞候,二主左右押衙。傔各五人。子將八人,委其分行陳,辨金鼓及部署。傔各二人。執鼓十二人,吹角十二人,司兵、司倉、司騎、司冑、城局各一人。每隊五十人:押官一人,隊頭一人,副二人,旗頭一人,副二人,火長五人。六分支甲,八分支頭牟,四分支戟,一分支弩,一分支棒,三分支弓箭,一分支槍,一分支排,八分支佩刀。

  纛,大將六口,中營建,出引。軍門旗二口,色紅,八幅,出前列。門鎗二根,以豹尾為刃榼,苦盍反。出居紅旗後,止居帳門前左右。五方旗五口,中營建,出隨六纛後,在營亦於纛後,隨方而建。嚴警鼓十二面,營前左右行隊列各六面,在六纛後。角十二具,於鼓左右各列六具,以代金。隊旗二百五十口,尚色圖禽獸與本陳同。五幅認旗二百五十口,尚色圖禽獸與諸隊不同,各自為誌認,出居隊後,恐士卒交雜。陳將門旗,各任所色,不得以紅,恐亂大將陳。將鼓百二十五面,恐設疑警敵用。每隊驢六頭,幕五口。每火鍋一。乾糧麨袋(以皮為之),不然,馬盂,刀子,錯子,鉗子,鑽子,藥袋,火石袋,鹽袋(用夾帛),解結錐,蔥奴,抹額,六帶帽子,氊帽子,攤子,○○(○,莫忽反。○音孔),鋸,鑿:各二分。鐮四分,切草刀二分,行布槽一分,大小瓢二分。馬軍:鞍轡、革帶、披氊、被馬氊皆二,絆、插、揵,每馬一疋,韋皮條各皆三。揵音健。

大唐衛公李靖兵法曰:

  諸軍將五旗,各準方色:赤,南方,火;白,西方,金;皁,北方,水;碧,東方,木;合是青,為與皁色相亂,故改為碧。黃,中央,土。土既不動,用為四旗之主,而大將行動,持此黃旗於前立。如東西南北有賊,各隨方色舉旗,當方面兵急須裝束。旗向前亞,方面兵急須進;旗正豎,即住;臥,即迴。審細看大將軍所舉之旗,須依節度。

  諸每隊給一旗,行則引隊,住則立於隊前。其大總管及副總管,則立十旗以上,子總管則立四旗以上,行則引隊,住則立於帳側。統頭亦別給異色旗,擬臨陣之時,則辨其進退。駐隊等旗,別樣別造,令引輜重。各令本軍營隊識認其旗。如兵數校多,軍營復眾,若以異色認旗,遠看難辨,即每營各別畫禽獸,自為標記亦得。不然,旗身旗腳但取五方色迴互為之,則更易辨。唯須營營自別,務使指麾分明。凡將出師,其旌旗切須堅牢。若或傾側,眾生異議也。

  諸教戰陣,每五十人為隊,從營纏槍幡。至教場左右廂,各依隊次解幡立隊,隊別相去各十步,其隊方十步,分布使均。其駐隊塞空,去前隊二十步。列布訖,諸營十將一時即向大將處受處分。每隔一隊,定一戰隊,即出向前,各進五十步。聽角聲第一聲絕,諸隊即一時散立;第二聲絕,諸隊一時捺槍卷幡,張弓拔刀;第三聲絕,諸隊一時舉槍;第四聲絕,諸隊一時籠槍跪膝坐,目看大總管處大黃旗,耳聽鼓聲。黃旗向前亞,鼓聲動,齊唱「嗚呼!嗚呼!」並去聲。齊向前,至中界,一時齊鬥,唱「殺」齊入。敵退敗訖,可趁行三十步,審知賊徒喪敗,馬軍從背逐北。聞金鉦動,即須息呌卻行,膊上架槍,側行迴身,向本處散立。第一聲絕,一時捺槍,便解幡旗;第二聲絕,一時舉槍;第三聲絕,一時簇隊。一看大總管處兩旗交,即五隊合一隊,即是二百五十人為一隊,其隊法及卷幡、舉槍、簇隊、鬥戰一依前法。一看大總管處五旗交,即十隊合為一隊,即是五百人為一隊,其隊法及舉幡、舉槍、簇隊、鬥戰法並依前。聽第一聲角絕,即散,二百五十人為一隊;第二聲角絕,即散,五十人為一隊。如此凡三度,即教畢。諸十將一時取大將賞罰進止。第三角聲絕,即從頭卷引還軍。一云:初出營,豎矛戟,舒旗幡,鳴鼓角。行三里,辟矛戟,結旗幡,止鼓角。未至營三里,復豎矛戟,舒旗幡,鳴鼓角。至營,復結旗幡,止鼓角。臨陣皆無諠譁,明聽鼓音,謹視旗幡,麾前則前,麾後則後,麾左則左,麾右則右,視麾所指。聞三金音止,三金音還。

  又云:

  教戰練兵,中閒隊須加減,審看大總管處白碧兩旗交,跳盪隊、戰鋒隊、駐隊每色三隊,合為一隊,添入中隊,計會使稀稠均,即是一百五十人為隊。如不須更合隊,便即交戰,一準前捺槍、解幡。如須加兵合隊,即看大總管處赤皁兩旗交,諸隊各依本色,又三隊合為一隊,準前添入中隊,使稀稠均,即是四百五十人為一隊。如須教戰,卷幡、舉槍、簇隊並依前。

  教戰了,欲散還營,看大總管處兩旗臥,即分散,卻為一百五十人隊,各依舊立;又兩旗臥,即散,五十人為一隊,還依舊初立;聽角第一聲絕,一時捺槍,便解幡;第二聲絕,一時舉槍;第三聲絕,一時簇隊,聽還營進止。如放散,更聽一會角聲,即依軍伍次發引還營。

  其應前進而不進,應卻退而不退,應坐而不坐,應起而不起,應簇而不簇,應散而不散,應捺而不捺,應卷而不卷,應合隊而不合隊,應擘而錯擘入他隊,言語讙譁,不聞鼓聲,旌旗分擾,疏密失所,並節級科罰。其教法,各令子總管以下錄一本,教依兵士教旗法。以上並衛公兵法。

  一雲,凡教旗,於平原曠野登高遠視處,大將居其上,南向,左右各置鼓十二面,角十二具,左右各樹五色旗,六纛居前,列旗次之,左右牙官駐隊如偃月形為後騎,下臨平野,使士卒目見旌旗,耳聞鼓角,心存號令。乃命諸將分為左右,皆去兵刃,精新甲冑。幡幟分為左右廂,各以兵馬使長班布其次。陣閒容陣,隊閒容隊,曲閒容曲,以長參短,以短參長,迴軍轉陣,以後為前,以前為後,進無奔迸,退無趨走,孫子所謂「紛紛紜紜,鬥亂而不可亂;渾渾沌沌,形圓而不可敗」者,奇正也。以正合,以奇勝,聽音睹麾,乍合乍離。於是三令五申,白旗點,鼓音動,則左右廂齊合;朱旗點,角聲動,則左右廂齊離。合之與離,皆不離中央之地。左廂陽向而旋,右廂陰向而旋,左右各復本初。白旗掉,鼓音動,左右各雲蒸鳥散,彌川絡野,然而不失部隊之疏密;朱旗掉,角音動,左右各復本初,前後左右,無差尺寸。散則法天,聚則法地。如此則三合而三離,三聚而三散,不如法者,吏士之罪,從軍令。於是大將出五綵旗十二口,各樹於左右廂陣前,每旗命壯勇士五十人守旗,選壯勇士五十人奪旗,左廂奪右廂,右廂奪左廂,鼓音動而奪,角音動而止。得旗者勝,失旗者負,勝賞而負罰。離合之勢,聚散之形,勝負之理,賞罰之信,因是而教之。一士學戰,教成合之十人;十人學戰,教成合之百人;漸至三軍之眾。校獵:一人守圍地三尺,量人多少,以左右兩將為交頭,其次左右將各主士伍為行列,皆以金、鼓、旗為節制。其初起圍張翼,隨山林地勢,無遠近部分。其合圍地,虞候先擇定訖。以善弧矢者為圍中騎,其步卒槍幡守圍,有漏獸,坐守圍吏。大獸公之,小獸私之,以觀進止。斯亦教戰一端也。

雜教令附

  大唐衛公李靖兵法曰:

  古之善為將者,必能十卒而殺其三,次者十殺其一。三者,威振於敵國;一者,令行於三軍。是知畏我者不畏敵,畏敵者不畏我。如曰盡忠益時、輕生重節者,雖仇必賞;犯法怠惰、敗事貪財者,雖親必罰;服罪輸情、質直敦素者,雖重必捨;遊辭巧飾、虛偽狡詐者,雖輕必戮;善無微而不贊,惡無纖而不貶:斯乃勵眾勸功之要術。昔馬謖軍敗,葛亮對泣而行誅;鄉人盜笠,呂蒙先涕而後斬;馬逸犯麥,曹公割髮而自刑;兩掾辭屈,黃蓋詰問而俱戮。故知威克其愛,雖少必濟;如愛勝其威,雖多必敗。蓋賞罰不在重,在必行;不在數,在必當。故尉繚子曰:「吳起與秦人戰,戰而未合,有一夫不勝其勇,乃怒而前,獲首而返。吳起斬之。吏曰:『此壯士也,不可斬。』吳子曰:『雖壯士,然不從令者,必斬之。』」故須勸之以重賞,威之以嚴刑,隨時而與之移,因機而與之化,可謂不濫矣。凡人耳目,不可以視千里之外;因人耳目而視聽之,即無善不聞,無惡不見。故目貴明,耳貴聰,心貴智,三者並進,則明不可蔽。如能賞罰不欺,明於察聽,則千里之外,隱微之事,莫不陰變而為忠信。若賞罰直於耳目之前,其不聞見者,誰肯用命哉?故上無疑令,則下不二聽;動無疑事,則眾不二志。由是言之,則持軍之急務,莫大於賞罰矣。

  諸每營病兒,各定一官人,令檢校煮羹粥養飼及領將行。其初得病及病損人,每朝通狀,報總管,令醫人巡營,將藥救療。如發,仰營主共檢校病兒官,量病兒氣力能行者,給傔一人;如重,不能行者,加給驢一頭;如不能乘騎畜生,通前給驢二頭,傔二人,縛轝將行。如棄擲病兒,不收拾者,不養飼者,檢校病兒官及病兒傔人各杖一百;未死而埋者,斬。

  諸將士不得倚作主帥及恃己力強,欺傲火人,全無長幼,兼笞撻懦弱,減削糧食、衣資,並軍器、火具恣意令擎,勞逸不等。

  諸應請甲數葉行數,於甲襻上鈔記;其袍,秤知斤兩,於袍背上具注斤兩;並槍,量長短尺丈:軍司並立為文案。如事了卻納,取按勘數,長短斤兩同即納;如有欠少,隨即科決徵備。其軍器,常須磨礪修補,亦不得毀棄。

  諸兵士死亡祭埋之禮,祭不必備以牲牢,埋不必備以棺槨,務令權宜,輕重摺衷。如賊境死者,單酌祭酹,墓深四尺,主將使人臨哭。內地非賊庭死者,準前祭哭,遞送本貫。

  諸兵士隨軍被袋上,具注衣服物數,並衣資、弓箭、鞍轡、器仗,並令具題本軍營、州縣府衛及己姓名,仍令營官視檢押署,營司鈔取一本立為文案。如有破用,隊頭、火長須知用處,即鈔為文記,五日一申報營司。如其勘檢衣資,與簿不同,物有賸數,即是偷來。並仰當火隊見有他物,即須勘當,狀送營司。其衣資不上文歷,縱使道失,官不為理,亦不得遞相寄附。即是盜來,受寄及寄物人並科罪。

  諸拾得闌遺物,當日送納虞候者,五分賞一。如緣軍須者,不在分賞之限。三日內不送納官者,後殿見而不收者,收而不申軍司者,並重罪。三日外者,斬。諸有人拾得闌物,隱不送虞候,旁人能糾告者,賞物二十段。知而不糾告者,杖六十。其隱物人斬。

  諸有功合賞,不得踰時;有罪合罰,限三日內。    諸軍內不得扇動兵士,恐嚇隊伍,謬作是非,敗損營壘。

  諸營幕作食事,須及早,天暗以後即須滅火。如夜有文牒須讀及鈔寫者,須先狀上營主。

  諸軍內行偽,無首從,同罪。資財沒官。官典取兵士十錢以上,絹一尺以上,重罪。盜軍資雜物,並被賊偷賂一錢以上,無首從,同罪。如貨易官物,計滿一疋,無首從,同罪。應減截兵馬糧料一升以上,無首從,同罪。棄擲軍糧二升以上,無首從,行盜一疋以上,無首從,並同罪。

  諸軍中有樗蒲博戲,賭一錢以上同坐,所賭之物沒官。

  諸營各令作異旗一放馬,每隊作記旗放驢。其馬中央放,驢令四面援馬放,其驢馬子並於驢群四面圍遶驢群,知更牧放。狂賊偷馬,例須奔走,驢群在外,驅趁稍難,以此防閑,亦甚允便。營別即令別放,諸軍不得相交。非直發引之時不難,忽有不虞,追喚亦易。 諸行軍立營,驢馬各於所管地界放牧。如營側草惡,便擇好處放,仍與虞候計會,不使交雜。各執本營認旗,如須追喚,見旗即知驢馬處所。諸軍驢馬牧放,不得連繫,每軍營令定一官,專檢校逐水草合群放牧;仍定一虞候果毅,專巡諸營水草,各令分界牧放,不使參雜。 諸營除六馱外,火別遣買驢一頭,有病疹,擬用搬運。如病人有偏,併其驢,先均當隊馱,如當隊不足,均抽比隊比營。比音毗。 諸每營折衝、果毅,先各請馬,衙參往來,自合乘騎。隊馬當直,擬防機急,官人以下,不得乘騎。其雜畜,除非警急,兵士不得輒騎。 諸軍馬聚會,其數既眾,應行六畜,並仰明為軍印,仍須別為營印,防闌失,擬憑理認。 諸營兵發以後,捉得闌遺畜生,亦有兵士失卻驢馬、衣服,馱運不能勝舉,並仰於捍後虞候處取闌遺畜生,馱至前營,其六畜卻分付虞候,不得不經虞候。擅取者及借不送,並翦破印及毛尾者,斬。 諸六畜隨軍,如有死者,須詣所部官陳牒檢驗,是當營六畜,檢印記同,然後許令剝皮。如印不是本營印,即是盜他六畜殺。 諸將雜畜,不得非理誤死損,違徵填。諸軍內六畜,不得擅借人乘用。 諸非圍獵,不得乘官馬遊獵。若因巡檢便行即聽,及迴換軍司六畜,並重科。 諸應乘官馬,事非警急,不得輒奔走,致馬汗及打脊破。以上並衛公軍令具所科罪。若臨敵則須重,平居則校輕,隨時裁定。

  諸將三日一巡本部吏士營幕,閱其食飲麤精,均勞逸,恤疾苦,視醫藥。有死即上陳,以禮祭葬,優給家室。有死於行陣,同火收其屍,及因敵傷致斃,並本將校具陳其狀,亦以禮祭葬弔贈。如但為敵所損,即隨輕重優賞。 有糾告違教令者,比常賞倍之。 有告得與敵通情者,其家妻妾、僕馬、資產悉以賞之。 有糾告主者欺隱,應所給比常賞倍之。 搴旗斬將,陷陣摧鋒,上賞。 破敵所得資物、僕馬等,並給戰士。每收陣之後,裨將、虞候輩收斂,對總帥均分。 與敵鬥,旗頭被傷,救得者重賞。

  漏洩軍事,斬之。 背軍逃走,斬之。 後期,斬之。有故,不坐。 行列不齊,旌旗不正,金革不鳴,斬之。 與敵私交通,斬之。言語、書疏並同。或說道釋,祈禱鬼神,陰陽卜筮,災祥訛言,以動眾心,與其人往還言議,斬之。 無故驚軍,呌呼奔走,謬言煙塵,斬之。 凡言覘候,或更相推託,謬說事宜,兼復漏洩者,並斬之。 吏士所經歷,因便侵掠,斬之。 姦人妻女,及將女婦入營,斬之。 不戰而降敵,沒其家。 凡有私讎,須先言狀,令其避仇。若不言,因戰陣報復者,斬之。 布陣旗亂,吏士驚惶,罪在旗頭,斬之。 陣定,或輒進退,或輒先取敵,致亂行者,前後左右所干之行便斬之。 或有弓弩已注矢而迴顧者,或干行失位者,後行斬前行,不動行斬干失之行。守圍不固,一火及主吏並斬之。 遇敵攻圍危急,若前後左右部隊不救致陷者,全部隊皆斬之。 設奇伏掩襲,務應機速捷。前將先合,後將即副。進退應接乖者,並斬之。 為敵所乘,失旗鼓節鉞者,全隊斬之。 戰敵,旗頭被敵殺,爭得屍首者免坐;不得者,一旗皆斬之。 凡戰敵,失主將,隨從者皆斬之。 一將禦敵,裨將以下等差主率,不齊力同戰、更相救助者,便任斬之。 吏士雖破敵,濫行殺戮,發塚墓,焚廬室,踐稼穡,伐樹木者,皆斬之。 擒獲敵人,或有來降者,直領見總帥,不得輒訪問敵中事。若違,因而漏洩者,斬之。 破敵,先虜掠者,斬之。入敵境同。凡隱欺破虜所收獲,及吏士身死,有隱欺其資物,兼違令不收恤者,斬之。 違總帥一時之令,斬之。

  飲宴集聚音樂者,違律。 軍中奔走車馬,違律。自陣將軍以下,並步入營。騎入者同更鋪失候,犯夜失號,止宿他火,違律。 軍行舍信,各以校部前後為次。失位及樵蘇取水出表外者,違律。 凡有見奇異禽獸、蟲蛇、雜類詭怪之狀,或近軍伍,或入營壘,當時報本將,領見總帥。輒有傳說者,違律。 吏士在行營,切防為人謟誘。如有親故贈遺書信,使人來往,即領見本將,詰辨真偽。或擲遺射書,獲者不得輒開,密封送上總帥。而違者,違律。凡違律,詳輕重論罰,而為等差,衛公李靖兵法悉已載之。如於庶務或未盡者,故以此具之。

大唐衛公李靖兵法曰:

  夫決勝之策者,在乎察將之材能,審敵之彊弱,斷地之形勢,觀時之宜利,先勝而後戰,守地而不失,是謂必勝之道也。

  若上驕下怨,可離而閒;營久卒疲,可掩而襲;昧去迷就,士眾猜嫌,可振而走;重進輕退,遇逢險阻,可邀而取。若敵人旌旗屢動,士馬數顧,其卒或縱或橫,其吏或行或止,追北恐不利,見利恐不獲,涉長途而未息,入險地而不疑,勁風劇寒,剖冰濟水,烈景炎熱,倍道兼行,陣而未定,合而未畢,若此之勢,乘而擊之,此為天贊我也,豈有不勝哉!

  若軍有賢智而不能用者,敗;上下不相親而各述己長者,敗;賞罰不當而眾多怨言者,敗;知而不敢擊,不知而擊者,敗;地利不得而卒多戰阨者,敗;勞逸無別,不曉車騎之用者,敗;覘候不審而輕敵懈怠者,敗;行於險道而不知深溝絕澗者,敗;陣無選鋒而奇正不分者,敗。凡此十敗,非天之殃,將之過也。

  夫兵者寧千日而不用,不可一日而不勝。故白起對秦王曰:「明王愛其國,忠臣愛其名,臣寧伏其重誅,而不忍為辱軍之將。」又嚴顏謂張飛曰:「卿等無狀,侵奪我州,有斷頭將軍,無降將軍也。」故二將咸重其名節,就死而不求生者,蓋知敗衄之恥,斯誠甚矣。

  又曰:「凡與敵相逢,持軍相守,欲知彼算,將揣其謀,則如之何?」對曰:「士馬驍雄,示我以羸弱;陣伍齊肅,示我以不戰;見小利佯為不敢爭,伏奇兵故誘以奔北;內實嚴警,外為弛慢;恣行閒諜,託以忠告;或執使以相忿,或厚賄以相悅;移師則減灶,合營則偃旗;智足以及謀,勇足以及怒,非得地而不舍,非全軍而不侵;以多擊少,必取於晨朝,以寡擊眾,必候於日暮:如此則兵多詭伏,將有深謀,理須曲為防慎,不可入其規畫。故傳曰:『見可而進,知難而退,軍之善政也。』但敵固無小,蜂蠆有毒。且鳥窮則啄,獸窮猶觸者,皆自衛其生命,而求免於禍難也。若困而不鬥,乃智不逮於鳥獸,其能將乎?必須料敵制勝,誡於小利,然後可立大功矣。」

  或又問曰:「所謂料敵者何?」對曰:「料敵者,料其彼我之形,定乎得失之計,始可兵出而決於勝負矣。當料彼將吏孰與己和,主客孰與己逸,排甲孰與己堅,器械孰與己利,教練孰與己明,地勢孰與己險,城池孰與己固,騎畜孰與己多,糧儲孰與己廣,工巧孰與己能,秣飼孰與己豐,資貨孰與己富:以此揣而料之,焉有不保其勝哉!夫軍無小聽,聽必審也;戰無小利,利必大也。審聽之道,詐亦受之,實亦受之,巧亦受之,拙亦受之,其詐而似實亦受之,其實而似詐亦受之,但當明聽其實,參會眾情,徐思其驗,鍛鍊而用。不得逆詐自聽,挫折愚人之詞;又不得聽庸人之說,稱敵寡弱,輕侮眾心,而不料其實;又不得受敵人以小利餌我勇士,輒掠財畜,獲其首級,將闇不斷,而重賞之。忽敵無備,必為所敗。揣敵之術,亦易知矣。若辭怒而不戰者,待其援也;杖而立,汲而先飲者,倍程迫速渴之兼也。夫欲行無窮之勢,圖不測之利,其事煩多,略陳梗概而已。若遇小寇而有不可擊者,為其將智而謀深,士勇而軍整,鋒甲堅銳而地險,騎畜肥逸而令行:如此則士蓄必死之心,將懷擒敵之計,此當固而待之,未得輕而犯也。如逢大敵而必可鬥也者,彼將愚昧而政令不行,士馬雖多而眾心不一,鋒甲雖廣而兵刃不堅,居地無固而糧運不繼,卒無攻戰之志,旁無軍馬之援:此可襲而取之。抑又聞之,統戎行師,攻城野戰,當須料敵,然後縱兵。夫為將能識此之機變,知彼之物情,亦何慮攻不逮、鬥不勝哉!」衛公兵法,悉出孫子。如本已具,不復重出。

大唐貞觀初,突厥頡利自原州卻歸,時遣李靖討之。頡利計窘,使執失思力入朝謝罪,請為藩臣。太宗遣唐儉、安修仁持節出塞,以安撫之。頡利不肯朝覲,謀待草青馬肥,將踰沙磧。靖與其副將張公謹謀曰:「制使到彼,虜必自寬,須率精騎,齎二十日糧,乘閒掩襲。」諸將皆曰:「詔許其降,行人在彼,奈何攻之?」靖曰:「此兵機也。」督軍疾進,奄踰白道,過其斥候千餘帳,皆俘以隨軍。頡利見使者甚悅,不虞官兵之至。靖軍奄到,縱擊之,遂滅其國。

大唐衛公李靖伐突厥頡利可汗,以唐儉先在突厥結和親,突厥遂不備,靖因掩擊破之。亦以唐儉為死閒之勢。

  李靖兵法曰:

  夫戰之取勝,此豈求之於天地,在乎因人以成之。歷觀古人之用閒,其妙非一,即有閒其君者,有閒其親者,有閒其賢者,有閒其能者,有閒其助者,有閒其鄰好者,有閒其左右者,有閒其縱橫者。故子貢、史廖、陳軫、蘇秦、張儀、范睢等,皆憑此術而成功也。

  且閒之道,其有五焉:有因其邑人,使潛伺察,而致詞焉;有因其仕子,故洩虛假,令告示焉;有因敵之使,矯其事而返之焉;有審擇賢能,使覘彼向背虛實,而歸說之焉;有佯緩罪戾,微漏我偽情浮計,使亡報之焉:凡此五閒,皆須隱祕,重之以賞,密之又密,始可行焉。

  若敵有寵嬖,任以腹心者,我當使閒遺其珍玩,恣其所欲,順而傍誘之;敵有重臣失勢,不滿其志者,我則啗以厚利,詭相親附,采其情實而致之;敵有親貴左右,多詞誇誕,好論利害者,我則使閒曲情尊奉,厚遺珍寶,揣其所閒而反閒之;敵若使聘於我,我則稽留其使,令人與之共處,矯致殷勤,偽相親暱,朝夕慰喻,倍供珍味,觀其辭色而察之,仍朝暮令使獨與己伴居,我遣聰明者潛於複壁中聽所閒,使既遲違,恐彼怪責,必是竊論心事,我知事計,遣使而用之。

  且夫用閒以閒人,人亦用閒以閒己,己以密往,人以密來,理須獨察於心,參會於事,則不失矣。若敵使人來,欲候我虛實,察我動靜,覘知事計而行其閒者,我當佯為不覺,舍其厚利而善啗之,微以我偽言誑事,示以前卻期會,即我之所須,為彼之所失者,因其有閒而反閒之,彼若將我虛而以為實,我即乘其弊而得其志矣。

  夫水所以能濟舟,亦有因水而覆沒者;閒所以能成功,亦有憑閒而傾敗者。若束髮事主,當朝正色,忠以盡節,信以竭誠,不詭伏以自容,不權宜以為利,雖有善閒,其可用乎?

  行師先在量力不可窮兵

  春秋時,息侯伐鄭,鄭伯與戰於境,息侯大敗而還。君子是以知息之將亡也。不度德,鄭莊賢。不量力,息國弱。不親親,鄭、息同姓之國。不徵辭,不察有罪,言語相恨,當明徵其辭,以審曲直,不宜輕鬥。犯五不韙,而以伐人,其喪師也,不亦宜乎!韙音於鬼反。

大唐武德中,李靖既剋江陵,降蕭銑。時諸將咸云:「銑之將帥與官軍拒戰,罪狀既重,請籍沒其家,以賞將士。」靖曰:「王者之師,義存弔伐。百姓既受驅逼,拒戰豈其所願?且犬吠非主,無容同叛逆之科,此蒯通所以免大戮於漢祖也。今所定荊、郢,宜弘寬大,以慰遠近之心。降而籍之,恐非救焚拯溺之義,但恐自此以南城鎮各堅守不下,非計之善。」於是遂止。江、漢之城聞之,莫不爭下。

大唐衛公李靖兵法曰:「諸戰銳等隊打賊敗,其駐隊隊別量抽驍健二十人逐北。其輜重隊遙叫作聲援,不得輒動。跳盪隊、奇兵隊趁賊退不得過百步,如審知賊徒敗散,仍須取機追逐。」

衛公李靖兵法曰:「用兵上神,戰貴其速。簡練士卒,申明號令,曉其目以麾幟,習其耳以鼓金,嚴賞罰以誡之,重芻豢以養之,浚溝塹以防之,指山川以導之,召才能以任之,述奇正以教之:如此,則雖敵人有雷電之疾,而我亦有所待也。若兵無先備則不應卒,卒不應則失於機,失於機則後於事,後於事則不制勝而軍覆矣。故呂氏春秋云:『凡兵者,欲急捷,所以一決取勝,不可久而用之矣。』或曰:『兵之情雖主速,乘人之不及;然敵將多謀,戎卒輯睦,令行禁止,兵利甲堅,氣銳而嚴,力全而勁,豈可速而犯之邪?』答曰:若此則當卷跡藏聲,蓄盈待竭,避其鋒勢,與其持久,安可犯之哉!廉頗之拒白起,守而不戰;宣王之抗武侯,抑而不進是也。」

不戰挫銳

  大唐武德中,李靖隨河閒王孝恭討蕭銑,師至於清江,剋銑,遣其將乘勝入北江,銑悉兵以拒之。孝恭將戰,李靖止之曰:「楚人輕銳,難與爭鋒。今新失荊門,盡兵出戰,此救敗之師也,非其本圖,勢不能久。一日不戰,賊必兩分,留輕兵以抗我,退羸師以自守,此即勢隳力弱,擊之必捷。」孝恭不從,遣靖按營,自以銳師水戰。孝恭果敗,奔於南岸。河閒違之而敗。

武德中,李靖隨河閒王孝恭討輔公祏。音石。賊一軍舟師三萬頓於當塗,柵斷江口,傍江築城,又遣陸軍二萬據當塗南路,亦造柵自固,並蓄力養銳,以抗大軍。諸將皆云:「二軍並是強兵,為不戰之計,城柵既固,卒不可攻。請直指丹陽,掩其巢穴,若丹陽既破,二軍可不戰而破。」靖曰:「公祏精銳,雖在水陸二軍,然其自統之兵,亦是勁勇。二軍城柵尚不可攻,公祏既保石頭,豈應易拔?若我帥師至丹陽,留停旬月,進則石頭未平,退則歸路已絕,此便腹背受敵,恐非萬全之計。然此二軍皆是百戰餘賊,必不憚於野戰。今若攻其城柵,乃是出其不意,滅賊之機,唯在此舉。」靖乃率諸將水陸俱進,苦戰破之,二軍悉潰走。靖遂率輕兵先至丹陽,公祏餘眾雖多,不敢復戰,擁兵東走,相次擒獲。

武德中,李靖隨河間王孝恭討蕭銑,屬江水汎漲,諸將皆請停兵,以待水退。靖謂孝恭曰:「兵者以速為神,機者時不可失。今若乘水漲之勢,倏忽至其城下,可謂疾雷不及掩耳,兵家上策也。」孝恭從之,進兵次夷陵。銑將文士弘屯清江,靖與之決戰,大破賊軍。仍率所部,星馳進發,營於荊州城下。士弘既敗,銑眾莫不震讋。之涉反。靖又破其將楊君茂、鄭文秀等,遂圍城數重。其夜,銑遣使請降。靖即入據其城,號令嚴肅,軍無私焉。

乘敵亂而取之

  大唐武德中,李靖隨河閒王孝恭討蕭銑於江陵,王不從靖謀,致敗。賊委舟大掠,人皆負重。靖見其軍亂,進兵擊之,賊大敗,又乘勝進入其郛郭,攻其水城,剋之。悉取其舟艥散於江中,賊救兵見之,謂城已陷,莫敢輕進。銑內外阻絕,城中攜貳,由是懼而出降。

貞觀中,突厥諸部離叛,朝廷將圖進取,以李靖為代州道行軍總管,率驍騎三千,自馬邑出其不意,直趣惡陽嶺以逼之。頡利可汗不虞於靖,見官軍掩至,相謂曰:「唐兵若不傾國而來,靖豈孤軍而至!」一日數驚。四年,靖進擊定襄城,破之。突厥諸部落並走磧北。突利可汗來奔。獲隋齊王暕之子楊正道及煬帝蕭後,送於京師。頡利可汗大懼,退保鐵山,遣使入朝謝罪,請舉國內附。又以靖為定襄道行軍總管,往迎之。頡利雖外請朝謁,而內懷持疑。靖揣知其意,是時詔遣鴻臚卿唐儉攝戶部尚書慰諭之,靖謂副將張公謹曰:「詔使到彼,虜必自寬。乃選精騎一萬,齎二十日糧,引兵自白道襲之。」公謹曰:「既許其降,詔使在彼,未宜討擊。」靖曰:「此兵機也,非君所及。如唐儉輩,何足可惜。」督軍疾進,師至陰山,遇其斥候千餘帳,皆俘以隨軍。頡利見使者大悅,不虞官兵至也。靖前鋒乘霧而行,將逼其牙帳七里,虜始覺,列兵未及行陣,頡利畏威先走,部眾因而潰散。靖斬首萬餘級,俘男女十餘萬,殺其妻隋義成公主。頡利乘千里馬將走投吐谷渾,西道行軍總管張寶相擒之以獻。遂滅其國,復定襄、恆安之城,斥土界自陰山北至於大漠。

  貞觀中,吐谷渾寇邊,以李靖為西海道行軍大總管,統兵部尚書侯君集、刑部尚書任城王道宗等五總管征之。軍次伏俟城,吐谷渾燒去野草,以餒我師,退保大非川。諸將咸言春草未生,馬已羸瘦,不可赴敵。唯靖決計而進,深入敵境,遂踰積石山。前後戰數十合,殺傷甚眾,大破其國。

抽軍附

  大唐衛公李靖兵法曰:「諸兵馬被賊圍遶,抽拔須設方計。一時齊拔,賊即逐背揮戈,因此必敗。其兵共賊相持,事須抽拔者,即須隔一隊,抽一隊。所抽之隊,去舊隊百步以下,遂便立隊,令持戈槍刀棒並弓弩等,張施待賊。張施了,即抽前隊。如賊來逼,所張弓弩等人,便即放箭奮擊。如其賊止不來,其所抽隊,便過向前百步以下,遂便準前立隊,張施弓弩等待賊。既張施訖,準前抽前隊,隔次立陣,即免被賊奔蹙。其被抽之隊,不得急走,須徐緩而行。如賊相逼,即須迴拒戰。其隊頭、押官押後,副隊頭引前。如有走者,仰押官、隊頭便斬;違失節度者,斬全隊。」

鄉導

  大唐衛公李靖兵法曰:「凡是賊徒,好相掩襲。須擇勇敢之夫,選明察之士,兼使鄉導,潛歷山原,密其聲,晦其跡,或刻為獸足,而卻履於中途;或上冠微禽,而幽伏於叢薄。然後傾耳以遙聽,竦目而深視,專智以度事機,注心而候氣色,見水痕則可以測敵濟之早晚,觀樹動則可以辨來寇之驅馳也。故煙火莫若謹而審,旌旗莫若齊而一。爵賞必重而不欺,刑戮必嚴而不捨。敵之動靜,而我必有其備;彼之去就,而我豈不得保其全哉!」必須先覘敵國道路遠近,水潦山川,谿谷險阨,城邑大小,溝渠深淺,蓄積多少,兵革之數,豪傑姓名,審而知之,用兵之要也。

  下營斥候並防捍及分布陣附

  衛公李靖兵法曰:

  諸逢平原廣澤,無險可恃,即作方營。兵既有二萬人,已分為七軍,中軍四千人,左右四軍各二千六百人,虞候兩軍各二千八百人。左右軍及左右虞候軍別三營,六軍都當十八營,中軍作一大營。如其無賊,田土寬平,每營中閒使容一營。如地狹,不得使容一營,中軍在中央,六軍總管在四畔,象六齣花。軍出日,右虞候引前,其營在中營前右廂向南,左虞候押後,在中營後左廂近北,結角,兩虞候相當,狀同丑未。若左虞候在前,即右虞候在後,諸軍並卻轉。其左右兩廂營在四面,各令依近本軍卓幕,得相統攝,急緩須有救援。若欲得放馬,其營幕即狹長卓,務取營裏寬廣,不使街巷窄狹。如其拓隊兵少,量抽不戰隊相助。如兵有多少,準數臨時加減。其隊去幕二十步,布列使均。諸地帶半險,須作月營:其營單列,面平背險,兩翅向險,如月初生。其營相去,中閒亦令容一營。如逼賊庭,不得使容一營。若有警急,畜牧並於營後安置,其隊依前,於營外去幕二十步,均列布之。

  諸道狹不可並行者,即第一戰鋒隊為首,其次右戰隊次之,其次左戰隊次之,其次右駐隊次之,其次左駐隊次之。若道平川闊,可得並行者,宜作統行法。其統法:每統,戰鋒隊居前,兩戰隊並行次之,又兩駐隊並行次之,餘統準此。若更堪齊頭行者,每統五隊,橫列齊行,後統次之。如每統三百人,簡取二百五十人,分為五隊,第一隊為戰鋒隊,第二、第三隊為戰隊,第四、第五隊為駐隊,每隊隊頭一人,副隊頭一人;其下等五十人,為輜重隊,別著隊頭一人,副隊頭一人,擬戰日押輜重遙為聲援。若兵數更多,皆此類。

  諸軍當軍折衝、果毅,必須排定隊伍,每行引發營,須依次第。戰日有罪須罰,有功須賞,依名排次,甚為省易。不然推逐稍難,爭競不定。

  諸每隊給一旗,行則引隊,住則立於隊前。其大總管及副總管則立十旗以上,子總管則立四旗以上,行則引前,住則立於帳側。統頭亦別給異色旗,擬臨陣之時,辨其進退。駐隊等旗,別樣別造,令引輜重。各令本軍營隊,識認此旗。

  諸軍相去既遠,語聲難徹,走馬報又勞煩,故建旗幟,用為節度。其方面旗舉,當方面兵急須裝束;旗向前亞,方面兵急須進;旗正豎,即住;旗臥,即迴。審細看大將所舉之旗。大將方面旗,東方碧,南方赤,西方白,北方黑。專看方色旗亞處,即是其方賊來,便須捍禦攻擊。具法制篇中。

  諸大將置鼓四十面,子總管給十面,營別給鼓一面,行即負隨纛下,晝夜及在道有警急,擊之傳響,令諸軍嚴警,兼用防備賊侵逼。如軍行引之時,先軍卒逢賊寇,先軍即急擊之鼓,中腰及後軍聞聲,急須向前相救;中腰逢賊,即須擊鼓,前軍聞聲便住,後軍聞聲須急向前赴救;後頭逢賊,即擊鼓,前頭、中腰聞聲即須住,並量抽兵相救。如發引稍長,鼓聲不徹,中腰支料更須置鼓傳響,使前後得聞。其諸營自須著鼓一面,用防夜中有賊犯營,即急擊,令諸軍有警備。

  諸行軍立營數多,則計或逢泥溺,或阻山河,同聽角聲,俱共齊發,路狹難進,徒餓馬驢。應發營第一角聲絕,右虞候捉馬驢;第二角聲絕,即被駕,右一軍捉馬驢;第三角聲絕,右虞候即發引,右一軍被駕,右二軍捉馬驢;第四角聲絕,右一軍即發引,右二軍被駕。以後諸軍,每聽角聲,裝束被駕準此。每營各出一戰隊,令取虞候進止,防有賊至,便用騰擊,前有賊前頭用,後有賊迴捍後。如其路更細小,即須更加角聲,仍令虞候及當營官人虞候子排比,催督急過,不得停擁。過訖,以後軍準前排比,催迫急過。

  諸軍馬行動,得知次第。出,先右虞候馬軍為首,次右虞候步軍,次右軍馬軍,次右軍步軍,次前軍馬軍,次前軍步軍,次中軍馬軍,次中軍步軍,次後軍馬軍,次後軍步軍,次左軍馬軍,次左軍步軍,其次左虞候馬軍,次左虞候步軍。其馬軍去步軍兵一二里外行,每有高處,即令三五騎馬於上立,四顧以候不虞。以後餘軍,準前立馬四顧。右虞候既先發安營,踏行道路,修理泥溺、橋津,檢行水草;左虞候排窄路、橋津,捍後,收拾闌遺,排比隊仗,整齊軍次,使不交雜。若軍迴入,先左虞候馬軍,次左虞候步軍,次左馬軍,次左步軍,其次第準前卻轉。其虞候軍職掌,準初發交換。

  諸軍營各量置虞候子,並使排比,依軍次行。如此發引,卒逢寇賊,部伍甚易;若零疊散行,牽率難就,萬一賊至,並非所管。

  諸軍討伐,例有數營,發引逢賊,首尾難救。行引之時,須先為方陣,應行之兵,分為四分,輜重為兩道引,戰鋒等隊亦為兩道引:其第一分初發,輜重及戰鋒分為四道行,兩行戶郎反,下同。輜重在中心雙引,兩行戰鋒隊並各在輜重外,左右夾雙引;其次一分,戰鋒隊與前般左右行戰鋒隊相當,輜重隊與前行輜重相當;又其次一分,準上;最後一分,亦準上。初發第一分引,戰鋒、輜重相當。如其逢賊,前後分四行,兩行輜重抽縮,兩行戰鋒橫引,作前面甚易。其次兩分,先作四行長引,其戰鋒即在外,便充兩面。其後分亦先作四行,其輜重進前,戰鋒隊橫列相接,便充後面亦易。其方陣立即可成。如此發引,縱使狹路,急緩亦得成陣。每軍戰鋒等隊,須過本軍輜重尾,輜重稠行,戰鋒等隊稠引,常令輜重併近前頭。戰鋒隊相去十步下一隊,輜重隊相去兩步下一隊,如此行,即須相裹得,若逢川陸平坦,彌加穩便。其戰鋒、輜重等隊,分布使均。

  諸軍馬既逼賊庭,探候事須明審。諸營住及營行,前後及左右廂肋上,五里著馬兩騎,十里更加兩騎。十五里更加兩騎,至三十里,一道用人馬十二騎。若兵多,發引稍長,肋上即更量加一兩道,使令相見。其乘馬人,每令遙相見,常接高行,各執一方面異旗,無賊此旗常卷,見賊即須速展。軍營見旗展,即知賊至,須覓穩處。既先知賊來,得設機伏,整齊部伍,迎前出戰。其最遠及以次遠人,須與好馬乘騎,不然被賊捉將。

  諸軍馬擬停三五日,即須去軍一二百里以來,安置爟烽,如有動靜,舉烽相報。其烽並於賊路左側逐要置,每二十里置一烽應接,令遣到軍。其遊弈馬騎,晝日遊弈候視,至暮速作食,喫訖,即移十里外止宿,慮防賊徒暮閒見煙火,夜深掩襲捉將。其賊路左右草中,著人止宿,以聽賊徒,如覺來,報烽煙家,舉烽遞報軍司:如覺十騎以上,五十騎以下,即放一炬火,前烽應訖,即滅火;若一百騎以上,二百騎以下,即放兩炬火,準前應滅;賊若五百騎以上,五千騎以下同,即放三炬火,準前應滅。前鋒應訖,即赴軍,若慮走不到軍,即且投山谷,逐空方可赴軍。如以次烽候視不覺,其舉火之烽即須差人,急走告知。賊路既置爟烽,軍內即須應接。又置一都烽,應接四山諸烽。其都烽如見煙火,急報大總管,雲「某道煙火起」,大總管當須嚴備,收拾畜生,遣人遠探。每烽令別奏一人押,一道烽令折衝、果毅一人都押。

  諸軍營將發之時,當營跳盪、奇兵、馬軍去營二三里外,當面布列;戰鋒隊、駐隊各持仗,依營四面去擬徹幕處二十步,布列隊伍,一如臨陣法。待營中裝束輜重訖,其步兵、輜重隊二十步引,馬軍去步軍二里外行引。

  諸軍營將下之時,當營跳盪、奇兵、馬軍並戰鋒隊、駐隊各令嚴備持仗,一準發法。待當營卓幕訖,方可立隊,釋仗,各於本隊下安置。若有警急,隨方禦捍。其馬軍下營訖,取總管進止,其馬合群牧放。

  諸兵馬發引,或逆泥溺,或阻山河,其路有須填補,有須開拓。左右虞候軍兵,先多於諸軍取充虞候子,右虞候先將此兵修理橋梁泥滓,開拓窄路;左虞候排窄路,捍後,收拾闌遺。

  諸兵士每下營訖,先令兩隊共掘一廁。

  諸行軍出師,兵士不得浪費衣資,廣為喫用。又不得近田苗及城市下營,須去城十里外。要有市賈入城,營司判官許,差人押領,不許輒入城郭。必免酗酒、鬥打、偷盜、姦非,亦不損暴田苗也。

  諸兵馬每下營訖,營主即須句當四司官典、司兵及左右,令分頭巡隊,問兵士到否。如有卒忽未到,即差本隊、本火主,將畜生及水食卻迎取。如其逃走,速差人捕捉。

  諸軍下營訖,司騎及佐,分頭巡隊,檢驗驢馬群,先有脊破,即令翦毛洗瘡,傅藥療救,不許連絆;如新打破,作瘡腫,並有繫絆,即將所由人領過營主,量事決罰。司冑及佐,下營訖即巡隊,檢校兵甲等色,如有破綻損汙,須即修緝磨礪;如其棄失,申上所由,便為按記,準法科結。司倉及佐,捉搦兵士糧食,封署點檢,勿令廣費。

  諸軍營下定,事須防禦。於營外去幕二十步,列隊仗,如臨陣對寇法,晝夜嚴警。縱逢雨雪,並押隊官並不得離隊。每營留五疋馬,並鞍轡放飼,防有警急,即令馳告。至夜,每陣前百步外,各著聽子二人,一更一替,以聽不虞。仍令探更人探聽子細,勿令眠睡。其晝日,諸軍前各亦逐高要處,安置斥候,以視動靜。

  諸軍營隊伍,每夜分更,令人巡探。人不得高聲唱號,行者敲弓一下,坐者扣槊三下,方擲軍號,以相應會。當營界探,周而復始。擲號錯失,便即決罰。當軍折衝、果毅,並押鋪宿,盡更巡探,遞相分付;虞候及中軍官人,通探都巡。

  諸軍營常須慮有卒急,要設外鋪。每夜,軍別量抽三五人,於當軍前,或於軍側三五里外,穩便要害之處,安置外鋪,仍令各將一兩面鼓自隨。如夜中有賊犯大營,其外鋪看賊與大營交戰,即從鳴鼓大叫,以擊賊後,乘得機便,必當克捷。

  諸軍營下定,每營夜別置外探。每營折衝、果毅相知作次,每夜面別四人,各領五騎馬,於營四面去營十里外遊弈,以備非常。如有警急,奔馳報軍。

  諸晝日有賊犯營,被犯之營即急擊鼓,諸營亦擊鼓相應。應訖,無賊之營即止;唯所犯之營,非賊散,鼓聲不得輒止。諸軍各著衣甲持仗,看大將五方旗所指之方,即是賊來之路,裝束兵馬,出前布陣,諸軍嚴警。如須兵救,一聽大總管進止,不得輒動。

  諸夜有賊犯軍營,被犯之營擊鼓傳警,一如晝日,非賊去不得輒止。仍須盡力禦捍,百方防備。諸軍擊鼓傳警訖,鼓音即止,各自防備,不得輒動。被犯之營,賊侵逼急,即令告中軍,大總管自將兵救;餘軍各準常法,於營前後出隊布陣,以聽進止。

  諸狂賊夜來犯,被犯之營但擊鼓拒戰,不得叫喚。諸營擊鼓傳警訖,鼓音即止,當頭著衣甲防備。被犯之營既鼓聲不止,大總管自將兵救。先與諸將平章,兵士或隨身將胡桃鈴為標記,不然打鼓從內向外,以相救助。其被犯之營,聞鼓鐸之聲,即知大總管兵至。其軍內節度,大總管臨時改變處分,每晨朝即共諸軍將論一日事,至暮即共論一夜事。若先為久長定法,則恐有漏洩,狂賊萬一得知,翻輸機便。其胡桃鈴或鐸之類,皆不可先定,恐賊知誤人也。

  諸且以二萬人軍,用一萬四千人戰,計二百八十隊。有賊,將出戰布陣,先從右虞候軍引出,即次右軍,即次前軍,即次中軍,即次後軍,即次左軍,即次左虞候軍。除馬軍八十隊,其步軍有二百隊。其中軍三十六隊,左右虞候兩軍各二十八隊,共五十六隊,其左右廂四軍各二十七隊,共一百隊。其分人定隊,具軍制篇中。須先造大隊,以三隊合為一隊,慮防賊徒併兵衝突。其隊居當軍中心,安置使均。其大隊一十五隊,中軍三隊,餘六軍各二隊。通五十人隊,合有一百七十隊,為戰、駐等隊。隊別通隊,及街閒空處,據地二十步;十隊當二百步,以八十五隊為戰隊,據地計一千七百步。其八十五隊為駐隊,塞空處。其馬軍,各在當戰隊後,駐軍左右,下馬立。布陣訖,鼓音發,其弩手去賊一百五十步即發箭,弓手去賊六十步即發箭。若賊至二十步內,即射手、弩手俱捨弓弩,令駐隊人收。其弓拏手先絡膊,將刀棒自隨,即與戰鋒隊齊入奮擊。其馬軍、跳盪、奇兵亦不得輒動。若步兵被賊蹙迴,其跳盪、奇兵、馬軍即迎前騰擊,步兵即須卻迴,整頓援前。若跳盪及奇兵、馬軍被賊排退,戰鋒等隊即須齊進奮擊。其賊卻退,奇兵及馬軍亦不得遠趁,審知賊驚怖散亂,然可乘馬追趁。其駐隊不得輒動。前卻打賊,退敗收軍,舉槍卷幡,一依教法。如營不牢固,無險可恃,即軍別量抽一兩隊充駐隊,使堅營壘。如其輜重牢固,不要防守,駐隊亦須出戰也。

  諸逢賊布陣,須有次第。先右虞候為首,其次右軍,其次前軍,其次中軍,其次後軍,其次左軍,其次左虞候。其諸軍跳盪、奇兵、馬軍,各隨本軍以次行。至戰所,並於本軍戰鋒隊、駐隊前布列,待五方旗節度。如戰鋒等隊打賊不入,其跳盪、奇兵排後即入。每入山谷林木蒙密之處並渡水狹路及下營戰處,百里以來,總須搜踏清靜。不然,兵引過半,臨戰下營,伏兵起發,致損軍旅。其收軍還營,卻抽左虞候先入,即左軍、後軍、中軍、前軍、右軍、右虞候。

  諸賊徒恃險固,阻山布陣,不得橫列,兵士分立,宜為豎陣。其陣法:弩手、弓手與戰鋒隊相閒引前,兩駐隊兩邊相翊。布列既定,諸軍即聽角聲,其角聲節度一準前。看黃旗向賊亞,聞鼓聲發,諸軍弩手、弓手及戰鋒隊,各令人捉馬,一時籠槍,大叫齊入。若弩手、弓手、戰鋒等隊引退,跳盪、奇兵隊一時齊入,戰鋒等隊排比迴面,還與奇兵同入。如見黃旗卻立不亞及聞金鉦聲,乃止,膊上架槍引還,各於舊處,準前聽角聲,卷幡、簇隊一準前。如便放散,即更聽一會角聲,依軍次發引。

  諸方陣既成,逢賊鬥戰,或打頭,或打尾。打頭,其陣行行不前進,陣既不進,自然牢密;如其打尾,頭行不停,其陣中閒多有斷絕,須面別各定總管,都押句當,勿令斷絕。

  諸軍將戰,每營跳盪隊、馬軍隊、奇兵隊、戰鋒隊、駐隊等,分析為五等,當軍等別各令一官押領。出戰之時,先用某等兵戰鬥,如更須兵,以次更取某等兵用盡。當營輜重隊不得輒用,亦各一官押領,使堅壘,各令知其部伍,不使紛雜。自餘節度,一依橫陣。

  諸每隊布立,第一立隊頭,居前引戰;第二立執旗一人以次立,左傔旗在左次立,右傔旗在右次立。其兵分作五行,傔旗後左右均立。第一行戰鋒七人次立,第二行戰鋒八人次立,第三行戰鋒九人次立,第四行戰鋒十人次立,第五行戰鋒十一人次立,並橫列鼎足,分布為隊。隊副一人撰兵後立,執陌刀,觀兵士不入者便斬。果毅領傔人,又居後立督戰,觀不入便斬。並須先知左肩右膊,行立依次。

  諸每隊,戰鋒五十人,重行在戰隊前,布陣立隊訖,聞鼓聲發,戰鋒隊即入,其兩戰隊亦排後即入。若戰隊等隊有人不同入,同隊人能斬其首者,賞物五十段。別隊見不入人,能斬其首者,準前賞物。唯駐隊人不得輒動。凡與敵鬥,其跳盪、奇兵、馬軍等隊,即須量抽人下馬當之。隊別量抽捉馬人,先定名字。若臨鬥時,捉馬人有前卻及應捉撩亂失次第,致失鞍馬者,斬。若其賊退,步趁不得過三十步,亦不得即乘馬趁。審知賊退,撩亂驚怖,然可騎馬逐北,仍與諸隊齊進。其折衝、果毅,當鬥之時,雖蹔下馬,賊徒敗退以後,即任騎馬檢校騰逐。

  諸軍弩手,隨多少布列。五十人為一隊,人持弩一具,箭五十隻,人各絡膊,將陌刀棒一具,各於本軍戰隊前雁行分立,調弩上牙,去賊一百五十步內戰,齊發弩箭;賊若來逼,相去二十步即停弩,持刀棒,從戰鋒等隊過前奮擊,違者斬。如其共賊相持守捉城邑,其弩手等,即依弩式,看旗發用。

  諸隊頭共賊相殺,左右傔旗急須前進相救;若左右傔被賊纏繞,以次行人急須前進相救;其進救人又被賊纏繞,以次後行人準前急須進救。其前行人被賊殺,後行不救者,仰押官及隊副使便斬。但有隊被賊纏繞,比隊亦須速救,臨陣不救者,皆斬。

  凡將,須使兵士簡靜,處分有序,將百萬之眾,如領一人。每軍定一官知高聲,營別有虞候差主帥一人知高聲,營四面各差一人知高聲,隊別亦定一人知高聲。

  諸見賊聲高喧鬧者,仰押隊官及隊頭便斬。押隊官、隊頭不斬者,即斬押隊官及隊頭。諸軍將或在前,或在後,須傳聲喚隊及人者,仰押隊官自傳,兵士不得輒傳。以上並衛公兵法。

  凡置營,左有草澤,右有流泉,背山險,向平易,通達樵採,牧飲相近。地又有八種不堪安營:山中之高,謂之天柱;澤中之高,謂之地柱;高中之下,謂之天獄;下中之下,謂之地獄;斥鹵多石,少草無水,謂之窮極;故邑破營,謂之虛耗;川穀衝口,柴草乾深,謂之天灶;穹崇〈金敖〉形,四面坳瀉,謂之沃燋。皆急過勿留。亦不得飲死水。

  凡軍行營壘,先使腹心及鄉導前覘丑驗切審知,各令候吏先行,定得營地;擘五軍分數,立四表候視,然後移營。又先使候騎前行,持五色旍,見溝坑揭去列反黃,衢路揭白,水澗揭黑,林木揭青,野火揭赤,以鼓本數應之,仍須數相接。立旗鼓,令相聞見。若渡水踰山,深邃林藪,精騎驍勇搜索,數里無聲,四周絕跡。高山樹頂,令人遠視,精兵四向,要處防禦。然後分兵前後,以為鎮拓。乃令輜重老少,次步後馬,切在整肅,防敵至,人馬無聲,不失行列。險地狹徑,亦以部曲鱗次,或須環迴旋轉,以後為前,以左為右,行則魚貫,立則雁行。到前止處,遊騎精銳四向散列而立,各依本方下營。一人一步,隨師多少。咸表十二辰,豎六旍,長二丈八尺,審子午卯酉地,勿令邪僻。以朱雀旍豎午地,白獸旍豎酉地,玄武旍豎子地,青龍旍豎卯地,招搖旍豎中央。其樵採牧飲,不得出表外。

  一說,安營之法與圓陣相侔,每一大營有四十子營,營各四十幕為一部。其一子營皆空,其內八閒,開三徑,十二旗,十六鼓,左矛右戟,前楯後弩,旗鼓中央,大將之所。安營之法,其道略同,而附於此。

大唐衛公李靖兵法曰:「諸行軍下營,雖有泉澗而乏水處,差人監當,勿令濁亂並有踐踏。其放牧草亦然。」

審敵勢破之附

  大唐衛公李靖兵法曰:「凡事有形同而勢異者,亦有勢同而形別者。若順其可,則一舉而功濟;如從未可,則蹔動而必敗。故孫臏曰:『計者,因其勢而利導之。』兵法曰:『百里而趨利,則蹶上將;五十里而趨利者,半至。』善動敵者,形之而敵從之,與之而敵取之,以奇動之,以本待之,此戰勢之要術也。若我士卒已齊,法令已行,奇正已設,置陣已定,誓眾已畢,上下已怒,天時已應,地利已據,鼓角已震,風勢已順,敵人雖眾,其奈我哉!譬虎之有牙,兕之有角,身不蔽捍,手無寸刃,而欲搏之,勢不可觸,其亦明矣。故兵有三勢,一曰氣勢,二曰地勢,三曰因勢。若將勇輕敵,士卒樂戰,三軍之眾,志厲青雲,氣等飄風,聲如雷霆,此所謂氣勢也。若關山狹路,大阜深澗,龍蛇盤陰,羊腸狗門,一夫守險,千人不過,此所謂地勢也。若因敵怠慢,勞役飢渴,風波驚擾,將吏縱橫,前營未舍,後軍半濟,此所謂因勢也。若遇此勢,當潛我形,出其不意,用奇設伏,乘勢取之矣。是以良將用兵,審其機勢,而用兵氣,仍須鼓而怒之,感而勇之,賞而勸之,激而揚之,若鷙鳥之攫,猛獸之搏,必修其牙距,度力而下,遠則氣衰而不及,近則形見而不得。故良將之戰,必整其三軍,礪其鋒甲,設其奇伏,量其形勢。遙則力疲而不及,近則敵知而不應。若不通此機,乃智不及於鳥獸,亦何能取勝於勍寇乎。乃須怒士勵眾,使之奮勇,故能無強陣於前,無堅城於外。以弱勝強,必因勢也。」

孫子曰:「地形者,兵之助。故用兵有散地,有輕地,有爭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圮地,有圍地,有死地。九地之名。凡諸侯自戰其地,為散地。戰其境內之地,士卒意不專,有潰散之心,故曰散地。入人之地而不深者為輕地。入人之地未深,意尚未專,輕走,謂之輕地。我得則利,彼得亦利者,為爭地。謂山水阨口,有險固之利,兩敵所爭。我可以往,彼可以來者,為交地。交地,有數道往來,交通無可絕。諸侯之地三屬,我與敵相當,旁有他國也。先至而得天下之眾者,為衢地。先至其地,交結諸侯之眾為助也。入人之地深,倍城邑多,難以返者,為重地。難返還也。背,去也,背與倍同。多,道里多也。遠去己城郭,深入敵地,心專意一,謂之重地也。行山林、險阻、沮澤,凡難行之道者,為圮地。少固也,沮洳之地。圮音皮美反。所由入者隘,所從歸者迂,彼寡可以擊吾眾者,為圍地。所從入阨險,歸道遠也,持久則糧乏。故敵可以少擊吾眾者,為圍地也。疾戰則存,不疾則亡者,為死地。前有高山,後有大水,進不得前,退則有阻礙,又糧乏絕,故為死地。在死地者,當及士卒尚飽,強志殊死戰,故可以俱免也。是故散地則無戰,士卒顧家,不可輕戰。輕地則無止,志未堅,不可遇敵。爭地則無攻,三道攻,當先至得其地者不可攻。交地則無相絕,相及屬也。俱可進退,不可以兵絕之。衢地則合交,交結於諸侯。重地則掠,蓄積糧食。入深,士卒堅固,則可掠取財物。圮地則行,無稽留也,不可止。圍地則謀,發奇謀也。居此則當權謀詐譎,可以免難。死地則戰。殊死戰也。是故,散地吾將一其志,輕地吾將使其屬,使相仍也。輕地還師,當安道促行,然令相屬續,以備不虞也。爭地吾將趣其後,利地在前,當進其後。爭地先據者勝,不得者負,故從其後,使相及也。交地吾將固其結,交結諸侯,固其交結。衢地吾將謹其市,衢地,四通交易之地。市,變事之端也。方與諸侯結和,當謹約,使勿殆,使諸侯爭之。重地吾將繼其食,將掠彼也。深入,當繼糧,不可使絕也。圮地吾將進其塗,疾過去也。疾行無留。圍地吾將塞其闕,以一士心也。塞其闕,不欲走之意也。死地吾將示之以不活。」勵士也。焚輜重,棄糧食,塞井夷灶,示之無活,必殊死戰。

  又:「有通,有掛,有支,有隘,有險,有遠。此六地之名。教民居之,得便利則勝也。我可以往,彼可以來,曰通。謂俱在平陸,往來通利也。居通地,先據其地,居高陽,利糧道,以戰則利。寧致人,無致於人。己先據高地,分為屯守於歸來之路,無使敵絕己糧道也。可以往,難以返,曰掛地。掛,相掛牽也。掛形曰,敵無備,出而勝之;敵有備,出而不勝,難以返,不利。敵無備,而出攻之勝,可也;有備,不得勝之,則難還返也。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曰支。支,久也。俱不便久相持也。支形曰,敵雖利我,我無出也;引而去也,令敵半出而擊之,利。利,利我也。佯背我去,無出逐,待其引而擊之,可敗也。隘形曰,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敵;盈,滿也。以兵陣滿隘形,欲使敵不得進退也。若敵先居之,盈而勿從,不盈而從之。隘形者,兩山之間通谷也。敵怒勢不得撓我也。先居之,前必齊阨口,陣而守之,以出奇也。敵即先居此地,齊口陣,勿從也;即半隘陣者,從而與敵共爭此地利也。險形曰,我先居之,必居高陽以待敵;居高陽之地,以待敵人,敵人從其下陰而來,擊之則勝也。若敵先居,則引而去之,勿從也。地險先據,不可致於人也。夫遠形,均勢,難以挑戰,戰而不利。挑,迎敵也。遠形,去國遠也。地勢均等,無獨便利,先挑之戰,不利也。凡此六者,地之道也。將之至任,不可不察也。故曰深草蓊穢者,所以遁逃也;深谷阻險者,所以止禦車騎也;李靖曰:「此車騎之敗地。」隘塞山林者,所以少擊眾也;眾少,可以夜擊敵也。沛澤杳冥者,所以匿其形也。是以塗有所不由,扼難之地,所不當從也。不得已從之,故為變也。道雖近而中不利,則不絕也。軍有所不擊,軍雖可擊,以地險難久,留之失前利,若得之利薄也。窮困之卒,隘陷之軍,不可攻,為死戰也。當固守之,以待隙也。地有所不爭也。皆與上同。曹公曰:「操所以置華費而得入徐州十四縣,縣小地形可爭。得而易失,則不爭也。」凡地有絕澗,遇天井、天牢、天羅、天陷、天郤,必亟去之,勿近也。山水深大者,為絕澗。四方高,中央下者,為天井。深水大澤,葭葦蒙蘢所隱蔽者,為天牢。可以羅絕人者,為天羅。陂湖泥濘,地形陷者,為天陷。山澗迫狹,地形深數尺,長數丈者,或丘陵坑坎,地形墝埆,為天郤也。吾遠之,敵近之;吾迎之,敵背之。用兵常遠六害,令敵近之,背則我凶矣。此六者,當迎不當背也。不知山林、險阻、沮澤之形者,不能行軍。」高而崇者為山。眾樹所聚為林。堆者為險。一高一下者為阻。水草坑塹者為沮。眾水所歸而不流者為澤。不先知軍之所據及山川之形者,則不能行師也。

大唐衛公李靖兵法曰:「若敵人在死地,無可依固,糧食已盡,救兵不至,謂之窮寇。擊此之法,必開其去道,勿使有鬥心,雖眾可破。當精騎分塞要道,輕兵進而誘之,陣而勿戰,敗謀之法也。」

  總論地形附

  大唐衛公李靖兵法曰:

  軍志云:失地之利,士卒迷惑,三軍困敗。飢飽勞逸,地利為寶,不其然矣。是以彼此俱利之地,則讓而設伏,趨其所愛而傍襲之;彼此不利之地,則引而佯去,待其半出而邀擊之。平易之所,則率騎而與陣;險隘之處,則勵步以及徒。往易歸難,左險右阻,沮洳幽穢,垣埳溝瀆,此車之害地也。有入無出,長馳迴驅,大阜深谷,洿泥塹澤,此騎之敗地也。候視相及,限壑分川,斯可以縱弓弩;聲塵既接,深林盛薄,斯可以奮矛鋋。蘆葦深草,則必用風火;蔣潢翳薈,則必索其伏。平坦則方布,污斜則圓形,左右俱高則張翼,後高前下則銳衝。凡戰之道,以地形為主,虛實為佐,變化為輔,不可專守險以求勝也。仍須節之以金鼓,變之以權宜,用逸待勞,掩遲為疾。不明地利,其敗不旋踵矣。

  或有進師行軍,不因鄉導,陷於危敗,為敵所制。左谷右山,束馬懸車之逕;前窮後絕,雁行魚貫之巖。兵陣未整,而強敵忽臨,進無所憑,退無所固,求戰不得,自守莫安。住則日月稽留,動則首尾受敵。野無水草,軍乏資糧,馬困人疲,知窮力極。一人守隘,萬夫莫向。如彼要害,敵先據之,如此之利,我已失守,縱有驍兵利器,亦何以施其用?事至於此,可不慎之哉!若此死地,疾戰則存,不戰則亡,當須上下同心,併氣一力,抽腸濺血,一死於前,因敗為功,轉禍為福矣。已具前篇吳子孫武問答語中。

  勵士決戰兵者兇器,不得已而用之。戰者危事,亦不必常勝。若非激勵,無以成功。今故於死地勿攻之後,他皆類此也。


【轉,侵刪,原作者王小波】我們現在知道,李衛公是個大科學家,大軍事家;其實他還是個大詩人,大哲學家。因為他有這麼多的本事,年輕時就找不到事做,住在洛陽的祖宅里(那座祖宅是個土牆草頂的房子,草頂露了天,早該換草了),有時跑到街上來當流氓聊以為生。在這種時候他只好盡量裝得流里流氣,其實他很有上進心。年輕時李靖住在洛陽一條鋪石板的小巷裡,有時一天只吃一頓飯,晚上點著蓖麻油的燈熬夜。那種油是瀉藥,油煙聞多了都要屙肚子。當時他可沒有當大唐衛公的野心,只想考上個數學博士,在工部混個事就算了。但是這樣的事他都沒找到。

  我知道李衛公精通波斯文,從波斯文轉譯過《幾何原本》,我現在案頭就有一本,但是我看不懂,轉譯的書就是這樣的。比方說,李衛公的譯文「區子曰:直者近也。」你想破了腦袋才能想出這是歐幾里德著名的第五公設:兩點間距離以直線為最近。因為稿費按字數計算,他又在裡面加了一些自己的話,什麼不直不近,不近者遠,遠者非直也等等,簡直不知所云。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段落具有維多利亞時代地下小說風格,還有些春宮插圖。這都是出版商讓加的。出版商說,假如不這樣搞,他就要賠本了。出版商還說,你盡翻這樣的冷門書,一輩子也發不了財。因此李靖只好把幾何與性結合起來。這是因為這位出版商是個朋友,他有義務不讓朋友破財。每次他這麼乾的時候,都會感到心煩意亂,怪叫上一兩聲。但是他天性豁達,叫過就好了。

  李衛公多才多藝,不但會波斯文,而且會寫淫穢小說,會作畫。他的書里的插圖都是自己畫的。有時候他也用燒紅了的鐵筆給自己在木板上畫名片,用大篆寫上「布衣李靖」,寫完了又覺得不過癮,於是擅自用隸字加上了一行小字:「老子第十六世孫」。這麼寫也不純是唬人,因為姓李的都可能是老子的後裔,但是第十六世可一點依據也沒有。他每天早上用冷水洗澡,不論春夏秋冬;上街時拄兩丈長的拐,那拐是白蠟桿制的,頗有彈性,所以他走起來比馬車還快。現在有些年輕人騎十速賽車,走起來也比汽車快。

  當年李靖遇到紅拂時,他很年輕。

  後世的人們說,李衛公之巧,天下無雙,這當然是有所指的。從年輕時開始,他就發明了各種器具。比方說,他發明過開平方的機器,那東西是一個木頭盒子,上面立了好幾排木杆,密密麻麻,這一點像個烤羊肉串的機器。一側上又有一根木頭搖把,這一點又像個老式的留聲機。你把右起第二根木杆按下去,就表示要開2的平方。轉一下搖把,翹起一根木杆,表示2的平方根是1。搖兩下,立起四根木杆,表示2的平方根是1.4。再搖一下,又立起一根木杆,表示2的平方根是1.41。千萬不能搖第四下,否則那機器就會嘩喇一下碎成碎片。這是因為這機器是糟朽的木片做的,假如是硬木做的,起碼要到求出六位有效數字後才會垮。他曾經扛著這台機器到處跑,尋求資助,但是有錢的人說,我要知道平方根幹什麼?一些木匠,泥水匠倒有興趣,因為不知道平方根蓋房子的時候有困難,但是他們沒有錢。直到老了之後,衛公才有機會把這發明做好了,把木杆換成了鐵連枷,把搖把做到一丈長,由五六條大漢搖動,並且把機器做到小房子那麼大,這回再怎麼搖也不會垮掉,因為它結實無比。這個發明做好之後,立刻就被太宗皇帝買去了。這是因為在開平方的過程中,鐵連枷揮得十分有力,不但打麥子綽綽有餘,人挨一下子也受不了。而且搖出的全是無理數,誰也不知怎麼躲。太宗皇帝管這機器叫衛公神機車,裝備了部隊,打死了好多人,有一些死在根號二下,有些死在根號三下。不管被根號幾打死,都是腦漿迸裂。衛公還發明過救火的唧筒,打算賣給消防隊。但是消防隊長說,猴年馬月也不失次火,用水桶也能對付。這個發明就此沒賣出去,直到二十多年以後,才賣給了大唐皇帝。當然,賣了的唧筒是銑鑄的,不噴水,而是噴出滾燙的大糞。這東西既不能救火,也不能澆花,只能澆人。澆上以後就算僥倖沒有死掉,也要一輩子臭不可聞。皇帝把它投入了成批生產,命名為衛公神機筒。假如老百姓上街鬧事,就用屎來澆他們。衛公有過無數的發明,都是一輩子賣不出去,最後賣給了太宗。太宗把它們投入生產,冠以「神機」之名。現在我們一聽到神機兩個字,就把它和虐待狂划了等號,怎麼也想不到消防和開平方。衛公年輕時,做夢都想賣發明來救窮,但是一樣也賣不出去。等到他老了以後,這些發明倒全賣出了大價錢,但是這會兒他已經不缺錢了。

  據我所知,李衛公年輕時只賣掉了一件發明,那是一架用手搖動的鼓風機,他把它賣給了鄰居的飯館,賣了二十塊錢。做成了這個買賣之後,他高興得要了命,以為從此自己有了正當的生計,不用再當流氓了。——在此之前,飯館裡都用人來吹火。每個灶眼都要雇五個人,手持吹火筒輪番上前。有些人幹了一輩子,就再也用不著吹火筒。他們的嘴唇長了出來,好像鴨子,稍一用力就能形成個肉管子。誰知過了不到三天,人家就把被火燒糊了的鼓風機送了回來,不但讓他把錢退回去,還想要他包賠幾乎造成火災的損失。其實衛公做的鼓風機再好使不過,只是不能倒過來搖。假如倒過來搖就不僅不能鼓風,反而要把灶膛里的火抽到鼓風機里,把木製的葉輪燒著。這個例子告訴我們的是,再好的發明到了蠢貨手裡也不能起作用。可惜的是這世界上的蠢貨總是那麼多。但是人沒法子和蠢貨爭論。人家要他退錢,他就老老實實地說道:花完了,退不出了,然後就伸出額頭來說道:打幾下罷。他老拿額頭來付帳,以致上面老是有三道以上的紫印子。不認識他的人總以為他像一些老婆子那樣,喜歡把腦門子刮紫,並且以為這樣做了以後百病不生,其實不是的。

  有關這件事我們還可以補充說,這架鼓風機後來也賣了出去,還是賣給了大唐皇帝。而大唐皇帝還是用它來打仗——在風向有利時,用它吹起石灰粉和研碎的稻糠,可以迷住敵人的眼睛。但皇帝的御廚房裡依舊用人來吹火,而且那些吹火的人的嘴唇像融化了掛在半空的麥芽糖。

  我們還可以說說古時候的人怎麼開平方——工匠需要知道平方根,不管在哪朝哪代——干那件事首先是需要小棍子。古時候用籌演算法,除了職業數學家誰也不把算籌帶在身上,以免別人懷疑你是個賣筷子的。所以你走在隋朝的大街上,吃著烤羊肉串,發現有人鬼鬼祟祟的跟著你,千萬不要詫異。那都是些木匠的小徒弟,在給師傅找算籌,圖的是你手裡的那根竹籤子。有些人圖簡便,就把平方根表刺在身上,但是中國字佔地方,數表又長,臉上手上的皮遠遠不夠。所以刺得渾身都是,干著活就會突然脫到光屁股。因為這個原故,所以大隋朝的法律規定泥水匠當街幹活必須戴斗笠。這東西不光是為了遮風擋雨,還可以在查平方根時把前面擋上。

  李衛公老年時是大唐的名臣,所以不知他還能不能記得年輕時駕兩丈高雙拐走在洛陽大街上的事。當時每個走在他下面的人都恨他恨得要死。這是因為他總從別人頭頂上跨過去,使別人蒙受胯下之辱,還因為他在那件黑綢長袍底下什麼都不穿。這一點在平地上不是個問題,懸在半空中就十分讓人討厭。當時洛陽城裡的女人在巷口看到一對白蠟長桿從面前走過,感到一個影子從天頂飄落,遮住了陽光時,大多馬上尖叫一聲,閉上眼睛蹲在地下,表示她什麼都不想看。也有些潑辣的娘們見到這種景象就怒吼一聲,從家裡拿出頂門杠,踏泥涉水地猛撲過去,追打那對白蠟桿,要把李靖從天上打下來。這也很難得逞,因為李靖的速度快著哪。他飛快的跑掉了,留在街上一串奸笑。只有在街邊上徘徊拉客的妓女,才會嚼著嘴裡老牛皮,揚起臉來看半空中的李靖——他長袍下襟下露出的兩條毛茸茸的腿和別的東西。但是她們對這些東西早就司空見慣了。為了引起她們的注意,李靖在腿上和別的地方都刺了駭人聽聞的圖案。這件事就是這麼古怪:

  李靖在地面上時,她們服從他,千方百計的討好他;而等他到了天上後,事情就反了過來。假如一個流氓在街上走過時,沒有妓女的喝彩,那他就很難在洛陽城裡混了。所以流氓要在天上表演各種花樣,就像演員在台上表演一樣。李靖在天上行走時,就像一隻大鳥。這是因為他站在拐上時撅起屁股,把上身朝前俯去。這種乘拐姿式在洛陽城裡得到最高的評價——被認為是最帥的,但是現在看起來卻像個淘氣的女孩子嘗試站著撤尿一樣,說不上有什麼好看。他在街上走時,兩腿岔得很開,一條腿踩在街的左邊,另一條踩在街的右邊,這樣重心穩定不容易摔倒;而且假如有一輛橫衝直撞的馬車迎頭撞過來,也只會從他兩腿之間衝過去,不會碰著他。李靖在洛陽城裡走動時,就像一隻在小河溝里覓食的鷺鷥,腳下是一條污濁的水道。用這種姿勢行走時,他的陰莖朝前伸著,陰囊縮緊,從下面一看就如天上的一隻飛鳥一樣。假如仔細看的話,還能看見他的龜頭上刺了一隻飛翔的燕子,這是那時的時尚。其實這樣的行走方式一點都不好,萬一失去了平衡,會從天上摔下來,而且根本不知道會掉到什麼地方——這就像飛機失掉了控制,掉到哪裡都可能,甚至會掉到糞坑裡。除此之外,他還能感到一股污濁的水汽從他兩腿之間升上來。在他兩邊是深褐色的屋頂,有些鋪著長滿了苔蘚的瓦,有的鋪的是樹皮——上面長了叫作狗尿苔的菌類。他耳畔響著一座城市熙熙攘攘的聲音,鼻端充滿了這座城市惡臭的氣味。這種時候他總是在為生計奔走。直到他從那兩根長竿上爬下來時,才不是在奔走。但那些時候他又在為生計老著臉皮求人,或者厚顏無恥地敲詐別人,衛公年輕時的生活就是這樣的。後來他成了大唐的衛公;這就是說,後世的人再也不好意思、也不敢說起他在洛陽街上行走時,因為不穿內褲,又因為受到污濁水氣的熏蒸,經常患上陰囊搔癢症,那東西腫得像火雞的臉一樣;這種情形被在他身下面的妓女看到了。就會受到恥笑;所以他只好用薑汁把患處再染成黃色;這樣不但受到騷癢的煎熬,還要忍受姜的刺激,感覺實在很不好。

  李靖在洛陽城裡當流氓,卻是流氓中最要不得的一種。這就是說,他想向市場上的小販要保護費,卻不好意思開口,也不好意思伸手,這就使問題複雜化了。假設你是洛陽市場上一個小販,見到一個穿黑衣服梳油頭的傢伙從你攤前過來過去,滿臉堆笑地和你打招呼,你也想不到他是要訛詐你吧。然而他來的次數多了,攤面上就會發生一些可怕的事:不是雪白的布面上被用狗屎打了叉子,就是湯鍋里煮上了死蛇。假如你對這些事情還能熟視無睹,就會有活生生的大蠍子跳到你攤上來。以上過程一直要重複到你在攤面上放了一疊銅錢,這疊銅錢無聲地滑到他的袖口裡為止。反正都是要錢,不明說的就更討厭。向妓女要錢的時候他也板不起臉來,只是嬉皮笑臉的上前糾纏,和人家討論音樂和幾何學,直到對方頭疼得要死,掏出錢來為止。所以無論小販還是妓女,都對他切齒痛恨,希望他早患時疫瘟死。這種敵意表現在人們看到他時一點笑容都沒有,而且誰也不搭理他。他的笑臉就像一個個肥皂泡,掉到水裡不見了。他這樣做的原因,是因為他自以為是知識分子,要面子,不能對別人惡語相向。晚上回了家以後,他脫掉黑綢的長袍,換上白麻布的短裝,用灶灰水把頭髮洗得蓬蓬鬆鬆披在肩上,就跑到小酒館或者土耳其浴室一類的地方,和波斯人、土耳其人,還有其他一些可疑人物討論星相學,煉丹術等等,有時還要抽一支大麻煙。那種地方聚集著一些自以為是知識分子的人,而且他們中間每個人都自以為是世界上最後一個知識分子。那些人都抽大麻,用希臘語交談,搞同性戀;除此之外,每個人都像李靖一樣招人恨。他們就像我一樣,活著總為一些事不好意思,結果是別人看著我們倒覺得不好意思了。

  據我所知,自從創世之初,知識分子就被人看不起。直到他們造出了原子彈,使全世界惶惶不可終日,這種情形才有所改變。李衛公年輕時被人說成大煙鬼、屁精、假洋鬼子,也沒有卑鄙到想造原子彈來威脅人類。他在土耳其浴室里吸了一根大麻煙。迷迷糊糊地想出了畢達哥拉斯定理的證明,就像阿基米德一樣,大叫一聲「歐力卡」!光著屁股奔出澡堂跑回家去,連夜把定理寫了出來,把門板鋸了刻版,印刷了一千份,除了廣為散發,還往六部衙門投寄。其結果是後來被衙門提進去打了一頓板子,罪名是妖言惑眾,再加上那天晚上裸體奔跑,有傷風化。其實他無非是想讓當官的注意他的數學才能,破格提拔他當數學博士。挨板子的時候,他又證明了費爾馬定理,但是他這回學乖了,一聲也沒吭。

  李衛公年輕時在洛陽城裡。總想考數學博士,然後就可以領一份官俸,不必到街上當流氓。這是知識分子的正經出路。但是他總是考不取。這倒不是因為他數學不夠精通,而是因為考博士不光是考數學,還要考《周易》,這門學問太過深奧,而且根本就不屬於數學的範疇(我看屬於巫術的範疇),所以不管他錐股懸樑,還是抽大麻,總是弄不懂。所以每次考試他只能在《周易》的考卷上寫上「大隋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再署上自己的名字交上去。這樣的卷子誰也不敢給他零分——實際上他得的是滿分———但是考官覺得他在取巧,就給他數學打零分。這種結果把李靖完全搞糊塗了,他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把那些小學的四則運算題全算錯了,痛苦得要自殺。假如他知道內情,就該在數學答卷上也寫皇帝萬歲,這樣就能考取。但是這些事不說明李靖笨。事實上他聰明得很。那次因為投寄畢達哥拉斯定理被捉去打板子時,他很機巧的在衣服底下墊了一塊鐵板,打起來噹噹的響,以致那位坐堂的官老爺老問「誰在外面打鑼」。但是像這樣的小聰明只能使他免去一些皮肉之苦,卻當不了飯吃。當然他的聰明還不止此。打完了板子之後,他還要被拉到簽事房裡去在屁股上塗上燒酒——表面上這是為了防止傷口化膿,並且表示一下頭頭們對被責者的關心;其實是要看看是否打得夠重,是不是需要補打幾下。這時李靖把鐵板藏起來了,他的屁股上早就塗了煙灰水,看上去烏青的一大片。塗酒時,公差的手也變成了烏青一片,好像也挨了打,故而大家都說打得夠厲害。挨了這頓板子以後,李靖幡然悔悟,決定不再裝神弄鬼,要做個好流氓。出了衙門見到第一個妓女,他就把眼睛瞪到銅鈴那麼大,走上前去,不談幾何,也不談音樂,伸手就要錢。而那個女人則瞪大了眼睛說道:錢?什麼錢?這個女人就是紅拂。李靖這樣講話時,已經不像個知識分子了。知識分子有話從來不明說,嫌這樣不夠委婉。


軍事才華可以為古之名將最頂峰。內戰無敵,外戰無敵。


唐初第一名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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