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師有江湖嗎?

改成: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廚師這種職業,他們的江湖是怎樣的?


李建軍右手被砍後,只對蒙面歹徒說了一句話:你這刀工不行。

李建軍,廚師,淮揚菜第一人。

李家的手藝,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世代是皇帝的御廚。

也有人說,李家祖上最早不是做廚師的,而是天下第一劊子手,擅長凌遲。

刀割犯人三千八百刀,每刀都避開要害,直至最後一刀讓犯人咽氣。

後來,祖宗說這活兒臟手,說不幹就不幹。

但祖宗傳下來的一手好刀工不能浪費,於是就做了廚師。

刀工有多厲害?

用蘿蔔雕出來的龍,會飛。

用龍雕出來的蘿蔔,還是會飛,因為每一刀都避開要害,龍沒死,所以會飛。

殺人跟做菜,沒有區別。

都是手藝,講究刀工,講究時機。

李家的手藝,

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收養的不傳,妻妾不傳。

一方面是因為小氣。另一方面,外人學不來。

血脈不通,悟勁不夠。

為什麼這麼玄?

西方料理,材料精確到克,時間精確到秒,手藝可以複製。

中華廚藝不一樣。

放多少醬油?少許。

放多少鹽?兩勺。

放多少大料?適量。

這條魚煎多久?中火煎至雙面略帶金黃。

少許是多少?適量是多少?勺子是多小?中火是多大?略帶金黃是多黃?

沒人告訴你。

中華廚藝,靠冥想和天賦。

就說獅子頭。

剁肉。噠噠噠馬蹄刀法一頓剁,剁粗了肉下鍋會散,剁細了肉沒嚼勁。

到底剁多久?拇指和食指一捻,全憑感覺。

獅子頭進鍋,蓋上鍋蓋,閉上眼睛開個小差,琢磨著時間該到了,起鍋,火候正好。

你說這個感覺怎麼教?冥想怎麼教?不可言,只能悟。

這手藝傳到了李建軍,是第十九代。

經常有人對李建軍說:「淮揚菜能有今天,真得感謝你祖宗十八代。」

李建軍說:「承讓,替我問候你全家。」

但是李建軍的右手被人砍了。

淮揚菜第一人,右手被人砍了。

就是這麼突然。

據說蒙面劫匪是想搶他手錶,就直接把手砍了,逃之夭夭。

李建軍右手被砍後,只對蒙面歹徒說了一句話:你這刀工不行。

這事挺冤,因為李建軍的手錶不值錢。

李建軍是獨子,李氏刀工唯一傳人。

沒有後代,因為不孕不育。

一隻手從此沒法做菜。

李建軍的老婆,叫張乃霞。

張乃霞安慰他:「不要輕言放棄。給你講個故事,城東有個打字員,叫毛子尖,車禍失去雙手後,用腳打字,打得比手還快。你也可以用腳做飯。」

「我用腳做飯,你吃嗎?」

張乃霞笑了:「我不吃。」

「沒人會吃。」

「給客人吃啊,反正沒人知道。你們廚師乾的噁心事情還少嗎?你以前的同事小梁,老郭,哪個沒往鍋里吐過口水?」

「所以他們不是大師。」

「那你想開點吧,失去一隻手,也並非一無是處,至少你單手解胸罩越來越厲害了。」

一代宗師李建軍,現在唯一拿得出手的,竟只剩單手解胸罩。

曾經他擁有輝煌,如今他只剩彷徨。

張乃霞說:「要不我們夫妻配合。你顛鍋,我掌勺,怎麼也能做一盤夫妻肺片出來。」

「火候的事,彈指一揮間的奧義。你的右手終究是你的右手。我們做不到天衣無縫。時機不對,一切都不對。」

「要不你把手藝傳給我。」

「祖上的規矩,不能傳。」

張乃霞不死心:「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我失去了右手,我已經死了。況且,這種事,講天分。」

「我未必沒有天分。」

李建軍沉默。

張乃霞撇嘴:「算了,我也就隨便說說。」

「沒說不教你。」

張乃霞真的有天分。五年,學會了全部。

張乃霞加以創意和改良,淮揚菜已是張氏的天下。

李建軍逐漸被人遺忘。

偶爾還有食客記得李建軍,卻是這麼說的:「他?不如張乃霞。」

食客,最薄情。

口腹之慾的事,抱歉,只看手藝。

比食客更薄情的,是張乃霞。

她名利雙收,跟李建軍離婚了。

名利場上,不看情分。

有人說張乃霞太狠。

是不是所有的技藝要練到登峰造極,都得心狠?

又過了二十年,李建軍老了,躺在病床上,像個營養不良的老騾子。

張乃霞忙著第6家公司上市,從沒過來看過他一眼。

而今天,張乃霞來看他了。

張乃霞:「今天我有話要說。說了之後,可能你死得不痛快,但我會活得輕鬆。」

「你說。」

張乃霞很平靜:「當年砍你手的人是我。我想學你們李家的手藝,想來想去,只有這個辦法。」

李建軍也出人意料地平靜:「我一直都知道是你。」

張乃霞一臉驚詫。

李建軍:「關燈睡你那麼多次,你蒙著臉,我還不知道是誰?」

「既然你都知道,為什麼還傳藝給我?」

「你砍我的那一刀,刀工是差了點,但我能看出來你有天分。賽過萬里挑一。」

「就因為有天分?你完全可以找其他有天分的人。」

李建軍笑:「你還愛我嗎?」 李建軍灰色的眼珠突然有了光芒。

這一絲笑容,張乃霞是熟悉的,她最愛這一抹笑,只有最精湛的刀工才能雕刻出這麼迷人的笑容。

可惜張乃霞已經不是當年少女:「都快死了還說這些。」

「你回答。」

張乃霞說:「愛吧。但我更想當淮揚菜第一人。」

「我沒看錯人。」李建軍用盡全身力氣從病床上坐了起來:「我祖上是劊子手,除了天分,骨子裡還有一股狠勁。一門手藝要登峰造極,光有天分不夠,還得要狠。你捨得砍我手,夠狠。所以我願意傳你。」

張乃霞不解:「你的手藝也做到了登峰造極,但我沒看出來你有多狠。」

李建軍:「我壞了祖宗的規矩,還把手藝傳給一個剁我手的人,我對自己還不夠狠嗎?你之所以看不見我的狠,是因為你比我更狠。」

說完這句話,李建軍就死了,臉上帶著笑。

張乃霞哭,

對於這門手藝,她夠狠;

對於李建軍,她還是沒能狠到底。


不請自來,強答一個

乙未年四月初七。

春和。

景明。

不太平。

有人對李大壯說,剛剛上的那道宮保雞丁,不好吃。

那黃毛小母雞是李大壯自己精心餵養的,用的是隔壁疙瘩村最好的那半分龍脊田種出的稻米。老人說,那米,很香、很軟、很糯,像加了特效,喂出的雞,豐乳肥臀,彷彿天上人間來。選的花生是西北的奇型種,東風暖,西風烈,這樣吹出的花生,像將軍,像戰士,是最烈的酒,從你的胃一直燒到到嗓子。你微醺著雙眼說,不要,可是欲拒還迎,嘴還是張得老大。

這樣的花生遇上這樣的雞,李大壯說,絕配,家傳絕學《王大媽家常菜100問》里有說法,這搭配叫「乾柴遇烈火」,熱油一澆,纏纏綿綿翩翩飛。是梁祝,是羅朱,是英雄美人,是西門金蓮。哦,要化蝶。

而李大壯,當然就是那個李大壯。

「龍廚」李大壯,一個足以撼動九曲橋餐飲界的名字,「金麟豈是池中物,一入九曲便化龍」的李大壯,傳說他初來乍到就憑一招榴槤沙拉擊敗了雄霸九曲橋三十年的「米粉鳳凰」張二花,沒有人知道他的廚藝來自何處,看過他出手做菜的人,都感嘆那舉手投足的風情,潑油時的霸王豪情,勾芡時的寫意揮灑,放鹽時候的三分不屑七分寂寞。

只有澆汁的時候,你才能聽到隱隱的風雷聲,如一道強光剝奪你的五感,那是雅典娜的嘆息啊黃金神鬥士。

唯一說得出話的趙大腦袋也只說了一句話,他是村裡最有見識的人,足跡遍布七大鄉,會講五門土話。

「龍傲天!」他說。

而現在,居然有人說「龍廚」李大壯做的宮保雞丁,不好吃。

這是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人,一身素白綴著紅,搭著條頭巾,左肩纏著塊布。就像天天到這品嘗李大壯手藝的每一個人一樣普通。

這個人說,雞丁太軟,像翔。

周圍人搖搖頭:「傻小子不懂事,他……他這是在觸逆鱗啊!」

龍有逆鱗,觸者必亡。

逆鱗,這是古老的東方傳說,曾經有一位傳教士 傑·抽 為此吟誦過這麼一段古文經:

「而生命,對每個人都不公平,也沒道理,只能撲向泥濘,迎向那陣驟雨,哎喲不錯哦」

小子膽兒挺肥。

李大壯麵不改色,在九曲橋摸爬滾打了幾十年,過往的經歷早把他磨礪得像劉寡婦家的饅頭一樣堅韌。

「我是李大壯,『鐵勺銀鍋』的李大壯,『龍廚』李大壯。」李大壯話雖客氣,但言辭鋒利,攝人心魄。

年輕人笑笑:「龍霞,學園路口,肖龍霞。」

李大壯臉色微變,學園路口,那是餐飲的聖地,美食的麥加。五絕之中的「北條」衛龍上人和「南面」浣熊方丈都曾在這個地方擺過攤、悟過道,而當初為了爭奪二中門口「久蔭針徑」的經營權更引得五絕相鬥,月圓之夜,二中之巔,松鼠花刀,豆苗筍尖。令世人為之神往。

沒去過學園路口擼串,不足以談人生。——五絕·西點·旺旺仙子

能從那個地方走出來的人,不是神,就是魔。

但若只是學園路口,卻也未必能撼動李大壯。「九曲龍頭」李大壯。

「江湖規矩,不愛吃,自己做!」振聾發聵!

年輕人冷哼一聲,大袖一揮,不知從何處變出了一副鍋碗瓢盆,造型古樸,有個圈,裡面刻了個「特」。邊沿的油漬見證了它們的風霜,銹垢是它們的功勛冊。

「嘖,有點臟啊。」有個旁白。

只有李大壯大驚失色:「這、這難道是……傳說中的廚具?!」

周圍有人竊竊私語。

「好耳熟啊,什麼玩意兒?」

「嗯好像昨天才看的那一集,預告說小當家今天要做麻婆豆腐。」

肖龍霞依舊是淡淡的笑,慢慢閉上了眼睛,周圍溢起盈盈紫氣,居然是無上心法「佛跳牆」!

15分鐘過去了,他還是沒動。

「做不做了你還?!」

「沒有戰歌,我做不出來。」說罷,肖龍霞掏出手機,上古神兵,諾基亞6300,點開了音樂播放鍵。

是誰在唱歌,風乾了寂寞。

白雲悠悠,藍天依舊,淚水在漂泊。

殺氣四溢,他,要動了。

沒有人能形容那一動的風情,像天上的虹,像彈指的相思,切丁,掰蒜,拌醬,一氣呵成。

旋轉,跳躍,他閉著眼。

「降龍干拌面,請。」

不用試,李大壯知道,自己已經輸了。

此面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吃。

他只能抬箸微品,渾身一激,彷彿心弦被觸動。「為何我會流淚?」

「是洋蔥。」

「洋蔥?」

「沒錯,這面,也叫『黯然銷魂面』。」說罷,肖龍霞轉身欲走,門口的陽光伴著面香照應在他身上,是西方的佛。

「敢問閣下是五絕中的『東米』還是『中大餅』?」大壯顫巍巍的問。

肖龍霞搖了搖頭,一句話沒說,只用右手輕輕按在左肩的白布上。

「難、難道睛是……史上最年輕的特級廚師劉……!」

白布被扯開,露出了遮蓋著的,綉在衣服上的金黃文字——

「二中食堂。」


廚師不但有江湖,還有情與義,血與淚,愛恨與情仇。

有篇舊文藏在我收藏夾很久,終於逮著機會拿出來分享給大家了!

配合音樂閱讀風味更佳:捕風的漢子-網易雲音樂 聽見好時光

屌風的漢子------「冚家鏟」大叔的故事

不是我選擇了拳擊,而是拳擊選擇了我。------------奧斯卡-德拉霍亞

「拳壇金童」德拉霍亞是我最喜歡的一位
拳擊手,他的拳擊風格浪漫而憂傷,進攻時像一隻翩飛的燕尾蝶,防守時像一隻無辜的梅花鹿,直看得人如痴如醉,如夢如幻。在其傳奇般的職業生涯中,他獲得了
數不盡的冠軍頭銜,被全世界的拳擊愛好者頂禮膜拜。德拉霍亞有著英俊的面龐和豐富的情懷,他能文能武,又紅又專,甚至憑藉一張西班牙語專輯進軍了格萊美。
他真是人生的贏家,造物的恩寵。

所以他才有如此的自信,說出題記里的那句話。正如其父親給他起名「奧斯卡」的理由一樣,他人如其名,擁有了一段比好萊塢電影更美麗的人生。

並不是每個拳手都是上天的寵兒,今天我要講的是另外一個拳手。如果說德拉霍亞的人生舞台是那個6米見方的擂台,那麼他的舞台就是這個醉生夢死、爾虞我詐的滄桑人間。

1.
王賓是我在利物浦時的好友,他來自水泊梁山的發祥地山東,為人慷慨,急公好義。朋友托他辦事或找他借錢,從來都是無所不應。
後來有人看準了他的軟肋乘虛而入,找他借了3000多英鎊,一拖再拖就是賴著不還,王賓這才著急得四處找朋友商量對策。他其中一個朋友是廣東人,參加了利
物浦的一個老鄉會,說會裡有幾個都是混當地廣東幫的,要不要找他們來幫忙討債。

王賓開始還覺得不太好,畢竟朋友一場,不想撕破臉皮。那廣東人虎著臉說道:「我老豆死得早,死之前囑咐我,破財消災、挨打站定、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是中華民族的四大傳統美德。」


是王賓只好出此下策。他在打電話約到了欠錢不還的朋友去某酒樓見面,倆人剛上樓,那哥們就被滿桌殺氣騰騰的江湖人士嚇尿了褲子,當場就乖乖掏出手機從電話
銀行轉賬。完事後廣東幫的弟兄拍了拍王賓的肩表示借護照一用,王賓知道他們是要用他的護照給蛇頭幫人偷渡,有些猶豫,不過他想起了中華民族四大傳統美德的
第一條就是「破財消災」,現在災消了,都沒讓他破財呢,借護照就借吧。

他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里,悶悶不樂。房東提著一瓶伏特加,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問他有什麼心事,王賓和盤托出。房東說這事我替你搞掂,你放心吧,來飲杯啦。然後王賓就借酒澆愁,喝得不省人事。

第二天他醒來時,發現護照放在自己床頭。他這才明白他的房東不是普通群眾。

他的房東姓龍,我們叫他阿龍。我那時經常去他家找王賓喝酒,阿龍是個酒鬼,總是不請自來,提著酒瓶就加入戰團,每喝必多,一喝多就給我們講述自己的革命家史。

阿龍英文名叫Dick, 中等身材,四十歲左右的年紀,廣東人氏。其父親曾是某權力部門高官,阿龍年輕時依託其資源快意人生、吃香喝辣,自己在廣州有一化工廠,正事不做,衣食無憂。後來因其父東窗事發,阿龍不得不捨棄大好溫柔鄉,拿著一紙學生護照去了英國。

在英國他也無心讀書,可又不能回國,於是就四海為家,最後去了曼徹斯特一家中餐館當廚師,該餐館的老闆據說是心軟收留了他,這一軟不打緊,軟沒了一個紈絝子弟,軟出了一個黑道大哥。


英國的華人都知道,中國城裡的酒樓等產業不涉黑是不可能的。要想不受欺負,惟有拉幫結夥或者甘居人下。阿龍跟著老闆阿偉在曼城打拚了幾年,逐漸顯露出英雄
本色。他在出租屋頂種大麻,和其他幫派搶地盤打架、幫人收賬賺外快,可以說是壞事做盡,當年老闆阿偉真是沒有白軟。多年以後阿龍酒後跟人吹牛逼,說自己除
了沒去警察局門口上過吊,啥事都干過。對方當場就拍出200英鎊,說你牛逼就去警察局吊一個。

阿龍當時酒壯慫人膽,拿起200
鎊就真去了警局。他去廚房找了根捆龍蝦的麻繩,虎虎生風地走在街上,把上衣脫得精光,光著膀子露出自己的玉麒麟紋身,有一種翻身做主的感覺。他說自己當時
覺得中華民族5000年的苦難都被自己的虎虎生風刮到了太平洋里,當時要是英國首相來了,他也敢把他捆成一條龍蝦。

後來他在街上被巡夜的警察看見了,大概覺得他衣冠不整,就上前詢問他的身份。阿龍說他當時酒還沒醒,還以為警察設下了天羅地網,要將他捉拿歸案,所以他撒腿就跑,等被警察香汗淋漓地按在地上時,他已經把麻繩從皮帶扣里穿進去,系在褲子上了。

「It』s my belt.」 他耐心地跟警察解釋,」I』m a poor man」.

警察問他的名字,他告訴警察:My name is Dick Long. 剛講完警察就把他銬了起來,抓進警局關了24小時,後來因為證據不足,根據政策只有把他釋放。

阿龍給我講述這個故事時,我震驚於他如何能夠邊逃命邊把麻繩系成褲帶。阿龍反問我:「你有沒有去過深圳啦?幾唔幾道深圳發展那麼快,全因為那條標語『時間就是金錢』啦。時間很寶貴的,我在廚房屌阿細的時候,穿脫褲幾都只得一秒鐘啦。」

這話題峰迴路轉,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二者的聯繫。我問阿龍:「你就這樣練就了你系褲帶的手法?」他點燃一根事後煙,陶醉地點了點頭。

不過他說他始終想不明白為啥警察聽見他名字後就把他抓進去了,我想告訴他你的英文名起得有點不合理,但又不敢說出口,只有安慰他:「你看過西遊記嗎?裡面孫悟空也是回答了自己的名字,就被妖怪收進瓶子里去了。」

阿龍大笑了起來,差點把事後煙吞了下去,他笑起來還是很可愛的,讓人甚至忽略掉他臉上的刀疤。

不過他喝醉了就不怎麼可愛了,總是大喜大悲,長歌當哭。他每次喝醉了必做兩件事,一是用粵語朗誦一首七言絕句,「冚家鏟泥齊種樹,汝家池塘多鮫魚。樹長魚肥嬤撚飯,邀你老母共進餐。」

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王賓給我當起了翻譯:「全家一起鏟泥種樹,你家池塘有很多魚,樹長大了魚肥了奶奶就去做飯,邀請你的母親一起來進餐。」我聽完後只覺得莫名其妙,不知有何內涵可言。


二件事就是唱歌。他每次都如泣如訴地吟唱同一首歌,《捕風的漢子》,以至於我從來沒聽過譚詠麟的原唱都能一字不漏地唱出來。「昨天有位仿似是,關心我的女
子。昨天我於她眼內,找到千篇愛詩,但是像陣風的她飄到後,轉眼又要飄走像片風疾馳。誰人長夜裡苦追憶往事,現她不想要知。」

王賓在一旁偷偷告訴我,那個風一般疾馳的女子就是被阿龍在曼城餐館廚房裡屌來屌去的那個阿細。

「果然風一般,每次都只屌一首詩的時間。」我幸災樂禍地諷刺道。

沒成想阿龍聽覺極其靈敏,雖然已經喝醉,但我和王賓的對話仍被他一字不漏聽入耳中。

「乜詩啊?乜詩啊?」他哭著怒吼道。

王賓被嚇得瞠目結舌。我臨危不懼,急中生智地背出剛才學到的七言絕句:「冚家鏟泥齊種樹,汝家池塘多鮫魚。樹長魚肥嬤撚飯,邀你老母共進餐。」

阿龍愣了一下,突然又破涕為笑,樂得人仰馬翻。然後腦袋一歪,倒在沙發上呼呼睡去。

我和王賓面面相覷,實在是不知道他的歌聲、詩句、眼淚和狂笑里,隱藏著一段怎樣的故事。

2. 阿龍就是這樣一個有故事的男人,他的故事和傳說在利物浦和曼徹斯特的中國城裡,被人們口耳相傳。

王賓給我講,阿龍在曼城的時候,膽大心細、身手過人。他的老闆阿偉賭品不佳,在賭場里賭輸了錢經常掀桌子,後來賭場乾脆把阿偉列入了黑名單,不讓他入內。阿偉素手無策,又不能硬闖怕賭場報警,就找來了阿龍,讓他搞掂此事。

阿龍果然有兩把刷子,他成天站在賭場外面,告訴每一個打算進入賭場的華人:「你可以進去,但是出來後能不能回家就不一定了。我在這等著你。」

有錢人可不會跟阿龍這種爛仔玩命,知道他啥事都幹得出來。於是華人們紛紛退避三舍,更換賭場。賭場沒了中國人,生意就沒了一大半,最後都快倒閉了。幾個經理不得不連著請阿偉吃了好幾頓飯,求爺爺告奶奶地把他請了回去。

「都說請神容易送神難,我還第一次聽說有人哭著喊著把瘟神請回去。阿龍真是太牛逼了。」王賓擊節讚歎。


龍一戰成名,從此深得阿偉器重,決定讓他負責種植大麻這一高危行業。阿龍調研了一番本地幫會的大麻史,做了優劣勢分析,然後大手一揮,獨闢蹊徑地決定把大
麻的種植地點從後院換到房頂。他跟老闆解釋,這樣做就不用怕後院里的大麻被毒癮難耐的老黑和阿三們翻牆而入,順手牽羊。每層樓都有人把守,重重關隘,想搶
大麻難於上青天。

幫會群眾紛紛伸出大拇指誇他不愧是文化人。阿龍得意地掏出護照說,誰讓我拿的是學生簽證呢,你們這些難民!


來幾次去阿龍家,他給我們講了更多的江湖故事,他說大麻的發育周期通常在100天以上,在其間他需要科學規劃,合理統籌,安排人手負責種植、灌溉和收成等
流程。大麻的迅速生長需要高溫和強光,所以阿龍在房頂建造了一間溫室,不同之處在於溫室罩不是玻璃或者透明的塑料膜,而需在內表面貼上厚厚一層反光錫紙,
那樣一來能夠反射燈光,二來從外部就無法一窺內里。溫室里用大功率的燈泡24小時強光照射,以保證光線和熱量供應,那樣能夠使大麻的成熟周期縮短至三個
月。

阿龍耐心細緻地給我們做著科普,那神態像極了央視農業頻道《致富經》欄目的主持人。講到動情處,他從沙發上站起身,神情肅穆地面朝東方(曼徹斯特方向),我還以為他要跳一段忠字舞,結果他搖搖頭說:「我只是想她了。」

阿龍說有段時間風聲比較緊,銷售渠道出了內鬼,他確定不了是誰,好幾周不敢出貨,愁得拉屎都不臭,吃飯都不香。這時候阿細挺身而出,扮作餐館的外賣人員親自幫他們送貨。阿龍一開始不同意,擔心阿細因為沒有江湖經驗而吃大虧。

我問阿龍:「那後來呢?」

「她精明過人,一般的爛仔哪是她的對手。」阿龍的笑容落寞又驕傲。「她的確是一個風一般的女子。」

具體的細節我不得而知,不過「阿細」這個稱呼卻很是熟悉,讓我想起了《古惑仔》電影里的黎姿,滾滾紅塵,絕代風華。難怪阿龍對她如此難以忘懷。

我問阿龍,能不能再給我講講你和阿細的故事。

阿龍點燃一根煙,感傷地告訴我:「我那時候每天都屌她好幾次。」

原來江湖兒女就是過的這樣的生活,我和王賓不禁悠然神往。

「但是阿細現在在哪裡?為何從我搬進來的第一天起,你就一直獨居?以至於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王賓的問句到最後欲言又止。

「你以為我是咩啊?」阿龍打了個酒嗝。

「基。」王賓平靜地回答,只是面部肌肉有點發抖。

阿龍哈哈大笑,然後終於在那麼多次喝酒後,第一次給我們講述了他和阿細的故事。

3. 阿細是以前同一家中餐館的服務員,廣東順德人,偷渡來的英國,長得好看又肯吃苦,深得餐館同仁喜愛。但阿細卻惟獨鍾情從不主動親近她的阿龍。

「這叫欲擒故縱。」阿龍補充說明,王賓當即就把這一條記在了手機記事本里。

他倆的第一次肌膚之親,發生在廚房操作間旁邊的小倉庫里,當時是晚班時間,但是還是有人不時進出廚房,那倉庫又只有門栓沒有門閂(插銷),鎖不上。

「那怎麼辦的?不鎖門嗎?」

「我隨手抓了一隻龍蝦當作門閂。」阿龍淡定地答道。

「龍哥真系隨機應變。」我和王賓被他的機智所折服,大拇指久久不願放下。

「那當完門閂的龍蝦怎麼處理?」王賓打開手機記事本繼續好學不倦。

「清蒸紅燒都得啦。」阿龍不耐煩地擺擺手。

我暗自心想我以後去餐館吃飯絕對不點龍蝦了,搞不好吃的就是廚師們用過的插銷。。。。

阿龍繼續給我們講述他和阿細的燃情歲月。他說他在國內的時候雖然屌過很多女人一次,但卻從來沒有像這樣,屌同一個女人多次,他說這算是他的初戀。他說他之所以後來從餐館出來自立門戶,一是因為人脈和資金已經足夠,二是他的老闆阿偉也看上了阿細。

「那你當時沒有去砍他?」我問道。

「沒有,我當他是我的恩人,沒有他收留我,我早就被遣送回國了。」阿龍的眼神里有一絲黯然。

所以他帶著阿細搬出了曼城中國城,在外面開了中餐館,後來又擴大經營,無所不包。到了2005年左右,他的勢力終於能夠和阿偉分庭抗禮了。

那段意氣風發,雙宿雙棲的生活一定很精彩,我想。阿細當上了老闆娘,再也不用和阿龍躲在廚房倉庫里偷情了,整個餐廳都是他倆的產業,他倆想上哪偷情就上哪偷情,哪怕在房頂。

「房頂不行,種著大麻呢。」阿龍搖搖手。

「後來有一次我和阿偉做大麻生意。他要貨要得急,我這邊人都在外面跑,沒人給他送貨。我又要守著大麻種植基地,走不開。然後阿細就自告奮勇,說她去幫我送貨。」

「我怎麼可能放心,我知道阿偉對她一直有意思。阿細說你倆是兄弟,勾引二嫂可是江湖大忌,他不敢的,你就放一百個心吧!於是我就信以為真了,我竟然信以為真了!我頂你個肺!我頂你個肺!」阿龍國語白話自由切換,憤怒地用手指著我罵道,嚇得我差點從椅子上跌下去。

「當晚阿細就回來了,看起來一切順利。我沒有察覺出她的神情有什麼異樣,我真是麻木不仁,我屌你老母。」阿龍繼續罵著我。王賓在一旁輕撫我的大腿,示意他不是在罵我,誰叫我坐在了曼徹斯特方向。

「過了半年,我有一次約一幫以前的兄弟出來飲功夫茶,其中一個人現在還在阿偉手下做事。他跟我感情一直很好,他告訴我說阿偉可能和阿細有搞嘢。呢個死撲街!」

幸虧我預感到阿龍又要指著曼徹斯特方向罵娘,提前把椅子往倫敦挪了挪。

「我問他你怎麼知道的?他說阿偉有次喝多了跟大家吹水,說阿細的後腰有一塊紋身,紋的是一對天使,我操他媽逼,那紋身全世界只有我才看得到!只有在背入她的時候才看得到!」

王賓領會到了龍哥的發言精神,又掏出手機寫下了「後腰有紋身的女人喜歡被背入」。

「我趕緊回家問阿細,她哭著我跟說她那天送貨去的時候被阿偉逼奸了,回來怕我把事鬧大,一直不敢跟我說。當時我覺得是可忍孰不可忍,一陣血往上涌,也不顧家裡缺人手,連夜帶著兩個弟兄就去找阿偉,想跟他算賬。」

「你帶槍了嗎?」我忍不住插嘴道。

「槍?我連刀都不帶,你沒聽過『曼城阿龍境界高,行俠濟世不用刀』?」

「那你難道用拳頭?」

「我在廣州的時候可是拿過業餘拳賽冠軍的,我打架一拳一甩棍足矣。」阿龍從柜子里拿出他多年來傍身的ASP甩棍,充滿感情地摩挲著,就像在撫摸阿細的大腿。

「我
們當時在車上裝上汽油瓶(當炸彈使),就往中國城走。我們以前有一次半夜出去和黑人打群架,開了兩輛車,其中一車上面有槍,另一輛車裝著汽油瓶。結果在路
上和其他車輛連環撞車,兩輛車都毀了,人也受傷了走不了,條子和救護車都來了,沒辦法只有去醫院。出院後持槍的人全被抓了,但是帶汽油瓶的那幾個哥們卻被
放了出來,你猜他們怎麼跟條子解釋的?說是用來照明的。英國的條子也真是白痴,居然相信了。」

「所以後來我們出去打架就只帶汽油瓶和甩棍了,被條子查到了也沒有證據關我們。」阿龍再次把學生簽證賦予自己的大智慧運用到了幫派生涯中。

「以及我的拳頭。」他搖了搖右拳,那輕佻而不羈的神情讓我想起了德拉霍亞。

戰無不勝的阿龍這次要面對舊主了,聽到這裡,我和王賓都緊張得腿毛倒豎。

「我
們到了中國城,進了阿偉的酒店才發現中了埋伏。他找來了香格里拉酒店的老闆,一個越南人,那傢伙當時算是曼徹斯特和利物浦老大級別的人物,黑白通吃的。我
們幾個兄弟怎麼是越南幫的對手,被打成了豬頭皮。我雖然放倒了幾個,但是敵不過人家人多又有槍。最後被按在桌上,要廢了我。」

「怎麼廢?」我毛骨悚然地問道。

「就是挑了我手筋腳筋。」阿龍的語氣平靜得就像電台主播。「我一直以為自己不怕死,但是生平第一次遇到這種事,還是驚得不行,我不想下半輩子成廢人啊。於是我就和他們談條件,答應把我的酒店、桑拿、KTV全部轉讓給阿偉,還有我的大麻。」

「然後他們就放你回來了?」

阿龍乾笑一聲,就像是在咳嗽。他從衣兜里伸出左手,示意我們湊近了仔細看。

我們發現他的左手小指和無名指無法彎曲和動彈,那是假的手指!雖然已經幾可以假亂真、混淆視聽。所以我們跟他相識這麼久,從來沒有注意到異樣。

「他
們要廢了我帶去的倆兄弟,我不幹,就說替他們受過,一人抵一根手指,然後就這樣了。他們沒把手指還給我,當著我的面就拿去喂狗了。多謝女王,英國全民醫
保,看病治傷都不要錢,我就選了最貴的義指。」他似乎很滿意地把左手翻來覆去地欣賞,彷彿那傷口已經痊癒,新指得以重生。

「資本主義就是好!」王賓感動地記在了記事本里。

我理解阿龍剛才的舉動,如果我能用兩根手指救回兄弟的命,那麼我也一定會對這個傷痕滿意一輩子的,那是男人的勳章。

「我灰溜溜地回到家,發現阿細已經不在了。我不知她去了哪,我唯一知道的是,我這下什麼都沒了,包括我的這個『家』,我馬上就得搬出去。」

「後
來我就來了利物浦,這裡有我幾個老友。他們給我在餐館裡找了一份廚師的工作,讓我重操舊業。我雖然只有八根手指,但是切菜炒菜比他們都利落,他們都叫我八
指叔。」說到這裡,阿龍的眼裡充滿自負,似是又燃起了火焰。我知道,無論他在哪裡,無論他在幹什麼,豪情勝慨永遠都在。

英雄總會老去,但英雄永遠是英雄。

「那後來你知道阿細到底去哪了嗎?」王賓實在按捺不住,終於冒著被阿龍用甩棍打臉的危險問了出來。

「她
在我被砍的那天晚上就回阿偉那裡去了。我後來才知道,阿細本來就是阿偉的情人,只是大家都不知道。後來她在餐館和我偷情,被阿偉發現,阿偉要收拾她,她求
饒說願意戴罪立功,跟著我就當是個卧底。後來我果然做大了,在曼城阿偉已經壓不住我,還處處被我搶生意。於是他們就來了這麼一齣戲,騙我上鉤。
阿偉當時肯定知道我人手不夠,而且也知道,只有為了阿細,我才會失去理智、不顧一切地去找他拚命。」

「那現在呢?他倆還在一起?你不想去找他們報仇嗎?」我被那對狗男女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率領我們利大計算機系的學生去曼城和阿偉拚命,要知道我們班有個黑人身高2米1,還有一個黑人長得和麥迪一模一樣。

「呵呵,阿偉後來販毒案發了,結果成功落跑,帶著英鎊回大陸花天酒地去了。」

「阿細也回去了?」

「阿細被抓了,判刑了,現在在號子里呢。」

「活逼該!」我和王賓掌聲經久不息。

「我還去看過她,我真是沒出息。」阿龍訕訕地笑道。「我不去的話真沒人管她了,我給看守塞了錢,不然她一個華人在監獄裡會被欺負死的。」

「她還有3年就出來了。」阿龍又望著曼城方向,這次他終於沒有罵我。

我看到阿龍深邃而渾濁的眼裡突然有一種晶瑩剔透,不知是淚水還是流轉的眼波。

我終於明白他為什麼到現在都孑然一身了,他一定是在等待著什麼。

我和王賓默然無語。

阿龍站起了身,打破了尷尬的沉寂,他說你們就快回國了,也沒請你們去酒店吃大餐,我今天就親自下廚給你們炒一盤黃金炒飯吧。

4. 「我在利物浦的餐館裡當廚師,最受歡迎的就是這道黃金炒飯,因為我每次在切菜和翻炒的時候都喜歡罵罵咧咧,尤其喜歡念那首「冚家鏟泥齊種樹」,所以餐廳的兄弟都把這道炒飯叫做「冚家鏟黃金炒飯。」

說完他就開始切蔥,果然「冚家鏟」、「丟你妹」地罵個不停,咬牙切齒,目呲欲裂。

我忍不住問他冚家鏟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對著我暴喝:「全家都死曬啊!」 嚇得我久久不能言語。

我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些屈辱的往事,我更知道,這道黃金炒飯一定是他的老闆和恩師阿偉教給他的。

阿龍打了三個雞蛋、然後分離蛋清蛋黃,把蛋黃打進米飯里。這全套動作都只用左手三根手指完成,那兩根義指上滴水不沾,乾淨利落。他的右手始終閑庭信步地放在衣兜里,他甚至告訴我們他完全可以在做飯的時候同時手淫。

我問他如何做到這樣的神乎其技,阿龍文縐縐地答覆我:「無他,唯手熟爾。」

然後他從冰箱里掏出一瓶Gordon金酒,我以為他做飯時睹飯思人,觸蛋生情,又要借酒澆愁。結果只見他倒了一點酒在碗里,把左手三根手指伸了進去。

「我這是在清洗手指,一會兒還能順便清除蛋黃的腥味。」阿偉解釋道。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清洗手指幹嘛,就看見他閃電般地把手指插入了帶著蛋黃的米飯中,開始攪拌。

我們不解地問他為什麼不戴上廚用手套?他反問我:「你屌你條女的時候,她喜不喜歡你戴套?」 我支支吾吾還來不及作答,他自問自答:「肯定不喜歡!所以你屌飯的時候,飯也不喜歡你戴套。」

原來阿龍不是在拌飯,他是在屌飯。

我彷彿看見那小小的一碗米飯背上了阿龍半生的愛恨情仇。他父親的落難,身世的飄零,江湖的血雨腥風,情人的始亂終棄,這一切連同阿偉他媽逼一起,全部融入在這金黃色的米飯里,被阿龍屌到天荒地老。

但我逐漸發現這手法有點不對,那不像是對仇敵的決絕和對命運的不忿,更像是在招呼情人的身體,柔到極處,宛若無骨。

原來這米飯不是阿偉他媽,是阿細!

阿偉慢慢地攪著,拌著,揉著,屌著,彷彿用掉了一首詩的時間。

那如果真是一首詩,那一定是荷馬史詩。

阿龍說他年輕時以為世間萬物唯快不破,現在才知道錯了。他要把在廚房裡、倉庫中、江湖上,那些倉促對待、匆匆逝去的時間全部屌回來。

他屌得我和王賓昏昏欲睡,突然聞到了一陣蛋香味。只見阿龍嘴裡叼著一根事後煙,瘋狂地揮動著鍋鏟,翻炒著屌好的米飯。

好一招冚家鏟!從那上下翻飛的鏟影里,我已經看不清阿龍的身形,他就像一隻翩飛的燕尾蝶,他彷彿不是置身於烏煙瘴氣的廚房裡,而是站在拳台上,那個真正屬於他的舞台。

「刀光劍影變成了鍋光鏟影,阿龍你真的能夠坦然接受嗎?」我問他。

「現
在華人幫派都不種大麻了,警察知道了我們的伎倆,就派出直升機晝夜巡航,用紅外線探測器查找房頂的熱源,溫室里一旦開燈,必暴露無疑。所以毒品少了,治安
也好了很多。 一切都會變的不是嗎?我原本就是個廚師,現在只是變回去了而已。」阿龍專心致志地鏟著飯,頭也不回地告訴我。

是的,你變回了廚師,但愛和情懷還變得回去嗎?你等的那個人,她還變得回去嗎?我在心裡默默地想。

阿龍把炒好的冚家鏟黃金炒飯分成兩份,遞給了我倆。只見那泰國米被炒得妻離子散,顆粒分明,每一粒米都被雞蛋黃染成了金色,就像利物浦海邊的陽光。

我和王賓狼吞虎咽地吃完,根本找不到任何辭句來形容其絕味。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炒飯,或者說,最好吃的東西。

阿龍看見我們把盤子都舔了個底朝天,甚是滿意地躺在了沙發上,端過剛才那瓶Gordon金酒,倒在杯里徐徐咽下。

「你們看見沒有,這是金酒,金盆洗手的金。」阿龍沖我倆晃了晃瓶子。

我恍然大悟,原來他炒飯的每一個細節都是大有深意。這真是用故事和情懷炒出來的炒飯,這樣極品的食物,怎麼能叫「死全家」這麼粗鄙的名字?

我當即就請阿龍給這炒飯起個新名字,我說我要帶回祖國大陸去發揚光大,讓社會主義的春風把它吹綠!

阿龍喝下一口金酒,緩緩地說道:「我經常想著我和阿偉的恩怨情仇,不由得想起了小時候看過的武俠小說《天龍八部》,裡面喬峰苦苦追查的害得他身敗名裂家破人亡的「大惡人」,竟然是他的父親。而我的仇人是我的師傅,我的恩人。這就是命運,我的命運還真有些像喬峰。」

「這炒飯就叫做雖萬千人吾往矣吧。」阿龍指著空盤子說道。

雖萬千人吾往矣,多麼豪氣干雲的名字。你和喬峰都歷經了劫難,勘透了生死,但你和他的不同之處在於,你的阿朱還會回來的。

一周後我和王賓就踏上了回國的旅程。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阿龍,這一別也許就是參商永隔。

那位曾經幫王賓出頭找人討債的廣東同學去車站送我們,臨別的時候我問了他一個問題,那是我這一年多來最大的心結。

「冚家鏟泥齊種樹,汝家池塘多鮫魚。樹長魚肥嬤撚飯,邀你老母共進餐.」這首詩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丫種樹死全家,你家池塘真多餘。樹長魚肥麻煩死,邀你媽逼共吃魚。」廣東同學淫笑著翻譯成了普通話,朗讀給我們聽。

「信達雅。」王賓豎起了大拇指。

「粵語真是博大精深。」我對他交口稱讚。

廣東仔真是一群有故事的人,不是你們選擇了江湖,而是江湖選擇了你們。我坐在車上看著他的背影,嘖嘖稱奇。

5. 列車開動了,開往倫敦,我終於告別了利物浦,我的第二故鄉,啟程回國。我有點傷感,耳機里卻應景地傳來了那首《捕風的漢子》,我是聽熟了阿龍的演繹後特意去下載的:

路中有位不說話 心傷透的漢子

目光帶點哀與倦 天天穿黑布衣

象是立了心一生追悼

某個已於風中逝去的夢兒

茫然流浪去他將此數字

畫於街中廢紙

Marianne, Marianne, Marianne

Won"t You Stay For Me?

Marianne , Marianne, Marianne

Won"t You Stay For Me?

我是在如何做正宗的黃金蛋炒飯?先放蛋黃,還是蛋黃與飯攪和在一起,然後下鍋? - Shuen KUNG 的回答看到的,

原文是屌風的漢子------「冚家鏟」大叔的故事


《釵頭鳳·廚後江湖》

紅燒肘,黃焦藕,寒光祖藝凌遲手。

碎豬肉,斷截手,舊情不念菜刀口。

剁剁剁。

人如舊,上層樓,地溝求油菜不餿。

手一抖,淚先流,那年江湖淮揚柳。

昨昨昨。

(為 @銀教授 的故事填了一首詞( ??_? ?))


《掌瓢黎爺》 野夫

古人說,良廚如良相,治大國如烹小鮮。竊以為那是說,一個明白事理的廚子,原本可能有安邦治國的才能,不幸埋沒風塵,只好在灶台的烈火硝煙里,鐵勺金戈,排兵布陣,從而輾轉他的餘生了

  壹

  前些年回武昌訪酒,糾集了一座文朋詩友,在某「蒼蠅館子」胡吃海喝。風捲殘雲七仰八翻之後,我趕著去櫃檯埋單上賬。坐堂徐娘施施笑曰:免單了,你們走吧。我好奇,要討個由頭。徐娘半嗔半笑地說:我們灶屋的廚頭,說把賬記他頭上了,月底扣出來。也不知道他欠你們哪位的錢?

  我立馬轉身鑽進後廚,但見一片兵刀狼煙之中,魁然立著一胖師傅,左手顛簸著炒勺,右手揮舞著鍋鏟。我走近,一把扳過他的肩頭:黎爺,你怎麼在這裡?他一點也不突然地靦腆笑說:我在這裡是本分,你來這裡才是稀客。

  我依舊還在驚喜之中,連串發問,並質問他何以幫我埋單。他不卑不亢地說:聽見吵鬧的聲音像你,一看果然。想到過去同患難的緣分,這個客,那是請定了。老話說,約來不如撞來。我要拉著他去喝一杯,他攤開手說免了,還有客等著上菜呢。再說江湖兒女江湖見,改天單約。我深知道他的性格,道謝出來,約好日後再聚。

  貳

  二十多年前,我入住武昌監獄。也許有人同情關照,最初竟然留在了監獄的伙房隊。同批分去的犯人艷羨嫉妒,牢話叫——不怕刑期長,只要進伙房。這裡的犯人不僅活兒不苦,還能吃得稍好,畢竟是近水樓台嘛。

  新犯人下隊,必先從洗菜切菜開始。洗菜池恨不得像私人游泳池,成擔成擔的帶泥蘿蔔倒進去,拿扁擔捅著滾幾圈,取出來就開始切。案板看著一望無涯,成排的光頭每個都是雪亮的雙刀揮舞,場面確實有些駭人。想想其中多是玩刀的出身,生怕一言不合又拔刀相向了。

  切菜的叫「墩子」,沒什麼技術含量。炒菜的叫「掌瓢」,墩子見到掌瓢的,禮數上要「下矮樁」——低一等。比如你抽煙,要先敬掌瓢的一支。掌瓢的只管炒菜,炒完一邊歇氣,墩子則要負責收拾一切殘局。

  監獄的灶台如同磚窯,一排怒火熊熊,電扇翻卷著火苗。鍋大如雙人浴缸,一筐幾十斤蔬菜傾瀉進去,動作稍慢,下面的已冒糊味,上面的還在滴水。掌瓢的這時都是赤膊上陣,雙手使的是一把糞叉般的半月大鏟,虎虎生風儼然武林高手。由於動作很大,通常那汗水也都是飛濺到鍋里,或在鐵鍋邊吱吱作響地燙出人肉臭氣。

  掌瓢炒好菜,墩子幫忙盛到大桶里,掌瓢再出手在每一個桶里澆上幾瓢熟油。這樣的菜,看上去油光水滑,基本能體現出社會主義監獄的優越性來。每一桶菜再由各隊派人來抬回去分配,先從牢頭獄霸開始,那一層浮油也就滑進了他們的腸道。

  那時在隊里,黎爺就是這樣一個掌瓢的大廚,而且還是一群掌瓢師傅的總頭,真正的瓢把子。

  黎爺生於窮苦人家,卻因拜師學了廚藝,幾十年的油煙熏陶下來,殘菜剩羹也就喂成了一個胖子。

  通常胖子的面相有兩種,一種特別慈善,如老太,有些男作女相的意思。另一種則形容兇惡,肉縫裡透出一些蠻狠。黎爺恰好是後一種。

  他額短而腮寬,典型的「由」字面龐。雙眉天生倒八,一旦皺眉,幾乎像豎插著的兩把短刃。眼睛小而圓,看上去就剩瞳孔在轉動。一旦看見他的眼白,那一定是他在盛怒了。但是,這樣的時候很少,他多數表情是——面無表情。似乎無憂無喜,寵辱不驚,不像一般犯人那樣,動不動唉聲嘆氣,抑或喜怒無常。

  伙房中隊的犯人,都稱其為黎爺。其實他年紀並不大,也就四十齣頭。黎爺的威信可不是來自拳腳,僅僅因為他為人道義,而且原本在江湖上就有輩分。

  原來四九新政以來,自古相傳的江湖社團,如青幫紅幫袍哥道門等,都被嚴刑峻法一夜滅掉。惟獨對於行幫一類的鬆散型民間社會,也就監控而默許了。

  所謂行幫,就是一些底層行業,其從業人員必須有一套師承,且出於自我保護,無形中形成的類似公會性質的鬆散組織。黎爺所屬的廚幫覆蓋天下,自成江湖。四大菜系川魯粵揚,如果各自沒有門戶,亂了章法,壞了行規,那整個市場都要隨之起伏。

  川菜乃廚幫之首,其中又分幾大流派,什麼鹽幫菜、公館菜、江湖菜……說起來很細很繁。黎爺是一代川菜大師黃敬臨的再傳弟子,在廚幫中輩分很高。至於他師傅的名諱,打死他也不說:坐牢有辱師門,不敢再讓師傅跟著受屈。

  叄

  黎爺人緣好,但脾氣怪。伙房隊的犯人頭老洪滿刑了,大家公推黎爺接任,幹警也有這個意思。犯人頭的減刑機會比別人多,這樣的好差事誰都暗懷渴望,偏偏黎爺就是不肯。問理由,他翻來覆去只有一條——平生不喜歡人管,也不喜歡管人。

  廚藝好,放著給犯人炒大鍋菜,實在是糟蹋人材。有一次要調黎爺去幹警食堂,每天有魚有肉,又是一樁人人想去的美差。

  黎爺去了一周,每天將那邊吃不完的剩菜,用洗臉盆悄悄端回來給大夥改善生活。但監獄和社會沒有區別,一樣還是有想爭取減刑的線人,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偷偷告了密。

  幹警也不是捨不得這些原本要餵豬的剩菜,而是不想壞了規矩。於是,按監規,將黎爺關禁閉三天。

  三天之後黎爺出了小號子,再也不肯去幹警食堂當差。幹警十分惱火,威脅他說:你不想減刑了嗎?黎爺笑答:出去也是吃飯睡覺,早一天晚一天,這兒也沒耽擱我啥。幹警指責他抗拒勞改,他問這個可以加刑嗎?幹警自然知道不可能加刑,對於這樣的老油條,也就只好作罷。

  黎爺登記的文化程度是小學,實際約略相當於是掃盲。但他說起江湖上的事兒來,又像是博大淵深的學問家。

  當年只要他往肉鋪魚行一站,幾句行話丟將過去——江湖上謂之「把典」,對方立刻知道遇見了門內漢,拿出來的肉魚雞鴨,就換成沒有做過手腳的了。

  他因為面相酷似梨園行的黑頭,不苟言笑時,看上去對誰都沒有好臉色。一般人喜歡他的不害人,卻也難以走近他。獄中的勢利眼,並不少於社會。很多普通刑事犯,對那些腐敗進來的官商之類,多有巴結之相;指望以後出去了,還能多幾個富貴的患難之交。只有他,對待那些經濟犯,基本沒有和顏悅色。

  某次,一個做過處長的王姓犯人,如廁急了,忘記帶紙。正好遇見黎爺小解,他大大咧咧地指著黎爺說:喂,勞駕給我去床頭拿手紙來。黎爺凈手完畢,轉身冷冷一腳,踢在那人伸出的食指上,依舊面無表情地說:你在跟誰說話啊?你是說慌了吧?把你的手拿回去。

  那處長不明所以,繼續伸手指指點點吼道:你這人怎麼這樣!幫個忙嘛,你發什麼火啊?黎爺盯著他,露出眼白低聲說:你再不收回你的手指,老子就把它剁下來。那人看著黎爺眼露凶光,抖抖索索地不敢再計較。黎爺吹著口哨出來,對監舍的門崗說:王處長要他的洗臉毛巾,你們幫忙送到廁所去吧。那站崗的犯人立馬飛奔而去。

  我在隊里還算半個文化人,初來時,黎爺也是愛理不睬的。我看他那森眉綠眼的樣子,也不好主動接近。

  按規矩,新犯人都是要每天大早起來打掃宿舍的。輪到我,一不小心碰翻了一個凳子,剛下夜班蒙頭正睡的一個老犯,掀開被窩大罵了一句髒話。依照潛規則,新犯人是不能招惹老犯的,否則會引來老犯的集體圍攻,況乎確實驚醒了人家的瞌睡。

  可我立刻放下手中掃帚,死死盯著那人,一步一步輕輕地走向他的床頭。我們眼神交戰,我已經想好,他只要再敢罵一句,即刻把他從上鋪揪下來。那老犯一時傻眼,直愣愣地看著我的滿眼凶光,忽然泄氣,一聲不吭地埋頭重新睡下。我也見好就收,轉身繼續掃地時,忽然聽見睡在那人下鋪的黎爺自言自語說:樓上的這次長眼了吧?這些人,國家都敢惹,你還想踩平嗎?

  黎爺統領犯人食堂,粗活臟活笨重體力活,自然都是我們這些墩子干。送糧食的貨車來了,每麻袋兩百多斤,一人一包必須快速搬運到糧倉。黎爺坐一邊抽煙,墩子們健步如飛,只有我看著頭皮發麻。麻袋剛上肩頭,還沒有移步,就感覺腰椎吱吱作響且在打晃,預感似乎只要一邁步,就可能要當場骨折。黎爺見狀,忽然扔掉煙頭飛身過來,從我項上取下麻袋,罵罵咧咧地說:凡是學生案進來的,以後都不許扛麻袋了。點數去,讀書人就管記賬。

  有了黎爺罩著,就更加沒人敢找我茬了。我對他,也多了幾分敬重。但凡撞見,必要給他遞煙,他卻是每次都要趕緊在圍裙上擦乾雙手油水,再雙手接過插在耳朵上。我知道他守著一些古老的禮數,心裡更加高看這個粗人。

  終於輪到黎爺有事向我開口了。他把我拉到一邊,親手給我點煙,忽然笨嘴笨舌地說:請你幫我寫一封信。我問寫給誰,寫什麼,他又羞於啟齒。最後沿山沿嶺一大圈說完,我才基本聽明白——原來他犯的是故意傷害罪,十來年刑期,他想跟妻子離婚。他說只有你能幫我把這意思說明白,反正就是要離婚,但是又不能傷害她,她是好人,都是我害了她……

  我總算明白了他的心意。人在絕境中,沒個念想反而活得簡單,更何況也要為對方著想。我把我寫好的信念給他聽,一向面無表情的黎爺,忽然背身咬著食指抽泣起來。他那肥大的身軀,把頭埋進牆角顫抖,壓抑的抽泣如虎嘯山林,嗚嗚作響。我去拉他的手指,卻被他自己死死咬住,嘴角上竟然滲出血來。

  肆

  一來二往,我和黎爺成了「橋子」——鐵杆搭檔,在隊里一文一武,一般犯人更加肅然起敬。

  那時的我,雖然表面上裝得堅忍,但內心卻也悲苦。我常常對他說——傳我一點手藝吧,出去後也可以去應聘一個廚師乾乾。他一方面笑我扯淡,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你就別來搶我們廚幫的飯碗了。一方面又說,災年餓不死伙夫,藝多不壓身,學一點也好。按他師傅的話說,自古就有儒廚一派。比如什麼蘇東坡啊袁什麼枚啊,都是讀書很高的人,但也都是廚幫的前輩,他們都要敬著香火。

  也是閑得無聊,我開始沒事就向他請教廚藝。他戲稱我們這叫做嘴巴學武。有天說煩了,我說黎爺,有本事就拿眼前廚房僅有的這幾味材料,做出與人不同的滋味,那我就算服你確有真傳。他打眼一望,案板上只有黃瓜。他說那就做一盤拍黃瓜吧,我做一盤,你自己或者請張師傅也做一盤,調料就這些。

  我們很快各自做好,請隊里一幫伙夫來匿名品嘗。大家吃完,都說那一盤好,翻開盤底,果然是黎爺的。詢之,黎爺說:拍黃瓜是家常菜,訣竅盡在一拍中。你們用鐵刀拍,沾上了鐵腥味。我用木板拍,清爽皆在,差距就在這裡。另外,都有鹽、辣椒和大蒜,你們的大蒜是剁的,我是拍的。你們放的是油潑辣子,我撒的是干辣椒粉。怎麼樣,就這一道,足夠你們受用一輩子了。

  我喜歡的就是這樣一些稀奇八怪的微妙之處,覺得中國飲食文化的精深,全在這些細微的民間經驗里。

  比如他對我說,燒制滷肉,都知道五香八角之類的,但真正的關鍵,卻在鍋蓋上。不蓋鍋蓋肯定比蓋了的差,金屬塑料鍋蓋肯定比木鍋蓋差,一般雜木的鍋蓋肯定比水杉木的差。水杉木的新鍋蓋,肯定遠不如用了一輩子的老鍋蓋——百年老湯的那熏香,全在這木質里藏著。熱氣蒸騰,被鍋蓋壓著倒逼回去,那香料的香,才能深入肉縫。用你們讀書人的話說,叫什麼病入膏肓,反正就這意思吧。

  跟黎爺談烹調,即便在生命中的災年,依然還是一份意外的享受——當然,也是一種折磨。就跟夜裡其他犯人愛談性話題一樣,每每談得飢腸轆轆,中宵恍覺蛙聲一片,恨不得立馬越獄出去飽餐一頓,再回來投案自首。

  某日半夜,黎爺偷偷把我拍醒,手指圈成酒杯狀,在嘴邊比划出一個喝酒的姿勢,我立馬翻身下床,來到廚房的菜庫里,關燈鎖門,但見地上反扣著一把電烙鐵,一個小鍋正香氣撲鼻地咕嘟在其上。

  我大喜若狂,他急忙食指掩口做噤聲狀,再從懷裡掏出兩個小二鍋頭。兩人席地而坐,就著鍋里的肉燒青椒對飲小酒。他低聲說,我知道你父親病危,心裡難過。老哥也幫不了你別的,也不會說話,這頓酒,是我託了幾個隊的老大,才幫你偷運進來的;這烙鐵,還是借的服裝隊的。我反正也不想減刑,萬一被抓到了,你就一碗都推到我頭上,是我強迫拉你來作陪的。

  我喝著烈酒,吃著熱菜,眼角止不住的淚線竟如岩漿一般燙人。我掩飾著不接他的話茬,轉頭只誇他的菜好。

  我好奇廚房已經多日不見葷腥,他哪裡弄來的這頓佳肴。他怪笑著說:糧倉中有耗子,我早就發現了,呵呵,終於被我設套逮住了幾隻大的。你不許罵我啊,哥也不能為你割股療飢啊,雖然我這也有一身好肉……

  伍

  除開面相,怎麼著看黎爺,都不像是一個歹徒。表面上橫眉立眼,骨子裡卻多數時候宅心仁厚。這樣的人,怎麼會犯下嚴重傷害罪,且一判就十二年呢?多數犯人都愛私下喊冤,說是判重了,對社會依舊透著惡氣。尤其是經濟犯,總要拿更大的領導比,說人家才判多少,他這個相對那個數字來說,就是偏重了等等。只有黎爺,從來沒聽他說過冤屈,他似乎內心對自己的判決就是——罪有應得。

  有個稅務局來的處長總愛發牢騷,老說他是路線鬥爭的犧牲品之類。一天黎爺聽見,忽然從我手中奪過菜刀和蘿蔔,懸空拿在手上,刷刷刷一陣快刀,蘿蔔片薄如蟬翼,雪片一般地飄灑出去。大家目瞪口呆地看著,以為他在炫技。一根蘿蔔削完到根部,他才住手橫刀,指著那處長殺氣騰騰地說——他們要把你們,像老子這樣亂刀片盡,沒一個敢說是冤假錯案。你還喊冤?

  那處長臉色煞白,支支吾吾不敢還嘴。黎爺氣哼哼將手中菜刀飛出,嘩的一聲斜插在案板上顫抖,背身而去。一老犯知道黎爺的來歷底細,嘀咕對那處長說:你最好離他遠一點,他就是被你們害的。處長咕噥冤有頭債有主,我又沒跟他結仇,憑什麼啊?

  憑什麼呢?大家也好奇,都想聽老犯「還個娘家」(牢話指任何事要交底說出緣由之意)。老犯苦笑不語,指著黎爺背影說,玩菜刀的,好手藝啊。玩大了就是賀龍,玩栽了就是黎爺。說書的管這叫時運不濟,英雄卧槽。老話說得好,菜刀不能見新血,見了就得要遭孽。

  我問那老話是什麼意思?菜刀哪有不見血的啊?老犯慢悠悠擺古,菜刀,是廚幫的神器,三年滿師,要給師傅三跪九叩納禮,師傅則要送一把精鋼菜刀作別。菜刀可以切肉,不能殺生,否則廚幫就不是廚幫,就成屠行了。如果壞了規矩,廚師就要走霉運。按黎爺自個的話說,他就算是污了老祖宗傳下來那把菜刀。

  原來黎爺滿師出來,輾轉各家飯館,很快成為江城名廚。逢到八十年代改革開放,心眼活泛的他,辭去東家,將多年積蓄拿來,勉強開了一個餐館。他只知道手藝好,有回頭客,壘起七星灶,招待十六方,可哪裡知道,開個餐館既要防黑道的攪局,還要會白道的應酬。

黑道上的人,知道黎爺的仗義,頂多偶爾來「揭一個飛碗」——吃白食,並不格外勒索。但是白道上的人,長年伙房悶著的黎爺,卻不知道如何打點了。

  那時對這些民營館子,稅務實行的是定稅制,大致每月派一個額度。你生意好,便佔了便宜,生意不好,便自認倒霉。黎爺的餐館原本也就十幾張桌子,他自己老闆兼了大廚,雇了兩個墩子,新娶未久的漂亮媳婦,則直接帶著一鄉下丫頭,收銀加跑堂。他對人出於本性的大方,自然也願在吃喝上巴結官面人物。稅務所的稅吏見他性情豪爽,給他的定稅也確實偏低,手下便是存了情面。

  但這樣的情面,卻像欠了他們個人終身的巨債。他們自己來白吃,親友來白吃,象徵性打個白條,你好意思或者有膽去收么?久而久之,老婆埋怨,黎爺厭煩,打心眼已經存著惡氣。其中那個分管的稅吏,入道未久,更是毫不曉事,酒後常拿言語輕薄老闆娘。黎太的念叨,加深了後廚中黎爺的火焰。一天那廝又來宴客,黎太微諷了幾句,他覺出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想要在嬉鬧中找補回來。

  貧賤之中自有尊嚴。黎太摔門出來,讓那鄉下丫頭進去結賬;卻聽見包房內傳出那丫頭的驚叫。黎爺聞聲,正在切蔥炒菜的他,拎著刀就踢門進去了。只見那人拉著丫頭的手嘻嘻哈哈,朋友一邊淫笑,丫頭掙扎不脫,場面十分尷尬。黎爺壓住心火,冷冷說放開她。那廝放開丫頭,轉手指著黎爺的鼻子冷笑道:黎爺,你想幹嘛?準備遷碼頭了嗎?

  黎爺壓抑著脾性,不卑不亢地說:請把你手指放下——除開師傅的手指著他鼻子說話,其他人他皆不能接受。那人驕橫慣了,說我就指著你了,你想幹嘛?

  黎爺還是壓住已經躥到脖子上的怒火,冷冷地說:你要再不放下,伸出左手我砍你左手,伸出右手我砍你右手。那廝到了此刻,依舊還不「懂板」——不知好歹,竟然色厲內荏地起高腔罵道:你說慌了吧?你敢砍老子?

  他的手指依舊指指點點,差一點就戳到黎爺的鼻尖了。此刻的黎爺眼白翻出,整個世界的寒涼匯聚頭頂,但聽那廝話音未落,黎爺的快刀已經閃電般划過。忽然那個手指就耷拉下去了,再一看,手腕懸在空中,露出了森森白骨。幾乎三秒之後,血才噴薄而出,那廝慘叫一聲暈厥過去。

  黎爺冷冷指著那幾個顫抖的男人說:打電話求救吧,我投案去了。

  就這樣,黎爺跟黎太招呼了一聲別等我,提刀轉身,大踏步走進了他宿命中的長夜。

  陸

  我在獄中還有個「連案」,分在這個監獄的石材隊。監獄裡最忌諱連案見面,怕一起分析案情,橫生波瀾,於是,要把我調到勞改局直屬大隊去。

  我匆匆去跟黎爺告別。正要準備上灶的黎爺,喊一個廚師接替,自己解開圍裙,把手擦乾淨,張皇失措地盯著我,囁嚅著不知道說什麼言語。半天相對無言,他忽然說:不是還要吃一頓中飯嗎?哥跟你單獨開伙。

  他肥胖的身軀,忽然變得凌波微步一樣輕靈。只見他四處穿梭,在白菜堆里選妃似的選出幾棵,刀法揮舞,露出幾個嫩黃的白菜心出來。門背後找出來私藏的風乾的豬肉皮,在火上燎去雜毛。然後迅疾在鍋里倒進一盆菜油,燒沸,丟進豬皮,轉眼就炸出蝦片似的鵝黃,且爆出泡眼鼓脹成幾大片,完全認不出是豬皮了。他撈起豬皮浸入冷水,一會兒便變軟,然後快刀切成長條;再燒開水放進去煨煮,之後放鹽,投入菜心,文火熬制,起鍋,撒上蔥花。一盆看上去清白嫩黃的肉皮白菜湯,就這樣在我眼皮下神奇完成了。他自己先嘗了一口,皺眉感嘆:可惜沒生薑,沒胡椒,兄弟,只能將就了。

  他親手給我裝上滿碗白飯,讓我就在廚房吃,他要看著我吃完。多麼清素淡雅的一道菜啊,我至今難以忘記那種美味。肉皮綿軟彈性,毫無葷腥,菜心嫩滑,清苦回甘……罪人間的君子之交,也能濃醇如這一盆清湯。

  之後,我調走,我滿刑,我背井離鄉……等我終於可以抬起頭還鄉之日,我曾經找過幹警,打聽那個叫黎爺的犯人,他們說也滿刑走了,天知道去了哪裡?

  人生的遇合聚散,原也無須那麼刻意。獄中結下的無數緣分,或生或死,亦貴亦賤,苟存偷生的我輩,多數人甚或不想再見。在重返人間的正常生活里,需要埋存很多記憶。

  邂逅黎爺,果真應了那句江湖兒女江湖見的牢話。我問他如今如何,他更加面無表情地說:老祖宗留下的飯碗,摔不破,餓不死。我想幫他重起爐灶,他搖頭嘆道:兄弟你就別再害我了。天生掌瓢的命,別去做老闆的夢。這世道,說穿了跟菜譜一樣,牛肉服青菜,鱔魚服紫蘇,我要再開餐館,說不定又要進去了。

  古人說,良廚如良相,治大國如烹小鮮。竊以為那是說,一個明白事理的廚子,原本可能有安邦治國的才能,不幸埋沒風塵,只好在灶台的烈火硝煙里,鐵勺金戈,排兵布陣,從而輾轉他的餘生了。

  野夫,本名鄭世平,土家族,1962年出生於湖北省恩施地區利川縣。曾當過警察、囚徒、書商。2009年出版以剿匪平亂為題材的歷史小說《父親的戰爭》,2010年出版散文集《塵世·輓歌》。散文集《江上的母親》獲2010台北國際書展非虛構類大獎,是該獎項第一個大陸得主。


刪除了回答,畢竟諸位不是想知道廚師是否有江湖,只想看一些故事而已


「大師兄,師傅說,我這輩子不能超過你了,我做的紅燒獅子頭有點禿,芥末小章魚有點羅圈腿,清蒸比目魚有點鬥雞眼,還有...」

「你做的菜,一直都很好吃。」大師兄打斷了他的話。

「真的嗎?」小師弟笑嘻嘻地從腰間掏出一盤翡翠蝦仁,

「幫我拿杯清水來...」

「吃我一苕帚!」

-十年後-

一個事業有成的中年吃了一筷子菜,他的嘴唇顫抖,眼帘似涼風鑽過珠串,一抬眼,這一間人聲鼎沸的酒樓飯館又像恢復了她昔日的妝顏,

一個小光頭從後廚鑽了出來,在圍裙上擦了擦堅實的大手,與往日不同的,除了這光頭多了幾道皺紋,還有他身旁一步遠紅木雕的菜牌牆,頭一道,翡翠蝦仁。

光頭兩眼放光,比光頭更亮,一個箭步上前握住中年的雙手,自顧自對坐下來。

光頭先開口了,「當初你棄勺從商,背離師門,師傅方才將這基業傳於我。你真的愛錢勝過做菜嗎?給我一句話。」

「你或許在想,我是為了你,才出此下策。其實不然,我確有天賦,且勝你百倍。天下永遠只記得第一名,有我在,你永無出頭之日。然而我是為了我自己,我從商也得到了我想要的,而你,比我更愛做菜。沒有比做菜更令你痴心的東西了。我得到了成功,也沒有失去我最可愛的小師弟。」

「你真是..樣樣都勝我呢...」半晌,光頭緊咬的嘴唇間只蹦出這麼一句,聲音很低,低得只有蚊子聽得見,因他把頭埋在了油黃油黃的袖套里。

師兄聽得見。「你做的菜,一直都很好吃。」師兄微笑。


你們這是上癮啦?

這類話題還有完沒完啦?

(╯‵□′)╯︵┻━┻


「老前輩,你認為所有菜系中,哪一個菜系最好?」

問話的人是南京城年輕一代中最具實力的粵菜廚師,僅憑一道燒鵝飯一天就凈賺十張毛爺爺,在南京城的廚師屆中小有名頭。

半個月前他把三個月的毛利一分不剩的給了王大膽,只為問一個問題。

——

有名的東西不一定好,這是南京人的一個共識。川菜,水煮魚,大大的有名!連隔壁的麻婆都因為它發明了一道菜叫麻婆豆腐。可是商人宴請重要賓客的時候如果用這道菜,單單一個印象分就把你整體分數都給扣完了。

所以,錢小二從小就發誓一定要學高大上,能上得了宴席的粵菜。

從十二歲開始學切菜,十四歲掌勺,十六歲就能獨自一人做一桌人吃的菜,這在廚師屆真的是一個奇蹟。因為這件事派出所的警察還來他家找他爹說了他爹幾次,懷疑他爹虐待未成年,害的他爹還進局子呆了一晚上,原因就是那一晚錢小二揚言要自己坐火車跑去廣州跟牛大福學粵菜的巔峰料理佛跳牆,最後列車長告訴他佛跳牆是閩菜的時候他才從火車上不甘心的走了下來。

第二天錢小二就被他爹給關了緊閉,饒是這樣,可還是管不住。

直到他十八年,他爹錢仕葉在秦淮河岸給他開了一個粵菜酒樓他才消停下來。

——

」你還是管管你兒子吧,他才十八歲,你看他都學的什麼?開個小酒樓,咱們小區居委會主任孫老頭進他酒樓他理都不帶理的,可是隔壁工商局的一個小科員還沒進門他就跟哈巴狗似的迎了出去。「

」氣的老孫頭差點沒背過氣,孫奶奶給你媽也就是我婆婆打老人牌,贏得老太太接下來三個月的買菜錢都沒了。「

王美鳳一邊打毛衣一邊跟錢仕葉說這話的時候,連廚房的開水壺都被氣的嘟嘟直響。

錢仕葉走進廚房然後沒好氣的回了句,「當年我讓他好好讀書的時候,你非得說要尊重他的愛好,可如今他闖了事,你又開始說我不教育兒子。」

「年輕人,誰不心高氣傲,還有老太太的買菜錢你補上沒?沒補上就讓他喊上老爺子去咱家的館子先湊合一頓算了。」

王美鳳扔下毛衣說,「老爺子不能吃辣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不過人孫老頭可說了,你家錢小二要是不登門道歉,你那川菜館就別想在鳳凰小區繼續開下去。」

錢仕葉一聽這句急了,怒聲說道,「趕緊給臭小子打電話,讓他回來登門給他孫爺爺道歉去!」

王美鳳這才拿起毛衣織了起來說,「我手機沒費,要大你自己打去。」

——

未完待續....



吾師承福貴,祖上皆是御膳房裡的高手。

自三歲學藝起,一年磨刀,三年砍柴,苦練刀功十載。

未及弱冠,便以一道「番茄炒飯」名滿天下,四海之內難逢敵手。

而立之年,吾廚技以入臻鏡。開山立派,廣收弟子,成立「蛋黃派」,望後世子弟將我派精髓發揚光大。

吾斬斷塵緣,隱姓埋名雲遊四方,以求感悟天地無上大道,化神返虛證道廚神。

有一日,我見一小兒拿出一碗,澆熱水,不過盞茶,香氣四溢。

吾大驚,上前問之,是為何物。

「康師傅紅燒牛肉麵」小兒答道

此面取日月之精華,天地之靈氣,萬民之饞念。以天山雪蓮為底,火山熔岩灼燒七七四十九天,終得大成。

「吾……輸了」



可以去看 土家野夫寫的《身邊的江湖》,裡面的第三篇《掌瓢黎爺》。

結尾寫道:

人生的遇合聚散,原也無須那麼刻意。獄中結下的無數緣分,或生或死,亦貴亦賤,苟存偷生的我輩,多數人甚或不想再見。他們在重返人間的正常生活里,是需要埋存很多記憶的。更多依舊還在刀頭舔血的夥計,則更不願你在大街上,喊出他的原名。

  邂逅黎爺,算是一奇,果真應了那句「江湖兒女江湖見」的牢話。我問他如今如何,他更加面無表情地說:老祖宗留下的飯碗,摔不破,餓不死。我想幫他重起爐灶,他搖頭嘆道:兄弟你就別再害我了。天生掌瓢的命,別去做老闆的夢。這世道,說穿了跟我們菜譜一樣——牛肉服青菜,鱔魚服紫蘇。配伍對了就好吃,你忘記我們牢話說的——是什麼「模子」(牢話指出身、稟賦的意思)吃什麼飯。我要再開餐館,說不定更要進去了。

  古人說——良廚如良相,治大國如烹小鮮。竊以為那意思是說,一個明白事理的廚子,原本可能有安邦治國的才能。不幸埋沒風塵,只好在灶台上的烈火硝煙里,鐵勺金戈,排兵布陣,從而輾轉他的餘生了……

真真的廚師的江湖。


有。

此處@中華小當家。

菊下樓少東家小當家與昔日其母叛門弟子紹安之間的爭鬥!

刀光劍影,招式繁雜,對壘陣容龐大,群眾體驗超群!

君回首,

只一桌、一鍋、一鏟、一人而已。


想到了去年寫的一篇長微博

江湖

師傅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我覺得餐廳就是個大水塘子,算得上小江湖。

師傅姓牛,新餐廳一樓蓋飯的掌勺兒。肚子和姓氏一般大的他卻是個老鼠屬相,今年四十有三。

牛師傅做的蓋飯,青菜水靈,肉類香軟。黃髮小兒到耄耋老人都能嚼得動,按他的話說就是每人都得吃他媽的兩大碗。

其實吃兩大碗菜是沒問題,但米飯就不行了。可是我再也沒有告訴他的機會,他走了,不過這是後話。

很可惜沒有孩童也沒有老人來吃他的蓋飯,天天享用他精心烹制的菜肴的人不過是二十齣頭的男大學生。他們似乎並不在意今天的青菜是否是焯過水炒的抑或中午的肉是否用澱粉抓過。他們只是急匆匆吃完然後回到宿舍里打野或者劣單。

師傅不忙的時候會在餐廳西門那裡抽根煙,那也是我第一次見他的地方。

認識一個廚子卻不在他的案板前,談起來似乎有點對他職業侮辱的感覺。師傅卻不在意,他說看著和我有緣。

那天下午他沒說話,我卻從他左袖口的油漬分辨出他就是我吃了三年地三鮮的父親。

我問他,茄子先過油還是土豆先過油。

師傅沒有說話,他吸完最後一口煙,把煙頭從十二層台階高的走廊上彈了下去,對著西邊的夕陽緩緩吐出嘴裡的煙氣。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透過那些微小的顆粒看到丁達爾現象,不過我知道那些煙霧讓他很快樂。

師傅轉身從口袋掏出帽子走進了後廚,他沒有回答我。

似乎那是最後一次見他,因為後來某一天他做香菇雞蛋的時候芡放少了汁沒收住。

就這樣他走了。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我也再沒有機會告訴他兩碗飯真的吃不完,他也不可能告訴我地三鮮究竟是誰先過油。

後來我才讀懂師傅說的那句話其實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漿糊。

如此想來,他那無數在走廊上抽煙的片段正是他內心煩悶的淵藪。

而恰恰相反的是,那些美好的時光全被打在勾了芡的漿糊里,遇熱迅速糊化後鎖在了他掌勺的那個爐灶上。


廚師有沒有江湖不知道,營銷是一定有江湖的


建議你看一部中篇小說《收山》講的是廚師的故事,很有韻味。


中華小當家跟食神都是講廚師的江湖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派別之爭? 遼寧兩廚師因加辣椒問題大打出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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