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在《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村上春树选择让“我”留在世界尽头?
书中提到了这是因为世界尽头是“我”所构建的世界,出于责任感不可抛离。但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而且扯到“责任感”也并非一个负责任的答案。
我记得村上曾在一篇文章中说过这样一段话
“任何人在一生当中都在寻找一个宝贵的东西。但能够找到的人并不多。即使幸运地找到了,实际上找到的东西在很多时候也已受到致命的损毁。尽管如此,我们仍然继续寻找。因为若不这样做,生之意义本身便不复存在。”
我对这段话还有一丝引申的理解:当你找到那个宝贵的东西后,无论它完整与否,无论它与你想象中的差别有多大,你都要去面对,去接受,或者如最后一章中说的,对自己所创造的世界负责。
先说一下林少华的解读:
村上为什么要让主人公留在“世界尽头”呢?我想这恐怕同村上对“冷酷仙境”所象征的现实世界的认识有关。这里我们不妨粗略探讨一下“冷酷仙境”的寓义或隐喻(metaphor)所在。如果说“世界尽头”强调的是心(心的有无),那么“冷酷仙境”强调的是脑——脑的正常与否或人脑与电脑的关系。“我”(计算士)的遭遇是电脑造成的——老博士出于所谓的科研需要,往“我”脑袋里擅自植入电脑“中继站”和电脑线路,后来“中继站”由于一点点失误而融化了,电脑线路也取不出来了,致使“我”的生命只剩下二十九小时三十五分钟。这里最大的问题或者教训在于:电脑线路是由人植人人脑的,结果却由电脑控制了人脑。即使科研能力那般出类拔萃的老博士对此也无能为力,他一方面感叹“电脑这玩意儿实在可爱得很”,一方面向“我”表示由衷的歉意,“现在已发展到了我束手无策的地步。我已无计可施,你也无法可想。车轮越来越快,谁都不能使它停下。”换言之,现代社会已进入“脑化”时代——较之人脑化更是电脑化时代。始而电脑受制于人脑,继而人脑受制于电脑。电脑成了独立存在,人脑遭到放逐。这便是作为现实的现代社会,这样的社会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呢?莫如留在“世界尽头”为好,而那无疑是整个人类的悲哀。在这里,村上显然对一味追逐高科技而疏于人性复归的现代社会感到担忧、无奈和怀有警惕。我是赞同这种解读的。实际上从村上塑造过的不同角色来看,都有着一个类似的特点:极度自我。这种自我并非是道德上的自私自利,而是一种情感上极端的自我感知。外部世界,当然并非围绕着“我”旋转和运作。但是外在如何,都是无所谓的,主人公的情感注意力,永远都在自己,并且自我意志相当坚定。所以,村上会将“我”留在完全由我自身创造的世界尽头,是不足为奇的。
其实,稍加推断,也许村上本身即使如此性格。
例如,耐人寻味的是,村上对人的距离感或疏离感,甚至不排除自己本身村上的小说几乎从不直接写自身的经历和体验,不写家庭。村上为什么把本来最容易写的家庭、家人列入“不能写”或“不该写”的事项而有意同其保持距离呢?村上解释说这是因为他个人不把家庭看得那么重,而这来自他强烈的个人主义倾向。“反正我有相当坚定的意志,不愿意受‘家庭’这个团体不单单家庭,而是所有团体、组织的束缚。所以至今都一直没要孩子,因为光是老婆和我就不能称为家庭。(林少华《人生旅途中的风吟》)
村上的故事里,总有一些弱小承担着世界的重负。例如拧发条鸟,例如独角兽。
世界尽头的沉重被独角兽带走了,留给人们一个轻飘飘的世界。
喜欢的村上和喜欢的昆德拉有一点相通的地方,例如轻与重。
在村上的世界里,影子是重,心是重,世界尽头是轻。
计算士在自己的意识深处构建了一个轻的世界,他割舍了现实中一切的重,然而即使是在轻的世界里,他也永劫回归地会遇到自己的重。
这是他命运的主题,在哪一层生命都无法逃脱。心总会带着你朝既定的方向走,即使你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
他为什么选择留在世界尽头?因为那是他当下的重,是他当下心的归属,既然哪里都是一样,都逃脱不了这份沉重,那不如接受自己此刻的心。
跟影子的分离,看着是令人心痛。
总有些时候,我们想要放弃沉重,以为那样会轻松,离开了一个人,离开了一座城,离开了一段生活,甚至是一个世界,以为从此会有不同。
而如昆德拉大叔在《不朽》里所说,“当你企图建立一种‘新生活’,与先前的生活毫无关系,那是空想,你的生活将总是由同样的材料、同样的转头、同样的问题构成,你所谓的新生活不过是过去生活的简单变异。”
你狠下心,甚至丢掉心,离开,结果,却总是会回到过去类似的情境或心境。
逃离没有预期的结果,而离开的是永远离开了,丢掉的是永远丢掉了。
在你再也看不到的地方,被你丢掉的影子将形单影只地永远悲伤下去。
刚刚在夜里读完 没有那么多语言能描绘心情 至于为什么留在那个世界里 我觉得正是那种你不懂但又好似明白的心情 让你一直流连忘返不愿忘记
【冷酷仙境的我,思维敏捷,机智过人,过着有原则有规律的生活,想着辛苦几年挣一大笔钱而后过自自在在的生活,后因博士计算失误,被迫进入自己的意识生活。
意识里的世界叫世界尽头,世界至此为止,再无路可走。七八米高的围墙在小镇四周耸立,砖块与砖块间连刀逢也插不进,唯一的出入口是东大门,由高大的看门人镇守。小镇是个很纯粹的地方,同样这里的人也纯粹得很——没有心。没有心,就没有办法感知,讨厌悔恨痛苦的情绪没有,作为对立面,喜欢珍惜幸福也全无。
人一旦进入镇子,便终生不得离开。来前,影子会被看门人切下,以前的记忆也好,性子也罢,都会剥离。离开本体的影子会越来越虚弱,直至死亡,掩埋在苹果林里。进来的人,会成为古老的梦读梦者。所谓古老的梦,是被独角兽吸取的,带入城外消化,死后隐入独角兽头骨的人们的记忆。
我作为新进入镇子的人,成为了读梦者。早间和上校一起吃早餐,非晴天的时候四处走,描绘镇子地图,晚间去图书馆,和女孩一起吃饭,读古梦,尽管我对读梦的意义全然无知。镇子自给自足,人们各自为生,相安无事。这样瞎扯淡的日子可以来来回回没有尽头,毕竟这里就是世界尽头。在这光景里,冬天来了。除开天气寒冷,食物匮乏外,独角兽开始死亡。夜间冻死的独角兽,身体被焚烧,头被看门人用锋利的刀斧砍下,带着不知是谁的心,被排列在图书馆架子上。看门人邋遢的很,唯有这些刀斧铮亮洁净。
冬天开始不久,我将绘制好的地图给影子,影子很虚弱,但他毕竟继承了我机敏的脑袋和记忆,但凡有想做到的事情,势必花十二分的力气,毫不含糊。在这号称完全的世界里,他找到了出口——南水潭。南水潭就像西游记的流沙河,表面波澜不惊,但是薄树叶都能瞬间被旋涡卷入水底。具有绝对不可靠近的权威。影子打定,鸟可以飞跃围墙,那么南水潭必定通向外界某处。但凡可以离开,有多凶险,都要一试。
可我眼里世界尽头一点儿也不坏。喜欢图书馆女孩,尽管她的影子死去多年,对我的爱不能做一分半点的回应。喜欢上校送我的军大衣,又旧又厚,保暖度很好。还喜欢看年老的军人们在无所事事的雪天挖个毫无意义的大坑。世界尽头没有对立面,不见一丝一毫的恐惧和幸福,一天便是十年,百年,一生;一生仅是一天。如此一无所有的小镇而已,就这样瞎扯淡下去,不坏。
可是如果影子继续待下去,就要带着我的心,虚弱死掉。如若影子独独离开,我便要离开镇子去往森林。但凡还有心的人,便要被赶去森林。森林的凶险,难以想象。思虑再三,我同意影子的要求,和他一起离开。
决定逃跑的那一天,雪下得很大。死掉的独角兽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多。看门人要烧大量的兽体,一时半会回不来,给我们的逃亡空出了足够的时间。我背着影子踏着皑皑白雪穿过大半个镇子,来到南水潭。围墙注视着我们,南水潭一如往常的平静。
这一跳,我便要回到原来世界,和影子合体,得到我一直在寻找的记忆,拥有完整的心,作为一个正常人存在。
最后影子独自回去了。我作为有不完全心的人,留下来,和图书馆女孩一同去森林生活。打定不论有怎么样的艰险,也要一起面对。
因为,这是我意识里的世界啊,发电站听风的男人,预测得一手好天气的上校,方生方死的独角兽,毫无破绽的围墙,都是我的意识创造物,我怎能够抛弃它们一走了之?况且,这里,一点也不坏。和喜欢的女孩一起去森林生活,不坏。】
村上春树小说中的人物,多是回归到现实中的,卡夫卡是,初君是,渡边是。我原以为《世》里的我“我”,也会回到现实生活中,和粉红女郎也好,图书馆女孩也罢,总之会脱离计算士生活,无所事事,拉大提琴,学希腊语,喝威士忌。
可转念一想,在世界尽头里,这些不都能实现吗?拉老旧的手风琴,吃图书馆女孩做的三明治,说一些柴米油盐或不着边际的话,“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当然“我”留在此,并非对现实世界绝望,也没有非得逃离不可的原因,毕竟森林很艰难,可是“我”愿意面对;现实世界很荒诞,但“我”乐于回忆起以前的种种,且对有心这件事感到庆幸。所以,从某种层面了来说,“我”依然是回归了现实世界,热切拥抱哀伤与喜乐的情绪。
村上小说中的男主人公多是孤独的存在,单身,没有朋友,对世界毫无感知或失望透顶。但结果呢,他们回归到现实世界,开始自己鸡飞狗跳的生活。我喜欢村上,多是村上小说将我们这代人饱含的彷徨孤独一语道尽。我们各种忙各种乱,不知道人生的意义也懒得去想,被时光一步一步向前推,莫名其妙地老去。这种莫名其妙在所难免地让我们想要逃离,但是村上已经将选择很明显地指出——回到现实生活去。也许人们终其一生不会改变,哪儿也到不了,但是不要对此耿耿于怀,勇敢点,接纳自己。
有的人活着有限的梦想中。
世界尽头是比冷酷仙境更美好的世界。一开始我之所以要离开,是因为我更需要心。但是有了心,我为何不留在这个更美好的世界?而且我还想帮我最爱的人也找回心。
顺着读过一次,颇喜欢村上描写两不同世界(回路一和三)却不约而同带着的疏离无奈的灰色调调。
的确, “我”最后反悔选择留下,不光是为了爱情、同情或想对自己创造的世界”负责“。 严格说起来,使“世界尽头”的系统更加完整,並让“我”有机会堕入不死永生的人,其实是老博士。但老人最后却无计可施,只能拍拍屁股遁逃他处。所以,负责人实际上是缺席的。“我”指的“负责”,我认为是对他失去的东西负责,想要找回过去的记忆、找回心、和重建自我。
“我”之所以留在世界尽头,除为了帮图书馆女孩找回“心”之外,大概也是因为他早就料到逃出计划终将失败。因为“世界尽头”是来自“我”的意识、记忆,所以一切都似曾相识,也都亲身经历,不断重复着真实与虚幻交替的迴圈,就算逃出,最后也还是回到原点罢了。而充满孤独无奈的现实世界亦不存在他的容身之处,还不如留在一个安静祥和的世界,成为他的世界的主人,努力找寻遗失的东西。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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