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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中國文化是醬缸文化還是說柏楊本人是就是醬缸?


關於柏楊的討論怎麼又起來了?

實際上柏楊所謂的「文化問題」,「民族問題」「XX問題」,很多問題不是由於「文明的問題」,而是有錢還是沒錢,科技是不是發達到這一步了,亦或者是他國是不是同樣有這種問題等等,因為這牽扯到一個定義的問題,所謂的民族問題,文明問題,文化問題,它之所以能以這些名義涵蓋,就必須是這個民族所獨有的,不會輕易被改變的問題,所以這個定義我們要下好。

如果是全人類的通病,那至少不能把書名叫醜陋的中國人,而叫醜陋的地球人,如果是經濟發展,科技發展能夠解決的,那我們推動經濟發展科技發展就可以了。

一個能寫出「民族問題」的人,必須是能夠超越當時的時代,不能被當時時代的經濟發展所限制的,否則就沒有意義了。

我們以《醜陋的中國人》為例,來看看書中的言辭

 這種種事情,使得作為一個中國人,不但艱難,而且羞辱、痛苦。就是身在美國的中國人,你不曉得他是怎麼一回事,左、右、中、獨、中偏左、左偏中、中偏右、右偏中等等,簡直沒有共同語言。互相把對方當做殺父之仇,這算是一個什麼樣的民族?這算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家?

至於中國人的窩裡斗,可是天下聞名的中國人的重要特性。每一個單獨的日本人,看起來都像一條豬,可是三個日本人加起來就是一條龍,日本人的團隊精神使日本所向無敵!中國人打仗打不過日本人,做生意也做不過日本人

柏楊說這些,其實特朗普問題我們也知道今天美國的左派和右派能斗到什麼地步-----人命都鬧出來了,說美國白人和美國黑人,美國墨西哥人,美國華裔能和平相處嗎?他們都是同一國人,不可能的,甚至美國白人左右之間都是「互相把對方當做殺父之仇」,尤其是在特朗普當選的今天。

所謂的中國人打仗打不過日本人,大概他不會知道白江口和萬曆皇帝,他說中國做生意做不過日本人,那是因為他沒活到現在,沒看到日本企業怎麼一個一個被中國人收購,被中國人擠出市場的。

我的意思是說,這些什麼「窩裡斗」「做生意」之類的屁事,實際上我在越南論壇也看到越南人說中國人團結,越南人窩裡斗,我在印度論壇也看到印度人說中國人團結印度人窩裡斗,好像所有國家的人都看到別人的國家團結,自己國家在窩裡斗,這幾乎都成了一種隨意指責的典範了。

這不是柏楊所說的「劣根性」。

至於柏楊所指責的

中國人不習慣認錯,反而有一萬個理由,掩蓋自己的錯誤。

這種習慣不是中國人所獨有的,日本企業頻繁出事後,大家都習慣日本人鞠躬道歉了----都道歉了,還不行嗎?大家嘲笑一下也就算了。這能叫日本的「劣根性」嗎?

而有些東西,我不知道說什麼好,比如說

太多的人口害了中國……改朝換代的內戰之後,接著是人口大量增加,又重複恢復悲慘:戰爭,殺戮,死亡。有人說美國這地方很好,生活水準很高,不曉得各位有沒有注意到,假如美國人口增加十億,把中國內地的人口搬過來,美國就有十二億了,你看會有怎樣的情況?(笑聲)人口問題是很重要的,如果中國要想強大,人口一定要拚命減少。有句話說:人多好乾活,人少好吃饃。饃,就是饅頭、麵包。在過去的時代,人多的確好乾活。而現在呢,人口多了沒有用,一百個人不如一個計算機(笑聲)。人少好吃饃,這句話倒是一個很簡單的真理。以各位的家庭收入,養兩三個孩子,還能夠維持中等以上的生活,如果一下子你不小心,生了兩百個孩子,生活怎麼維持下去呢(哄堂大笑)。生活費、學費、衣服費等,用什麼開支?

關於人口問題,在經過計劃生育後的今天,又開始想多生孩子,為什麼不如柏楊所說的「如果中國要想強大,人口一定要拚命減少」?今天中國大概也有十三四億人口,我們沒減少對吧,我們一樣強大起來了,而且我們在考慮所謂的「人口紅利」消失了怎麼辦?如果說今天的領導人還聽信這一套,說還要死命執行計劃生育,還了得?但是人口這個問題它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的問題,百年樹人,如果按照柏楊這個思路,中國以後因為人口減少出了問題,誰來負這個責?

我贊成簡體字,而且更贊成應該進一步改成拼音文字。……我一直嚮往我桌子上有一部中文打字機,能使我打出中文稿件,不再做爬格紙動物。不過漢語拼音化並不容易,主要的是我們有心理障礙,認為我們用ABCD是英文字母,拼出的是英文。其實不是,我們要了解,這個ABCD就是中文字母(笑聲),拼出的字,就是中文,就不至於有被同化的屈辱感覺。是的,它們是中文,是華文,不是英文,也不是德文,假如說用ABCD拼出來就是英文的話,德國人可能會氣死,法國人也可能會氣死。文字完全是工具,就好比車子,你買了就是你的,他買了就是他的。其實,假如拼音文字今天就實行的話,第一個先餓死的就是我,因為我就靠方塊字吃飯(笑聲)。……假如中國有一天,忽然爆出冷門,威震世界,中國人一咳嗽,地球就發抖,中國話可以成為世界語言,但中國字絕對無法普及,所以必須改成拼音。

電腦輸入的問題在今天根本不是問題,正如同各位在電腦上噼里啪啦的打字一樣,沒必要去拼音化,即便是今天沒有漢語拼音,我們還有五筆對不對?根本不依賴這東西,這個問題其實就是科技發展的問題,科技發展自然能解決這個問題,為什麼會把它當成一個「民族問題」呢?那不是也挺奇怪的嗎?它真的跟什麼「劣根性」毛關係都沒有

  民主政治的精義是「我不例外」,大家都不準闖紅燈,我自己也不闖。大家都不準隨地吐痰,我自己就不吐一口。人人贊成法制,我就不要求特權。既然建立了制度,我就不破壞它。可是這玩意一到了中國,就成了「只我例外」,我反對闖紅燈,只是反對別人闖,我自己卻可以闖那麼一闖。我反對隨地吐痰,只是反對別人吐,我自己卻可以想怎麼吐就怎麼吐。我贊成法律之前,人人平等;但我自己卻不能跟別人平等。我贊成建立制度,但只希望你們遵守制度,我自己聰明才智要高明得多,不能受那種拘束。蓋我閣下如果不能例外,豈不有失面子,活著還有啥勁?

柏楊老大爺當年可能就讀了兩本關於民主的書,今天去看一下美國政壇,是這樣嗎?一個通俄門搞的沸沸揚揚,民主黨指責特朗普通俄,特朗普威脅要把希拉里送進監獄,到底誰通的俄?這不是某個人的問題,這是美國最大的兩個政黨,是牽扯到國家安全的問題,這不是見了鬼?

  這種風度說明一個大國的包容性,像里根和卡特在電視上辯論的時候,彼此之間各人發表政見,並沒有做出粗野攻擊。里根並沒說,你做了幾年總統,只知道任用私人!卡特也沒有說,你沒有從政經驗,這個國家你治理得好呀?雙方都表現了極好的風度,這就是高度的民主品質。

什麼?

大國包容性?雙方都表現極好的風度?高度民主品質?

我只能說你活得時間太短了知道不,不給你見識一下特朗普你是不知道什麼叫「大國包容性」的。

實際上就算沒有看過特朗普,好歹也應該看過馬克吐溫的《競選州長》吧。那我除了說柏楊書讀的少我還能說什麼?

柏楊在前面說

  中國人近兩百年來,一直有個盼望,盼望我們的國家強大,盼望我們的民族成為世界上最優秀的民族。但是,多少年以來,我們一直衰弱,我們一直受到外人的歧視,原因在什麼地方?當然我們自己要負責任。但是,從文化上追尋的話,就會想到剛才所說的那個故事,為什麼我們到今天,國家還不強大?人民還受這麼多災難?從無權無勢的小民,到有權有勢的權貴,大家方向都是一樣的,都有相同的深切盼望,也有相同的深切沮喪。

我只能說,你活的不夠久,不然我能怎麼說?

柏楊很多指責「醬缸」「民族劣根性」實際上都是很容易找到解釋的,比如說中國人屋子裡面是板凳,為什麼沒有沙發?不會啊,我家裡的沙發就夠大,那我的祖輩家裡為什麼沒有沙發?因為當年人比較貧窮,人均居住面積小,家裡擺不下,也買不起沙發,就這麼很簡單的道理啊。

比如說為什麼中國人不重視隱私,因為在八十年代的時候中國大致還是農村為主的社會,串門子,走親訪友的很常見啊,今天我連鄰居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當然「注重隱私」了,再說了,公共媒體狗仔隊這些東西可是西方人的發明,這是一個從農業社會到工業社會一個轉變,等大多數人居住進城市,不再像農村一樣走親訪友的時候,就必然開始「注重隱私」起來。

柏楊關於「劣根性」「醬缸」的說法其實還不是最可笑的,柏楊寫這本書的時候是八十年代,今天我們有沙發了,可以用電腦隨便打字了,我們經濟還不錯,做生意也可以排擠日本人了,收購美國企業,收購德國企業,收購日本企業也經常上新聞了,也看到美國總統選舉各式各樣的罵娘了,可是就在今天,就在2017年,就在知乎,還是有相當一部分人去懷念八十年代,你說這個事情好笑不好笑?柏楊所要的願望今天我們可以實現,而今天的部分國人又去懷念柏楊所痛恨所「劣根性」的八十年代的中國人。

如果說一個所謂的劣根性因為經濟發展就變了,因為科技發展就變了,因為社會發展就變了,這玩意能稱之為「劣根性」?


我的觀點一向是:柏楊的所有歷史著作不要看,一個字都不要看。醜陋的中國人也不要看,一個字也不要看。

柏楊史學功底極其差,屬於基本史實都搞不清楚,基本地理都不明白,最簡單的例子,你去看呂思勉的中國近代史,一開頭就寫了中國和亞歐大陸交流的幾條通路,同時講了這些通道的艱難和不穩定,柏楊居然意淫帖木兒可以入侵明朝,也真是可笑至極。

其次柏楊不僅史學功底差,學術態度也完全沒有。他指責王守仁不反對太監製度,其可笑程度不啻於問商鞅為什麼不搞代議制民主,以今人的眼光苛求古人,這不是做學術的態度。

至於醜陋的中國人,首先,站在富裕地區的角度指責貧窮地區缺乏教養是及其無禮和無邏輯的;我們不可能去問貧困山區為什麼不實行素質教育,這太可笑了。然而柏楊此書處處是這種居高臨下的態度。

其次,柏楊對比的對象也不對,他是用中上層美國人對比平均值和平均值以下的中國人,當然,以柏楊的視角,主要是台灣。田忌賽馬誰都會,托爾斯泰的晚年道德水平堪稱聖徒,但這個並不能證明俄羅斯人有多高的道德水平。如果把柏楊放到美國貧民窟,我覺得他能立刻寫一本醜陋的美國人。

醜陋的中國人一書,把習慣、人趨利避害的天性和教育缺乏等問題混為一談,統統斥之為中國人的醜陋天性,這不是學者應該做的,當然柏楊在我心裡從來也不配稱為學者。

舉某個答主的答案為例: @馬浩寧

作者:馬浩寧

鏈接: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0001926/answer/115673949

來源:知乎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商業轉載請聯繫作者獲得授權,非商業轉載請註明出處。

案例:房頂漏了,大家都在等著別人去補,最後沒人去補。

哈丁(Hardin):公共物品因產權難以界定而被競爭性地過度使用或侵佔是必然的結果。這就是「公地悲劇」。

哈丁於1968年在《Science》雜誌上發表《公地的悲劇》論文。

奧爾森(Olson):當集體規模足夠大時,容易出現集體成員不作為等待「搭便車」的現象。

奧爾森於1965年完成《集體行動的邏輯》著作。

納什(Nash):博弈的納什均衡落於「每個人都不作為」這個點時,理性博弈的結果必然如此。

納什成為博弈論的重要開創者,並因此獲得1994年諾貝爾經濟學獎。

奧斯特羅姆(Ostrom):樓上三位說得都很有道理,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我主張「多中心自主治理」理論。

奧斯特羅姆成印第安納學派代表人物,並因此獲得2009年諾貝爾經濟學獎。

柏楊:這是中國人的劣根性!懶惰、貪婪,中國人自古如此!!

柏楊將此說收入《醜陋的中國人》

哈丁、奧爾森、納什、奧斯特羅姆:你TM在說啥??

案例:路人摔倒了,很多路人不去扶。

拉塔尼( Latane )和達內(Darley):1964年在美國發生過類似的Kitty Genovese事件,我們通過對這個事件的詳細研究,發現了「責任分散效應」。

巴格拉斯(Berglas)和瓊斯(Jones):我們發現每個人做出消極選擇時都存在極力給自己找借口的心理傾向,我們將其定義為「自我妨礙」。

達內(Darley):繼「責任分散效應」後,我又做了「慈善的撒馬利亞人」實驗,實驗結果表明,現實中大部分喊著口號號召拒絕冷漠幫助他人的人,現實中也不會這樣去做。

以上三種理論被收入《社會心理學教程》,被諸多心理學研究領域引用。

柏楊:這是中國人的劣根性!冷漠、自私,中國人自古如此!!

柏楊將此說收入《醜陋的中國人》

拉塔尼、達內、巴格拉斯、瓊斯:你TM在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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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柏楊的觀點就是,這個人的作品,除了文學作品以外(文學作品我沒看過,不好評價),統統不要看,有那時間不如去打俠客風雲傳呢。(為我喜歡的遊戲打個廣告,我沒收錢,也不是軟文!誰找我這種小透明寫軟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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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楊是不是漢奸之類的問題希望大家不要在我的回答下面爭執,這個事情我是完全不清楚的,我也不發表任何看法。即使有爭論,也希望能夠心平氣和,邏輯清晰。


任何一個民族的文化,都像長江大河,滔滔不絕地流下去,但因為時間久了,長江大河裡的許多污穢骯髒的東西,像死魚、死貓、死耗子,開始沉澱,使這個水不能流動,變成一潭死水,愈沉愈多,愈久愈腐,就成了一個醬缸,一個污泥坑,發酸發臭。

中國文化肯定不是醬缸文化,否則我們今天應該還留著辮子或長發,拒絕使用簡體字,拒絕一夫一妻制,甚至還反感火車、照相機之類的新奇玩意兒

有一種宗教倒是最符合這個比喻,最封閉頑固,拒絕革新,除了殺人的武器,其他方面條條框框非常多,但是柏楊絕不敢說出來


但凡自命不凡,求做帝師而不得的文人,都會這樣想的。

換句話說。

柏楊自己就是一腦子醬缸。


我在這個問題下面看到了一些醜惡的中國人

他們的邏輯是,罵你,你就必須接受,不管罵的對與不對,都必須開開心心接受,不許有一點怨言

如若不接受或者稍有質疑,你就是傲慢,自大,醜陋


又一次讓我見識了貴乎的……額,多樣性。

昨天寫的一個答案,說柏楊雙重標準,把中國人和外國人分開看,中國人做的哪怕是天大的好事,在他看來,也是有諸多鄙陋。外國人做得再差,在他看來也是思想解放,人性自由的表現,說了他雙重標準,順便爆了句粗口,額,今天就被舉報了。好嘛……

再重申下昨天的觀點,柏楊就是逆向民族主義者的最好體現,無故醜化,矮化自己的同胞,將中國的缺點無限放大,把人性的醜惡面說成是中國人的民族劣根性,對外國無下限諂媚,對國人無下限辱罵,可以說,他就是我們常說的,跪了兩百多年再也站不起來的那群人。

歡迎舉報。


我們罵柏楊,是因為他把中國傳統文化比作了充滿死耗子,污穢的醬缸文化。單從三十四年前他提出這個詞的文章來看,他根據中國的舊式風俗和國民性格,然後他認為中國傳統文化已然成了醬缸,要通過「崇洋」來使落後的中國文化煥發生機。

我想柏楊先生的觀點是有兩個錯誤的。其一,屁股決定腦袋,中國的醬缸文化是由中國特色的農民社會所互相決定的,它代表了中國農民社會的文化範式。由於中國社會的特殊性就註定「崇洋」不能解決問題。其二,柏楊先生所推崇的國民性格實際上大部分是以偏概全,把全世界的普遍缺點描述成中國特有或突出,有欠學人本色。

不過,如今對柏楊先生反對乃至謾罵的人也忽略了柏楊當時所處的時代背景(當時大陸傷痕主義文學盛行,台灣人當時走出國門後在國外飽受詬病,可以說在中國有一場反思風潮是在所難免的)。其次,先生所列舉的性格缺點雖然是全世界共有的,但絕不是我們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原因,也絕不是我們的借口。

所以,這個問題下的部分答案恰好應了那句話「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復哀後人矣。」


柏楊不是醬缸,是折羅。

是中國千年的文化盛宴吃完的糟粕倒在泔水桶里,久了餿了,還冒了泡……

台灣折羅文化的說法源於 @胖噠二世 對我提起的梗。


最關鍵的是,柏楊大概沒見過醬缸,或者見到的是黑心作坊


沒有孔融的家世卻想學人家那套酸腐刻薄……其實知乎的大風氣也差不多這樣,反正只管罵人不管實際和倡導。


如果柏楊的作品叫做中國意識形態批判,我可能還想去讀一下

叫醜陋的中國人,我連翻都不想翻開


上了位的文鬼說仁義道德長幼尊卑,沒上位的文鬼說河殤醬缸,不過是吃著人的想吃更多人,沒吃上人的想吃人而已。偏偏腦子裡都是養料的人還愛信這套。


我還是覺得他埋汰的是中華民國人,而他根本沒意識到這點。

如今也有很多人忽視了共和國新在哪,舊社會舊在哪,其實多翻翻歷史看清楚就行了。


柏楊一生都生活在民國,包括台灣,他說的醜陋的中國人都是指向民國的,和新中國不是一回事


老實說,我沒看過《醜陋的中國人》這本書,只看過很多人對這本書的評價和爭論。

但諸位讀過《醜陋的中國人》,為何不順便讀一下《柏楊回憶錄》呢,看完之後就知道他為啥看什麼都是醬缸文化了,因為他本人就是醬缸。他遇到的人不咋的,他自己也不咋的,這些事情從他回憶錄里就能看出來,他的性格和觀點和他的經歷是分不開的,其實我對他的命運挺同情的。

他從小被繼母虐待,還經常挨打。他自己倔強、逃學、功課不好、總是打架,沒有一個親戚喜歡他。上學老師也不喜歡他,經常挨打,數學很爛,英語很爛,最後被學校開除。回家之後發現,父母雙雙吸毒,原本殷實的家庭被敗光了,繼母吸食海洛因到了買兒賣女的地步。第一次給暗戀的女生寫信就被公布在女子學校的布告欄里。覺得自己長大了可以反抗了,就在眾目睽睽下毆打自己的繼母。為了上大學,作假證被人拆穿開除,繼續作假證上大學,又被開除,繼續招搖撞騙,竟然還當上了大學教授。

你總不能因為自己爹不是個玩意,就覺得天下當爹的不是玩意吧?你總不能自己媽不是東西就覺得天下當媽的都不是東西吧?你總不能覺得你老師不是好老師,就覺得全天下老師都不是好老師吧?你總不能覺得自己招搖撞騙,就覺得全中國的人都招搖撞騙吧?我就想知道你有什麼資格?

柏楊不是染缸,誰是染缸?

以下內容均節選自《柏楊回憶錄》:

「人皆有母,我獨無!」這是我對自己身世的嘆息。

  西方有一句話:「上帝不能跟每一個人同在,所以賜給他一個母親。」但上帝並沒有賜給我一個母親。正確地說,是賜給了我一個母親,但在我最需要母親的時候,上帝卻把她奪回。帶我長大的是繼母,這位繼母是滿洲人,她非常漂亮,也絕頂聰明(可悲的是,她只有聰明,沒有智慧),沒有人比得上她更能說善道。她原來是一個滿洲籍官員(河南省懷慶府道台)姨太太所生的兒子的妻子。一九一年代,清王朝滅亡,民國建立,那位滿洲官員從高位上跌下來,一病而逝。不久,繼母的丈夫也一病而逝,全家只剩下婆媳二人。大概就在這個時候,父親中匱乏人,就把寡媳娶進家門,也把婆母接過來。婆媳的身份變為母女,問題是,她們到底不是母女。這位可憐的婆婆,孩子們都以北方的習慣叫她「姥姥」。

繼母共生有兩個男孩跟兩個女孩。以我判斷,繼母一定攜帶了她丈夫與她公公的全部財產,嫁到郭家。所以,她在家庭中,居於強勢地位,頤指氣使,沒有任何顧忌。因為她沒有受過什麼教育的緣故(那個時代所有婦女受教育的機會非常少),她時常對父親破口大罵,侮辱到祖宗三代。而且,她撒起潑來,簡直像一頭瘋狂的野獸,趿拉著鞋(鞋子被壓下後跟,當作拖鞋穿),不只是在家裡叫罵,而是到門外大街之上,有行人來來往往的地方,一面走,一面揮動著手,高聲叫喊,每一次幾乎都是父親把她半勸半嚇,扶持回家。吵鬧本應該就這樣結束,但是不然,這不過是更大吵鬧的開始。她回到家裡,仍然繼續她的詬罵,憤怒得擂著桌子,把桌子上的東西擲向窗戶或擲向牆壁上的字畫,砸碎東西的聲音和家人圍在她面前祈求息怒的聲音,使她更覺得自己扮演著一個重要的角色,反而加倍興奮,然後再悲從中來,號啕大哭。等到眼淚哭盡或她覺得哭下去已經沒有意義的時候,她就乾號,乾號過久,她會上氣不接下氣,艱辛地氣喘,並口吐白沫,眼看就要斃命,這時父親總是從抽屜里拿出經常放在那裡的「噴射管」(一種可以伸進口腔,把藥粉噴到喉嚨的管狀器材),將一種粉劑(到現在我也不曉得是什麼葯),噴到她喉嚨深處。這時繼母臉色蒼白,雙手與雙臂痙攣,罵聲漸小,最後變成呻吟。這種鬧劇每次都需要一個小時或兩個小時,而每隔一月半月,總要上演一次。

很窩囊的父親,潑婦般的後媽,而且從小缺愛,常受虐待,我很同情柏楊生活在家庭。

夫妻吵架到這種程度,在我心中留下深刻的烙痕。雖然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繼母不是親娘,但對繼母的潑辣手段,早生出強烈的反感。除了這種鏡頭之外,我跟每一個孩子一樣,對一個並不知道不是親娘的母親,仍充滿了孺慕之情。我是多麼渴望繼母能夠抱抱我,親親我,喊我一聲「乖兒子」。然而,在我的童年裡面,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

每一天早上,兩個弟弟和兩個妹妹,被各人的奶媽安置在桌前,吃各人的牛奶和荷包蛋時,只有我沒有人理會。我也站在桌前,既飢餓又渴望溫暖的心靈,使我東看看、西看看,左跑跑、右跑跑,希望有人也給我一碗,結果當然沒有。眼看著香噴噴的荷包蛋和牛奶,進入弟妹的口中,有時候,有些弟妹還拒絕早餐,也沒有一個奶媽願意把它遞給我,她們總是自己徑行坐下,把它吃光。我眼睛瞪得大大的,獃獃地望著那紅紅的荷包蛋和熱騰騰的雪白牛奶,口水從嘴角淌下來。只有一次,我喊叫說:「媽,我也要吃」。 繼母衝過來,一耳光打到我臉上。她憤怒的倒不是我膽敢要求吃荷包蛋和牛奶,而是我的口水,繼母認為我沒有出息,詬罵說: 「叫炮頭(這是開封土話,就是被槍斃的頭),你也配吃?」

從此以後,我就沒有再期待媽媽會給我牛奶和荷包蛋。每一次,我都是自己用袖子擦乾口水,默默地走出房間,仍然飢腸轆轆。我一直不知道,為什麼全家孩子,只有我一個人不能吃。

攤上這樣的繼母,挨打也是難免的。

  當然,繼母對我並不是沒有和顏悅色的時候。記得一個夏天的夜晚,我光著脊樑,趴在院子里一張竹床上,迷迷糊糊乘涼。父親正要出門搭火車南下去許昌(第八方面軍司令部所在地),穿過院子時,關心地對我說:

  「快回去,快回房間睡覺,這裡會受風寒。」

  送父親出門的繼母,也柔聲地重複一遍說:

  「快回房間睡覺吧!這裡會受風寒。」

  這是我記憶中,繼母給我惟一一句最溫暖的話。我這個十幾歲小男孩的幼弱心靈里,覺得忽然溫暖起來,第一次嘗到母愛給自己的力量。我趴在那裡,咀嚼這份母愛,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幸福感充滿全身,漸漸地睡去。

  可惜這童年第一次美夢——真正的美夢,幾分鐘後即行破滅。繼母送走了父親折回房間,經過庭院時,劈頭蓋臉地就對我暴打。我臉上的血,順著繼母戴著戒指的手指流出來。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已聽到她尖聲地叫罵說:

  「你這個叫炮頭,每次你爸爸在家的時候,你就仗著爸爸的勢力不聽話、找彆扭,叫你回房睡,你偏睡在院子里,叫你爸爸認為我不疼你是不是!現在你爸爸不在家,你還仗勢誰?我要活活把你打死!」

  那一次不知道誰救了我,當我回到房間時,渾身疼痛不堪。我一個人住一間大房子,只有一張床、一條褥子、一個枕頭、一條棉被和一個尿壺,春夏秋冬都是這樣。沒有人給我打掃整理,我自己也不會打掃整理。尿壺放在枕頭旁邊,每隔兩三天,提到廁所傾倒一次。夏天的時候,這間房子會發出一種臭味,那是尿和汗的混合體。而冬天是我最大的災難,我從小時候開始,一到初冬,雙手就開始發紅髮腫,那是嚴寒引起的皮膚反應(也就是所謂的凍瘡)。手背被凍以後,天氣稍微轉暖,即癢不可止,忍不住要去搔它抓它。孩子沒有分寸,往往抓破了。接著天氣再冷,手再紅腫,再搔再抓,血痂破裂,血再流出。等到天再轉凍,舊腫未消,新腫再生,舊痂未愈,新痂重結。這樣反反覆復,不到一個月,雙手就腫得比原來要厚一倍以上,全是凍爛而被抓破的鮮肉或鮮血,癢痛交集。每一個到郭家的訪客,都會感覺到吃驚和憐憫。我常聽到客人們嘆息:「可憐!你是一個沒娘的孩子!自己要保重!」

這樣的家庭能教育出好孩子嗎?當然不能。

這才逐漸地感覺到,繼母跟親娘不一樣,悲哀和怨恨在心中滋長。不過,事實上,我不是一個可愛的男孩,我倔強、逃學、功課不好、總是打架,也就是在一般情況下,被認為是不聽話、不乖的男孩。我雖然努力討好繼母,但是我的性格使我學不會卑膝奴顏,也說不出討人歡喜的一些話。而我又好吃懶做,據我記憶所及,幾乎沒有一個長輩真正由內心喜歡過我

上學的時候老師獎勵一隻粉筆都能被他銘記平生,然而沒有任何人可以分享快樂。

朋友們都知道我的算術非常之差(我到七十歲,對九九乘法表還不太熟悉),但我並不是壓根沒有算術才能。讀小學二年級時,發生平生第一件最光榮的事。有一天,老師在黑板上出了一道乘法算術題,徵求同學解答,全班都不會,沒有一個人敢舉手,只有我舉手,走到黑板前把它答對了。那位女老師十分高興,就把手中用的粉筆(尖端在出題目時已經磨損了一點)送給我當作獎品。我小心翼翼地把那支粉筆帶回了家,可惜不能向家裡任何人炫耀,讓他們分享我的喜悅。再小心翼翼地保存那支粉筆,直到有一天那支粉筆遺失了。

然而美好的回憶很少,大部分都是苦澀的回憶。

級任老師是一個名叫侯萬尊的年輕人,那一年他從初級師範學校畢業不久,相當於初中程度,算術特別好,什麼四則題、雞兔同籠、繁分數、假分數,無不精通。那時候,他大概只有二十幾歲,聰明能幹,可是性情暴躁。我的算術程度恰好跟他相反,什麼四則題、雞兔同籠、繁分數、假分數,一個也不會。僅這一點,就足以使他怒不可遏,認為我既愚笨而又不肯用功。他對於既愚笨又不肯用功的學生,惟一的辦法就是打,每錯一道題,就打五手板。每天算術課時,我總要挨十手板或二十手板,每一板下去,手都痛得像火燒一樣。

聰明的侯萬尊發現,有家長呵護的孩子不要打,沒有家長呵護的孩子仍是他的出氣筒。出氣筒?是的,由管教學生變成拿學生當出氣筒,是一個脾氣暴躁的教師的自然傾向。

我的算術從此惡性循環,一輩子都無法提升,對我的升學,造成致命的殺傷。這是我平生最痛恨的一位老師,我不能原諒他的暴行。

還有英語呢:

我考取初中,對自己而言,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第一,我終於徹底擺脫了惡師侯萬尊;第二,我開始學習英文,用不了兩個禮拜,就把二十六個字母既會寫又會背——可惜我的英文程度就到此為止,以後再也不能提升。好比說,那個the字的發音,我幾乎念了一年多,幾千幾萬遍,還是不會。因為我念英文,完全是用中文注音的,而the字的發音是沒有恰當的中文可以注音。然而,使我對英文完全絕望的一件事,發生在第一學年,學校開課後不久,英文課本上有下列的一句話:

「I have a pen.」

我就注音「愛海夫恩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萬萬想不到,書被磨來磨去,字跡有點模糊,「恩」變成「思」,「盆」變成「盒」。我就讀成:

「愛海夫思盒。」

英文老師是梁錫山先生,河南大學畢業,他眼睛瞪得像一對銅鈴,問我說:

「思盒?思盒?思什麼盒?哪裡來的思盒?你怎麼讀成思盒?」

他慢慢走到我面前,把我嚇壞了,趕緊低頭找書再看,因為驚慌過度,連「思盒」也不見了。可是梁老師卻耳聰目明,他把英文課本奪過去,一眼就看到了毛病出在哪裡,順手拿起了硯台,敲打我的腦袋,重複說:

「思盒,思盒,看你還敢不敢再思盒?」

最後柏楊被學校給開除了。

梁老師接著用手想打我,我不知道哪裡來的膽量(大概是大家注目的眼光,逼著我不得不表演英雄行徑),一舉手就把梁老師的手掌擋住。這是一個天大的反抗事件,梁老師也愣住了,喝道:

  「你敢動手?」

  我也喝道:

  「你敢動手?」

  梁老師已經被逼到牆角,無法結束這項師生面對面的衝突,於是他大怒說:

  「學校不要你這種壞學生,給我滾出去。」

  我也被自己的行動嚇住,但是已經下不了台,除非討饒,可是我又不肯討饒,因為我害怕罰跪!跪,是繼母給我的一種最輕微、最平常的刑罰。於是,我也叫喊說:

  「走就走,你摔壞了我的英文課本,賠我的書。」

  梁老師扭轉身子,氣沖沖地走出教室,叫說:

  「找一本英文書給他!」

  被嚇壞了的小朋友,以及別的班聞聲而停課的小朋友,都跑出來,跑到廣場上,遠遠地圍繞著布告欄。我也跑出來,張皇失措地站在人群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會兒功夫,一個工友拿著一張布告,貼在布告欄里。大家慢慢地圍攏上來,一個一個瞪大眼睛,張大嘴巴,注視著那張布告。那是一張開除我的學籍的布告,上面寫著:

  「郭定生冒犯師長,開除學籍。」

  這是一項滔天大禍,超過我所能承受的,我不知道下一步做什麼,又不知道父親知道後有什麼反應,免不了要挨揍。英雄氣概霎時間沒有了,但仍作最後掙扎,我衝上去,把那個布告撕下來,然後大聲說:

  「梁錫山,你賠書!」

  梁老師派一個工友把書塞到我手中,幾個身旁同學向我小聲警告:

  「你還不快逃,他們叫警察去了。」

被開除之後以為回家會挨打,但卻沒有,原因是什麼?他父母雙雙吸毒,家底徹底敗光了,甚至到了賣兒賣女的地步,哪有心思去管他。

  被開除的消息終於從表嬸的信中讓父親知道了,父親來了一封三四張紙密密麻麻的信,沉痛地責備我的惡劣行跡。最重的幾句話,我到老年的時候還記得,父親要我跪求校長收回成命。如果在父親的押解之下,我可能跪求校長,但靠一封嚴厲的信,我根本理都不理,連信都不肯看完,拔腿去玩自己的了。父親對這個遠在天邊的無法無天的兒子,也無可奈何。姐姐從鄉下趕到城裡,除了哭泣以外,也沒有其他辦法挽救這個僵局。父親的信件雖然沒有產生力量,但姐姐的眼淚使我有一種罪惡感,既慚愧又厭煩。最後,還是父親讓步,寫信叫我前往開封。我在輝縣四個年頭,悄悄而來,狼狽而去。

  到了開封,本來預期父親會揍我一頓,結果沒有。父親老了許多,而且卧在病床上。那年父親不過五十多歲,卻顯得那麼憔悴。而且,最吃驚的,我回到的已不是四年前離開時的東銅板街三進院子的巨宅,而是位於八府倉后街的一個大雜院。大雜院的三面都屬於同一家花生行,我們家只佔著東廂的三間。就在這三間屋子裡,住著父親、繼母、妹妹、弟弟,再加上我,那種擁擠的情況,可以想像。而廚房就設在屋檐底下,上面搭一個遮雨的篷子,下面僅可容身。

其實,父親不回去的原因,比這個嚴重得多,那就是繼母由吸鴉片煙,已淪落到吸海洛因。

這就是繼母毒品生涯的寫照。父親一度也參與吸食,在傾家蕩產之後才被迫停止。但繼母卻在賣了兒子、賣了女兒以後仍然吸食,這當然是以後的話。

這就是家庭破敗的原因,好在青少年對家庭貧富的感覺並不十分敏銳,何況我睡在房子的牆角,比起當年家未敗時一個人睡在牆角,沒有什麼差別。同時,無論什麼時候,我身上總是沒有一分零用錢。

柏楊的第一次戀愛也是灰頭土臉。他給自己愛戀的女生寫信,結果回信是這樣的。

有一天,那一個偉大的日子終於到來,像當初看榜時候一樣,從一排信中忽然發現我的名字。我跳上去把它拿下來,不錯,是我的名字,而且字跡寫得那麼秀麗,信封又是開封女子師範學校。我的心幾乎跳出胸腔,我想:我的心臟病的病根大概就是那個時候種下的!

  不過,奇怪的是,信竟然沒有封口,只有一張信紙,上面寫的大意是:

  「你年紀輕輕,不用功讀書,卻給女生寫信,我們已把它公布到我們學校布告欄里。看你以後還敢不敢?」

  這是一個無情打擊,對一個十八歲的青年來說,更羞愧難當——尤其是把我的信公布在女子學校的布告欄里。我完全被打敗了,當場把信揉成一團,塞在口袋裡,坐在一個牆角,很久很久都站不起來。我不僅後悔寫這封信,而且還非常害怕公布在「女師」牆上那封自己寫的信流落出校門,落到父親之手,或落在開封高中同學之手。同時我也非常痛恨這一位叫何玉倩的女生,竟用這種置人於死地的手段,而只不過為了炫耀她自己曾經被男生追過。

  這件事終於悄悄消失,我也漸漸地恢復正常,但不會忘記這次打擊。這使我一輩子堅持一項做人的原則:絕不利用朋友的真情善意,來達到自私的目的,因為我曾受其害。

  不管怎麼說,這第一次轟轟烈烈的戀愛就這麼灰頭土臉地結束。

柏楊長大了,終於知道可以反抗了,反抗的標誌是把自己的繼母狠狠的打了一頓。

我在開封的家,雖然敗落到只剩下租來的三間破屋,可是繼母的聲勢卻因吸海洛因更為浩大。她弄不到錢,就把煤塊裝到麻袋裡偷運出去。父親身體更加衰弱,靠販賣老宅剩下的一點積蓄過日子。繼母要錢,父親不給,繼母又恢復東銅板街時代的咆哮咒罵,照樣地辱及郭家祖宗三代。我的憤怒從小累積,累積了十幾年,現在已是高中學生,忽然感覺到自己已經是一個大人了,不能忍受年老多病的父親繼續受辱。那一天,父親躺在屋內病榻上,繼母在院子里,不知道為了哪樁事情,她暴跳如雷,詬罵父親,那樣獰猙和潑辣。同院花生行的夥計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人不要臉時的撒潑場面,有的傻笑著,有的獃獃地看著,紛紛從屋子裡出來圍觀。我一股衝動,衝到繼母面前,但仍然有點膽怯,只是用較平常微粗的聲音阻止她:

  「不要罵了!」

  繼母愣了一下,十八年的積威使她毫不把我放到眼裡,叫罵的聲音反而更大,並挑戰地說:

  「你這個叫炮頭,你們滿門都是叫炮頭的郭家,男盜女娼,你站到我面前,敢怎麼樣?你敢打我?」

  一個「打」字,為我指出了一條明路。我幾乎渾身顫抖地(那是過度的害怕,也是過度的憤怒)在地下劃一條線,大聲叫:

  「你敢過這一條線,我就打!」

  繼母的眼睛冒出火焰,她不相信在她鞭子下不斷哀號、匍匐、乞求饒命的那個男孩,竟敢如此兇悍。於是她毫不在意地直衝過來,想衝進房門。就在這一剎那,我擊出重重的一拳,這是向「二十四孝」挑戰的一拳,也是向幾千年傳統禮教挑戰的一拳。繼母應聲倒地,開始在地下打滾哀號:

  「你敢打我呀!」

  我跳上去,又是一拳。繼母這時才發現十八年來她所用的那一套魔術,已經完全失效,她面對一個她從沒有想到過的叛逆局面,於是改口大喊:

  「郭學忠,你叫你兒子打我是不是?我跟你兒子拼了!」

  父親在房裡發出微弱但十分焦急的吼聲:

  「小獅兒(我的乳名),你幹什麼?還不住手!」

  我撲上前去,在繼母身上又施一拳(我對自己笨拙得不敢用腳去踢她,十分自恨)。繼母在眾目睽睽之下受到繼子的毆打,突然害怕起來,惟恐我拿起就在手邊的菜刀,於是她改詬罵為哀號,大叫:

  「救命啊!救命啊!」

  父親在屋裡,上氣不接下氣地大叫:

  「小獅子!你要氣死我!」

  我聽到父親掙扎著起床的聲音,有點驚慌,看到躺在地下哀號的繼母,不知道如何善後。於是,就一溜煙地拔腳跑回學校。回到學校後,心情定下來,才發現我又一次闖了大禍。過了好幾天,我才畏畏怯怯地回家,一面走一面幻想面對的景觀,像繼母撲上來和我對打,或者父親拿個棍子對我一頓臭揍,或者繼母已經逃走——那是最好的結局了!我躡手躡腳進到三間破房,坐在父親床前,一個傳奇的場面發生了,父親不但沒有揍我、罵我,更沒有任何追究,只衰弱地說:

  「你看,你媽正在房間給你做棉襖,去向她賠個罪!」

  我心驚膽戰地站到繼母面前,並沒有賠罪,因為我不知道怎麼賠罪,只是站在繼母的身邊,等待著繼母一旦動手,我就還擊。繼母的表現,也是一個奇蹟,她微微地笑著,十分溫暖地說:

  「來,比一比,看看穿上合適不合適,合適的話,媽再給你做。」

  這是我自從有記憶以來,聽到繼母口中吐出的最甜蜜的聲音,我感動得幾乎要跪下來求她寬恕。但我沒有這樣做,因為我覺得不對勁,我並沒有解開自己心中的結。不過,事情終於這樣過去了。

  兩三個禮拜之後,我又回家,繼母在院子里,聽到我的腳步聲,回頭說:

  「你等一下,媽正在給你煮江米甜酒!」

  院子里正好站著花生行賬房蔡掌柜,我也站過去,蔡先生說:

  「你媽待你不錯!」

  我尷尬地點點頭。

  「傻小子,」蔡先生說,「你可小心點你媽給你煮的東西!」

  我呆了一下。蔡先生低聲說:

  「你看你媽的嘴角!」

  我看到繼母的半個側面,發現她的嘴角向上撩起,那種邪惡的表情,使我打了一個寒顫,但自己也陷於困境,我沒有理由不吃繼母煮給我吃的東西,惟一的方法就是不常回家。

  多少年後,甚至到今天,我垂垂已老,仍不後悔對繼母的這次反抗行動,而且恰恰相反,如果我不把繼母毆打那一頓,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懦弱。

柏楊口中自己的命運這麼慘,但還是「何不食肉糜」。

黃昏以後,國民黨軍開始向東撤退,林縣距河澗大概十五公里,我們一行四人倉促地撿起行李,隨著零零星星的殘兵敗將,也向東撤退,沒有目標,不明情況,沒有一個有關係的人可以探聽消息,只知道隨著大眾,一步一步,摸索前進。

  不久,我們就進入另外一個山區,天上沒有月亮(有月亮的話,也是被烏雲遮住),萬山叢中也沒有燈火,也沒有狗。山徑是那樣的狹窄而崎嶇,有時候,旁邊就是懸崖,栽下去就不可避免地粉身碎骨。大概午夜過後,我們走到一塊狹小的梯田,在上面疲倦不堪地睡去。第二天繼續逃亡,飢餓乾渴交集,站在山頭,看到前面山麓有一個村落,而且聽到雞鳴,我們興奮地順著山徑而下,結果,近在眼前的村落,足足走了十四個小時,天黑了以後才狼狽地走到。村頭有一個農家,他們的全部財產只有一隻雞,但是他們不肯賣,多少錢都不肯賣,最後才勉強用高價賣給我們四個窩窩頭。窩窩頭有拳頭那麼大,我飢火中燒,抓過來,張開大口,一下子幾乎咬掉一半,正要咀嚼的時候,只聽見一種微小的奇異響聲,口中忽然間塞滿了細沙,一粒一粒的細沙,像當時跳遠坑裡用的那種細沙,過度用力的牙齒,使細沙發出怪響。我大叫一聲,噴了出來,那不是真正的細沙,而是窩窩頭被咬碎了的顆粒,無論是味道和硬度,都和真沙沒有分別。其他三個人沒敢張口,而乾癟的山民夫婦被我的動作嚇住了。我最初是憤怒,大叫一聲:

  「這怎麼能吃?這不是人吃的!

  剎那間,我萬分羞愧,為自己這種身不由主的反射動作羞愧。「那不是人吃的」,難道山民夫婦不是人嗎?我這一生做了很多冒犯別人尊嚴的事,這是其中之一。多少年之後,讀到元曲趙五娘的悲慘歌聲:「這糠哦,與米一處飛!」我那一次吃的,就是使趙五娘流下眼淚的糠。北方農家窮苦,連黍米(小米)的殼都不敢拋棄,碾成粉末後,就叫做糠,蒸成中空的饅頭模樣,就叫窩窩頭。我幼年雖然吃盡了苦,也僅是沒有肉吃、沒有白面吃而已,在這次逃亡途中,才第一次吃到絕對難以下咽的糠,這件事情使我終生難忘。

  中國人竟這麼徹底貧窮!我開始懷疑:中華民族為什麼到了二十世紀,農民還在吃糠?

柏楊為了上大學,作假證被人拆穿。

在離開重慶前的那幾天,我瘋狂地尋覓上大學的路徑,終於發現根本不可能,因為我沒有高中畢業或高中二年級肄業期滿的證件,而且,即使有,中央團部也不可能無緣無故保送千里外的一個低級地方幹部。

一個朋友把我輾轉介紹到洛陽城南五公里一個村子裡的另一位朋友,說他可以給我一張證件,只要花五塊錢銀元就可以了。我千難萬難地湊了五塊銀元,到了月底取件的那一天,拿著銀元徒步前往,一路上心跳不斷加速,這是決定我一生前途的一張紙。我不知道是哪個學校,也不知道能不能買到手,萬一對方沒有呢?那我怎麼辦?我從來沒有這樣焦慮過。原野上行人很少,小徑旁邊就有一座小小的土地神廟,我站在廟前,用最虔敬的心情祈禱:

  「請你保佑,給我一張證件吧!」

  我買到的證件是一張甘肅省立天水中學二年級肄業期滿證書。甘肅在哪裡?天水在哪裡?都遠在西疆天邊。已經管不了那麼多,我就用這個證件,參加西北區大專聯考。

  考過之後,靜等著放榜,這是人生最難度的一刻。我坐卧不安,吃不下飯,而且一想到不被錄取後的日子,就一陣陣地暈眩。

  第二天,我前去看榜,發現我被分發到省立甘肅學院(若干年後改為國立蘭州大學)法律系。我當然高興,但也若有所失,再想不到盲卜師的「很靠後面」指的是學校名次,不是指個人名次。西北共有九個院校——國立西北大學、國立河南大學、國立西北農學院……而甘肅學院是所有院校中最末尾的一個。蘭州在西部一千多公里以外,那時候還沒有鐵路可通,坐長途汽車要整整四天。但我沒有選擇的餘地,決定拋棄一切,西奔前程。

  我到了甘肅學院,就在辦理註冊登記時,註冊組一位組員翻看我的文件,露出很深的困惑神色,問我說:

  「你在天水中學念過書嗎?」

  「念過!」但我心跳起來。

  「民國二十八年有二年級嗎?」他沉吟說。

  「有。」我開始渾身發毛。

  那組員繼續沉吟說:

  「我是天水中學畢業的學生,彷彿那一年還沒有二年級。」

  「有。」我舌頭都硬了。

  「好吧!等我查查看。」

  很明顯地,假證件已露出破綻。我把行李提到宿舍,坐在那裡發怔。這挫折是我不能克服的,只有被開除的份。但同時我也在安慰自己,那事最快也要到一年以後才能查出來,一年時間,又該有多少的變化?我為讀書受了很多折磨,開封高中的往事,又重現面前,我無心聽課,也無心遊玩,日坐愁城。

終於他的身份被拆穿,被學校給開除了,他只能在學校找他之前逃走了。

等到隨車隊回到蘭州,一走進校門,就被一個同學抓住,附在我耳朵上悄悄說:

  「你被開除了!」

  該來的終於來了,是那個天水中學假證件害了我。

  「學校可能已通知了警察局,」那位同學說,「你要小心!」

  我溜進學校,回到寢室。甘肅學院位於清王朝貢院舊址,每一個學生都有一間宿舍,所以我沒有驚動任何人,悄悄地背起行李,溜出大門。千辛萬苦遠奔邊陲,讀大學的夢,就這樣破滅。大學,你的大門怎這麼難進!我慶幸有這一趟玉門之行,得以悄悄地脫身,否則的話,可能會被叫到教務處,指控偽造文書。我找一個小客棧住下,躺在床上,仰望著天花板,不明白洛陽南庄那位朋友,為什麼賣給我一個這麼容易辨識的假證件。我想哭,但哭不出來,一生中有很多次這樣的遭遇,想哭一場的時候卻沒有眼淚。

然而他不死心,繼續用假證冒充別人上學。

東北大學是一個以收容東北流亡學生為主的大學,我到教務處報到時,教務長親自向我問話,一面拿出我的照相證件,翻來覆去看。我開始流汗,害怕他提出問題,包括:「中央大學在南京什麼地方?」「政治系主任是誰?」幸好,教務長沒有問這些,但卻問了另外一個致命問題,使我幾乎立刻被驅出大門。教務長說:

  「你已經學了三年,日文怎麼樣?」

  猶如五雷轟頂,我呆了一呆,小聰明救了命,我說:

  「我在南京加入三民主義青年團,整天做地下工作,誰去學鬼日本話?」

  教務長莞爾笑了笑,揮揮手叫我出去說:

  「快去宿舍報到吧!我們還要進行編級考試。」

然而日本投降後他的身份再次被揭穿,又被學校開除。他一點不知悔改,還把被開除說成「只有獸性發作的人才想得出來」

 可是,好景不長,一個晴天霹靂又打到我頭上,再也想不到,假證件的事又東窗事發。這是一九四七年的事,那年暑假,東北大學剛剛開學,聽到風聲說:我被教育部永遠開除學籍。

  一位叫呂文達的好友從北陵坐馬車趕到小西邊門,告訴我這個噩耗。

  「怎麼回事?」我驚駭地問。

  原來,日本投降「害死了人」。學校把畢業生的證件送到教育部,教育部查對南京中央大學檔案,發現根本沒有郭衣洞這個學生,明顯不過地是偽造文書,於是下令開除學籍。不但開除我東北大學的學籍,還通令全國院校,宣布我的罪狀,任何院校不得收容。這個置人於死地的通令,只有獸性發作的人才想得出來。我怔怔地仰頭望天,這一生為了上大學所付出的眼淚,現在全成泡沫。我偽造證件固然觸法,但何至趕盡殺絕,不留一條生路。僥倖的是,我總算沒有留在學校當助教,也沒有到其他中學當老師。

但他繼續招搖撞騙,還當上了大學教授。

不過,不久之後,我卻糊裡糊塗地當上大學教授。東北籍教育家徐延年先生在瀋陽成立私立遼東文法學院,大概看我是重慶來的外省人,在社會上又相當活躍,於是請我當政治系副教授。這個正在向教育部申請立案的草創學府,還沒有趕得上看到教育部開除我的文件。稍後,我遇到「青干班」同學徐天祥,徐天祥又把我介紹到設於北大營的陸軍軍官學校第三分校,跟他一起當少校政治教官,每月有主食和薪俸,生活得以維持。而且,情況開始好轉,徐天祥取得一個軍中將領的支持,答應每月給我們一個連的補給品,要我們辦一家日報。這一連三件事,都是救命船,因為那巨額的十兩黃金,在我們不諳撙節的花費下,很快就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柏楊經歷了這麼多不幸,我對他只有深深的同情。


我嚴重懷疑在坐的各位連柏楊的書都讀過,只是人云亦云。

柏楊先生的關於國民性的三本(醜陋的中國人三部曲,很有可能知乎只知《醜陋的中國人》而不知《再論醬缸》和《我們要活的有尊嚴》這兩本)中除了針對傳統固有的「封建」習俗的批判,一些社會現象方面的批評,乃至對於中國歷史和政治方面的點評都是極為的「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其中更是寫出了部分解決辦法。

柏楊先生批的主要是制度 和習俗上的,這也是很多文化學者很喜歡把魯迅的阿Q 柏楊的醬缸 李宗吾的厚黑 三者列為中國的國民性作品(是的,您沒有聽錯,厚黑學其實是反對厚黑而成而不是教您怎麼厚黑。)

所以—— 建議各位先去深入了解而不是盲目的跟風謝謝。我建議繼這三者後再加上一個概念:玻璃心。


在我看來柏楊的《醜陋的中國人》也好,還是央視的《河殤》也罷,與《狼圖騰》、《夏令營里的中日較量》是一脈相承的。都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民族虛無主義和逆向民族主義開始泛濫的結果,這不僅造成了今天的洋大人遍地走,中國部分女性成了「世界公交車」,也長期造成中國人民對自身充滿自卑感。

柏楊的《醜陋的中國人》有沒有道理呢?有!但這是中國人的固有習性嗎?不是!這其實是人類的通病。那為什麼要將這些通病加在中國人頭上呢?本質還是柏楊自己也很自卑,害怕洋大人到了畏洋如虎的地步,加上中國人民也確實對外國人存在著仰視心態。如果柏楊寫一部《醜陋的美國人》,估計中國人也不會去看,甚至會有一幫人為美國人辯護。現在稍微說點日本的負面新聞,一幫精神日本人就上竄下跳的為日本辯白,如果當時柏楊有膽量寫美歐日等發達國家,估計他在中國都待不住。

近三十多年來美日歐韓和中國國內的反動文人相互勾結,大肆在中國鼓吹民族虛無主義和逆向民族主義,其目的就是要貶低、矮化中國人。他們希望將中國人貶低成世界上最下流、最卑賤、最懦弱、最劣等的民族,希望中國人在心理上也接受他們的這種看法,最終實現肢解中國的目的。漢族因為佔中國人口的的絕大多數,更是深受其害。所以網路上才會有「漢族人都不善戰」、「純種漢族人都不存在」等等貶低甚至虛無化漢族的言論,因為當漢族因為民族虛無主義而徹底崩潰後,類似蘇聯解體一樣的事情也就能在中國發生了。

柏楊或許希望成為第二個魯迅,但是最終卻成了內外敵人攻擊我們的一件武器。我希望中國人民在近七年因國家發展而帶來的民族自信心能夠繼續保持,客觀公正的評價自己和自己的歷史,不妄自菲薄也不狂妄自大,更不要有各種精神外國人了。


沒有人種是不醜陋的

自覺自悟,心做心是者,神也

非得把參考系定到那裡,誰不是蛆

經濟上的不自信,文化就不可能自信,文化不自信到一定程度就是逆向民族主義


其實在柏楊寫《醜陋的中國人》之前,美國和日本都有人寫過《醜陋的美國人》和《醜陋的日本人》。居然《醜陋的美國人》成了美國政府對駐外大使的推薦書。而寫《醜陋的日本人》的高橋敷先生為了躲避暗殺,不得不多次隱姓埋名。相比之下柏楊的待遇算是不錯了,只是死了後被拿出來批判一番。也可謂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了。


魯迅的偏激和憤怒來自於國殤。

柏楊的偏激和憤怒來自於他本身痛苦的經歷。這兩個有本質區別。

不能指望柏楊這種人會中正平和的看待問題,他的人生就是醬缸,被父母虐待,蹲過大牢,他的經歷充斥著人性的醜惡,還能指望他能看見點兒好么?

沒必要討論他,看看他的文學作品就得了,其他的就當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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