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米切爾水平到底如何?

讀過大衛的三本小說,其中絢麗的文采令我毫不懷疑這是一位語言大師。然而有些部分的情節又誠然有些乏味。其思想有人說近乎天啟,但也有人說粗淺平庸,那麼他的深度和水準究竟如何?他夠資格接受大師之名嗎


我很多次都想刪這個答案。。。。因為忙到根本沒空看米切爾新書的我恐怕現在已經沒資格大言不慚地說道:看過他所有已被譯作品。。

寫這個答案的時候,已經是一年前了,那時候這個答案下面空空如也,於是我想,就當拋磚引玉吧!於是就有了這篇稚嫩到現在我看了臉紅的近似腦殘粉抒情的評論。

很多觀點我現在也有了不同的想法,當然我也很慚愧在這個回答拿了十個贊卻好像沒有更嚴謹的做文本分析。

但是話也說回來,如果以我現在的筆法一本正經地學術分析,恐怕大家也未必願意看了,文學研究的悲哀。

文學系真的是,永遠有看不完的書,一本比一本重要,個人愛好幾乎一再拖後。所以實在抱歉一直沒辦法更新,如果有空,看完新作後一定會把評論補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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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說結論

絕對的大師級別。沒有任何疑問。

我看過在國內他所有已被翻譯的作品。

他從《幽靈代筆》開始了他的「結構革命」,即,彼此獨立又有聯繫的故事模式。這本身沒什麼了不起的。但問題在於:作為一個長篇,他的每一個故事精神內涵(簡單來說就是主題,但是在後現代作品裡我不願意用這個歧義很大的詞)都各有側重,而且每一個故事的類型不同(科幻、冒險、言情、歷史),每一個故事的敘述方式不同(人稱變化,敘事視角等)。最後,竟然會在不同中隱隱地為讀者指出背後的一個「源」,就好比是在萬物里凸顯一個永恆的「道」,這個東西貫穿整部長篇,串聯發生在世界的故事。

俗氣的說,年輕的米切爾,在炫技。

就像一個小孩子,把他覺得非常好玩的東西嘩嘩一下展露在你面前,然後一臉壞笑:我厲不厲害?

就像在《幽靈代筆》裡面,他還故意仿寫了很多其他大家的筆法。

例如東京篇,作者直接挑明了,我故意仿村上春樹。

即使仿村上春樹,也不過是「表面」,他在故事裡討論的「愛與欲」,與村上春樹的徘徊不同,米切爾直接側重於前者,筆法比村上春樹更輕盈,也更溫柔。

米切爾用這樣的方式說:對啊,我炫耀啊,但你不覺得很厲害嗎?

以筆力把其他作家的軀殼仿照的親媽都分不出來,而其內里填充的又是自己的東西。

厲害。真的厲害

後面的雲圖,我認為其實是《幽靈》的加強版。更衝擊性的故事、更聯繫的結構,更建實的筆力。

但到這裡,米切爾還只能是准大師。

真正使他超越的是後來的兩部作品《綠葉黑天鵝》、《雅各布德左特的千秋》。米切爾不再只炫耀了。

《綠》是一部第一人稱的少年成長故事。不像前面幾部的「跳躍」,全篇的主人公不變,故事地點不變。且不說伏筆隱喻之多之妙,在這部作品中,單純是對敘述視角的把握就足以證明他世界級的語言能力。

以現實為根基,又超越了現實,加入大量魔幻的筆調。討論的內容直接上升到:愛與恨,生與死,家庭的本質,民族的本質,世界的荒謬,人成長的意義。

再談《德左特》,米切爾從現實轉向了歷史。殖民時代的荷蘭人在日本的企圖打開貿易大門的故事。這部作品裡,米切爾更「老實」了。——轉向了現實主義的筆法,大量的直接的人物描寫,刻畫,場麵塑造。其文開頭敘寫了一個師從荷蘭人的日本女醫生為一個貴族家接生的事。細膩的心理表現,恰到好處的場面渲染,直接的白描,或隱或現的伏筆。無疑證明了作家的「基本功」之紮實。

至於其深度,歷史與人性,科學與宗教,深度不夠嗎?光講明白一點,就足以自豪了吧?

米切爾大學主修比較文學,這讓他得以有開闊的世界文學的視野。他在作品裡展現的世界,融合了現實與夢幻,過去與未來。也許有人會疑惑:純文學也可以這麼「通俗」嗎?

恰若他自己所說:鴨嘴獸是哺乳動物還是爬行動物?這個問題並不重要,鴨嘴獸只是自顧自做自己的事。

在這個後現代的社會,小說該何去何從?我認為米切爾開闢了一條新路。


不說別的,就《幽靈代筆》中的那篇《聖山》,直接就讓我折服了,一個外國人,以一個中國女人一生的視角,以一個藏在深山中的茶舍為背景,寫出了中國社會近百年的變遷,民國、抗日戰爭、國共內戰、建國、人民公社、大躍進、文化大革命、改革開放、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市場經濟侵襲,每一個時代的特色和細節都描寫得無可挑剔又內涵深刻,簡直就和他自己親身經歷過那些時代一樣,可他卻是一個1969年出生的英國人,之前也沒有到過中國,整個故事還極妙地與前後兩個故事聯繫起來,我想除了大師之外想不出別的詞來讚美了。


大衛的水平在年輕一代的現代主義文學創作者中屬於相當優秀,但是距離博爾赫斯之流的大師還是有一定距離。

具體來講,大衛最大的特點在於其高超的寫作技巧,他行雲流水般的語言,豐富多彩的行文風格,都是他在現代文學中極為突出的。《雲圖》中12345654321令人驚嘆的結構,《幽靈代筆》中對日本、中國等異域文化、價值的嫻熟處理,《德佐特》中恍如BBC紀錄片一般對江戶中期社會的極端寫實,都在告訴讀者:這個作者非常有想法。而且你可以從他的文字中感受到他對自己文字的自信,和直截了當的對各種語言技巧的嫻熟使用。很多人說他炫技,而且炫技成分可能超過文字本身,不過技巧到了他的那種程度,已經可以達到文學教科書水平的指導級別了。

但是,我個人還是覺得大衛的水平「只是優秀」,距離大師的距離,在於他前期著迷於炫技,中後期他明顯放棄了過多的技巧,但是主題還是稍顯離散。他的《幽靈代筆》和《雲圖》很大程度上是各種文學體裁的堆砌:日記、紀實文學、驚悚小說、19世紀古典散文、偵探小說、訪談錄、魔幻小說等等,不得不說他的模仿能力非常強,創造性也很不錯。《雲圖》中模仿梅爾維爾,《幽靈代筆》中模仿村上春樹,還有各種科幻小說未來小說末世小說風格的嘗試,相當成功。但是這樣的高超技巧某種程度上掩蓋了故事本身的意義。當我們把技巧剝離了,你就會發現很多都是極其相似的故事:守舊的老人懷著對未來的憧憬抗爭著社會,同性戀人士對愛和包容的無限期待與憤懣,革命者對社會體制的反抗和被利用,米切爾試圖表達出的人類永恆主題的確如此,但是高度分化的故事內容和大相徑庭的寫作手法讓人很難得到一種統一的感受。這或許也是他早期作品令人驚嘆萬分,但也只是被公認為「好」「優秀」「天賦卓絕」,並沒有達到大師的地步。好比中學生模仿考試範文,生動形象真情實感立意高遠,得了滿分,但終究顯得不自然,模仿痕迹重,只能算作是「學徒的試驗品」,雖然也是很高超的試驗品。

所以大衛的文風在05年左右(《雲圖》之後,《綠野黑天鵝》之前)有一個轉變。或許他意識到純粹的炫技並不能表達他的思考,又或許他對這樣的「學徒」工作感到厭煩,他開啟了一個寫實主義的階段。我比較喜歡他的《德佐特》裡面對長崎彷彿近在眼前的描寫,那歷史的厚重感,輕靈的行文風格和照相機一般精準的描寫讓人沉醉。但是剝離了結構上的技巧,文字本身的問題就暴露出來。他的所有故事都類似散文,中心主題大而空泛,篇章主題明確但不連貫。《德佐特》前半部分我是兩天基本沒睡的讀完,那種有如實質的描寫抓住了我;可是後面就不盡如人意,我是每天地鐵上看上幾頁,花了一個多月才消磨完的。說實在話,有一點不知所措。就好像《1Q84》能放不能收一樣的問題,細節紛亂,我整理了好幾次才把主線寫出來。當表現主義的部分去除,我們可以發現現代主義作家的故事其實也無可奈何的陷入俗套,正如大衛米切爾自己說過的,主題需順應時代的發展,不是個人所能決定的;留給新作家的,就只有在結構上創新了。然而他的「結構的創新」,其實也是前任經驗的繼承和總結,其本身的創造性,也是存疑。

米切爾這樣的特質應當來自他的生活。英國出生並接受教育,在日本工作,娶了日本妻子,米切爾在文化上絕對是兼容並蓄的。但不得不說,他對東方文化的理解也僅僅是浮於表面,屬於形式上的接受而非實質上的熏陶。我記得曾經在一篇報道上看到他妻子曾經因為他「總是寫東方女人愛上西方白種男性的故事」而大發雷霆。他自己也自嘲並沒有很好的體諒他妻子的辛苦工作和生活。米切爾的東方故事是披著日本、韓國、中國、俄羅斯外衣的英美故事,西方中心主義的表述比比皆是。不過在諸多西方作家中,像他這樣對東方尤其是日本社會深入了解的作家實在是鳳毛麟角。所以他個人經歷帶來的局限性其實某種程度上也被他作品的獨特性抵消了。

總的來說,大衛米切爾的文字技巧絕對高超精湛,值得分析和學習。他的故事則當作一般西方故事處理即可,不需要過度解讀(因為實在是沒什麼可深入的,我看到的其實就是自由+人性+反抗+文化衝突然後重複n次)。確實是優秀的作家,世界眼光的敘事角度宏大而精彩。但是不像學者需要博採眾長兼容並蓄,一個文學藝術創作者必須要保證自身的純粹,從這一點上來看米切爾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國內他的書不是特別多(主要是《雲圖》的電影讓大家了解他),我個人覺得看一本《雲圖》,一本《德佐特》,基本上就可以感受到這位作家整體的風格和思維了。期待他未來創作出更優秀的作品。


只讀過他的《9號夢》,然後起碼給20多個人推薦過這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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