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所著的《國境以南,太陽以西》表達了什麼主題?書名和主題有什麼內在聯繫?


《國境以南 太陽以西》表達的主題分為兩個層次。

第一個層次僅停留於愛情,一個關於如今陪伴你的愛人還是曾經求而不得的理想情人的選擇。人本能的享受現有的兩情相悅,也本能地渴望挽回過去錯失的曖昧感情並在此之上幻想得到所謂的「理解」。初想要努力重現十二歲時的美好,島本卻很清醒地知道應該將錯就錯。

第二個層次關於人生的缺憾——缺憾無法彌補,卻可以掩飾。初從未到達過圓滿的狀態,哪怕只是短暫地經過也沒有——在與島本握住彼此的手的近乎圓滿的十秒鐘內,他在感受先天性的缺失;在與泉接吻的那個充滿凡俗幸福的傍晚,他在感受無法填補的隔閡;在遇見有紀子的被拯救的時刻,他在感受生命可能性的局限;即使是命運再次帶來機會,在初重逢島本的日子裡,在那個完美的最後的夜晚,他也苦悶於對島本的過去一無所知。初永遠只能在追求圓滿的同時在其左右搖擺不定,像是本能地避開一樣。人都是這樣,永遠不可能擁有「被感受到」的圓滿。如果不去感受,如何知道正在經歷一個圓滿的時刻;如果努力去感受了,卻發現思想中滿是破損的漏洞。但初不會一直沉湎於這樣的缺憾,他知道可以「逢場作戲」,可以「一個接一個熟練地扮演派到自己頭上的角色。所以,縱然有什麼寶貴的東西從中失去、恐怕也是可以憑藉技巧而並無大錯地度過一如往日的每一天的。」Pretend you are happy when you』re blue. It isn』t
very hard to do.納特·金·科爾的《裝相》中的歌詞,在小說中一再被提起——在你悲傷的時候假裝很快樂,這並不困難;在你缺憾的人生中假裝很圓滿,這並不困難;在你一遍又一遍地失去、在你註定充滿罪行的生命中用平凡順利的生活來掩蓋,這並不困難。沒什麼不能原諒,沒什麼不能將就。我不知道這是村上春樹的無奈還是溫柔。

國境以南是日復一日的現實、是此間在握的一切,無聊卻溫存安逸。太陽以西是純粹的理想主義,被人創造與美化,是被禿鷲吃掉的藝術和永遠到不了的明天。既然太陽以西到不了,那它的真實面目是否真的美好也就無從得知,或許到不了才是最好的結局。

一個人,永遠留在國境以南也好,至少可以苦悶又幸福地念想著太陽以西;死在了走向太陽以西的路上也好,至少完美的念想永遠只是行走的動力,不會讓人失望。


國境以南

島本說每當聽納特.金.科爾的曲子時,便會想像國境以南到底是什麼?國境以南是什麼地方?長大以後看了英文歌詞,島本不禁大失所望,歌里說的只不過是墨西哥。

太陽以西

島本說「西伯利亞的農夫,一個人住在荒原,每天每天都在地里耕作,舉目四望一無所見。北邊是北邊的地平線,東邊是東邊的地平線,南邊是南邊的地平線,西邊是西邊的地平線,別無他物。每天早上太陽從東邊的地平線升起,就到田裡幹活;太陽正對頭頂時,你就收工吃午飯;太陽落入西邊的地平線時,你就回家睡覺。」 就這樣周而復始,有一天,你身上有什麼突然咯嘣地一聲死了。於是你扔下鋤頭,什麼也不想地一直往西走去,往太陽以西。走火入魔似的好幾天好幾天不吃不喝走個不停,直至倒地死去。

有紀子

有紀子是一個現實的存在。初君看似幸福美滿的生活全是有紀子所給予的,一座位處箱根的別墅,兩個可愛乖巧的女兒,兩間賴以生存的酒吧。有紀子是個穩重成熟做事考慮周全的女性,初君說「我喜歡和她一起,喜歡同她睡。她身上有某種撫慰我安頓我的東西。無論如何我都不想重返二三十歲期間寂寞孤獨的生活。」但有紀子不曾能彌補初君內心的空洞,當這個空洞越來越大,差點把初君吞噬的時候,有紀子什麼忙也幫不上。有紀子代表著沙漠,沙漠是什麼?下雨花開,不下枯死,所有東西陸陸續續都要消失的,剩下來的惟獨沙漠。有紀子就是初君的「國境以南」。

島本

島本我一直認為是初君理想式的世界裡重要的組成部分。初君一直對島本懷有感情,這種感情經過二十多年發酵,這種心心念念的感覺從開始貫穿至結尾。初君自小深埋心中的理想國度,儘管那裡虛無縹緲,但那裡有他真正的自我,即使要付出昂貴代價,即使最後如飛蛾撲火,初君選擇的依然是島本。要追求理想國度,必然要打破現有的平衡,日復一日生活著的初君像極了那個西伯利亞農夫。島本就是初君的「太陽以西」。

國境以南 太陽以西

國境以南:憧憬中的世界(小時候我們幻想的美好的為之努力不懈追求的未來)原來並沒有什麼異度空間,那只是一個平凡的存在;

太陽以西:孤獨寂寞的人就像患上西伯利亞臆症的農夫迷茫又徒然的存活,某一天突然驚醒在追逐夢想中死去,理想的國度那是必須以命來換取的。

國境以南是現實是有紀子是妻子;太陽以西是理想是島本是情人。

最後,以全書中我最喜歡的一句說話結尾:Pretend u ar happy when u ar blue.It isnt very hard to do.


從讀村上春樹第一本書到現在已經有很多年了,現在才知道,青春年少時難以真正理解村上。我想到現在我也只是理解了一小部分,但是對他每本書里怎麼也抹不掉的孤獨寂寞感,終於在經歷了長大過程中那些不盡相同的苦澀辛酸後才感同身受。

在眼看書中故事就要結束的時候,已經預見了並可以接受這將是個沒有確定性結局的故事。不論是多崎作,還是那位百分之百的女孩都是如此。但是村上春樹書中的每個主人公讓人最暗暗著迷的地方,是他們那種殊途同歸,真正意義上成為自己的主宰,除了自己追尋的那個自己,別人的影響從來都微不足道。他的生命中沒有那麼多的觀眾。無論別人的眼光,別人的言語是如何如何,他都永遠做那個真實的自己,任何褒貶對他來說似乎都不會有太多的影響。他的主體,承載的都是青春之後,似乎遙遙無期的生命盡頭前,永無止境的迷惘尋覓,直到意識被現實的黑洞慢慢吞噬。

如果說《挪》是村上對那青澀年華中的愛情所做的總結思索,那麼《國》就是村上對自己戀情的回顧和懺悔。

「但我那時還不懂,不懂自己可能遲早要傷害一個人,給她以無法癒合的重創。在某種情況下,一個人的存在本身就要傷害另一個人。」

  對於《國》這本書,作為「獨生子」的大部分中國家庭中的孩子都會有一種相同的感覺,他們會有相同的成長軌跡。島本,泉,泉的表姐,有紀子,這四個女人便是初君的感情軌跡,也是作者自己的成長曆程。這四個女人,都是他一開始犯錯,有所「絕望」的人。獨生子這種孤獨地成長生活的人太多,我們都能夠在他的文字裡面得到某種知己性的聯繫以及獲得感情上的安慰,這就是村上文字裡面的魅力。孤獨地記敘寫作自己戀情的人有多少,但是只有極少的人會把這些戀情寫成「犯錯」。村上敏感,真誠,因此他才有這樣和他人不同的「絕望」,於是才會一次一次對他人的傷害所造成的回憶而神傷不已。

   對初君而言,他在遇到有紀子之前,人生只不過是沙漠。他事業有成,有兩個女兒,家庭和睦,這些無不是別人羨慕的,但是他的生活並不是充盈的。對他自己根本性的所求卻一無所知,於是他就孤寂不堪,他恐懼。這份恐懼在中年時代,要比他在青年時代脆弱。

      「能強烈吸引我的,不是可以量化、可以一般化的外在美,而是潛在的某種絕對的什麼東西。一如某一類人暗自慶幸大雨地震全面停電,我則喜好異性對我發出的來勢洶湧而又不動聲色的什麼。這裡姑且將那個什麼稱為「吸引力」好了——不容分說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吸引人吞噬人的力。」

島本是所有愛人中的第一個戀人,第一個愛的人對大多數人來說是永遠銘記的。她是填充了孤寂的沙漠的大海。時間如涓涓細流而流走,但初君對島本的思念卻未曾消弭。以至於在某個時段還在尾隨島本。島本高貴雅緻,只是走路有點瘸,但是這種缺陷在村上的眼裡卻是一種殘缺的美,如果不是島本殘缺的左腿,初君就不會再次在人群中認出她,引導出以往的戀情回憶。在這個故事裡面,初君對島本的愛是深刻的,這種深刻的愛帶出了少許淡淡的憂鬱。「非常喜歡過去的你,所以不想見了現在的你之後產生失望。」於是初君如此的努力,讓接下來和島本的偶然見面會有一個新的開始。村上剖析了愛情,寫出了他的愛情觀的不斷更新和成長。曾經的島本讓他感到缺憾,那僅僅十秒的握手讓他感到不可量化的存在。想到島本的時候的那種興奮,卻不斷讓他在精神上得到喚醒。

「在開往東京的新幹線列車上,我一邊惆悵地望著窗外風景,一邊思考自己算是怎樣一個人。我看放在膝頭的自己的手,看映在窗玻璃上的自己的臉。位於這裡的我到底算什麼呢?有生以來我第一次對自己產生強烈的厭惡感。事情為什麼會這個樣子呢?不過我明白,若再次置身同樣狀況,我還得重蹈覆轍。恐怕仍會對泉扯謊,仍同她表姐睡的,而不管那將怎樣地傷害泉。承認這一點是痛苦的,但實情如此。」

   不管是泉,泉的表姐,他們都是某種意義上在感情方面受到初君毀損的人,對於泉來說,初君只是在她的身上得到某種方式來填補戀情上的空白,而對泉的表姐來說,是為了填補性慾方面的空白,她們和島本是不同的,以至於他對這幾個女人都有精神上的虧欠,一直到碰見了有紀子,她給初君的感覺不同於島本那樣的高貴,不同於泉一樣在兩人的感情方面複雜而跌宕,也根本不是和泉的表姐一樣充滿肉慾,她不懂得怎麼理解初君的音樂。她曾經為了愛情差點損毀了自己的生命,但直到遇見初君,她們二者的生命重新遇到了希望。

   「在此前的人生途中,我總覺得自己將成為別的什麼人,似乎總想去某個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在那裡獲取新的人格。迄今為止不知重複了多少次。這在某種意義上是成長,在某種意義上類似改頭換面。但不管怎樣,我是想通過成為另一個自己來將自己從過去的自己所懷有的什麼當中解救出來。我一心一意認認真真地這樣求索不已,並且相信只要努力遲早會實現的。然而最終我想我哪裡一未能抵達,無論如何我只能是我。我懷有的缺憾無論如何都依然如故。無論周圍景物怎樣變化,無論人們搭話的聲音怎樣不同,我也只能是一個不完整的人。我身上存在永遠一成不變的致命缺憾,那缺憾帶給我強烈的飢餓和乾渴。這飢餓和乾渴以前一直讓我焦頭爛額,以後恐怕也同樣使我煩躁不安。以內在某種意義上缺憾本身即是我自身,這我心裡明白。如果可能,現在的我想為你而成為新的自己,這我應該是做得到的。可能並不容易,但努力下去,總還是可以獲得新的自己的。不過老是說來,事情一旦發生一次,可能還要重蹈覆轍,可能還要同樣傷害你,對你我無法做出任何保證。我所說的就是指這個。對這種力量,無論如何我都不都不具有戰而勝之的自信。」

初讀這段話的時候我立刻哽咽。我不願意承認自己默認了這段話的判斷。村上在最後的章節中,用自己細膩,真摯,坦誠的文筆,用一段獨白傾吐了他自己的心聲,在對村上的原文閱讀中,初讀他原文,感覺這是虛無的內心獨白,但在這個過程中,我卻覺得這種空靈感的文字是一種真誠的傾訴。傾訴他有思想以來的心聲,反思懺悔,他總以為會有新的一個自己在另一個全新的階段存在著。初君就像一個得了西伯利亞癔病的人一樣,頭腦空白,他的目的,只是要找那個「全新的自己」。

我們都是生活的逃避者,對自己當下的生活總是有諸多的不滿,總覺得別人的生活比自己幸福,都覺得總有一天會比現在要好,所以開始意淫別人,開始逃離自己,逃離到那個「國境以南 太陽以西」的所謂人間天堂裡面,可惜,我們仍身處生活之中,仍處在當下時間的維度,我們身處沙漠,身處於西伯利亞的荒無人煙的平原上。一個個就像得了西伯利亞癔病的人,面對虛幻的過去和未來,面對於扭曲的現實與理想,不知道要走向何方。

太陽以西是海市蜃樓,國境以南是空中樓閣。活在對未來的幻想中和活在對過去的留戀中,終是飲鴆止渴。


嗯,為了回答這個題我專門把借出去的《爵士樂群英譜》要了回來。

先說書名,其實是村上春樹的誤記,具體內容在《爵士樂群英譜》里寫過:

「記憶中,《國境以南》是他(指納特·金·科爾——答主注)唱的,於是以此為基礎寫了那本書名叫《國境以南太陽以西》的小說。後來有人指出納特.金.科爾未曾唱(至少沒錄唱片)《國境以南》,我半信半疑地去查閱唱片分類目錄,結果吃了一驚:他真的沒唱。拉丁音樂專輯倒出了幾張,卻不知何故,單單漏掉了《國境以南》。

這等於說,我是以實際不存在的東西為基礎寫了一本書。不過——不是我狡辯——在結果上我覺得這樣反倒好些。歸根結蒂,看小說不外乎是將子虛烏有世界裡的空氣作為實有空氣吸入體內。」

——《爵士樂群英譜》P104~105

現在言歸正傳,說回《國境以南太陽以西》,雖然答主本人極其不喜歡林少華在每本書之前寫的序(劇透極多加之帶有許多主觀情感),但是作為背景還是能了解到許多小說背後的村上的狀態,我盡量把中立的背景性內容總結出來:「寫作《國境以南》時村上在普林斯頓大學任訪問學者,在時間寬裕生活安逸的環境下寫作《奇鳥行狀錄》,但是把《奇鳥》給夫人過目時,她表達了一些不滿——枝蔓太多,致使故事主幹有點亂。於是村上決定刪除其中三章構思另一個故事,這便是《國境》的雛形。」此外,雖然林少華寫到《國境》的第一章幾乎照搬了《奇鳥》原來的第一章,但眾所周知《奇鳥》的第一章出自短篇集《再襲麵包店》的」擰發條鳥與星期二的女郎們「,所以我對此很存疑,或許村上在這之前增加了一個章節之後又把這一章挪到了《國境》里也未可知。

總的來說,《國境》是一個類似於」胎盤「的作品(抱歉可能不太尊重),是超長篇《奇鳥行狀錄》的附屬品。但實際上,我認為《國境》和《奇鳥》表達的主旨完全不同。《奇鳥》立足於反抗,宏觀,社會。而《國境》立足於順從,微觀,個人。整部《國境》就是一本關注自我,審視回憶的小說,」島本「象徵著」我「的過去,」島本的歸來「既是」我的過去」在現在的投影。島本送的舊唱片象徵著過去的回憶的殘留,唱片隨著島本的歸來又消失則意味著:「過去」的遺留物在我重新回憶「過去」時不翼而飛,可能消失了,可能是變了樣子,或者乾脆以另一種形式糅合進了現在的「我」體內。

《國境》中除家人外的三個女人:島本,泉以及泉的表姐,象徵著「我」的過去的各個剪影:童年懵懂時的「我」;青春純愛時的「我」;荷爾蒙溢出時的「我」。每個「我」既是「我」,又不是「我」,都以殘片的形式一直留存到現在。而現在的「我」,或許是十全十美的人生,擁有三室一廳的住房,箱根的別墅,兩家不錯的酒吧,寶馬和切諾基。擁有堪稱完美的幸福的家庭,沒有任何不滿,想不出比這更舒適的生活,甚至有一個鼓勵他出軌的岳父。

完美的人生自然會使人產生倦怠感,使主人公企圖尋找一些不確定性的東西刺激自己,這東西就是——島本所代表的——回憶,三個女人留下的殘片集中於島本一人在現在的「我」體內產生反應,緊追不捨卻沒有追到的島本象徵著童年的懵懂(這也解釋了為什麼莫名其妙得到了10萬日圓——在成長過程中利益取代了懵懂,童年再也追不回來了),在河邊灑下嬰兒骨灰的島本象徵著青春時的愛,與「我」交合的島本象徵著溢出的荷爾蒙。這三種回憶起到的化合反應是使「我」對過去的自己有了另一種認識——在成長過程中,我失去的太多了,留下的舊唱片不翼而飛,泉也變成了面無表情的樣子。

如果再回頭看看村上寫作《國境》時的狀態:在美國作訪問學者,安心寫作《奇鳥》,一周帶一節討論課,閑來無事寫寫雜文討論喜力和百威啤酒,說說美國報紙,集成《終究悲哀的外國語》。並且沙林地鐵事件也還沒有發生。不難發現,他和主人公「初君」幾乎一模一樣,生活安逸,家庭和睦(固然沒有小孩),十全十美。剩下的不確定之物也就只剩下回憶了。那麼我們可以大膽猜測:《國境》寫的便是村上自己,他審視自己的成長,喟嘆青春的失卻,重新起步。

就像《國境》最後一段,初君重新回歸家庭,尋求妻子的依靠。回憶縱使扭曲暴戾,但無法對現在的我們產生任何影響,無非偷偷取走一張「舊唱片」,讓人喟嘆一聲徒呼奈何罷了。

用《國境》的一段對白結束這個答案吧:「無論什麼遲早都要消失。這個店能維持到什麼時候也無法曉得。如果人們的嗜好多少改變,經濟流勢多少改變的話,現在這裡的情況一轉眼就無影無蹤了。這種例子我見了好幾個,說沒就沒。有形的東西遲早都要沒影,但是某種情思將永遠存留下去。」「不過初君,唯其存留才痛苦的情思也是有的。不這樣認為?」


國境以南太陽以西

西伯利亞癔病

有一個農夫,一個人住在西伯利亞荒原,每天每天都在地里耕作,舉目四望一無所見。每天早上太陽從東邊的地平線升起,農夫就到田裡幹活;太陽正對頭頂時,收工吃午飯;太陽落入西邊的地平線時,回家睡覺。

太陽從東邊的地平線升起,划過高空落往西邊的地平線──每天周而復始。目睹如此光景的時間裡,農夫身上有什麼突然咯崩一聲醒了。於是他扔下鋤頭,什麼也不想地一直往西走去,往太陽以西。

走火入魔似的好幾天,好幾天不吃不喝,只為了看看太陽以西是怎麼樣。

1

在我三十七年有限的生命中,曾經出現過三個女人,讓我終身難以忘懷的女人。

在我十二歲那年,小學班上來了一個坡腳的獨生子——島本,是個女孩。我和她都背負著身為獨生子的巨大精神壓力,同樣的處境讓我們迅速成為好朋友。

緊接著,我們發現兩人的共同點相當不少。我們都喜歡看書,喜歡聽音樂,都最喜歡貓,都不擅長向別人表達自己的感受。共同的趣味,島本成為我最好的朋友。

小學畢業後,我和她到了不同的學校,搬到另外的地方居住。本來我也應該和島本緊密聯結在一起的。我需要她,她也需要我。然而我的自我意識太強,太怕受到傷害。

我怕的是被拒絕。我還是孩子,想像不到她會等我。我真的怕被她拒絕,怕去她家玩給人添麻煩,非常怕,所以漸漸不去了。我覺得,與其在她家鬧出什麼不快,還不如只保留同她親親密密在一起時的回憶好些。

漸漸地,我和島本失去聯繫。

2

第二個女人,是同學的表姐,正在東京念大學,是二十歲的大二學生。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要和她睡覺,她大致也有男朋友,但這對我們根本不成為障礙。

希臘神話中有這麼一則故事:在遠古以前,世間存在三種人,分別是男男、女女和男女。後來天神發怒,一刀把人類劈成兩半,變成現在的男和女。

所以現代人在性成熟後,都在努力追尋另一半,只有找到了,他才是完整的。這讓我想到以前的太監臨死前一定會拿著丁丁下葬,估計是一個道理。

所以,人世間一定會有一個人,你歷經千辛萬苦,找到她,光肉體就會對你產生巨大的吸引力。

3

在三十那年我結了婚。暑假一個人外出旅行時遇上了她——有紀子,她比我小五歲。在鄉間小道上散步時突然下起急雨,跑去避雨的地方正好有她和她的女友。三個人都成了落湯雞,心情也因此得以放鬆,於是在天南海北的閑聊中要好起來。

我中意她的相貌,每次見面都注視好大一會兒,強烈地愛著其中流露出的什麼。她似乎就是我缺失的另一半。 

每次見面,兩人都找安靜去處說很多話。對她我什麼都能暢所欲言,而她始終露著一副好像在聽世界性大消息的表情。

雖然她不喜歡古典音樂,也不喜歡看書,不能對某一個專題深入專研,但不妨礙我對她有極大的好感。畢竟完完全全互相懂對方的人,是少數或者說是基本沒有。

而我也已經快三十歲,歲月催人,再碰見可心的人不容易。所以我同有紀子結婚,婚後在岳父的幫助下,靠經營兩家酒吧養家,而有紀子也給我生了兩個可愛的女兒。日子在旁人眼中,倒也是幸福無比。

4

平靜的日子因島本的出現,被打破。

二十五年未見,如今的島本如往日的預言一般,出落成男人見到就會發狂的模樣。短暫的接觸,我和她彷彿擁有又二十五年前那樣的友誼。

塵封在心裡的愛意,洶湧而出,曾經我試圖用時光對其進行封印,可惜如今再也壓抑不住。

有紀子,就像是國境以南的大海,偉大現代交通工具,讓我能輕而易舉的達到、欣賞。

島本,她是如此神秘,為何從未工作卻衣著昂貴?她過去二十五年的人生是怎樣的?她為什麼未婚卻友嬰兒的骨灰?她就像是太陽以西,神秘而根本不可能到達,但卻如此吸引我。

難怪世人曾說:假如最好的朋友能成為你的妻子,那是人生最幸福的事。

我要同西伯利亞的農夫一樣,放棄擁有的一切,只為了能和島本在一起。

5

上述四段文字,是從小說主人公的角度來描述。現在,回到旁觀者的視角。

春上最後還是讓主人公回歸家庭作為結局,的確,島本是神秘的女人,從未參加工作,卻能擁有極高生活標準。從文中的伏筆,推測她是一位高官的情人,從情夫那裡脫身,想必極其麻煩。

所以她選擇和主人公一夕纏綿後靜悄悄的離開。而主人公也在妻子的愛中,回歸家庭,成為一個世俗眼中的好丈夫、好父親、好老闆。


存在的不穩定性 和斯普特尼克戀人類似


幸福輕得太沉重

終於掏空 終於有始無終

得不到的

永遠在騷動

被偏愛的 都有恃無恐

握在手中卻流失於指縫

又落空


我看到的問題是:村上春樹所著的《國境以南,太陽以西》表達了什麼主題?書名和主題有什麼內在聯繫?

一、結論

  1. 《國境以南太陽以西》的主題:《國境》是村上春樹在「前村上時期」所有作品中的集大成者,是村上春樹更加深刻的自我剖白通過描寫一個中年男人在家庭、回憶和自我內外的遊走和抉擇,反應出村上與青春、往昔、回憶最後的溫情廝磨和決絕揮別,是他對自己前43年人生的一段總結陳詞。

  2. 書名和主題的內在聯繫:「國境以南」和「太陽以西」都是比喻,都是作者對自我在人生這場旅程中所經歷的那些里程碑的具象表達。「國境以南」是「過去」的喻體,「太陽以西」則對應「未來」。
  3. Claude Williamson的樂集《South of the Border, West of the Sun》始於「國境以南」,終於「太陽以西」。《國境》中初君的愛則萌發於島本、安頓於有紀子,兩個女人和兩首樂曲各自首尾呼應,彷彿一場夢,彷彿人生的開始和結束。

二、《國境》是「前村上時期」與後村上時期」之間的分野

本文結論將《國境》定性為「村上春樹在「前村上時期」所有作品中的集大成者」。因此,要理解《國境》一書,特別需要結合村上的個人經歷及其風格的轉變過程。

1. 「前村上時期」:1979~1992

1979年,30歲的村上春樹在澀谷區千馱附近的神宮球場起了寫小說的念頭,隨後每晚在他自己所開的爵士樂酒吧「彼得貓」的吧台後筆耕不輟,先後創作出處女作《且聽風吟》、《尋羊冒險記》(1982)、《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1985)、《挪威的森林》(1987)、《舞!舞!舞!》(1988)和《國境以南太陽以西》(1992)。

我個人習慣將這一段時間稱為「前村上時期」。期間,村上春樹的視線主要聚焦於「時間」和「自我」。這是其作品常以追憶青春、探求自我的旅程為主題的原因,也是瀰漫著打動人心的孤獨感的原因。

2. 「後村上時期」:1992~至今

在《國境》之後的「後村上時期」里,村上和他的小說一起,逐漸進入了自我旅程更深刻的層面:他不僅開始更多的關注「我」與他人、與社會的互動,並開始與企圖抹滅「自我」的外力對抗鬥爭。

在這段旅程中,他的主要作品包括:《奇鳥行狀錄》(1995)、《斯普特尼克戀人》(1999)、《海邊的卡夫卡》(2002)、《天黑以後》(2004)、《1Q84)(2009)等。換一種方式來表述,他開始在更大意義上承擔起社會責任,開始「見天地」、「見眾生」的旅程。

3. 《國境》是兩個時期的分野

《國境》成書於1992年,正如書中的「我」一樣,此時的村上春樹已經是一個43歲的中年男子。但不同於之前的其他小說,《國境》在表面上顯得更為生活化、家庭化。一反村上以前作品中聚焦於「我(自我)」,自塵世及家庭關係中抽離的姿態,書中不僅有對「妻子」的詳細描寫,還不少著墨於「女兒」、「岳父」等等家庭社會關係。

也許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在初讀《國境》時也吃了一驚,恍然有一種「這本書真的是村上寫的嗎」的感覺。同時,這部作品在日本也「毀譽參半」(《村上春樹的小說世界及其藝術魅力》,P10,林少華),大概是習慣了追捧村上前期出塵風格的日本讀者也不能接受自己的文學偶像在風格上向現實生活的一次靠攏吧。

在「前村上時期」中,30歲的村上筆下的那個「我」——那個青春流逝的悵然若失中獨坐海邊《且聽風吟》的「我」、那個體會到塵世與潛意識的剝離並因此在《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中獲得片刻內心寧靜的「我」、那個在惘然迷霧籠罩的《挪威的森林》中努力抉擇和保護的「我」、那個在羊男的注視中心生倦意但仍為尋找真我而不停《舞,舞,舞》的「我」,似乎全都濃縮成了43歲的村上在《國境》中所寫的那個「我」的側影。

從上大學至迎來三十歲這十二年時間,我是在失望、孤獨與沉默中度過的。這期間幾乎不曾同任何人有心靈上的溝通,對於我可謂冷凍起來的歲月

我比過去還要深地蜷縮在自己一個人的世界裡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散步,一個人去游泳池,一個人去聽音樂會和看電影。習慣以後,也不怎麼覺得寂寞或不好受。我時常想到島本,想到泉。如今她們在哪裡、做什麼呢?說不定兩人都已結婚,小孩都可能有了。不管兩人處境如何,我都想見她們,想和她們說話,哪怕三兩句也好,哪怕僅僅一個小時也好。若對象是島本或者泉,我是能夠準確述說自己心情的。我考慮同泉言歸於好的方法,考慮同島本相見的途徑,以此打發時間,心想若是如願以償該有多好啊!但我沒有為此做什麼努力。

說到底,她們已是遠離自己人生的存在了。時針不可能倒轉。

曾珍惜的早已逝去在時光里,但未來的路似乎仍不見盡頭。也許此時,四十三歲的村上既深深感受到青春決然離去時的疼痛,也了解到單純追憶清新悵然的青春歲月的確無法滿足他對自我的探究。因此,他在《國境》的故事中藉由島本,直播了「過去」與「我」真正的、徹底的離別,並以不失溫情的手勢撕開那疼痛的創面——跟隨著他,我們也第一次看到了那於想像中理應血如泉涌的傷口:竟空無一物——然後疲憊卻又清醒地面向「未來」

我閉目合眼,側耳傾聽自己體內的動靜。大概我即將發生變化,而且也必須變化

至於自己身上有沒有足以永遠保護有紀子和孩子們的力量,我還無由得知。幻想已不再幫助我,已不再為我編織夢幻空白終究是空白,很長時間裡我將身體沉浸在空白中,力求讓自己的身體適應空白。那是自己的歸宿,必須安居其中

三、其他

  1. 本文部分修改自舊文從《國境以南太陽以西》音樂集出發的作品解讀。
  2. 上條提到的音樂集系Claude Williamson的《South of the Border, West of the Sun》(網易雲音樂 聽見好時光)


《國境以南,太陽以西》日文版出版已經過去四分之一個世紀,中文版首次出版也是十五年前的事情。然而對這篇小說最基本問題——「國境以南,太陽以西」到底是什麼,即書名乃至主題的理解,至今為止就沒見過幾個對的。

在不少評論中,儘管對「國境以南太陽以西」有著表述各異的見解,比如:

「國境之南,太陽之西是什麼?是美好的天堂,還是黑暗的地獄?樂觀的人會認為是前者,而悲觀的人會想到可能是後者。但是真正可怕的事實莫過於,那邊和這邊,其實是同一個世界罷了。」
「我們都想逃離,逃離到我們自以為是桃花源的「國境以南 太陽以西」」
「國境以南,太陽以西,那原本就是一個模糊不清的風景。」

然而對這個問題的理解有一條是共通的,即這些評論都默認了「國境以南,太陽以西」不是「國境以南」和「太陽以西」,而是同一個東西,在不同人看來可以是「天堂」,是「世外桃源」,或是「一個模糊不清的風景」,總之「國境以南,太陽以西」是一體的。

這個理解可以說錯的離譜。

對於「國境以南,太陽以西」,小說中借島本之口,明確地表述了「國境以南,太陽以西」是分別指的不同的東西

「太陽以西到底有什麼呢?」我問。
她再次搖頭:「我不知道。也許那裡什麼也沒有,或者有什麼也不一定。總之是個同國境以南多少不同的地方。」
(「太陽の西にはいったい何があるの?」と僕は訊いた。
 彼女はまた首を振った。「私にはわからない。そこには何もないのかもしれない。あるいは何かがあるのかもしれない。でもとにかく、それは國境の南とは少し違ったところなのよ」)

(順便一提,日文版中「或者有什麼也不一定」的「什麼」兩字下有著重號標記,林版在不知為什麼把這一處著重號省去了)。

並且說了一遍還不夠,又通過初的心理活動描寫,再次強調了「國境以南」是「國境以南」,「太陽以西」是「太陽以西」,兩者不是一回事:

「國境以南或許有大概存在,而太陽以西則不存在大概。」
(「國境の南にはたぶんは存在するかもしれない。でも太陽の西にはたぶんは存在しないのだ。」)

這個錯誤的理解為什麼會這麼廣泛地存在,可能鍋還得要林少華來背。

對林少華譯本的喜惡,讀者各執己見,然而有一點可能林本讀者都會同意:最好不要在讀完正文之前去讀林少華寫的序。這次的鍋也不是他的翻譯風格問題,而正是他的序。在07版的《國境以南,太陽以西》的序中,林少華寫到:「……逃去「國境以南太陽以西」那個虛幻的世界,而島本無疑是那個世界的化身」,可見林少華把「國境以南,太陽以西」視為了一個東西。雖然大家有共識不要先讀林少華的序,然而讀完正文後再讀一讀序的人自然不少。加上林又是村上小說「御用」翻譯,於是一來二去,對「國境以南太陽以西」的誤解也逐漸傳開,成了不少人的「正解」。

或許有人會說「一千個人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打個哈哈也就過去了。然而,「一千個人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句話是有問題的,所謂的英文原文既不是莎士比亞說的原話,也不是通常轉述說的流傳很廣英文諺語。實際上英文母語人群都表示沒有聽過這句話,只在中文圈內才廣為流傳。這個所謂的「廣為流傳的英文諺語」很可能和其他「讀者小故事」一樣,出自於八九十年代某位中國教輔書籍或課外讀本的編者手中。暫且不提這點,「一千個人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本身也不過是側重於表示讀者和作品之間互動的多樣性。不管怎麼互動怎麼理解,和作品本身的表達南轅北轍的理解依然是是錯誤的理解。

言歸正傳,「國境以南」和「太陽以西」是指的不同的東西,那麼具體指的是什麼?

在另外一部分評論中,雖然也認為「國境以南」和」太陽以西」分別有所指,比如:

「說回《國境以南太陽以西》這個題目。「國境以南」會讓人想到很多詩情畫意的畫面,而它不過是一首簡單的墨西哥的歌曲名;而「太陽以西」後面又是什麼,我最後還是不知道。」
「象徵意義的層面上,「國境以南」是一個可以到達卻並不完美的地方,指的是初的妻子有紀子,亦或是他現在的生活。而「太陽以西」……是一個完美卻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比如島本。」
「國境以南是日復一日的現實、是此間在握的一切,無聊卻溫存安逸。太陽以西是純粹的理想主義,被人創造與美化,是被禿鷲吃掉的藝術和永遠到不了的明天。」
「國境以南是現實是有紀子是妻子;太陽以西是理想是島本是情人。」

然而這些說法或是太模糊或是有誤解。「國境以南」和「太陽以西」是不同的東西,但是兩者不是截然對立,而是存在關聯。

雖然和前文不同,小說中沒有直接通過誰的口直接說出「國境以南」是什麼,「太陽以西」又是什麼,然而這兩個關鍵詞在作品中的含義還是很清楚的。

首先國境以南絕對不是有紀子或者現在的生活。因為在作品中,現在的生活有一個很明確的比喻:沙漠。而有紀子,以及其他人,包括初自身,都生活在沙漠:

「我也包含在那裡,在沙漠里?」她問道。
「你當然也包含在那裡。」我說,「大家都活在那裡。」

那麼「國境以南」是什麼?

在作品中「國境以南」出現得很早,是在一個冬日的午後,初在島本家,沉浸在昏暗靜謐的空間聽納特·金·科爾的唱片 ,彷彿遺世獨立,只剩彼此:

「納特·金·科爾唱的《國境以南》從遠處傳來。不用說,納特·金·科爾唱的是墨西哥。但當時我聽不明白,只是覺得國境以南這句話帶有某種神奇的韻味。每次聽這首歌我都遐想國境以南到底有什麼。睜開眼睛,島本仍在裙子上移動手指。我覺得身體深處掠過了甘甜的微痛。」

然後在初和島本的最後一夜又被再次提起:

「納特·金·科爾唱起《國境以南》,實在是久違了。
「說實話,從小聽這首歌就覺得奇怪:國境以南到底有什麼呢?」我說。
「我也是。」島本應道,「長大以後看了英文歌詞,不禁大失所望,不過是墨西哥一首歌曲罷了。原以為國境以南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呢。」

如同島本說的,歌曲《國境以南》不過是寫的從美國去墨西哥的故事,美國的國境以南不過就是墨西哥。然而這不是「國境以南」的含義,因為知道了《國境以南》說的不過是墨西哥之後,初和島本都覺得這個答案令人失望。如果「國境以南」不過只是墨西哥的話,不會讓初和島本從少年到中年一直難以忘懷。

「國境以南」是更深層次的東西。小說中有一句關鍵的話,在之前已經提到過:「國境以南或許有大概存在,而太陽以西則不存在大概。」這個「大概」在作品中是帶有著重號標記的,有著重號的「大概」在作品中代表著和過去有關的東西,特別是島本。這句話翻譯出來後是在說:「國境以南」是有島本存在的地方。初不能忘懷的是島本,其實初自己早已總結過對島本的懷念:

不去見島本之後,我也經常懷念她。在整個青春期這一充滿困惑的痛苦過程中,那溫馨的記憶不知給了我多少次鼓勵和慰藉。很長時間裡,我在自己心中為她保存了一塊特殊園地。就像在餐館最裡邊一張安靜的桌面上悄然豎起「預定席」標牌一樣,我將那塊園地只留給了她一個人,儘管我推想再不可能見到她了。
同她交往的時候我才十二歲,還不具有正確含義上的性慾。對她胸部的隆起、裙子裡面的內容倒是懷有朦朧的好奇心的,但並不曉得那具體意味什麼,不曉得那將把自己具體引向怎樣的地點。我只是側耳合目靜靜地描繪那裡應該有的東西而已。那當然是不完整的風景。那裡的一切都如雲遮霧繞一般迷離,輪廓依稀莫辨。但我可以感覺出那片風景中潛藏著對自己至關重要的什麼,而且我清楚:島本也在看同樣的風景。

小說中也多次表現了在初的整個成長過程中每一階段他都不由得想著島本,「我在自己心中為她保存了一塊特殊園地。就像在餐館最裡邊一張安靜的桌面上悄然豎起「預定席」標牌一樣,我將那塊園地只留給了她一個人」。島本在初的心中一直有著特別的地位:

小學畢業和島本分離之後,初懷著對未來的夢想,希望變成新的自己,一邊談著,一邊也想著島本;離開了家鄉小城去了東京,參加了學生運動,曾經憧憬的多彩的未來「失去了光彩」,開始懷念過去,還一直在想著島本;大學畢業後開始枯燥無聊的工作,和其他女人約會,又想著島本;結婚,換工作,開酒吧,然而還是無法忘記島本……直到再次和島本相見,在第一次重逢的晚上,初就迫不及待地對島本述說對她的想念:

「幸福不幸福,自己也不大清楚。不過至少不覺得不幸,也不孤獨。」停頓片刻,我又加上一句:「有時候會因為什麼突然這樣想來著:在你家客廳兩人聽音樂的時候大約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而在初和島本最後一次相見的雨夜,當島本把當年聽過的納特·金·科爾的唱片送給初的時候,那個遙遠冬日下午的感覺又再次蘇醒:

我定睛細看這包在包裝紙里打著禮品結的唱片。於是,人們的嘈雜聲和鋼琴三重奏恰如急速撤退的潮水一般遠遠遁去,留在這裡的惟獨我和島本兩人,其他一切無非幻影而已。這裡既無一貫性又無必然性,不過是紙糊的舞台裝置罷了。真正存在於此的只有我和島本。

所以說,初懷念過去,懷念島本,更具體地說是懷念著那段和島本在一起的日子,其中印象最為深刻的最有代表意義的就是在島本家的那天。

讓初念念不忘魂牽夢繞覺得一生最幸福的時光,就是在和島本昏暗靜謐的房間中,在溫暖的爐火邊,一起聽著《國境以南》,一起想像未來,一起看著相同風景的,那個多年前的十二月的冬日午後。是站在世界的入口,和島本一起想像青春和未來的那段短暫而美好的時光。那一刻有自己存在,有島本存在,有《國境以南》存在,還有夢想存在,這些關鍵詞構成了初的心象風景,那便是「國境以南」。

所以「國境以南」是過去,然而是特有所指的過去,更形象地說,「國境以南」是「過去」的殘骸。

在這個「過去」中,有過對美好的未來的暢想和期待,有過對混沌不確定未來的憧憬,是從一句「有韻味」的歌詞中膨脹出的對朦朧未來的夢想,是站在世界的入口對那個世界的模糊的描繪,是雖無根據然而依舊深信的愛,是堅信自己能達到的彼岸,是天空的另一方,是新的自己。那一刻唯有島本和初存在,所見的風景唯為彼此分享。

不過在長大成人的過程中,曾經的未來已經「失去了光彩」;曾經的理想,被「更為發達、更為複雜、更為練達的資本主義」吞噬。過去想像中的所有的美妙的多彩的未來、憧憬、希望,都被現實「祛魅」了。
然而這些美妙的東西被現實的熔爐都蒸發完了之後,還是留下了一些殘骸。雖然美妙的東西已經不存在,或者根本不曾存在,或者被蒸發殆盡,但殘骸並非虛無,其中還殘存著過去幻想未來時的快樂,即便幻想的內容已經成為幻象,然而和「島本一起幻想未來」這個行為本身卻被神聖化,遙遠的冬日下午的時空和氛圍被再構建並一直保存在心中,成為了不為他人所開放、只和島本所分享的美好的回憶,這便是「國境以南」。

相對來說「太陽以西」要明了一些。

小說中通過島本之口,講述了西伯利亞臆病的故事:

「想像一下:你是農夫,一個人住在西伯利亞荒原,每天每天都在地里耕作,舉目四望一無所見。北邊是北邊的地平線,東邊是東邊的地平線,南邊是南邊的地平線,西邊是西邊的地平線,別無他物。每天早上太陽從東邊的地平線升起,你就到田裡幹活;太陽正對頭頂時,你收工吃午飯;太陽落入西邊的地平線時,你回家睡覺。
「聽起來同在青山左近經營酒吧的人生模式大不相同嘛。」
「是的吧,」她微微一笑,稍稍歪了歪頭,「是大不相同吧。而且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都是這樣。」
「可西伯利亞冬天能耕種嗎?」
「冬天休息,當然。」島本說,「冬天待在家裡,做家裡能做的活計。等春天一來就外出做田裡的活兒。你就是那樣的農夫,想像一下!」
「想像著呢。」我說。
「有一天,你身上有什麼死了。」
「死了?什麼死了?」
她搖頭道:「不知道,反正是什麼。太陽從東邊的地平線升起,划過高空落往西邊的地平線一每天周而復始目睹如此光景的時間裡,你身上有什麼突然咯嘣一聲死了。於是你扔下働頭,什麼也不想地一直往西走去,往太陽以西。走火入魔似的好幾天好幾天不吃不喝走個不停,直到倒地死去。這就是西伯利亞臆病。」
我在腦際推出趴在地上就勢死去的西伯利亞農夫。
「太陽以西到底有什麼呢?」我問。
她再次搖頭:「我不知道。也許那裡什麼也沒有,或者有什麼也不一定。總之是個同國境以南多少不同的地方。」

西伯利亞臆病隱喻的是人的一種狀態,這個人早已不是站在世界的入口憧憬世界的那個自己,而是站在舉目四望一無所見、單調、枯燥的世界之中,終於無法忍受這種現實,轉而試圖逃離這個世界的自己;發現自己如同符號般活著,只是物理性的存在,終於某一天身上有什麼死了,於是開始了對眼下沙漠般生活的逃離。至於逃到什麼地方去,其實並無明確的認識,甚至連想像都沒有,只要是西邊就好,只要不是此處就好,只要向著可能存在的世界的出口走就好,而那個所謂的世界的出口,便是「太陽以西」。

「太陽以西」確是到不了的地方,人在朝著「太陽以西」奔走的路上就會倒地死去。不過也不是什麼純粹的理想,更不是島本。因為還有初的那句「國境以南或許有大概存在,而太陽以西則不存在大概。」太陽以西是沒有島本的。因為「太陽以西」確是和「國境以南」有所不同的,「國境以南」還曾經有過對未來的描繪,而「太陽以西」則連未來也不再去勾畫了。「太陽以西」不是理想,不過是「只要不是此處就好」的一個模糊的的地方。奔向「太陽以西」最終只是徒然地逃離現實,徒然地追求幻影,然後徒然地死在路上。

雖然初是初次聽到「太陽以西」的描述,然而他在過去的日子裡其實已經開始了對當下的逃離。教科書編輯是一眼能看穿的重複枯燥的生活,於是初逃離了。從扼殺人生命力的教科書編輯行業逃離出來之後,初過上了以常人看來十全十美的生活,然而他雖然也覺得「沒有能稱為不滿的東西」,但是依舊不能安頓於此時此地。在他看來這種生活「不大像是我的人生,我好像是在某人準備好的場所按某人設計好的模式生活。」當再次和島本重逢的時候,這種生活也變成了「沒有空氣的月球表面」。以至於聽到島本說出西伯利亞臆病和「太陽以西」之後,初馬上對島本說:「島本,不管什麼地方,兩人能去哪裡就去哪裡好了」。

對於「太陽以西」,初一點就通,「不管什麼地方」,「能去哪裡就去哪裡」,只要不是現在這樣的生活就可以。如同初自己說的:「我總覺得自己將成為別的什麼人,似乎總想去某個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在那裡獲取新的人格,……我一心一意認認真真地這樣求索不已,並且相信只要努力遲早會實現的。然而最終我想我哪裡也未能抵達」 。

「國境以南」出現在初的少年時光,歲月匆匆時光荏苒,卻愈加察覺到「國境以南」令人懷念;「太陽以西」出現在初臨近中年之時,白駒過隙青春將逝,卻早已感受到「太陽以西」使人焦躁。終於在一個雨夜,「國境以南」和「太陽以西」同時引爆,所產生的就是《國境以南,太陽以西》中後半段的故事。 ==========================================================================

關於主題

初在逃向「太陽以西」的時候,和西伯利亞農夫還是有些微不同,他心中還殘留著「國境以南」。和島本的最後一夜是二十多年來初最接近「國境以南」的時候,激烈充沛的感情讓他忍不住說出了蓄積已久的迷夢,覺得島本和他「兩人能去哪裡就去哪裡好了」,覺得此時「太陽以西」通向過去,在那裡能再找回「國境以南」的那種美好。甚至在行動層面初也開始計劃拋妻棄女回到過去,「兩人單獨去哪裡重新開始新的人生」。儘管他清醒的時候非常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在此時此刻,初確實是準備拋棄一切回到過去。

這種情感是不是有些眼熟?

當我坐在那裡緬懷那個古老的、未知的世界時,我想到了蓋茨比第一次認出了黛西家碼頭盡處那盞綠燈時的驚奇。他遠道而來,來至這片藍色的草坪上,他的夢一定像是近在指端,不可能會失手。他不知道那個夢已經丟在他背後了,丟在這個城市那邊那一片無垠的混沌之中、合眾國的黑黝黝的田野在夜色中向前伸展的某個所在了。
蓋茨比信奉這盞綠燈,這個一年年在我們眼前漸漸遠去的、紙醉金迷的未來。它從前滑脫了我們的追求,不過沒關係——明天我們會跑得更快些,把胳臂伸得更遠些……總有一個晴朗的早晨…… 於是我們奮力向前劃,逆流向上的小舟,不停地倒退,進入過去。

《國境以南,太陽以西》在此處所表達的和《了不起的蓋茨比》所表達的那種情感是非常類似的:明白地認識到想像中的美好過去和冷峻現實之間的巨大鴻溝,依然對想像中的美好過去奮不顧身地追求挽留所產生的孤獨感和幻滅。

「國境以南」是蓋茨比一直凝視著的長島綠光,是《秒速五厘米》中沒有收件人永遠發不出去的郵件,是菲茨傑拉德一直拒絕見面的傑內瓦。然後蓋茨比被黛西拋棄然後死去,遠野在列車過後面對的只是空氣和飄落的櫻花,菲茨傑拉德見過傑內瓦之後三年就離開了人世。而最終初也和這些人一樣,在最接近「國境以南」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島本徹底離開,再沒有「大概」。「國境以南或許有大概存在,而太陽以西則不存在大概。」留下的只是沙漠,以及更深的孤獨。也許正是這種孤獨感在讀者群體產生了廣泛的共鳴,使得「國境以南,太陽以西」成為一個長久的話題。

不過對小說的結尾我始終覺得不舒服。 並不是小說的結尾寫得不好,結局部分村上還是花了心思準備的,技巧性的東西也都顧及到了。初最後一次追尋「島本」的幻影未果後,卻偶然遇到了泉,初本來就一直對泉抱有愧疚,親眼見到自己對泉產生的損毀之後,島本的幻影在生活中開始消失,初身上附著的東西「被一點點一片片揭去了」。這個戲劇性的場面,把初的過去和現在聯繫了起來,確認了自己對泉的傷害,再想起岳父提到的有紀子曾經自殺,也許初心中的責任或者良心被喚起,不想傷害有紀子以至於造成第二個泉。從社會倫理來說此處是再正確不過了,從情感上也有足夠的力量推動人物心理的變化,從結構上來說小說結尾處理早有鋪墊並不突兀。

小說最後結尾的一雙手搭在初的背後,暗示的是初和有紀子的和好,象徵著新一階段生活的開始。此處更是非常具有畫面感,用鏡頭語言表達的話是一個很典型的美式家庭倫理電影劇終鏡頭:晨光把黎明前的藍色天空染紅,暖色調取代冷色調,象徵家庭的溫情掃除之前抑鬱的氛圍;在之前一直和初處在分隔畫面的妻有紀子此時和初分享了畫面,象徵了兩人在一定程度上分享心理空間。然後鏡頭拉遠,音樂響起,劇終。有點類似「桑榆已逝、東隅非晚,」「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的感覺,似乎又變成了講「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故事。或許正是這個非常中產化、過於調和的氛圍讓人覺得有些不和諧。

村上春樹小說中人物有一個共通點,借用張佳瑋的說法:

一個「不合時宜」的,守舊的,懷念著早年故鄉海灘風景和故友的,不喜歡大城市現實主義冷酷面貌的,性格獨立的,愛耍冷幽默的主角。
VS
一個黑暗的、現實的、狡猾的、龐大的、吞噬時光的、帶有死亡陰影的、填海造陸把一切美好舊時代事物吃掉的、資本式的、暴力的,大傢伙。

在《國境以南,太陽以西》中,初也表現出了這種共通點,對過去的懷念不用提,對岳父的資本主義金錢運營方式有明顯的排斥,和島本談話時帶有低燒熱情的冷幽默……初的矛盾和孤獨是村上式的,和家庭倫理劇中那些由家長里短、中年危機所產生的矛盾是兩碼事。整本小說並不是在說中年危機或者婚姻問題,而是借著一個和愛情相關的故事在做村上式的人生探討。

然而到了最後,作者卻給了一個家庭倫理劇式的結局來解決矛盾。初認命,對命運再次妥協,並且從內心也開始真正正當化合理化自己的選擇,心甘情願地裝相。「Pretend You are happy when You"re blue. It isn』t very hard to do.」 覺今是而昨非,忘掉「國境以南」,不再走向「太陽以西」,這樣生活當然會更容易一些。初也會繼續成為他人眼中的好老闆好丈夫好爸爸,認真思考賺錢持家,然而作為他自身存在的證明的那些最後一點「可貴的東西」,也同時被一乾二淨地磨去了。


由紀子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國境以南,島本是永遠都追不上的太陽以西。


國境以南是那特·金·科爾的一首歌,太陽以西是西伯利亞臆病,兩者沒什麼聯繫,書里有兩句話句話可以很好地表達作者的意思「國境以南或許有大概存在,而太陽以西則不存在大概」,」人只是在有限的可能性中活著」。


世界上有兩種人,得到幸福的和得不到幸福的。初是幸福的,島本是不幸福的。兩個人在幼時因為獨生子的孤獨相擁在一起,在之後的期間又因為孤獨帶來的負面情緒失去聯繫。兩個人有機會相愛,有機會拯救彼此的人生,可到最後都沒能戰勝自己。即使有一個人踏出一步都好,可兩個人都退縮了。

這是島本在書中所有真實的故事,之後的島本,全是初的想像。

初的人生過於一帆風順,他在這片肥沃的土地中獲得了自我修復的機會,修復孤獨給他帶來的破損。村上的小說男主向來都是很享受孤獨,唯獨這本書,男主的靈魂被孤獨磨損的相當嚴重,假如他早點學會去愛別人而不是一直錯誤的愛自己,島本就不再會出現在他後來的想像中,也就是初從小到現在只是一味的去傷害自己愛的人來滿足自己靈魂中的缺失,沒有任何成長,但他運氣意外的好,碰上有紀子。

可怕的是,初這個人太自私太愚昧,不管有紀子如何的去愛他,他仍然不滿足,他總認為自己活在沙漠,總認為能解開這一切的是島本,如果不這麼認為恐怕他早就瘋了,他總需要找個借口來詮釋自己目前為什麼會這樣,而且不能是自己的問題,打死也不會承認這是自己的問題。事實上,初身上發生的一切,確實是初本身的問題。

他在人生幾乎到了最絕望的時刻,被動的想像出了島本,試圖解開自己人生的答案,島本的出現和消失,仔細揣摩滿是漏洞,而這又偏偏是一本現實主義小說,村上已經不止一次的暗示島本只是初的想像。島本身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象徵著什麼。島本象徵著初自己對自己最後的希望,象徵著初對自己靈魂最後的發問。

可笑的是,到最後的最後,初獲得的答案竟然是隨著島本一起去死,卻沒死成,他沒死是因為他幻想出這個迷宮根本上是為了活著,在這個自己創造的迷宮進入死角時,初選擇了推翻了迷宮,狼狽的逃回家,在家裡等待著他的是有紀子。

有紀子知道丈夫內心已經出軌,可有紀子是整本書中唯一明白,被愛不能拯救自己,愛才能,別做那隻活了一百萬次的貓。有紀子過去的經歷也不幸福,初也是。可人生不是由過去決定的,有紀子深深的明白這點,她靠著自己一次又一次衝破黑暗,到達彼岸,她象徵著生。所以她在最後原諒了初,並且一如既往的支持初。初終於明白了這些,在客廳久久的呆坐著,感受著心裡某些地方在改變,舊的剝落,新的出生。

雨安安靜靜的叩擊著大海,魚們甚至渾然不覺。


國境以南,有切實的肌膚,貼近的生活。太陽以西,有短暫的觸感,朦朧的夢境。每個人都像是生活在虛無的沙漠,在夢境與現實中掙扎,有些人貼近夢境,向理想投入自己的生命活力,有些人,貼近生活,放下理想與夢,將身體委於此刻。其實,我們大都處於這中間性中,既對夢抱有幻想,也必須執拗於現實中。


村上春樹的《南國以南 太陽以西》現在回過頭來看,南國以南指的是初君於虛幻和現實,責任和慾望的一個中間地帶,他迷茫痛苦,最終選擇了拋棄一切跟隨內心和島本一起。島本的思想和境遇處於太陽以西,虛幻但卻不能存在緩衝地帶,要我留就得全部留下,不能有大概。所以才有了感嘆:國境以南或許大概存在,而太陽以西則不存在大概。Uriah我認為總結的很好:由紀子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國境以南,島本是永遠都追不上的太陽以西。虛幻與現實交織,責任和慾望相隨,寂寞和痛苦相伴。在這樣沉悶的時間流逝中,我們大抵明白了自己要的是什麼,自己的資格。


1 12歲的初君和島本一起聽的唱片中的一首

2 書中反覆出現其中的一句歌詞,如果難過假裝微笑?(英文記不清楚了)

3 島本出現始終帶著的迷人的笑

4 其中的一句話,國境以南也許存在大概,太陽以西是不存在大概的


太陽以西指的應該是一見鍾情加靈魂伴侶。即所謂的愛情。這裡指的最終極的感情。能時刻帶給自己美好的那個人。讓自己忽然明白有了她,島本。人生就有了意義。

而國境以南便是屬於,和自己情投意合,也聊得來,在一起也很開心。能夠組成幸福的家庭,過開心的生活的這種人。有紀子

可惜國境以南終究不能帶給我們那種關於愛情最美妙的感覺。既所謂終極愛情的美好。

國境以南只是優質的愛情,太陽以西則是最終極的愛情。

我們每個人都在追求太陽以西吧,誰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那種兩個人見面就很美好,哪怕不說話。也能時時刻刻讓愛充滿在空氣中的那個人。

優質的愛情或許能夠在這個普羅萬千的世界帶給我美好。

但終極愛情確是能夠讓屬於我們自己心的小世界時時刻刻充滿美好的人。


在割裂的現實中做出怎樣的選擇。

在書的後半段,村上給了很直接的描繪。

「我們需要有足以證明你某一事件即是現實的現實。這是因為,我們的記憶和感覺實在過於模糊過於片面,在很多情況下甚至覺得無法識別我們自以為認知的事實在多大程度上屬於原原本本的事實,又在多大程度上屬於「我們認知的事實的事實」。所以,為了將現實作為現實鎖定,我們需要有將其相對化的另一現實——與之鄰接的現實。而這與之鄰接的現實又需要有將它乃是現實一事相對化的依據根據。進而又需要與又鄰接的另一現實來證明它就是現實。這種連鎖在我們的意識中永遠持續不知在某種意義上不妨可以說我這一存在是通過連鎖的持續,通過維持這些連鎖才得以成立的。可是連鎖將在某處由於某個偶然原因而中斷,這樣一來,我頓時陷入困境。斷面彼側的是真正的現實呢?還是斷面此側是真正的現實呢?「

記憶會隨著時間逐漸遙遠模糊,我們之所以稱一件事情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現實,是 因為有與之相鄰的事實作為證據參考;而與之相鄰的事實又有著與之更近的相鄰事實作為參考,一步一步像證據鏈條一樣,一直鏈接到我們當下的現在。而中間如果某個節點斷掉了,那麼斷掉之前的「現實」就會模糊虛幻,和那之後的「現實」們成為了鏡子的兩邊。真實的究竟是彼側,還是此方就再難下定論,也就與現在的生活所割裂;就如同國境以南太陽以西一樣,也許存在,也許不存在,是希望能重拾被割裂堙滅的美好夢想的地方,然而卻都是無法到達的地方。

割裂的產生一定都伴隨著嚴重的創傷,一個人可以被割裂多次,也可以成為割裂別人的刀子——「一個人的存在本身就要傷害另一個人」;村上用人物之間的情感聯結具象了這一過程,其實描述中充滿了隱喻,而且不同的人都有著不同的選擇,也代表了割裂產生之後一個人所處的不同時期。

有紀子代表了具有選擇,並且選擇此方現實的人,也是生活中絕大多數人可能做出的選擇。對於有紀子,創傷其實很早就已經產生,根據她父親的描述,是在她那一次自殺:

「二十二歲的時候,大學剛畢業,男人引起的……那之後就少言寡語,一直悶在家裡。」

而這種少言寡語的狀態便是創傷之後,一部分自己被剝奪的巨大痛苦和在現實中真實生活感的缺失。而初(即文中「我」)的出現,則使得有紀子再一次產生了和現實的聯結感,並且拋下了過去,選擇幸福生活結婚生子。這是有紀子自己的選擇,在割裂的彼方和此方當中,有紀子選擇了自己生活的現在。然而有紀子也意識到,自己對於初君而言並不是完整的,他們的關係有所欠缺,在小說里具體表現為她和初的種種不同之處,不是獨生子,不愛聽音也;這造成了有紀子的恐慌,也許這也一定程度上構成了一種緣由,使她在無數次夢魘之中,仍然能感覺到被拋下的過去在試圖追逐她,交還給她無法承受的痛苦。並且這種割裂的創傷,在有紀子意識到初君的出軌之後,又一次回到了她身邊——

「好幾次我都想死,我就是這樣孤獨寂寞。」

初君對她的傷害使得有紀子的人生再一次被割裂了。然而有紀子清楚,如果初君再回到她身邊,她仍然會選擇繼續和初生活,再一次將她人生里一部分的現實拋棄並活在當下;這是有紀子對初的感情,以及她自己的性格,以及曾經從割裂中走出來的經歷所決定的一貫結果。然而有紀子自己也不清楚,如果這樣的創傷再次發生,她是否還能繼續自己的選擇。

泉代表了受到創傷並且沒有選擇的人。對於泉,她也許是書中最具悲劇色彩的一個角色,因為在割裂產生,即發現初和表姐的關係之後,她一直沒有做出選擇,而是帶著仇恨,行屍走肉般生活著。在初的「背叛」之後,她沒有像有紀子一樣拋棄過去開始另一個自己的人生,而是吞噬了巨大的痛苦並永遠深陷其中。從一開始,泉和初所追求的便全然不同,本可以選擇更加溫和方式和泉分開的初反而以極端的方式深深傷害了泉, 剝奪了她所有對於未來的憧憬和人性中美好的東西。也許泉和有紀子受到的傷害相同,或是更加嚴重,但泉沒有有紀子一樣幸運,她沒有機會選擇拋棄過去,從而一直沉浸在仇恨和破滅的幻想碎片里,她生命中鮮活的事物在密封的房間中漸漸窒息死亡。在與從前的自己割裂開以後,她一直生活在沒有意義的虛無當中。這種狀態其實和初在島本消失之後的狀態,有紀子第一次自殺以及發現初出軌之後的狀態是相似的,並且也在之後和初的偶遇中成為了初醒悟的某種轉折。只不過泉沒有選擇,只能繼續沉淪其中。

對於島本,是小說里最為理想化的一個角色。是作者把所有美好和理想賦予的一個角色。她所經歷的創傷,應該是那個出世不久即夭折的孩子, 斷點的產生就是在島本和初共同去石川縣看河,她將骨灰埋葬的那一天,所有相鄰現實聯結而成的線索也就中斷了。隨後在返回機場的路上,島本重病瀕死,也是代表了現實階段的島本,也即有一段神秘經歷並有一個孩子的島本的死亡,雖然在小說里沒有詳細的描繪在初消失之後的人生第二階段,她究竟有怎樣的經歷。而初的挽救讓島本產生了一絲猶豫,因為這代表她可以有所選擇,她可以回到最初和初在一起的島本,用死亡來定格一切;然而也許最後善良的島本不想再給其他人帶來傷害,也許島本意識到無論如何也無法和初再到達她曾經幻想的未來, 她消失了。最後島本帶著納特·金·科爾的《國境以南》消失,也暗示了她最終選擇前往理想中的國境之南,太陽之西,雖然那是一個現實中也許存在也許不存在的地方。

對於初,即小說第一視角的「我」,則是具體描繪了創傷產生的所有過程。娶妻生子事業有成的初看似成長為了和過去完全不同的人,實際卻依然保有著和少年時期一樣的特質和幻想,只不過命運沒有強迫他做出選擇。也許這種情況可以一直維持下去,直到島本的出現。其實島本也許意識到了這一點,她所以她猶豫了很久才選擇和初相認。割裂產生在島本帶著《國境之南》消失以後,但直到初發現信封的消失,彷彿證實島本存在的唯一證據也消失的時候,他才清楚的意識到了這種割裂。在和有紀子攤牌以後,有紀子問他想或不想和自己分手,其實是希望初在彼方的現實和此方的現實中做出選擇,而初許久的猶豫也是來源於此。他卡在了兩種現實的斷點處,周圍的事物開始模糊,不真實,甚至對酒吧的經營也失去了興趣。直到偶遇了計程車后座的泉,才讓他意識到自己的狀態已是渾渾噩噩,追尋太陽以西之地的西伯利亞農夫。他最後做出和有紀子相同的選擇,想要拋下過去好好生活,他聽到身體里另一個自己不斷生長的聲音,然而繼續向前邁步卻讓他感到無力。小說結尾那隻觸碰他背後的手是誰的呢? 那隻手可以是有紀子的,幫助他選擇當下的現實的生活,和過去的自己告別;也可以是失蹤已久的島本的,讓他繼續前往國境以南太陽以西的理想之地,告別現實的生活;甚至也可以是泉的,或者誰的都不是,讓他繼續在斷點處生活,行走在沙漠里。然而這就是結尾了,即使初已經回不去最初的自己,到最後他也沒有真的下定決心在兩種現實中做出選擇。

至於自己身上有沒有足以永遠保護有紀子和孩子們的力量,我還無由得知。幻想已不再幫助我,已不再為我編織夢幻。空白終究是空白,很長時間裡我將身體沉浸在空白中,力求讓自己的身體適應空白。那是自己的歸宿,必須安居其中。


在此前的人生途中,我總覺得自己將成為別的什麼人,似乎總想去某個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在那裡獲取新的人格。迄今為止不知重複了多少次。

這在某種意義上是成長,在某種意義上類似改頭換面。但不管怎樣,我是想通過成為另一個自己來將自己從過去的自己所懷有的什麼當中解放出來。

村上這句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一定有過某種苦苦掙扎,想要追求的境遇,可自己的無能也好,現實條件限制也好,統統不允許。島本於初來說,便是這種新的境遇。

初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妻子知書達理,一雙女兒可愛健康,還經營著兩家高人氣酒吧。日子很是愜意。

在接送女兒上下學,與妻子談論家長里短,為創造有特色的雞尾酒煞費苦心的光景里,初感到人生缺了一個大大的口子,找不著原因,找不到解決的辦法。後來,某個雨夜,自從他遇見了幼年的好友,這個缺口便有了名字——島本。

一切開始變得不一樣。懷著愉悅而浮躁的心情在酒吧等島本:說不定她今天就來了呢?對妻子說謊,儘管沒有出軌,但他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對島本一無所知,比如此前從事什麼工作,住在什麼地方,與誰生了一個孩子,這些全然不知。

可初願意放下現現今安定的生活,拋棄妻女,與島本一起遠走。他像個患了癔症的西伯利亞農民,在太陽東升西落的光景里,身上有什麼咯噔一聲死了,丟下鋤頭,一路向西,不吃不喝,不歇不停。

可逐日這種事情的困難顯而易見,最後他當然沒有到達太陽以西,因著島本消失不見了。島本高貴艷麗,像被權貴關在金光閃閃籠子里的金絲鳥。可她偏偏孤傲絕塵,骨子裡的性子極狂野,是足足的林中野獸。這麼一來,前路只有死:要麼心死,在金籠子里孤獨老去;要麼身死在某個寂靜的角落。每一種,都很絕望。

初猶疑彷徨後,認定自己哪兒也到不了,成為不了什麼新的人,獲得不了別的人格,終其一生,便是如此。可是,他還有相愛的妻子。像村上書中的其他孤獨男人一樣,最後,他回到了現實世界,回到了妻子的懷抱。國境以南是圓滿了,可是太陽以西永遠也到達不了。

我知道如此便是結局了,島本不會再在某個雨夜出現,老掉牙的私奔橋段也不會出現,初君那未填補的漏洞也不重要了。在現實社會中,一切井然有序,由不得你胡來。

所以你心中有某個漏洞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嗎?你有勇氣追逐太陽以西嗎?你的國境以南實現了嗎?


國境以南是初君和島本在小時候聽的歌,就好像代表了過去。

「喏,想像一下:你是農夫,一個人住在西伯利亞荒原,每天每天都在地里耕作,舉目四望一無所見。北邊是北邊的地平線,東邊是東邊的地平線,南邊是南邊的地平線,西邊是西邊的地平線,別無他物。每天早上太陽從東邊的地平線升起,你就到田裡幹活;太陽正對頭頂時,你收工吃午飯;太陽落入西邊的地平線時,你回家睡覺。

太陽從東邊的地平線升起,划過高空落往西邊的地平線——每天周而復始目睹如此光景的時間裡,你身上有什麼突然咯嘣一聲死了。於是你扔下鋤頭,什麼也不想地一直往西走去,往太陽以西。走火入魔似的好幾天好幾天不吃不喝走個不停,直到倒地死去。這就是西伯利亞臆病。」

我在腦際推出趴在地上就勢死去的西伯利亞農夫。

「太陽以西到底有什麼呢?」我問。

她再次搖頭:「我不知道。也許那裡什麼也沒有,或者有什麼也不一定。總之是個同國境以南多少不同的地方。」

太陽以西是什麼,我不知道,就好像未來一樣。我不知道我的未來會是什麼樣?會是誰?會在哪?會做什麼?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和現在的我不一樣。當時初君也許在想,如果我追逐著我的理想也許直到死去都不會有結果吧,這種感覺限制了初君的腳步,最後身為幻想的島本離開了,初又會怎麼辦呢?

這裡面有對於過去的回憶,對於未來的迷茫吧。


國境以南 初和島本年少時我們總一起聽的曲子,以為是遙遠軟綿綿的寬闊的美好的事物,後來才知道是極其普通的墨西哥歌曲。也許幸福不是某種期待,而是當下的真實的感覺。

太陽以西 西伯利亞癔病。初在完美的日復一日生活中的窒息,希望去太陽以西填補空虛,其實什麼也沒有,只是一場幻滅,一如突然消失的島本和信封。

去了太陽以西,獲得幻滅,留在西伯利亞大草原面對四面無邊的地平線,陷入空虛。像是人們安定也怕,漂泊也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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