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或者您身邊人的美國夢是什麼?

美國夢,成功,個人努力。泛指不涉及國別的、多種多樣、但有一定相似之處的人類夢。


作為美國人,我表示:不存在「美國夢」這樣一個東西。

3.35億個美國人怎麼可能都有同樣的夢?每個人是自由的,可以有自己的夢,可以去追求自己的目標。流行文化中的「美國夢」是個社會建構的產物,應用在真實世界十分空虛。別人,尤其是政府或者企業,沒有權利命令我接受它所提倡的「夢」。

流行文化中的「美國夢」我覺得隱藏著一些陋習,比如超前消費,膚淺的消費主義。很多公司為了自己盈利做出推廣產品的廣告。很多廣告和營銷手段靠「美國夢」而影響人民的想法,讓我們覺得「只有我買這個產品,我才能實現美國夢」,把擁有產品等於「成功」,我覺得很不健康。


美國夢是美國政客發明的,但是卻被中國人發揮到極致。美國夢對某些中國人有極為深刻意義,這個意義很簡單,就是在中國生下來,在美國活下去。

對這些近乎偏執的中國人來說:Life maybe no good in America, but life is hard in China.

中國經濟起飛當前有目共睹,但是我們應該反思不僅僅是處於社會底層的人熱衷與持有一個外國國籍,許多中產和上層階級的人也喜歡裸身在中國奮鬥、在中國享受。

這是和一個準備黑去美國人的對話

美國夢對他們意味著一曲美妙的Melody


America:他們眼中的美國夢和美國精神

美國民謠組合Simon Garfunkel的第二張和第三張專輯在民謠搖滾的浪潮中大獲成功,1968年他們推出了第四張錄音室專輯Bookends。這張專輯中除了包含他們為電影《畢業生》創作的歌曲Mrs. Robinson和At the Zoo等以外,還有一首膾炙人口流傳至今的金曲America。

Paul Simon在1964年的一次和女朋友Kathy Chitty的旅行中獲得靈感創作了這首歌曲,在環遊美國的過程中,找尋美國和美國精神。

歌曲敘述了Paul Simon從Michigan的Saginaw用了四天時間,一路搭車來到Pennsylvania的Pittsburgh與女友Kathy匯合,兩人在匹斯堡乘坐「灰狗」巴士開啟行程。Paul一開始對旅程充滿了期待,他說:「讓我們在旅程中相愛吧,讓我們的運命相交。」帶著足夠的香煙和派上路,一起去尋找美國。在路途中,兩人為了消磨時間,他們決定玩一個遊戲:看著形形色色的人們,猜測這些過客身份背景,幻想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故事。看著這些從世界各地來到美國尋找美國(look for America)和美國夢的人們,Paul Simon陷入了沉思。

若干年以前,我也做過相同的事,不同的是不是美國的長途汽車,而是北京的地鐵。我們在一整天的時間裡坐遍了北京地鐵的各個線路,從清晨到黃昏,看盡了這座城市的芸芸眾生,漂泊忙碌,希冀絕望,悲歡離合。一邊旁觀著別人的故事,一邊思索自己的前路。

Paul和Kathy吸光了所有的香煙,Kathy在讀雜誌的過程中睡著,留下Paul一個人醒著,思考旅程的意義,這時月亮從曠野上升起。他對著已然熟睡的她說:「 I"m lost,I"m empty and aching and I don"t know why.(我已迷失,我感到空虛和痛苦,可不知道為什麼。)」那種和The Sound of Silence一樣的悵然若失和迷惘焦慮 ,他漫無目的地數著窗外新澤西高速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他們,那些和我一樣空虛痛苦的靈魂都是來尋找美國的。They"ve all come to look for America. All come to look for America.

Paul Simon和Art Garfunkel合唱了這首少有的歌詞完全不押韻的歌曲,兩人的完美和聲講述了這首敘事民謠的故事和情感,在結尾處兩人一低一高兩支聲線交織,展現了這些來找尋美國的人們迷惘和希望交匯在一起的心情。

America這首歌曲後來成為了一個特殊的文化符號,象徵尋找美國精神和美國夢。1970年,前衛搖滾樂隊Yes翻唱並改編了這首歌曲,把一首民謠變成了前衛搖滾。2001年10月20日,在911事件後的一個月,紐約舉辦了一場巨星慈善演唱會來慰藉傷痛中的美國人民。Paul McCartney組織了這次演唱會,參與演出的還有The Rolling Stones的Mick Jagger和Keith Richards、The Who、David Bowie、Elton John、Eric Clapton等英國音樂家,還有Jay-Z、The Backstreet Boys、Billy Joel等美國音樂人。這場演出的開場歌曲就是由David Bowie翻唱的這首America,David Bowie雙腿盤坐在舞台上,用一個全和弦琴自彈自唱了這首象徵著美國精神的歌曲,為紐約人民加油。

1973年,單飛後的Paul Simon發表了另一首以美國為題的民謠歌曲American Tune。在這首歌曲中,Paul用他清澈的歌喉卻訴說了現實的美國感受:掙扎、疲倦、壓力、迷惑和思鄉。歌曲講述了一個普通的美國勞動者的生活:「我曾無數次的困惑,無數次的感到被世界遺棄,但是沒有關係,我只是疲倦不堪而已。我從不認識一個從未被打擊過的人,我的朋友中沒有一個活得輕鬆,沒有一個夢想不曾破碎,但是沒有關係,我只是不停地思考哪裡出了問題。我夢到我死了,我的靈魂脫離了身體,俯瞰我的軀殼。我夢到了我飛起來,飛到天空中,看到了勝利女神像被海水沖走。我們曾經乘坐著那艘叫『五月花號』的船,我們曾經乘坐太空飛船抵達月球,我們來到這個最沒有安全感的時代,一起唱著這首美國歌謠,但是沒關係,你不可能永遠被天佑,明天將是另一個辛勞之日,讓我試著睡去吧。」

這首深刻描寫美國勞動階級的歌曲,反映了社會底層和中層的那些為生計奔波的人的真實心境,美國夢還存在嗎,祖先歷經艱險來到這一片應許之地追求美國夢,然而到了如今為什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呢?2008年,奧巴馬競選總統的時候,一個進步主義的組織用這首American Tune為背景音樂為奧巴馬製作了60秒鐘的競選宣傳視頻,希望奧巴馬競選成功,以為廣大人民發聲,在唱到"what"s gone wrong" 一句的時候,視頻出現了當時的總統小布希和共和黨總統候選人麥凱恩的合影。

觀察感受普通勞動人民的心聲,是Paul Simon作品中一個重要的主題,Simon Garfunkel時期的The Boxer也是同樣的主題。這一切和他們的家庭背景和成長經歷息息相關。Paul Simon和Art Garfunkel都是1941年出生於紐約市的東歐猶太人移民後裔,Paul的家庭來自匈牙利,Art的家庭來自羅馬尼亞。

東歐猶太人,也稱為阿什肯納茲猶太人(Ashkenazi Jews),他們是源於中世紀生活在德國萊茵河區域,在10世紀後遷移到東歐,以意第緒語或當地斯拉夫語為通用語言,文化習俗和宗教受到所居住國家影響的猶太人的統稱。他們在現代佔了猶太人總人口的80%左右,在最近的兩個世紀他們從歐洲外遷,移民美國的猶太人相當一部分就是阿什肯納茲猶太人。

東歐猶太人的經濟和生活狀況比起生活在西歐的猶太人要差得多,然而他們堅韌不拔、勤勞勇敢,遷徙到新大陸,用自己的雙手為自己和子孫後代創造更好的生活。他們的下一代多在經濟拮据的環境下成長起來,對貧窮、剝削和社會不公認識得更為深刻和直接。另一位同樣是出生在1941年來自東歐烏克蘭的猶太移民後代,剛剛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詩人Bob Dylan在Workingman『s Blues #2中寫道:「Some people never worked a day in their life, Don"t know what work even means. 」 反映了有一些人出生在富裕家庭,銜著金鑰匙出生,一輩子從未勞動過,然而與此同時,有一些人每天要為生計痛苦發愁。

2015年,又一位同樣出生在1941年的紐約的、父親來自波蘭的東歐猶太人移民後裔Bernie Sanders宣布競選美國總統,出現在了廣大人民的視線之中。Paul Simon和Art Garfunkel把這首尋找美國精神和美國夢的歌曲America授權給Bernie Sanders作為競選廣告歌曲使用,並且表示是Bernie的支持者。

在這個60秒鐘的宣傳短片中,有無數張形形色色的面孔出現,They all come to look for America。除了原住民以外,每個來到美國人都是移民或移民的後代,他們懷著對美國夢的憧憬來到這裡尋夢,但是現實的生活是否讓他們實現了夢想呢?Bernie Sanders的競選口號是「A Future to Believe In」。

今天的美國,雖然依舊是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是全球經濟最發達的國家,在外人眼中是高樓大廈,笙歌燕舞的人間天堂。而事實是什麼呢?這個國家和中國一樣,是一個有無數個平行社會組成的。西裝革履億萬身家的華爾街精英,被學費貸款壓幾十年的中產階級,沒有醫保得病只能硬抗等死的社會底層,像《北京摺疊》一般同時同地生活在一起,無限靠近又永遠分離。

從1979年到2014年的35年間,美國的中產階級從人口的38.8%萎縮到32%,中產階級所擁有的財富也從占社會總財富的46%大幅下滑到26%。社會愈加兩極分化。Bernie Sanders指出最富有的前0.1%的人擁有社會財富和後90%的人一樣多,巨大的收入不均造成了嚴重的社會問題。美國作為發達國家中少有的沒有全民醫保的國家,擁有及時完備的醫療衛生成為了一個社會階層的象徵,普通的工薪階層沒有辦法在最需要醫治的時候得到及時的醫療,社會底層人群沒有醫療保險,只能靠鍛煉身體吃維生素片喝橙汁自求多福。美國作為一個大學學費天價的國家,每一個工薪階層家庭的孩子在大學畢業後都背負巨額貸款幾十年,獲得高等教育反而成為了對大學生沉重的懲罰。許多人每周工作40小時以上依然掙扎在貧困線上下,還有政客和稅率比工薪階層還低的大資本家站在一起主張降低最低薪酬。

Bernie Sanders和Paul Simon、Art Garfunkel、Bob Dylan一樣出身於貧苦的移民家庭,從小便深知勞動人民的艱辛,後來他參與民權運動進而從政,從市長到眾議員,從參議員到總統黨內初選獲得1200萬張選票的候選人,他替廣大人民發聲,為所有的來尋找美國和美國夢的人們奔走。他說,每個人都有資格活得有尊嚴,因為人生而平等。這也正是美國立國的宣言,也是美國精神之所在。

我在美國的許多年,一直在學校學習和工作,給我最大的感官就是:美國年輕人絕大多數都是死氣沉沉,對外邊的世界毫無興趣,對生活毫無理想。生活太滋潤,讓美國夢在他們這一代幾乎徹底死亡。然而伯尼·桑德斯對整個美國社會和未來做出的最大的貢獻就是把這些醉生夢死的年輕人喚醒了,讓他們意識到美國其實很不美好,外邊的世界不是他們所想像中的無聊。年輕人投入在這場繼60年代之後的最大的運動中去。

2016年6月16日,他發表演講宣布退出總統競選,他的競選總結演講的重頭戲在於鼓舞一代美國年輕人,鼓勵他們踴躍的投身政治,鼓勵他們在各行各業散發能量,建設美國,改變世界的明天。作為一個古稀老人,這是他的最高希望 High Hopes。對未來的憧憬是他的這次演講的終極主題。他不僅激勵了一代美國人,也在世界範圍內影響了許多人,鼓舞他們為世界的不平而鬥爭。雖然有些人認為他和他的追隨者很天真,理想無法實現,但是千里之行始於足下,無論應許之地、理想國還有多遠,跨出第一步是最有意義的。

45年前,約翰列儂說他不是唯一一個夢想者,希望在未來你也可以加入。列儂的同齡人伯尼在幾十年後把這個火種傳了下來,並且已經開始燎原。讓人看到:只要世間還有一點的不公,左派的思想就不會滅亡;雖然還很遙遠,但是人人平等的理想國終將到來。

矗立在美國紐約港的自由女神像,是美國的象徵,當年從海上漂泊來美的移民在還上瞭望到自由女神的時候都會激動地流下熱淚。其上刻著一首猶太女詩人Emma Lazarus創作的詩歌,是美國精神的宣言:

「讓那些因為渴望呼吸到自由空氣,

而歷經長途跋涉也已疲憊不堪,身無分文的人們,

相互依偎著投入我的懷抱吧!

我站在金門口,高舉自由的燈火。」

"Give me your tired, your poor,

Your huddled masses yearning to breathe free,

The wretched refuse of your teeming shore.

Send these, the homeless, tempest-tost to me,

I lift my lamp beside the golden door!"

2016年10月12日播出的美劇《摩登家庭》第八季第四集的結尾處,劇中的主角之一Manny在申請大學的個人展示視頻中說:「My name is Manny Delgado, I"m two people. I"m the child of an immigrant single mother, who taught me to believe myself and dream big. I"m also the step-son of a businessman, who open his home and his heart to me and show me by example how to make those dreams come true. Whatever I am, whatever I have to give, is a product of these two very different worlds.」 我想這就是美國精神在當代最淋漓盡致的表現吧。

一個擁有美國精神的美國是敞開她的胸懷,接納來自世界各地尋找美國和美國夢的人們,擁抱所有用自己辛勤的雙手勞動奮鬥的人們,並為他們提供最自由、最平等的一片沃土的國家!

==原文同步發送於 微信公眾號 Johnniscography 2016月10月14日==

==聽歌曲 看視頻 請關注==


看了最高票的回答,美國人似乎感受不到,因為他們身處其中。人人生而平等在他們看來是天經地義的,可在世界上很多地方,這是一個畢生需要為之奮鬥的目標。


成功什麼時候和美國夢畫上等號了?題主眼裡全世界其他地方的人都沒資格通過個人努力成功了?

而且,具體到華人在美中的個人發展對比,在美國的大多數人都是在追求簡單穩定安逸的,相比之下真正商業成功的人大多是在中國實現的夢想。

對於大部分人來說,只要金融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物質生活上的普世夢想。


@David Rand 說的很有道理,但我覺得也不能完全這麼說。

美國確實從建國就受到加爾文主義影響,一直以來民族文化崇尚通過個人勤奮創造財富。這個文化可能好,可能不好,可能有些人認同其存在,有些人不認同其存在,但是至少是有這麼一個說法的。

總的來說,相比於很多其他國家,美國人非常相信並且崇尚通過自己的雙手創造財富的這個觀念。用一句總結叫 I earned it。你掙來的,沒人有權利剝奪,沒人有權利小看你。沒有機會怎麼辦?自己想辦法創造機會。攢錢開個加油站也好,打多份工賺錢上大學也好,美國人很相信這一套。

部分學者認為,美國這種文化的產生除了受到宗教影響,也受到其建國初期的社會構成,以及地理文化影響。像法國學者托克維爾就指出,美國作為一個1776年才建國的移民國家,不同於英國法國,其歷史上從沒有過君主制度和貴族制度,而整個國家的建國初期的構成主要是清教徒,鄉紳和其他種類的移民,所以社會文化並不十分崇尚等級制度。他認為貴族制度的缺乏,使得美國文化容易缺乏高雅的「士人文化」,缺乏高級的藝術的鑒賞力,但是也使得民眾普遍不太相信個人在社會中具有固定位置。

所以「美國夢」不是一個具體的實體的夢,而形容的是一種文化,或者說是一套東西。這一套東西不是必然真理,而是一種描述。社會對「美國夢」這個描述的態度分野極大。有些人支持,喜愛這種描述,也有些很多人對此描述持強烈批判態度,也有很多人對這種描述比較indifferent,認為這種描述把問題太簡單化了,也有人厭惡這種描述,認為其是社會和政客的一種宣傳手段,等。


這是我2011年創作的小說《美國夢》。

美國夢

當他乘坐的海輪漸漸減速,徐徐駛入紐約港時,最先撲入他視野的是那尊早已名聞遐邇的自由女神的倩影。女神站在驟然強烈起來的耀眼陽光下,彷彿不久前她才向空中高舉起那隻執劍的手臂。自由的空氣在她四周融融飄逸。

―――弗蘭茨·卡夫卡《美國》P1

火辣辣的陽光直直地射向海平面,要把整個太平洋煮沸。人們不敢隨意跑到甲板上,擔心一個不留神就被陽光炙傷或被海水燙傷,都躲到安裝有老式空調的擁擠的船艙里,在裡面抽煙,打牌,酣飲,調情,算命,寫信,或者兀自愣怔。徐鄭一幅百無聊賴的樣子,倚在一個粉艷女人的背後,在翻閱一本繁體中文的含色情成分的雜誌。

這艘有海洋一樣顏色的偷渡船懸掛的是韓國的太極旗,船長是紐西蘭人。已經在無邊無際了無生息的太平洋上漂浮了數周。船里的人來自世界各地,膚色不同,語言各異,習俗迥然,思想和信仰也大相徑庭,但他們有著共同的方向和目標:美國。他們都打算到美國:打拚、找親朋、覓自由、開視野、求學、碰運氣、流浪或領救濟。徐鄭也為去美國,這一決定是不久前一個偶然的下午在海洋中間作出的。

徐鄭是中國人,長得牛高馬大,很有膽識,遇事從不露懼色,總是成竹在胸的樣子。他惟獨害怕的事情,便是失去追求幸福和夢想的自由;也許是因為他生肖屬龍的緣故,他總希冀能自由自在地生活,無拘無束地思想。但他的這一天性一直無法得到饜足,總感覺有許多條條框框於無形中束縛著自我。徐鄭上學不算多,但他很為自己擁有熱愛自由並為之努力奮鬥這一優點而自豪。因為這他還吃過不少苦頭,可這沒有挫傷他那鋒芒銳氣,相反更加強了他的勇敢意志。無數次有形的、有聲的抗爭宣告失敗後,他想到了逃離,遠遠的。逃離這念頭很荒唐,那意味著一種背叛,有時甚或跟死亡扯上關係;但這念頭卻很現實,像吃飯飲水一樣籠罩在他的四周,並且慢慢凝固,要把他完全凍結、窒息;它來得越來越緊急、兇猛和不分晝夜。

終於,在雲霧蒙蒙的五月的一個月暗風沉的午夜,在給父母留下一封文筆通暢卻不失激切的簡短訣別信之後,徐鄭離開居住了二十一年的家鄉。走出家門的那一刻,他既興奮不已又有些許的悸怕,但最終激情戰勝了心虛;向父母熟睡的房間做了三叩首後,踏著絕望賦賜的力量(或雄心堆積的勇氣),邁著步子往南風源頭奔去。七個晝夜之後的清晨,徐鄭來到了海邊,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真實而非幻夢的海景,他甩開倦怠,呼吸著空氣中的自由和新鮮;他感到一種沸騰正在全身蔓延、擴張,他感到舒暢極了。然後眯上眼睛,縱身躍入海中――此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單單為擺脫土地的桎梏就無畏地投入浩淼的大海的懷抱。他的這麼一跳,掀起了一陣巨大的浪花,有如一顆直徑約十五公分的隕石從天而降所產生的物理效應。這一聲響驚擾了一個晨起澆花的善良的老媼,海岸邊即刻響起一個蒼老、驚怵而焦灼的聲音:「又有人自沉了,又有人自沉了!」這叫嚷聲徐鄭聽得很清楚,像從大海深處傳來的美妙呼喚,鼓舞著徐鄭向前游弋的決心,推動著徐鄭的游弋速度。

南中國海是一片遼昊無邊的淺海,從台灣海峽到呂宋島,到哥打基納巴盧,海水最深處僅沒及頸部,大部分海域只淹及膝蓋;而且島嶼星羅棋布,不可勝數,像清皓的夜裡綴滿蒼穹的繁星,可以從這一個跳到那一個,毫不費力;從香港島或澎湖島可以一直跳到古晉,或跳過蘇祿海、蘇拉威西海,一直跳進深不可測的太平洋。徐鄭游得很輕快,累了困了就爬到任意一個附近的無人島休憩,渴了有飲不盡的海水可以喝,餓了,俯拾即是可以生吃的美味海藻和魚蝦;南中國海是一塊神奇的地方,很多魚蝦、藻類都可以生食,味道跟打火鍋時吃的海鮮並無二樣,有時還能吃上蛋:魚蛋、龜蛋或鳥蛋,大小皆有,有些蛋連成年人都抱不動,像極家裡盛水的瓷缸。這些見識是徐鄭下海後的一個大發現,這一發現給了他遠遊的舉動更強更大的信心。徐鄭當時還沒有去美國的想法,還只是一個勁地沒有目的的往南遊而已。去美國的念頭是在一個極偶然的島嶼,極偶然地遇到一伙人,與那伙人的長時間對談之後得到啟示定下來的。那是以後的事了,那時他已在海水中浸泡了近兩個月,游經了南中國海的廣闊海域,足印遍及了東沙群島、北沙群島、中沙群島、西沙群島和南沙群島的所有島嶼,連退潮時面積不及一平方厘米的珊瑚礁也留下了他剛毅有力的足跡。去美國的想法得以產生和固定下來,是在七月一個陽光羞澀的下午。那時,他剛剛爬上巴拉巴克島附近一個無人居住卻芳草萋萋的無名島,想好好休息幾個小時,以恢復一下體力。這時一架粉綠色的直升機在徐鄭眼前的草地上徐徐降落,開始他以為又碰上了啰里啰嗦而且晦氣十足的軍人,像在黃岩島上遇到的台灣守軍一樣,對他的身世和處境分外好奇,總要刨根問底,糾纏不休。但這一回從直升機里走出來的不是著軍裝的粗漢,而是一個滿臉胡茬、身著白色傳教衣、笑容可掬的傳教士,傳教士身後還跟著兩個同樣衣著只是顏色為黑的副傳教士,副傳教士身後又有四個手持天平、聖書、筆墨和礦泉水的年青徒弟,他們步伐整齊地走過來,像一個「大」字在天底下挪動。神情驚詫的徐鄭倏然站起來,挾著微笑迎上去,像久違的知己密友。

傳教士的從天而降,給徐鄭虛無縹緲的心靈帶來了啟示性的希望。傳教士似乎看穿徐鄭魂靈深處的秘密,似乎明了徐鄭潛意識裡的謎團,他用拯救式的聖語對徐鄭說:「沒有人會墮入不幸,除非他自願;沒有人會不幸,除非他自甘。」有生以來第一次接觸傳教士、第一次聽到聖言的徐鄭表現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成熟和智慧;從這一刻開始,他真正告別了無知、率真和魯莽的少年,長大成人了。在這個陰鬱的下午他第一次知道了絕望乃人生最大的罪惡;軟弱使人看不清自身不幸的全貌;死亡跟我們所聽到、看到、感到和想到的一切都緊密相關;還知道了愁苦是通往美德之道的惟一途徑。他們交談甚歡,心靈相通,如同久未謀面的莫逆知心。這一天徐鄭收穫了比之前的人生加起來還要多百倍的道理和智慧,他往世界公民走出了合時而堅實的一步,再也不是以前的小國寡民的思維定式,如同遇到了智慧之光或受到神的啟示。傳教士在臨別時規勸徐鄭到美國去,告訴他那裡是他的天國,並送了一首詩給徐鄭;讀了那首短詩後,去美國的願望就成了他人生里一個不杇的信念。詩是一個叫埃瑪·拉扎勒斯的美國女詩人寫的,名叫《新的巨人》,據說是刻在自由女神像前惟一的詩歌。拿到詩後,徐鄭便鄭重地讀了起來:

她不同於希臘著名的青銅巨人,

把征服者的雙腳跨在兩片土地;

她是一位頂天立地的女人,

她將高擎火炬屹立在這海水沖洗的日落重門。

火炬收駐閃電,手臂似燈塔放射光芒。

她是「流亡者之母」,在向全世界招喚;

她那溫柔的日光落在連接雙城的海港。

「古老的大地,願你們永保歷史的輝煌!」

她在無聲吶喊,

「給我吧,你那些疲憊的,你那些貧困的,

你那些擁擠在土地上渴望呼吸自由的芸芸眾生,

還有堆積在你岸邊的,被視作廢物的可憐蟲,

送過來吧,那些無家可歸風浪中顛簸的人,

我高舉歡迎的明燈,守候在金色的大門旁。」

讀完第一遍後拭乾眼淚他又謹重地重念了三遍,直到傳教士的粉綠色直升機的影子和聲音消失在廣袤無垠的雲天,世界重歸空寂,大地再返孤獨。他緩緩躺下,平復著持續的激越高亢的情緒。

七個小時後,徐鄭繼續往前走,跳進海水的那一刻他意識到需要適當地改變前行的方向,於是往蘇祿海游去;後來跨過蘇祿群島,進入蘇拉威西海,在桑義赫島恢復體能調整心緒後,輕鬆跨過馬魯古海峽,然後在北緯一度至北緯十五度之間狹窄的海域往東遊去。這一帶海域的海床也淺得可憐,而且島嶼更是幾乎要把海水給覆蓋,多得連洗腳的地方都難以找到。捲起褲腳就可以從松索羅爾群島一個小島一個小島地一直跳到馬紹爾群島,直抵國際日期變更線。這一段行程並不算短,跟南中國海的路程相當,但這期間沒有耗掉徐鄭太多的精力,雖然這一段路程他經歷了遠比游南中國海時更多的天災地禍:在卡拉克隆島遭遇了特大海嘯,在阿納島際遇了十五級超級颶風,在比基尼環礁碰上了特大雷雨陣,在湯吉島遇到了毒蛇群和巨蠍群大肆爭戰,還在加羅林群島一個無名小島上險些被一夥野蠻的食人土著人活蒸。在這一次次無法預測的重大的災難面前,徐鄭表現出一種超乎常人的勇氣與信念而坦然面對,使其每每逢凶化吉,逃過劫難,得以繼續前行。最後,在吉里巴斯共和國首都塔拉瓦港,遇上了一艘與他命途一致的船隻,才結束了他形影相弔的不幸窘境。這艘有海一樣顏色的偷渡船有個可愛的泰國名字:「春武里」,懸掛的是韓國國旗,船長是紐西蘭南島因弗卡吉爾市人,滿嘴牛津口音,是個大方、豪氣、守信的人,畢業於哥德堡大學心理學系,曾在沃伯格圖書館當過圖書管理員,還給挪威政府打過兩年工,後來因為到緬甸洛瓦底江做長途沿江旅行時看到當地百姓難忍水深火熱而對移居國外的強烈願望所深深觸動,於是改變人生方向,放棄西方福利社會主義提供的優越生活條件,決定幫助夢想移民的各國難民實現願望。

充溢著友好與活力氣氛的「春武里」號在只屬於太陽的海面上乘風破浪,船艙里鳥集了來自不同國家和地區的人,但給徐鄭留下深刻印象並與他交談最多的,只有兩個人;他們性別不同,職業迥異。一個為大學教師,是斯里蘭卡科倫坡國民大學的歷史學教授,專門研究阿拉伯數字的起源、變遷與現狀,已在倫敦出版了兩部引發西方學術界和文化界極大爭議的歷史專著,一部名為《阿拉伯數字發展史》,另一部叫《阿拉伯數字與政治、經濟、文化全球化的內在關聯》。這個名叫約瑟·卡特羅格特的大學教授還對古希臘醫學和非洲數學史有濃厚興趣,並在這兩個非教學專業的業餘領域裡頗得建樹,擔任日本古希臘醫學研究會理事員和埃及非洲數學史博物館副館長,在斯里蘭卡和印度出版了他的研究成果,其中關於古希臘的研究的書籍在印度剛上市兩周即被譯成義大利語和希臘語,在歐洲出版發行,並在柏林圖書節學術出版物當中大放異彩,最終榮獲德國書業和平獎。約瑟·卡特羅格特是一個興趣廣泛、健談而幽默的人,徐鄭和他總是不分日夜地山南海北地侃嘮,他告訴徐鄭他有多喜歡亞洲流行音樂。香港、台灣和新加坡的華語流行樂壇里的逸聞趣事他能娓娓道出,對藝人們的緋聞、結離婚、更換國籍、自殺和政治立場的興趣讓他看起來如同一位追星的天真中學生。他說他在澳大利亞墨爾本莫納什大學讀書的時候,曾經組建過一支在當時澳大利亞樂壇、乃至大洋洲樂壇都有一定知名度和影響力的搖滾樂隊,叫「顏商樂隊」,曾出版過三張銷量均超過五十萬張的專輯。這位樂隊主唱兼吉他手畢業後即回國,希望能用自己的聰明才幹及所學知識報效民族和國家。但後來因為拒絕服兵役而被捕,被判處兩年監禁。出獄後本想立即移居國外,但由於報國雄心不滅,一心冀圖改變共和國播種辛勞收穫苦難的辛酸面貌,於是留了下來。但這一次他是非走不可了,一則是自己對國內動蕩局勢完全無能為力,對國家復興事業已經心灰意懶;一則是美國的普林斯頓大學、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斯坦福大學等美國高校在美國聯邦政府的授意下不斷對其發出邀請涵和聘任書,邀請他到美國去;到國外能更好地發揮自己的潛能。於是決定到美國尋求新的發展。但由於斯里蘭卡政府情報和安全部門盯得緊,做出到美國的決定的四個月里,一直沒有離開國土的機會,直到前段時間到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歷史與文化學院參加「東南亞與南亞高級學術研討會」時,午夜時分在新加坡內政部人員的幫助下,才逃脫了斯里蘭卡國安人員的監視,安全登上一艘從新加坡港駛向坤甸港的快艇。當然,約瑟·卡特羅格特出逃不是一個人的事,在他離家前,早已將家眷送出國外,現在正在印度尼西亞巴厘島的新加拉加市安然度假,待他在美國安頓妥當即接他們到美國團聚。

幫徐鄭驅除孤寂帶來無限快樂的還有一個人,是個擁有濃厚世界主義的女性,她不僅給徐鄭帶來精神的歡愉,擺脫心靈的枷鎖,同時讓徐鄭得到肉體上的迷醉。這個名叫茨瓦格瓦依娜的吉卜賽女郎年齡雖然可能已不下三十,但身材依然火辣,面容姣好;金黃的頭髮,整齊潔白的牙齒,水晶般的眼睛,舉止風致,笑容迷人。由於天氣炎熱,她的穿著簿如蟬翼,嫩白的皮膚經太平洋的陽光親吻後呈菊銅色,這是一種惟她所有、讓人神魂顛倒的顏色,加之身上特有的西大西洋甜葡萄汁味,沒有哪個男人能抵擋得了她菲羅忒斯般的誘惑。有時會讓兩個男人因為她而大打出手,結成世仇;有人因為得不到她的及時垂青陷入萬劫不復當中,積鬱自裁。茨瓦格瓦依娜生於外高加索地區,長於淫蕩污穢的立陶宛,十一歲第一次潮信結束便踏上風塵之路。開始接客那幾年她隨姑姑輾轉各地,十五歲那年,她和姑姑在蘇利南尼克里河入海處一個塞普勒斯商人開的一家咖啡店裡邊飲椰汁邊討論古斯塔夫·戴維森教授的《天使辭典》時,姑姑突然感到腸胃劇痛,在喝了一個克里奧爾人用椴樹花、利胃的母菊、薄荷和鬱金香混合榨制的濃汁後,於翌日早晨死在一個烏拉圭保守黨領袖的床上。從此之後茨瓦格瓦依娜便獨闖天涯。她稱自己是人類自原罪以來長得最俊美俏麗的女人,完全可以用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傾國傾城來形容,連六翼天使路西華在她面前都要自慚形穢;但她並不以此為炫耀資本,她那恰到好處的矜持常被贊為高雅的舉止。姑姑離世後,茨瓦格瓦依娜對待客人更加客氣和熱情,技巧也更臻嫻熟;通常每天她接待二十個客人或者更多,跟她上床玩過擦屁股遊戲的男人無法算計,足跡遍及全世界。有性情溫柔但善於健忘的中國男子,有陽具短小外強中乾的美國大兵,有濃厚獨裁意識卻抱殘守缺的瓜地馬拉政客,有上床還把頭部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海達里耶派沙烏地阿拉伯中學教師,有見到女人就周身拘攣的芬蘭同性戀者,有體重超過三百公斤皮膚黝黑的夏威夷水手,有正值中年體重卻不足十公斤的波札那艾滋病患者,有數錢數到手抽筋的俄羅斯籍猶太富商,有大腹便便連洗澡都佩帶警棍的印度憲兵,有脫衣前和穿衣後劃十字架不下三十次的希臘鍊金術士,有用蜥蜴皮和蟾蜍皮做衣裳的巴布亞紐幾內亞中部山區的密克羅尼西亞人,有自詡為世上僅存的一支純種哥薩克人的伏爾加河上的縴夫,有曾經向德國最高法院起訴美國航空航天局發射行星衛星破壞占星規律的吉卜賽巫師,有胡發皆白滿口怨言的二戰同盟國倖存者,有扛起世界第一面社會主義旗幟的英雄革命者猥瑣的後代,有禁慾七十年且長年只喝酥油奶茶的蒙古喇嘛,有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對亞美尼亞人實施大屠殺政策時逃到愛沙尼亞的亞美尼亞愛國者,有需要冬眠見不得強烈陽光的格陵蘭人,有三年不洗澡五年不更衣七年不理髮的莫三比克鋁土礦礦工,有善於作詩胸懷天下而又自命不凡的拉美文學爆炸時期湧現出來的青年作家,有禮貌有加卻從不認錯缺乏大同理念和社會良知的日本右翼分子;還有反全球化反同性戀反移民的印度大學生,和競選總統失敗的南美政客、足球世界盃冠軍獲得者,等等等等。她見多識廣、博洽多聞,地球上凡有空氣的地方都留下了她芬芳四溢的身影,她到過的地方比全世界最優秀的外交家和最具膽識的探險家聽到過的地方還要多,活躍在各個國家和地區的勤勞的跨國商人對她的所見所聞更是欽佩不已。她自讖數百年之後,她的聲名將遠遠蓋過蘇小小、泰伊、黃真伊等人。

與這兩人的友好對談,加快了徐鄭融入這個多彩廣闊的世界的步伐,也使他的興奮感和新鮮感得以長時間持續。這些見聞和故事在國內很少聽得;在家鄉,雖然偶爾能從在鄉鎮中學圖書館當兼職管理員的舅舅那裡得到少量書籍,但畢竟不多;而見到的人則更少得可憐,徐鄭從來沒有什麼機會離開他所在的縣的管轄範圍,能見到的人幾乎都是鄉親。當然,由於徐鄭的聰慧和好學,他畢竟不至是無知之輩;他曾花耗九周時間,焚膏繼晷地研讀一九七九年九月出版的三卷本《辭海》和一九八八年七月出版的《辭源》,收穫甚豐。他看的書往往是無人問津在書架上涼灰塵的,至少舅舅所在的中學沒有人翻弄,那通常是一些佶屈聱牙的哲學專著,玄奧旨遠的文學作品,或失修蠹蝕且紕繆百出的稗史秘笈。現在在航行途中聽船上的人各自述說自己豐富的人生經歷,徐鄭在心中暗自欽服的同時,會有意無意地回想起煙不離口的舅舅提供給他的精神食糧。現在雖然已遠離故土,但他心裡對有助於他開拓視界、增長知識的舅舅充滿感激;如果將來有機會,他一定會報答舅舅的啟蒙之恩;如若有所出息,定也讓操勞了一生的父母到國外享享清福,安度晚年。――他用自己僅存的典型的中國思維遐想著這美妙的一切,宛似自己儼然已成外籍華裔翹楚,擁有教人歆羨的社會經濟地位。

正當徐鄭回溯疇日,暢想來年時,「春武里」號載著滿船的政治移民、經濟移民、宗教移民和文化移民在紐西蘭船長的掌舵下悄然無聲地划過了盛產神話的雷維亞希赫多群島,向巴拿馬方向飄然駛去。當船隻從墨西哥南部旅遊城市阿卡普爾科-德華雷斯附近駛過時,徐鄭從甲板上看到遼遠依稀的城市燈火不由呼道:「到美國啦。――聖弗朗西斯科!」但在一旁的副船長哈哈大笑後告訴他這離美國還遠著,他說他要讓全船的人第一眼看到的美國不是什麼狗屎西海岸,第一眼看到的要是自由女神高舉的火炬。太平洋沿岸沒有神像,而且大西洋沿岸城市的出入境更加隱密、輕鬆和便捷,對待非法移民也更加寬容。所以他們選擇繞過巴拿馬運河,經加勒比海進入美國。徐鄭對從哪裡走並沒有什麼意見,只要能繼續前行,只要能到達美國就行,方式和路徑並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幾個小時後,太陽從海平面悄然升起,火紅的陽光照在無邊無垠的海面上,這時上帝冷漠地把整個太平洋塗上一層厚厚的金黃熔液;海水將光線反射起來,直教人睜不開眼。徐鄭向後望了望,「春武里」號在海上切開的巨大浪痕像深秋夜裡的銀河一樣筆直地延伸到遠方,消失在無盡的朦朧虛渺之中。

過了倒碗狀的巴拿馬灣,就到了巴拿馬首都巴拿馬城,這裡是馬蜂一樣的美洲的纖細腰部,從世界地圖側面看,它像一根兩頭懸掛巨物的細弱的扁擔。「春武里」號要在這裡進行補給,預計停岸兩天,有護照或有臨時通行證的人可以到岸上去走走逛逛,什麼證件都沒有的只得待在船艙里睡大覺。徐鄭借了一個越南籍朋友的護照跟茨瓦格瓦依娜一起上了岸。巴拿馬城是考古學家和旅行者麇集之地,聖何塞大教堂和中央大街擁塞著各色人種,在南街西部的國際市場上,擁簇著基督復臨安息日會會員,牙買加心術士,韓國針灸醫師,委內瑞拉香蕉皇后,倒賣立體畫的貧寒藝術家,紅玖瑰十字教派核心成員,多米尼克招魂術士,尼加拉瓜脫衣舞女,跳庫埃卡舞的智利流浪藝人,哥斯大黎加足球名星,海地刑事犯。街道上擺滿了令徐鄭眼花繚亂的琳琅食用商品,什麼古巴藍木薯,格瑞那達有核椰子,秘魯鯷魚,巴西秋刀魚,聖露西亞黑珍珠,玻利維亞食用香蟻,瓜地馬拉甜菜乾製品,薩爾瓦多植物油等等,各類拉美產品應有盡有;甚至還偶爾可以看到瑞典鮭魚罐頭,北京烤鴨,波羅的海鯔魚醬,邁阿密蛋糕,菲律賓牛腸酸,廣西黃姚豆豉,奈及利亞開心果餅,約旦香腸,越南綠豆餅等其他非美洲商品。徐鄭很樂於品嘗,但並沒有什麼需要購買,他只是想多看看多了解;茨瓦格瓦依娜小姐給徐鄭做嚮導,免費向他介紹巴拿馬及整個拉丁美洲離奇多姿的人文風情,自然景狀,政治環境,經濟情況,宗教派別,殖民遺產,土著神態,語言風貌。茨瓦格瓦依娜是個熱情大方嫻雅博聞的世界主義者,腦子裡裝滿了各個國家的歷史與現實的全部細節,從她嘴裡流出的語言優美動聽而迷人、故事真實縝密而動人。上岸期間,她除了積極接客和進出酒吧歌舞廳,其餘時間都用來陪伴徐鄭這個初出社會的中國人,之前她曾無數次到過巴拿馬共和國,這一次的到來就跟回家一樣。兩天的時間裡,他們不但游遍了巴拿馬城的大街小巷,訪遍了學府宮城,結識了一批文化界、宗教界、商界和政界的朋友,還抽空飛到加拉加斯瞻仰美洲解放者西蒙·玻利瓦爾的出生地,然後在哥倫比亞馬格達雷那省阿拉卡塔卡市與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進行親切面談。短短的四十多個小時,徐鄭極大地豐富了對拉美地區的認識和了解。有時候,茨瓦格瓦依娜在解說美洲的東西時,喜歡拿美國、歐洲或遠東作比較,這樣能使徐鄭更易於明白,尤其是一些之前從未接觸過從未聽聞過的詞語,她更是不厭其煩三番幾次地對其細心解說。比如在介紹的的喀喀湖時,她會聯繫青海湖;說到逵加語、瓜拉尼語等少數種群語言時,她會拿亞洲的僧伽羅語、迪維希語作比較;講到西印度群島的狀況時,她會將克里斯托弗·哥倫布的發家史和佛羅倫薩人阿美利哥·味斯普奇的緋聞細細道出,連羅德里戈·德·特里亞納在朦朦月光下的驚喊都被她惟妙惟肖地模仿出來,直逗得徐鄭一個勁在笑。在餐館裡,在飛機上,在計程車里,在徒行過程中,她跟他講述千日戰爭,阿根廷詩人何塞·埃爾南德斯的《高喬人馬丁·菲耶羅》,一九七九年格瑞那達廢憲運動;提到楚圖希爾人和卡克奇克爾人的生存態貌,巴拉那河眾多支流里兇殘無比的食人鯧、刺鯰,以及阿茲特克人尊崇的神祇胡伊齊洛波契里和印加人的因蒂神。

兩天的補給時間很快結束,他們要返回「春武里」去,繼續向美國進發了。但在繁忙的巴拿馬港口,茨瓦格瓦依娜在登船的最後時刻告訴徐鄭,她要與他分別了;為了對他們締結的真摯友誼的尊重,她沒有悄悄地就離開,而是跟他作合理而簡潔的告別。茨瓦格瓦依娜要到一艘同樣在巴拿馬港進行補給的歐洲巨型客輪上去了。那艘取名「紫雪花」的巨型客輪高達十九層,有十三層甲板,近九百個房間,像一座城市一樣,陸地上有的它都有。「到那兒去,我會有好生意的。」茨瓦格瓦依娜微笑地對徐鄭說,那微笑照亮了徐鄭陰鬱的臉,打碎了中美洲多情的黃昏,「為我祈禱吧。我也祝你一切順利!」徐鄭只得默默為她祈福,臉上流露出戀戀不捨的表情。茨瓦格瓦依娜轉身離去之前,給徐鄭留下了一筆數額不小的美金,表示對他對前程的無限熱情的資助。回到船艙的時候,同艙的人告訴徐鄭斯里蘭卡教授約瑟·卡特羅格特在他回來半小時前已經離開了「春武里」,留給他的只有一封信和一張信用卡。約瑟·卡特羅格特是幸運的,美國政府將其作為高級人才引進,當他在巴拿馬城登岸時,美國政府即派遣第二艦隊海軍陸戰隊對其加以保護,在巴拿馬遊玩兩天後,他就乘專機直飛華盛頓。「這是一個高規格的禮遇,你該為我感到高興。」在信中約瑟·卡特羅格特說道,「到美國後,任何時候都歡迎來找我。」

開始那一兩天,因為好友的驀然離開,徐鄭備感寂寞,內心裡甚至油然升起了一絲斑駁的沮喪;但很快,由於與人積極交往,他結交了新的密友,一個在巴拿馬港上船的厄瓜多青年作家和那個熱情奔放的越南小夥子給了他無私的安慰和關懷。越南小伙叫阮明德,是個儒學原教旨主義者,剛從越南河內國家大學中文專業畢業,因為甚感國內政治壓抑,決心出逃美國。他常跟徐鄭聊儒家思想對東南亞的重大影響,並預言儒家文化在未來將作為世界最高文化引領寰球走向大同。厄瓜多青年作家平時話不多,有沉思的習慣,但說到美洲文學時,他就表現出了他本能的演說天賦和天生的博聞強記。加勒比的日出日落在他們多角度寬領域的交談中飛馳轉換,鐵一樣的黑夜和火一樣的白晝倒轉不息,「春武里」很快就將大安的列斯群島甩在後頭,然後擠過狹長的巴哈馬群島,進入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的大西洋。

一天清晨,大家還在沉睡中,連紐西蘭船長也還在酣睡打嚕,突然從遠處傳來一聲巨響,接著廣播里傳出夾帶濃厚伊斯坦布爾口音的副船長急促的警告聲,要求大家趕緊起來穿好救生衣。由於事發突然,而且副船長又沒有把事情講明白,大家都在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突發災難,是船隻的某個關鍵部件受損了?是撞到珊瑚礁擱淺了?是際遇美國海軍巡航艦了?是船上突現流行瘟疫了?還是撞上加勒比海盜了?人們紛紛議論,噪音甚盛,恐懼之神伴隨著晨霧籠罩在每個人的頭上,似乎呼嘯的地獄之聲、無盡的黑暗、永恆的苦難就要鋪天蓋地地湧來。持有土耳其和法國雙重國籍的副船長漢斯·帕斯特爾基,擁有土耳其、約旦和葡萄牙血統,是一個沉穩、審慎、極具紳士風度的人,從不打斷過他人的話頭,對別人的思想的尊重是他一慣堅持的立場,船友們都管他叫「和事佬」或「巴別先生」。此時他的反常舉動不免攪得人心惶惑。幾分鐘後,廣播里的聲音換成了船長故作鎮定的牛津口音:「女士們,先生們,朋友們,大家好!我是「春武里」號輪船船長喬治·奧特雷爾斯特·傑福克。現在我們航行在西經73.82度,北緯28.71度。現在是華盛頓時間早上六點二十一分。現在我要向大家宣布一個尚未完全確認的消息――我們也許會遇到一場風暴。但現在還在觀測當中,具體情況會及時跟大家通報。請大家務必安心,鎮靜下來,我們會戰勝我們能戰勝的一切。」當大家稍許平靜下來,船長接著告訴船員,「春武里」的天氣預測工作一直沒有中斷過,而且與全球五十多個國家的氣象部門保持緊密聯繫,尤其是北大西洋兩岸的國家:美國、加拿大、墨西哥、古巴、西班牙、葡萄牙、法國、摩洛哥等。相信很快就能得出準確數字,測出精準情況。徐鄭熟悉船長豪氣的聲音,但此刻越聽越不像,他預料事情在往壞的方向發展,雖然也許最糟的時刻還沒有到來。在船長的再三要求,甚至是強迫下,沒有人再往甲板上跑,都待在船艙里穿上了橙色的救生衣。太陽剛從海平面露出個頭即被雲霧層層籠罩,掙扎不出半縷光芒;海風越刮越猛,神經質地搖晃船桅;遠處的巨響快速逼近,讓人發聾振聵,似乎要把人活著趕入地獄。一個航海經驗豐富的萬那杜水手故作平靜地說:「我們遇上了完美風暴。」他的話沒有再引發人們的騷動,也沒有再增加人們的驚惶恐懼;說完後,他也像其他人一樣安靜地劃十字架默聲祈禱。突然,人們還沒來得及將眯著的雙眼睜開,「春武里」號就迎來了人類有史以來最為強勁的超級巨浪,上百米高的浪牆在魔鬼的外祖父地強力推動下向「春武里」號輪船無情砸來。瞬間,坐在阮明德和厄瓜多青年作家中間的徐鄭便失去了所有知覺。

有一陣子徐鄭似乎清醒了過來。他發現自己正被海浪溫柔托起,越來越高,直抵雲端;他感覺到自己此時此刻遠離了朋友,遠離了家鄉,際遇了恐懼,際遇了玄惑,伴著元始的自我兀自輕飄飄地浮在半空中,像處在無涯的沒有輪廓的夢境里,人只是一個半幻半真的存在,沒有大地的親撫,沒有生命的負擔,連記憶於此時也失去了尊嚴。這是一個教人窒息的地方,靠近死亡的地方,是一個只有黑暗沒有希望的地方。猛然間,徐鄭看到了媽媽在沖他微笑,那微笑剎時變成一道閃光的魔咒,將他牢牢套住,將他往苦痛和死亡邊緣推去;他張口大聲喊,但媽媽對他的喊叫無動於衷,依舊只給他萎靡的、憂鬱的、哀婉的微笑。就在這時,徐鄭從高空中狠狠地摔了下來――大地又重歸安寂,時間和空間同時無聲地逃逸得無影無蹤。

當徐鄭再次感受到光明的柔情的時候,已經是七天之後了。那時他躺在一張狹窄但舒適的低矮床榻上,身上蓋著一張有蛇形花紋的褥被,頭上枕著一個柔軟的綉著紫荊花和藍玖瑰的義大利枕頭。他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但他確知了自己尚在人世的事實;他有意乾咳了兩聲,告訴人們他醒了過來。過了一會兒,從外面走進一個體態彪壯的水手,那體形粗壯得令人吃驚,怕惟有中國的牛魔王、法國的卡岡都亞或哥倫比亞的霍塞·阿卡迪奧等巨人可堪相媲。進來後他給了徐鄭一個天真的微笑,然後粗音渾氣、簡潔但友好地對徐鄭說:「您好,我叫艾哈邁迪·德拉克夫,阿爾及利亞人。我們在馬德拉島附近發現了你。真幸運,你活了過來。現在我們在往摩洛哥去;大約十四小時後到達爾貝達。」「謝謝。我們遭遇了超強颱風,我以為早已葬身大西洋。謝謝。」徐鄭略顯窘態地簡述落難因由。「對。風暴,或說海嘯。一顆隕石從天而降;你們又遇到壞天氣。事情就這樣。」艾哈邁迪·德拉克夫解釋。然後喘著粗氣踏著重步走了出去。徐鄭合上沉重如鉛的眼皮,進入沒有節制的幻思世域:生命也許跟夢境中的美夢一樣,有時會偶然醒過來,但絕大多數跟夢境一起永遠消失了。死亡無時無處不跟我們緊密相聯: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和感到的一切。他感到一切都是那麼輕那麼空那麼渺小那麼無助,人們在死神的鞦韆上來回蕩漾,在死神的門檻上進進出出,在死神的刀子底下踱來踱去,這多麼危險多麼無趣多麼無知。大海,人們無限嚮往的大海,竟然是奪命的巨魔,在頃刻間奪去了這麼多人的寶貴的生命;人再怎麼可愛、偉大、幽默,再怎麼有愛心、重情義、尚孝道,再怎麼有經濟頭腦、懂高超技能、能文能武,是乞丐還是國君,都無法得到它些許的包容和寬宥。大海是一條不歸路,驅使不幸的魂靈邁向萬劫不復。再見了親愛的阮明德,再見了博學的厄瓜多青年作家,再見了喬治·奧特雷爾斯特·傑福克船長,再見了操伊斯坦布爾口音的漢斯·帕斯特爾基副船長,再見了萬那杜水手,再見了溫暖的「春武里」……徐鄭返回了夢鄉,興許還踏足了夢鄉里的噩夢……

達爾貝達是北非著名的旅遊城市,也叫「卡薩布蘭卡」,一九四三年邁克爾·寇蒂斯導演曾以此城市為名拍攝過一部戰爭片,使其名響四海。這裡的房子清一色為白色,從空中俯瞰,筆直的黑色街道兩旁綴滿白房子,像一張巨型蛛網上黏貼著無數的白梅花瓣。徐鄭剛到達爾貝達就喜歡上它了,這裡有秀麗的風光,不凡的動人的歷史;這裡是摩洛哥的肺葉。生活在這裡讓人很愜意、很舒適。

入城的第五天是星期四,徐鄭一早就起來了;天很沉鬱,要痛哭的樣子。徐鄭到街角去買了幾個蒸麵包當早餐,回來的路上花三迪拉姆買了份《撒哈拉晨報》。晨報頭版報道的不再是美國的政事和歐洲名星的緋聞,頭版也從往日的彩色變為黑色,一條巨型標題佔據著整個頭版版面:「巨擘隕落――謝爾蓋·茲格里奧托因病辭世」。看到這消息,徐鄭感到很震驚、悲痛;雖然對謝爾蓋·茲格里奧托不是很熟悉,但卻早有所聞,上小學和中學時,常在課本上讀到他的優美文章,中學歷史課本的文化與科技史章節中還有對他的專門介紹。除了教科書上的文章外,徐鄭曾在舅舅兼職的圖書館裡看過他的一些詩歌、短篇小說和散文,都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給了他一定的啟迪作用;尤其是一首名為《乘勝追擊》的短詩里的一句,長時間地激勵著年少的徐鄭――「英雄走在前面,我緊跟其後!」為了對這位文化泰斗有更進一步的了解,匆忙用完早餐後,徐鄭到報刊亭將當天當地能買到的所有報紙都買了回來,包括《新聞報》、《輿論報》、《民族使命報》、《馬格里布報》、《卡薩布蘭卡地方報》等等。所有報紙都對謝爾蓋·茲格里奧托作了長篇報道,不惜筆墨:他離世的時間和原因,他跌宕多彩的生平,他多體裁寬維度的作品,他的作品和言論對世界和平與戰爭的影響及對文明發展的重大意義,總之所有報紙就一個核心內容;只有從角落地帶或中縫才給美國政事和歐洲明星騰擠出米粒大的地方。徐鄭在對所有報紙詳細閱讀了之後,對這位世紀偉人有了一個清晰而且較全面的了解:謝爾蓋·茲格里奧托出生於非洲西部大西洋沿岸國家幾內亞共和國,父親是西班牙派駐科納克里大使館的文官,母親是西班牙巴塞羅那中央大學文化人類學教授。謝爾蓋·茲格里奧托從小在多語境環境里成長,三歲時已能用西班牙語、法語、英語和阿拉伯語進行交流與寫作。(有好事者曾給他測過智商,發現他的智商高達一百九十五分,在人類歷史的記錄上大概只有天才經濟學家米爾和才高八斗的曹植的智商與其相當。)十四歲那年,入讀馬德里百年大學歷史系,一年後轉到薩拉曼卡大學文學系;十六歲留學法國,先後就讀於巴黎第十一大學文藝理論系和斯特拉斯堡第一大學語言系;後來到美國耶魯大學學習人類文化學,並在哈佛大學取得哲學博士學位。謝爾蓋·茲格里奧托是個多才多藝的偉人,十五歲那年出版第一部詩集《太陽與墳墓》,轟動世界文壇,榮獲西班牙塞克斯·巴拉爾文學獎、墨西哥雷耶斯國際獎和歐洲發現獎等;兩年後出長篇小說《與天爭榮者》,再次震驚世界文化界,榮膺塞萬提斯文學獎、阿斯圖里亞斯親王獎等國際大獎;二十一歲寫出歷史劇《忽必烈奪權紀》;二十六歲用英文寫出長篇小說《良心是一片沉重的浮雲》,獲毛姆文學獎、布克獎等;一九四三年春在法國用法語出版長篇小說《命運在暗夜中蔓延》,十月從斯德哥爾摩傳來他榮獲當年諾貝爾文學獎的消息。瑞典學院在發布的獲獎理由中稱:「由於他的作品對生存和死亡的絕妙闡述,對歷史和現實的精深剖析,對社會及其規律的精準把握,以及對人類自身問題的終極關懷」而獲諾貝爾文學獎金。謝爾蓋·茲格里奧托的作品體裁跨度很廣,有詩歌、長篇小說、短篇小說、散文、雜文、文學評論、哲學專著、歌劇、戲劇、電影劇本、散文詩、歷史專著等等,作品主題廣泛而深刻,涉及了戰爭、生存、歷史、死亡、和平、愛、文化、良心、責任、宗教、孤獨、靈魂、痛苦、愛情、進步、苦難、恐懼、意識形態等等等等。他獲諾貝爾獎時的年齡在諾貝爾獎史上空前絕後,獲獎時尚未到三十歲。謝爾蓋·茲格里奧托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翌年,為支持遠東的反法西斯戰爭,曾不遠萬里造訪遠東,在中國陪都重慶受到中華戰區總司令蔣中正的友好接見;並與當時中國文學界文化界眾多知名人士作長時間的交流,他還親自到戰爭前線慰勉軍人;中國文化界、政界和軍界因此大受鼓舞。他的到訪加快了遠東反法西斯勝利的步伐。數月後他輾轉到了莫斯科;在莫斯科期間,謝爾蓋·茲格里奧托與鮑里斯·列昂尼多維奇·帕斯捷爾納克、安娜·阿赫瑪托娃、茨維塔耶娃·瑪琳娜·伊萬諾夫娜等文學先鋒人物進行了坦誠會談,然後與他們共同發表了具有深遠歷史意義的「全球反極權聲明」。之後他在蘇聯多家報刊上發表大量對時局和政府政策的評論文章,激起蘇聯右派人士的強烈不滿,並要求斯大林下令對其驅逐出境。但富於戲劇性的是,斯大林對他的言論表現出了歷史性的寬容,並在一天早上槍決了一批異見人士兩小時一刻鐘之後高調接見了他,中午時分還在克里姆林宮設午宴盛情款待這位人文聖哲;謝爾蓋·茲格里奧托是敢當面指責斯大林的政治野心和極權手段而免遭斯大林政治迫害或驅逐出境的惟一的知識分子。戰爭結束後冷戰之風又籠罩東西,謝爾蓋·茲格里奧托漸漸感覺歐洲生活方式的陳腐乏味,於是輾轉世界各地,以訪問學者或流動教授的身份,先在北美洲居住十多年,然後在中東數年,回到歐洲不久即移居非洲達爾貝達,在這裡度過人生最後二十年。

謝爾蓋·茲格里奧托的每一部作品都堪稱經典,在世界文化史上佔有重要地位。他的書籍幾十年來一直展擺在書店最顯眼的地方,珍藏於各個國家的大小圖書館。他的著作被譯成一百八十多種語言暢銷世界各地,數十年來,其銷量已遠超《聖經》和《毛主席語錄》的總和,一次次刷新歷史記錄,造福了無數出版商和書籍經銷商,也讓無數讀者從他的著作中飽嘗精神食糧。他的去世,讓無數人如喪考妣,陷入絕望泥淖,無法自拔。在公車上,在咖啡館裡,在建築工地,在政府部門,在農場,在教堂,在學校,到處充斥著對偉人的去世的嘆息聲、歌頌聲、哀惋聲、祈禱聲和悲嚎聲。各種宗教的教堂寺廟同時鳴起喪鐘,哀鳴聲響徹天宇;整個時空頓時墮入死氣沉沉的深壑里。

由於謝爾蓋·茲格里奧托對人類文明的發展和進步的卓越貢獻,更由於對西方和非洲的民主、人權、自由、公民權利、教育、文藝創作、軍事系統、主權的統一、聯盟的成立、進出口、發明創造、法律的制定和頒布、遊行示威抗議罷工、政治改革、司法、文化輸出引進、公眾輿論、選舉和罷任程序、物價、居民幸福指數、股市、外匯存儲、宗教問題、國際交往、公民道德、民族傳統、社會動亂的定義、人種的純潔度、藝術、歷史真相等等方方面面的決定性的影響,摩洛哥國王和首相在組織召開非洲聯盟會議後在開羅宣布為其舉行洲葬儀式,並決定出席在達爾貝達市的葬禮。但由於謝爾蓋·茲格里奧托仍然保留西班牙和法國國籍,而沒有加入摩洛哥籍,說到底他還是西方人士,只是暫居在非洲而已;這就給作為國家元首和政府首腦的國王和首相出席葬禮造成了原則性的障礙:有違憲法傾向。為了掃除障礙,首相連夜召集憲政委員會的耆宿、老資格法律工作者和憲法博士到首相府召開閉門會議,尋找國王、首相出席外籍人士葬禮和為外籍人士舉行全國哀悼十天的法律依據;但令首相失望的是沒有找到這樣的律條。在國王的首肯下,四十七個小時沒合眼已經疲憊不堪的首相召開臨時內閣會議,商榷修憲事宜;全體內閣成員在忙碌了一十九個小時後集體出席新憲頒布記者會,世界各地電台和電視台進行現場直播,由首相太平紳士解釋修憲內容和緣由;與此同時頒布的還有一部專門法律,為政要和宗教領袖出席世界各地名人的葬禮或為其舉行全國哀悼提供法律依據。

謝爾蓋·茲格里奧托的葬禮註定要載入世界史冊。徐鄭已強烈感覺到一件重大的歷史事件正在身邊發生,他關注著事態進展的每一步,為就要到來的空前喧囂作了充足準備;他知道這將成為摩洛哥王國五百年來最為重要的事件。日子在以刻為單位流逝著,達爾貝達市已經人滿為患,由平時的二百萬人激增到近七百萬人,到處是操各種語言專為出席偉人葬禮風塵僕僕從世界各地趕來的人;各地各類小販也藉此機會麇集此地。大街小巷停滿各色豪華轎車,出席葬禮的有各國政要、商業巨頭、學術泰斗、宗教領袖、諾獎得主、金融寡頭、選美皇后、軍界要人、體育娛樂名星、人權鬥士、科技翹楚、世界大學生代表、謝爾蓋·茲格里奧托學研究者、謝爾蓋·茲格里奧托崇拜者、偉人生前摯友等,連聖皇教宗也於百忙中抽空從天廷取道馬德里盛蒞現場。由於葬禮規模盛大,遺體告別和送殯儀式只好在達爾貝達國際機場進行,所有航班都改在拉巴特機場和薩菲機場起降。國防委員會宣布哀悼期間全國進入警戒狀態,全國三分之二的國防力量彙集達爾貝達,以保護各國要人,防止意外發生。葬禮集會開始前,在防爆憲兵向天空鳴槍敬禮之後,要人開始作馬拉松式發言,歌頌謝爾蓋·茲格里奧托的豐功偉績、蓋世聲名和不朽人格。最先發言的是由衛兵攙扶的柱拐杖的摩洛哥老國王,他用阿拉伯語撕心裂肺的說謝爾蓋·茲格里奧托是二十年來摩洛哥的心臟,是上蒼恩賜給摩洛哥人民的聖靈,是三千萬摩洛哥人共同的驕傲。接著發言的是天廷聖宗,他說謝爾蓋·茲格里奧托之死是繼耶穌基督和蘇格拉底之後人類文明的第三大死亡,是一個時代的終結。摩洛哥首相說謝爾蓋·茲格里奧托是人類精神的寄託,將鼓舞一代又一代的人戰勝一切苦難和不幸。非洲聯盟輪值主席說偉人在非洲定居的這些年使整個非洲大地熠熠生輝,使非洲文化事業由遠遠落後其他大洲的可恥狀態一舉變為世人所重視和關注,並極大地促進了非洲文化在全球的傳播,謝爾蓋·茲格里奧托永遠值得非洲銘記和感恩。聯合國秘書長的弔唁信由聯合國副秘書長宣讀,信中說謝爾蓋·茲格里奧托先生是我們這個人才輩出的地球五百年來最輝煌最耀眼的文化領袖和精神圭臬。此後發言的還有瑞典王儲暨瑞典學院最高代表、諾貝爾獎獲得者代表、平民代表、北約秘書長、西班牙國王、法國總統、伊斯蘭教精神領袖、國際聯合筆會主席、謝爾蓋·茲格里奧托遺孀等等。無休無止的講話持續了三天三夜,直把九霄之外的上帝感動或忌妒得掉淚。

葬禮結束時,達爾貝達成了垃圾城,摩洛哥環保部門及跨國環保自願者共同努力,花了三個禮拜零一天加十四小時才將這個旅遊聖地恢復原狀。徐鄭一直饒有興緻地觀注著整個葬禮的起始、經過、高潮和尾聲,並用一個外國人的筆法把它詳細記錄下來。這其間大約有近二十天時間,葬禮結束時他虛弱的身體也已經完全恢復,因為暫無去處,在一個天氣晴好的早晨,就跟一個在達爾貝達市結識的敘利亞姑娘結伴到突尼西亞旅行。這位熱情開朗身材婠妠的姑娘非常推崇中華文化,她特別酷愛中國書法和香港功夫片,並渴盼能更多更深入地了解優秀且悠久的中華文化。她當著徐鄭的面用漢語背誦了杜甫的《前出塞》和《月下憶舍弟》兩首詩,說愛與和平是中華文化和阿拉伯文化共同的主題、共同的傳統之根;這位在讀女研究生告訴徐鄭,與杜甫幾乎同時代的古阿拉伯也有一位著名詩人,叫祖海爾·本·艾比·薩勒麥,他的詩歌主題和藝術特色與杜甫的很相似,甚至可以說是一致的,說到這一點時她露出了一縷驕傲的神情。這時徐鄭發現了她的美:硃砂嘴唇、粉紅耳根、潔白牙齒、圓圓的長眼瞼,飽滿、迷人的酥胸,渾圓、結實的臀部,典型的穆斯林美女。徐鄭痴痴的望著她,表現出一種略顯失禮但心懷傾慕的舉動,只是這位名叫麥迪婭·戈斯達娜的敘利亞姑娘並沒有注意到徐鄭的眼神動作。她面露悵惘的說中國一直是中國人的中國,但她的祖國卻沒有那麼幸運,一次次遭到外族的蹂躪,從赫梯到亞述,然後由巴比倫王統治,之後是大埃及佔領,不久變成波斯領地,然後是希臘,到腓尼基,後又納入羅馬帝國版圖,然後伊斯蘭興起,之後是奧斯曼帝國的輝煌,最後法國佬又來攪和,「我的國家就像一個被無數壯漢輪姦的弱女子!」 麥迪婭·戈斯達娜哀嘆道。她連哀嘆都那麼美,深深地打動著徐鄭的心;徐鄭愉快地給她講在中國發生的趣事,講中國美麗的鄉村風光,尚未被有效發掘的傳統,還有中國特有的農事、節氣和幹群關係;最後他看著她的眼睛鄭重其事地說:「健忘是我們民族最大的特性。」然後她問他有多愛自己的國家,他反問:「你有多愛自己的身體?」他們笑成一團,熱情擁抱。此時此刻,興奮縈繞心頭的徐鄭暫時忘記了前些天偉人宏盛的葬禮和赴美國那未竟的願望,一心融入了這春色怡人的醉人氛圍中。

突尼西亞與摩洛哥很近,地理上僅隔一個阿爾及利亞,站在高處即可以從突尼西亞眺望摩洛哥秀麗風光和繁忙城市,夜半時分甚至還可以相互聽見雞鳴犬吠之聲。突尼西亞與敘利亞將地中海環抱著,使地中海變成了一個橢圓形游泳池。在突尼西亞旅遊城市豪邁特蘇格快活遊玩了兩天後,徐鄭和麥迪婭·戈斯達娜準備到京城購買一些紀念品;在出機場的時候,徐鄭從當地的《復興報》上看到一版法國政府刊登的廣告:「無論你是什麼信仰,無論你屬什麼種族,無論你有什麼技術,無論你有無犯罪紀錄或能否講法語,只要你是十七至四十一歲的健康人,我們熱忱歡迎你加入充滿活力的法國軍團。」然後是字體小兩格的兩行字:「只要你在軍團服役滿五年,即可無條件自動加入法國國籍,享受法國公民享有的一切待遇和福利。」廣告配有四個身著迷你軍服裂著嘴微笑的膚色各異的軍人的圖片。這則廣告輕鬆地燃起了徐鄭的興緻,他倒想去嘗試一下軍旅生涯的甜苦滋味。麥迪婭·戈斯達娜告訴他這是一條誘人墮入深淵的可恥途徑,這是懦弱的法國政府慣用的卑鄙伎倆,長年在外國招募外籍僱傭軍,將僱傭軍發配到最危險、最偏僻、最骯髒、最動亂的地方,去完成最艱苦、最齷齪、時間最長、死亡率最高的苦役。就讀於大馬士革大學國際關係史專業的麥迪婭·戈斯達娜覺得西方國家的這一行徑很噁心,是人類的一個恥辱。但是,美麗、遒勁、具有社會良知和人類情懷的敘利亞姑娘沒能說服徐鄭放棄前往西方的想法,也無力改變徐鄭加入外籍軍團的決定。兩天後,在作了感人肺腑的長時間的告別後,徐鄭登上了由突尼西亞市飛往巴黎的空客飛機,前往巴黎郊外諾讓的外籍軍團徵兵站。輾轉了大半個地球,歷時近一年,徐鄭終於到達西方國家;他有一絲興奮,甚或有縷縷自豪,也許想到自己是村裡自民國遷台後首位踏上歐洲大地的人罷,但他的感情始終不露表層,看不出有什麼高興的樣子。到巴黎後的第三天,徐鄭和來自尼泊爾、安哥拉、車臣、阿富汗、科索沃、貝里斯、厄利垂亞等地的數十人一起參加體檢、體能和心智測試。徐鄭順利通過層層檢測;下午領到入伍表的那一刻,他覺得受到了污辱:自己的行為是在往自己的人格和靈魂上抹黑,是對祖國的一種背叛,是對故土的大不敬,是受人歧視的一種無能表現……

三個月新兵強化訓練是最辛苦最受氣的,但時間很快過去。三個月後,周末開始可以休息,還時不時有休假,這樣,就給徐鄭熟悉巴黎認識法國提供了時間上的保障。徐鄭喜歡到巴黎三區和十三區等華人聚居地閑逛,回味家鄉桑榆的甜美味道,也時常出入香榭麗舍大街的高級酒吧和沙龍,在那裡體驗現代社會的燈紅酒綠。一個偶然的機會,徐鄭在五區聖米歇爾大道的一家香水店裡認識一位法籍華商的女兒,她有個平實卻美麗的名字:陶素娟。徐鄭對她是一見鍾情;她苗條、娉婷的身材帶著飽滿、圓潤的胸脯,豐腴、雅緻的曲線從足踝處優雅地延升上來,純潔而典雅,紅潤的嘴唇總保持微笑的完美曲線,眼睛黑亮有神,舉手投足盡顯尊榮高貴。徐鄭與她一見如故,像是多年至交;她是他近一年來結識的人當中惟一使他心存溫暖的華人,之前的好友中,要麼是敘利亞姑娘,要麼是厄瓜多青年作家,要麼是越南大學生,要麼是吉卜賽女郎,要麼是斯里蘭卡教授,沒有一個是具有華人血統的。他們的相識很快催生了愛情。陶素娟的父親是個有能力且開明的銀行家,在法國擁有數十家規模龐大的銀行,他在巴黎郊區修建有一座中國式園林,經常邀請名媛巨賈到園中品茗嘗鮮、觀花賞月;徐鄭也隨即成了這位銀行家的邀請對象。徐鄭第一次受邀到她家作客的時候,這位叫陶遙庭的銀行家就在他面前展現了世人少有的親和力和記憶力,他跟他講述自己跟隨父親在文化大革命進行得最火熱時逃出國境輾轉到歐洲的艱險經歷,並孜孜勉勵徐鄭要勇敢的面對未來。以後,每當兩人有空,徐鄭和他新交的女友就要麼在園林里玩弄琴棋書畫,要麼就駕著車到處遊盪觀玩。在不久的時間裡,他們的足跡就遍及整個法蘭西共和國,他們到西部濱海平原看日出日落,到比利牛斯山脈登山,到斯特拉斯堡拜會聖方濟各會克拉雷安貧會員,到希農城拜謁弗朗索瓦·拉伯雷故居,到諾曼底追念百年戰爭和諾曼底戰役陣亡的將士英靈,到埃斯戴萊爾群山一座叫蛇山的地方探訪法國僅存的隱居者,到拉羅舍爾市參觀胡格諾派和四軍士的歷史博物館。他們像兩隻快樂的蝴蝶,翩翩飛翔在法國的上空;他們像一對自由的蒼鷹,飄遨馳騁在歐洲的大地上。這是徐鄭有生以來最為快樂的時光,是他夢想不到的好景遇,是運氣對他特殊的眷顧,他願永生永世如此過下去。

然而,不久後,徐鄭所在的軍團要抽人分派駐守法國海外領地,徐鄭不幸被選中,遭派駐到遠離歐洲的法屬波利尼西亞的一個小島。法屬波利尼西亞,聽地名似乎是一個挺可愛的地方,由於對其一無所知,加上軍人絕對服從命令的律令,在與漂亮女友度過一個難忘的巴黎仲夏之夜之後,徐鄭與她作了別離,刺痛心靈的別離,踏上了遼遠的征途。一個星期後的一個晨霧濛濛的早上,徐鄭和一個布吉納法索人背著重重的行囊登上了要完成駐守任務的礁嶼。這是一個鳥不拉屎蛇不生蛋鼠不產仔的荒涼礁嶼,位於茫茫無際深不可測的太平洋中央,距離任何一個大洲都超過六千公里,自人類從七百萬年以前誕生到現在,除了猥褻的貪婪的法國人到過此地,再沒有任何生物在此出現過,連魔鬼也懶得光顧,一年到頭難見太陽和星星一面。那地方很小,不及家鄉晚夏曬穀子的方場大,人站在邊界處迎接晨光,身後的影子就可以將整個礁嶼覆蓋。這是一個被地球遺忘的旮旯角落。到了這裡,就相當於墮入了九層地獄,難再以正常人的面目和心智重回人間社會;命途多舛但一心敬崇自由的徐鄭這次真的是劫數難逃了。

在潮水無數次漲落,數不清的逃生辦法失效後,他們倆決計雙雙自沉於太平洋。就在千鈞一髮的關鍵時刻,從目所難及的遠處亮起了一個希望的黑點,漸漸的,一艘開往南極的加拿大私人探險船隻出現在兩人面前。這是生的希望:叛逃的快感、回歸的幸福。加拿大探險家出於人道主義的考慮,免費將他們送到澳大利亞悉尼市,徐鄭的晦氣才終告結束。兩天後,女友陶素娟從巴黎直抵悉尼。這對情侶又可以繼續像蝴蝶和蒼鷹一樣快樂、自由地暢翱翩飛了。徐鄭這時終於可以了卻他到美國去的夙願。八月里一個星期六的晚上,在燈火通明的繁忙的悉尼機場他們登上了飛往紐約的飛機。周日晨光乍泄的時候,他被女友從沉夢中推醒,「看,自由女神像!」「我們到美國了。」

「我們到美國了。」有人重複。「這好像是夢。」


對於我來說,就是哪怕在一個小城市也能接觸到各國的移民,聽他們說在這片大陸上奮鬥的故事。能夠接受一個發達國家的醫學教育,技能get.

對於我父母來說,因為不懂人情世故無法在體制內得到升遷機會,所以決定在另一片土地上從頭開始。

但是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夢的本身和國家無關,只和其所代表的物質條件有關。

自由,權利,民主,普世,這些字眼,是要到了一定的經濟條件後才能談的。

所謂的夢,就是能佔有多少的資源而已。

我的下一代不一定會繼續在美洲大陸上奮鬥,但是我會告訴他們我的經歷,如果能有條件讓他們不用為了生存而擔憂,可以自由的看看這個世界有多大,那就更好了。

所以為了實現這一切,我依然在這片土地上編織著我的夢。


美國夢和中國夢一樣,都是用來忽悠人的。很多人對中國夢這件事情看得明白,咋換了美國夢就糊塗了呢?

有錢在哪兒過得都好,沒錢在哪兒都不好。

現在國內有很多人,沒在美國待過一天,沒看過一頁原版英文資料,就聽國內媒體和移民中介瞎忽悠,就認為美國是天堂了,自己移民到美國去就比在中國好了。

每個人生活都有不如意之處,就算比爾蓋茨,比你我有錢、聰明得多,生活中也不可能事事如意。對自己的生活不滿是人之常情,絕大部分情況下移民和美國夢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感謝邀請!我的美國夢就是有一個超長的假期走遍美國

標了小星星的地方就是我想去的地方,有些已經去過了,還想再去一次。

從大陸中間穿過的那一串星星,就是66號公路。如果有一天要離開美國,我一定要開完66號公路全程以後再走。

除此之外,夢想就跟「美國」沒什麼關係了。


中國人的美國夢不就是成為美國人么?


以前,我想成為一個很牛的人,有一份高薪的工作,幸福的家庭,優秀的朋友,每年有假期出國旅遊,可以和行業大牛們談笑風生

我以為這就是美國夢了,然後去了美國留學,畢業,工作

然後發現自己好像想錯了

現在回國了。依然在追求同樣的東西。有時就想,現在這叫,中國夢嗎666666

按理說,是中國給了我,美國未曾給我的機會。可是,夢已經和國家無關了。

等你到了某種程度,你會發現生活水平和方式跟所在國家沒太大關係。倒是跟你在這個國家能接觸的階層有關


我的美國夢」 ----獻給已故父親鮑訓吾》

作者:鮑婉寧,1997年獲美國依阿華州立大學社會學博士學位,後在依阿華州立大學社會與行為研究所從事博士後研究,現任印第安納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

父親病故快一年了,除了日間觸景生情的思念外,父親的音容笑貌無時不在夢境中伴隨著我。還記得十六年前的夏天,河北保定驕陽似火。父親在忙完了一天的系主任工作後,騎著自行車趕來幫我準備出國行裝。從接到研究生院的錄取通知書,到獲得獎學金,三年漫長的企盼和等待,使全家人沉浸在象過年樣的歡樂氣氛里。而我,除了對未來的憧憬外,更多的是對我前半生的思念和眷戀。我有幸福的童年,但它很短暫。文革中,父母經受重重磨難,使我過早地挑起了操持家務、照顧妹妹的重擔。父親從監獄釋放後,全家下放改造。對一直生長在大都市的我,第一次親眼看到生活在偏僻山區農民的貧困、落後。然而,我也深深領略到了人世間的真誠和大自然的親近。父母回城後不久,我又加入到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洪流中。四年半的農場勞動,使我體會到了自食其力的樂趣,也為我人生的道路鋪墊了基石。在農場,我被推薦上了中專,工作幾年後,又考上大學。受家庭熏陶和父母影響,我選擇了教師職業。不論是教中學,中專,還是大學,我熱愛學生,對教學傾注了我的全部熱情。也許正因為這些難忘的經歷,使我對故土,家人和我熟悉的一切,難捨難分。

帶著複雜的情感和親人的囑託,步入不惑之年的我,告別家人,飛越大西洋,來到位於美國中西部地區的依阿華州立大學攻讀社會學碩士學位。由於語言障礙和文化差異,來美後的第一年,充滿艱辛和挑戰。記得第一學期修的社會心理學課,我得了C。在美國研究生評分制里,C近於不及格。在國內,從小學到大學,我一直是班長,三好學生,學習委員,考試成績在班裡也總是名列前茅。赴美前,我自覺準備充分,根本沒有想到我實現「美國夢」會從「不及格」開始。由於社會學系提供的是助教獎學金,第二學期,我便負責兩個班的社會學概論討論課。來美前,我已有十多年的教齡,憑著經驗、熱情和認真備課,我對上好這門課充滿信心。然而,課堂上美國學生不拘小節的行為、藐視「權威」的態度、以及挑戰性的問題,使我失去了昔日課堂上的平靜和自如,課堂儼然成了「戰場」。一學期下來,學生的評估更出乎意外。他們抱怨我的語言交流障礙,批評我的「一言堂」教學方法,甚至指責我浪費了他們的時間。總而言之,他們不喜歡我這個帶有東方口音的外國助教。

90年代初,國際電話昂貴,電腦尚不普及,國際信件雖然很慢,但卻是與家人交流,溝通的主要手段。自童年時代起,每當我出遠門,不論是去舅舅家串門,還是去農場勞動,父親總要求我定期給他寫信,彙報情況。來美後,我仍經常給他寫信,他總是立刻回信。他信中的字裡行間總是充滿支持、鼓勵、關心和愛護。不論到哪裡,我總把他的信帶在身邊,它使我充滿自信,感到安全。面對「創業」的艱難和對家人的思念,我徹夜未眠過,流淚過,但從未喪失過信心和放棄過希望。現在回想起來,深深感到是父親的教誨給了我克服困難、自強不息的勇氣和力量。

1993年秋,我獲得了社會學碩士學位,並以優異成績被錄取為博士研究生。記得父親在電話里,用英語大聲向我祝賀。此時此刻,我又一次深刻體會到,父親一生的奮鬥和奉獻,最終換來了自豪和驕傲,雖然它們不是來自父親自己的成就和業績,他一生的夢想和希望就要在下一代人身上實現了,對無私的父親來說,其意義更加重大。也許從那一時刻起,我立志要做出一番成績,因為我的「美國夢」的確是父親的夢。父親出身於舊官吏家庭,祖母是畢業於燕京大學法學系的律師,祖父留學日本,後任河南省南陽行署專員。父親年輕時,最喜歡數學和英語,幻想留學。然而,抗日戰爭打破了他兒時的夢想。流離失所的生活使他飽嘗艱辛,並親眼目睹了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中國民眾所遭遇的屈辱與痛苦。1948年在南京讀大學時,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投身於救國救民的學生運動。從此,父親立志為實現共產主義奮鬥終生。父親去世後,他生前美國好友羅賓遜教授問我為什麼父親年輕時沒有選擇出國留學。我當時沒有,也不能給他明確的答覆,這個問題也許需要我數月,甚至若干年的思索和探討,才能得到較完整的答案,到那時,我才會回答羅賓遜教授。

四年讀博生涯,在我人生長河中很短暫,但對我的一生,影響很大。我體會到了在異國他鄉步入「不惑之年」的含義,懂得了「拼搏」的意義。根據傳統的說法,成功在於人的天才和勤奮,現代人在此之上又加上了機會或機遇。機遇本身帶有宗教色彩,即機遇在很大程度上是超自然現象。這就是為什麼人們往往認為自己「懷才不遇」是因為沒有機會發揮自己的才能,同樣,樂觀一些的人不會總抱怨自己「錯過了機會」,堅信並等待「下一個機會」的到來。讀博的四年,是我「拼搏」的四年,也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機會。現在回想起來,每個機會都不是等來的,都是自己努力和奮鬥的結果。有時,我也感到自己很「幸運」,但不是慶幸機遇的到來,而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努力沒有白費。記得讀博的第二年,系裡助理研究職務競爭激烈,經過幾番周折,最後,一位教授同意我適用一學期。按學校規定,全日制學生一天只能工作四個小時,以保證學業的完成。而對我來說,時間只是個空洞的概念,一天的結束,完全取決於工作是否完成。我所追循的原則是,飯可以晚吃,覺可以少睡,但教授交給的任務絕不能過夜。幾年來,白天修課,晚上常常在辦公室里工作到深夜,周末也很少休息。有一次系主任對我的導師說,深夜裡,如果你看到整個教學大樓只有一個屋子還亮著燈,那一定是婉寧在工作。導師也說,我帶過幾十個研究生,但從未見過象婉寧這樣勤奮的。記得一個冬天的夜晚,外面狂風大作,冰雪交加,暴風雪吹得人睜不開眼睛,街上厚厚的積雪使人寸步難行。街道上見不到一輛車,校園裡看不到一個人,而我卻來到學校,完成一篇文章的統計分析。當我給另一個助研打電話、探討問題時,他吃驚地叫起來,萬萬沒有想到我會在這樣惡劣的天氣里步行到學校。那一年,我協助教授在美國和國際重要刊物上發表了三篇文章。連續幾年,包括夏季,我都得到了助研獎學金。我有時也問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苦了,但答案是:機會、挑戰、奮鬥、成功。我在為自己,也在為父親譜寫一首人生交響曲,在那些「拚搏」的日日夜夜裡,我體會到從未有過的充實、安全和自信。面對教授們的讚揚、同學們的羨慕,我想得更多的是父親多年的培養和教育。父親的期望,是我「拚搏」的最大動力;父親的驕傲,是我最大的滿足和欣慰。

1997年,我順利地通過博士資格考試,完成博士論文和答辯。父親從中國千里迢迢趕來美國參加我的博士授銜典禮。記得畢業典禮那一天,父親起得很早,臨行前,又一次檢查錄像機,他顯得非常激動,執意要把整個過程都錄下來,帶回中國。我理解他的心情,他是要把他變成現實的「夢」帶在身邊,陪伴他、鼓舞他,成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我還記得我由導師陪同,走上前台,接受校長授予博士學位證書。我很激動,面對台下數千人,我只感覺到父親在看著我,與我分享這幸福的時刻,我有意識地放慢腳步,好讓父親把這一難忘的鏡頭延長,直到鑲嵌到記憶里。回國後,父親經常放這段錄像,從中得到精神上的慰籍和滿足。記得有一次在電話里,父親說,你是我們鮑家第一個留美博士,將來有機會,我要帶著你們姐仨,回老家到爺爺墓前去磕頭,向他老人家彙報你們的成就。雖然父親沒能等到那一天,但他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

博士畢業後,我被留在依阿華州立大學社會與行為研究所從事博士後研究工作。工作環境和待遇比做助研時改善了很多,工作性質也有了變化。我參與了若干個科研項目的研究,研究課題包括美國中西部地區流浪兒童,單親家庭青少年和社會變革對農村家庭及青少年的影響等。除了給教授們的文章做統計分析,提供實證依據外,作為博士後,我還要自己選題目,撰寫文章。從做科研輔助工作到自己動手寫文章,是個很大的「飛躍」。由於美國專業期刊強調對某領域理論的系統研究及論證和對現有研究成果的發展及貢獻,首先,撰寫文章的人對該領域的理論系統要清楚,對已發表的專著和論文要熟悉,在此基礎上,才能確定自己的題目,提出假設,選擇有效、可靠的測量手段,用科學的統計方法對其假設加以驗證。在整個過程中,確定題目,提出假設是關鍵所在。我在文章選題時,經歷了大量閱讀,綜合分析,長時間思考。有時在圖書館一坐就是幾天,查閱文獻。有時夜間醒來,突然有了新的想法,馬上起床,把它寫下來,生怕早上忘了。我很相信並欣賞我的「靈感」,因為它是長時間、持續思考的結果。每當我有了新的題目,總是要急不可待地告訴父親。同他一起分享我的進步和快樂,以成為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做博士後的兩年中,我和教授們一起在美國一流刊物上發表了四篇文章,其中兩篇是我撰寫的。象以往一樣,我把刊登這些文章的期刊留下一本給父親。

在做博士後的第二年,儘管教授們執意挽留我在研究所工作,我還是決定申請到大學工作。我非常感激教授們對我工作上的幫助和生活上的關心,也留戀依阿華美麗校園的一草一木。雖然我不知道我的「美國夢」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我深知這裡不是我「美國夢」的終點。「天高任鳥飛」,我想獨立,想去尋找我自己的天地。在美國大學做教授,是外國留學生嚮往,但又是使很多人望而生畏的職業。記得一位和我同時找工作的中國朋友,勸我要更「現實些」,不要硬著頭皮去和美國人競爭。還有人勸我在申請表上寫美國名字,以防錄取委員會的「排外」和「歧視」。一位從英國來美工作的博士後,當聽到我申請到美國大學做教授,淡淡一笑道:「那是不可能的」。我感激朋友的關心和善意,也很欣賞他們的直率和坦誠。我深知強手林立、競爭激烈的高校就業市場,但我還是要走我熟悉的路:去嘗試,去接受挑戰,去體驗艱辛,去品嘗碩果。我的決定得到了父親的大力支持。

在美國,一個大學的知名度,主要取決於該校教師的科研項目和成果。因此,很多主要大學在招聘錄用教師時,很注重科研經歷和成果。甚至有個不成文的說法,只要在美國一流刊物上發表一篇文章,你就會在一所很不錯的大學找到工作。由於我多年的科研經歷,特別是已在美國重要刊物上發表了文章,印第安納大學社會學系在幾十個競爭者中,最後決定聘用我做助理教授,主要任務是在該系教犯罪學,並從事犯罪學研究。記得去印第安納大學面試,在完成與教師,學生座談,課堂試講,向教師介紹科研題目後,全系教師立即開會,做出決定。通常,面試的人總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踏入歸途,而我,卻把激動人心的消息帶回依阿華,帶給父親和所有關心我,愛我的人。

1999年夏,我告別了生活了八年的愛姆斯市,來到印第安納州府——印第安納波利斯市,開始了我嚮往已久的教學、科研生涯。俗話說,萬事開頭難。在開始的頭兩年,對新環境的適應和教學科研的重任,使我感到很大壓力。雖然犯罪學是我的博士主修專業,而且在依阿華也做過兩年社會學概論課助教,但獨立上犯罪學課還是第一次。從熟悉教材,到設置大綱、備課、上課,教學佔去了我每天的大部分時間。同時,我還要考慮,設計自己的科研項目和課題。在那些日子裡,我幾乎每天都要工作到凌晨。我過去所參與的科研項目主要是美國的課題,研究美國的社會問題。作為一個在美國接受教育,完成學業的中國人,我深深感到在現代科研領域裡,「中西結合」和「洋為中用」的重要性。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犯罪問題,特別是青少年犯罪已成為當今中國社會的一個主要問題。由於種種社會的、歷史的原因,中國的犯罪學理論和科學研究方法遠遠落後於美國和西方發達國家。從開始工作的第一天起,我就立志把西方的理論和科學方法運用到中國社會,探討、解釋、研究中國的青少年犯罪問題。2000年夏,我第一次返回闊別八年的祖國,親身體會中國的變化,收集資料,尋找合作夥伴,也看望久別的父母和家人。記得與父親和妹妹在北京國際機場重逢時的情景,很難用語言來形容。但與八年前我離別時不同,每個人都感到從未有過的激動、興奮、自豪和驕傲。

經過近兩年廢寢忘食的工作,我的科研項目被批准,並得到了印第安納大學多方資助。研究課題是在中國驗證美國最新的「一般壓力」犯罪學理論,同時也研究、探討改革開放後青少年生活中的多種「壓力」對違法行為的影響。2002年,我和北京中國政法大學青少年犯罪研究所合作,在中國北方,南方的城市和農村中學,進行問卷調查,為研究課題收集第一手數據。近年來,我在美國和世界性科研會議上宣講論文,在美國重要犯罪學雜誌上發表文章,並參與了兩本書的編寫工作。我還被邀請做一個國家級刊物的編委,並成為若干美國主要犯罪學刊物不定期的「固定」審稿人。我的科研項目,被艾格紐教授——著名的美國犯罪學家、「一般壓力」理論的作者譽為該領域的「具有重大影響的開創性項目」,我的研究成果還為「一般壓力」理論的完善和發展提供了重要依據。

在教學中,我以「教書育人」為宗旨,針對美國高校理論與實際相脫節的弱點,我在社會學系首次實施「實踐課」的方法。作為課程要求,學生走出課堂,為貧困社區和社會底層群體提供服務,並幫助違法青少年。在實踐中,學生對課堂,書本知識加以運用,理解,分析或進行考核和評判。同時,我的「實踐課」對學生們的人生態度、職業選擇、解決問題能力、以及對社會問題的關心有著深遠的影響。我被邀請到學校、地區和全國會議上介紹經驗。「實踐課」里,學生們自己組織的對兒童進行吸煙有害教育活動被選拍進全國優秀「實踐課」紀錄片,並在國家電視公共教育頻道播放。我的「實踐課」也推動了近兩年系裡「實踐課」的開展。

2005年,通過對六年教學,科研和公共服務的嚴格考核,系、學院和學校一致通過我晉陞為副教授,並授予該校的終身職務。在美國,「終身教授」是成千上萬職業中的「鐵飯碗」。面對當今全球經濟關係的急劇變化和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美國就業市場競爭日趨激烈,甚至在高科技領域工作的人,也時時為前途擔憂。「終身教授」職業就更成為安全的「避風港」和理想的「世外恃源」。而對我來說,除了它給予我的安全感和對我過去努力工作的肯定,伴隨這個「機會」的將是另一個天地。在這個天地里,我可以更大膽、更自由、更自信地去「挖掘」自身的潛力,迎接新的挑戰,體會成功的喜悅。

2005年,父親患中風,他是在醫院聽到這個消息的。看到我的進步和成長,父親感到由衷地高興和欣慰。他充滿信心,要戰勝病魔,早日恢復健康,到美國來慶祝我的成就,也住住我的新房子,坐坐我的新汽車。記得父親上次來,我還是個「捉襟見肘」的窮學生,雖有一片孝心,但深感「力不從心」。通情達理的父親總是安慰我,說來日方長。在美國——我奮鬥、拼搏,成就的第二故鄉,為我尊敬的父親做些事情,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願望。父親沒能等到那一天,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遺憾。

2006年九月,父親患癌症去世。就在他去世的前幾天,他以超人的毅力,支撐著生命,等待著孩子們的到來。和孩子們一一道別後,父親安然離去。雖然父親沒有留下任何遺囑,但我深深知道他的要求和希望。他用他的一生為我們鋪路,希望我們沿著這條路,一直向前走,去實現自己的夢想。我已在美國起步,我的「美國夢」要在美國實現,但何時才能實現我的夢想?答案是:路有多遠,夢就有多長。


想起《北京人在紐約》的橋段,一度認為是誇張的,當然有些長輩很能體會其中的原因。直到認識一些相對一樣的懷有藝術夢的人,大概60後,在國內算是小有成就了,可是他們擁有美國夢,寧願去拉斯維加斯發牌,也不在國內當首席。若是有朋友去探訪,依然大講特講自由意思的資本主義美國的好,只有喝酒喝大了,才會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敘述多年的不容易和對家鄉的思念,失去的多餘獲得的。清晨醒來,依然開車帶你領略大好人文風光。

人的成功是什麼?找到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過著適合自己的生活。


美國人表示題主和大部分答主都沒弄清什麼是美國夢。

美國夢的本質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典型的例子就是破產姐妹的開店夢和風騷索爾的律師夢。美國就像一條冰冷湍急的大河,有勇氣扎入水中的人,只要在溺水時不要放棄求生,堅持掙扎,終會到達夢想的彼岸。


以女性的角度來講:卧室不會被公婆隨時闖入,生孩子不用擔心失業或沒有收入,生不齣兒子不怕被離婚,不結婚也可以生孩子。男朋友買不起房子不會被爸媽罵,給孩子墊紙尿褲不會被婆婆罵,懷孕養狗不會被老公罵。單身不會被親戚瞧不起,結婚不會被老闆瞧不起,離婚不會被社會瞧不起……要是能體驗到三點以上人生簡直一本滿足。


本科上美國歷史課了解到的:

任何願意勤奮努力,發揮自己雙手的力量和頭腦的智慧的人,都能在這片土地上有所收穫。從殖民地時期,西部大開發時期到如今,從東部紐約波士頓到西部矽谷西雅圖,這個夢對所有美國居民和移民仍然存在。

根本來說還是提供相對公平的環境,並鼓勵和支持個人奮鬥。


「美國夢就是房貸利息可以抵稅。」

———

補充兩句。首先這話不是我說的,是個著名老美政治家說的,我具體忘了是誰了。

房產作為美國夢是非常普遍的。「American Dream is house ownership.」 華人在美國更是如此。華人廣播節目里房地產代理去講的時候,總是把美國夢掛在嘴邊上。在他們嘴裡,買房就是實現美國夢的第一步。

下一個問題是,在英語國家,普遍都希望買房(據說中國的買房熱也是從英殖民地香港影響過來的),為什麼這是個「美國」夢呢?這就是美國的房貸利息抵稅制度了。這是如此幫助人民實現夢想的國家啊!只有在美國才能做這樣的夢,這不就是美國夢?


建議看一下歐文·肖的經典小說《富人,窮人》,與《教父》《荊棘鳥》《愛情故事》等並列「20世紀十大暢銷經典」。一部關於美國夢的傳奇, 融合了慾望、智慧、毅力、虛榮、愛情與親情的「社會小說」,深刻影響了歐美的年輕一代。

德國移民家庭追求美國夢的奮鬥史詩,喬達虛姐弟三人不同的拼搏之路,從卑微店 員到商界名流、從青澀虛榮少女到成熟獨立的職業女性、從叛逆暴躁少年到真誠溫暖的好男人,不同的奮鬥之路,不同的人生命運,交織貧窮與富有、親情與愛情、夢想與現實的變奏……其中既有關於國家、時代變遷的歷史縮 影,也有能讓每個平凡如你我的讀者感動和共鳴的真情點滴,還有那熊熊燃燒的人類亘古以來閃耀不熄的理想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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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評論:

他是最偉大的故事能手之一,帶給人以極佳的閱讀體驗。

——美國小說家、奧斯卡編劇獎得主 威廉?戈德曼

歐文?肖以無比的熱情和巨大的衝擊力進行創作,用無窮無盡的創造力驅使這一創作不斷向前。

——《大西洋月刊》

歐文?肖把我們從起跑點帶到了超出常規限制的速度。

——《紐約時報》

我到現在才清楚喬達虛三姐弟是老布希的同齡人,他們的孩子是柯林頓的同齡人之後,我就更懂得這些國家頭面人物組成的寶塔尖下那托著他們的龐大基座,那是千萬個有血有肉的不同階層的美國的靈魂。

——翻譯家、作家 黑馬

托爾斯泰、狄更斯、巴爾扎克甚至總在背後啟示我們的精靈——莎士比亞,都曾是流行作家。我想我比以前寫得更為緊湊,多了智慧,少了虛榮。如今我有廣闊的視野。我仍要寫得清晰有趣,不想有絲毫矯揉造作。

——歐文?肖在《紐約時報》專訪中如是說


我身邊更多的不是美國夢,而是各國夢。其實更多的只是為了趁著年輕,翻越過牆壁出去看看而已。畢竟現在條件都好了,都有自由去想去的地方。或許並不是對所有國人來說,世界都只有牆內這一個國家的。或許美國夢就是,去到一個地方,那裡沒有人會因為你要去哪裡而批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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