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 Nature 雜誌文章 2008 年對雅安地震作出的預測?
08年Nature第454卷07177文章就指出汶川地震後,會在未來幾年內,引起規模較大的餘震,並指出「雅安」、「昆崙山」、「熊坡」、「成都東南」、「鮮水河」要重點關注。文章並特別指出圖中黃點為人口密集區,其中包括雅安。
對於高地震危險地區的研究和指認是地質學家最重要的工作之一。《自然雜誌》對雅安地區可能發生的地震做出了「預警」,而不是「預報」。在現階段,對於地震的預報在科學上不可行。
預警的意義是什麼呢?
美國地質物理學家 Ross Stein 在 2012 年年底的一次 TEDx 演講《與地震抗爭》(Defeating Earthquake)中就強調了這一點:現階段,人類對抗地震能做的最有效的事情就是在高地震危險且人口密集的地區修建抗震房屋。
與地震抗爭Defeating Earthquakes Ross Stein - TEDxBermuda視頻而在這之前,我們需要科學家來確認哪些是高地震危險區域。這就是地震預警的意義,也是《自然雜誌》文章所做的事情。
所以問題出在哪裡?
在《與地震抗爭》演講中,Ross Stein 教授舉了一個例子。在厄瓜多首都基多,一百萬人居住在一個地質學家認定的活躍裂縫(active fault)海拔一英里之上,這是一個人口密集的高地震危險區域。在 Global Earthquake Model 組織的幫助下,厄瓜多科學家和工程師建立了首個地震危險係數模型,在其基礎上,厄瓜多政府起草通過了該國首部建築規範法案,以確保該地區的房屋達到相應的抗震指標。除此之外,地震相關的保險業務也得到了規範和發展。而這一切都是建立在科學預警、政策保證的基礎上的。
關於地震難預測的特性,Ross Stein 教授的另外一個視頻也可以提供側面的解答(自備梯子):
http://www.youtube.com/watch?v=eFrFdiWf8CA所以,如何看待這篇文章的預測?
我認為這是科學家對地震的合理預測,但在這之後,似乎有一些應該發生的事情沒有發生。受邀。
2010年的時候Nature雜誌上有一段書評,我當時曾經在博客中作過以下評論。
Robinson, A. (2010). No crys-tal ball for nat-ural dis-as-ters Nature, 463 (7278), 160–160 DOI: 10.1038/463160a被評的書是:Megadisasters: The Science of Predicting the Next CatastropheNature書評作者在評論這本書的時候,主要站在一個悲觀的立場。他說:Without an under-standing of what happens underground, forecasting is inevitably hit-and-miss.
評論中還回顧了中國建國後地震預測的幾件事情,選用了2008年北川地震的照片。但是據書評作者介紹,書的作者的態度是比較樂觀的:
「At worst, earth-quakes are part of a chaotic sys-tem, so long-term pre-dic-tions will always fail,」 notes Diacu. By con-trast, he points out, short-term warn-ings do have a chance of success.
因此,書評作者認為:
Nonetheless, his keynote is a wel-come bal-ance between pes-simism and optimism.
樂觀主義和悲觀主義的平衡,聽起來像是人生智慧多過像地震科學。其實,科學感到困難的地方,就是已知世界和未知世界的交界之處。而對於未知世界,一向不由科學負責。要勉強對未知世界進行「預測」,不要說陷入「hit-and-miss」,求神拜佛鬼上身,花樣多不勝數。打包票的人自然是神棍,而相信的人無非是求個心安。那些聲稱成功預測地震者,硬是把「hit-and-miss」說成必然,不就等於神棍么?就難怪這麼多人民群眾去聲援了。
書評標題用到了crys-tal-ball這個詞,大概也是指這個意思。
Read more: 地震預測和人生預測 : 萬物皆流謝邀。
這種東西誰都會做,並且是無責任的。隨便點十個地方,預測未來可能會有地震,錯了反正沒人記得,對了就翻出來說「你看我早說過。」?
這些東西毫無意義。精確到一定時間內並且能說明發生幾率的預測才有意義。誰敢戳著四川這個地方說「半年內這兒九成有一次七級以上的地震,肯定的。」
誰敢么?
這兒有一部 BBC 的片子,叫《為什麼我們不能預測地震》。
BBC 地平線 我們為何不能預測地震 (中英字幕) Why cant We Predic...視頻5"00 開始講了個特好玩的事兒,給不想看視頻的人講一下:
美國加州中部有個小鎮叫 Parkfield,它處在一個活躍的地震斷層上,每隔一段時間必定會發生地震。70、80 年代的時候,有一個地震研究小組發現每隔二十年,就會有一連串的 6 級地震發生在這個小鎮所在的斷層上,於是大家推斷下一次這樣的地震應該發生在 87 年到 93 年之間(這範圍夠小了吧?)。
這個消息讓很多地質學家爽壞了,因為這是科學史上最好的全面監測一次地震的機會。於是一大波地址學家帶著幾百萬美元的撥款來到 Parkfield 選好監測地址,架設設備,打開攝像機,準備全方位記錄研究這場地震。93 年馬上就要到了,這是這場地震的 deadline…
然後是 94 年……
後是 95 年……是 96 年…… 97 年…… 8 年……年……直到 04 年 9 月份,這場地震終於來了(此處有掌聲)。並且值得注意的是,它是毫無徵兆的發生的。所有能用的儀器都架設在這裡,一大波地址學家日夜堅守,可是依然沒人預測到了這次地震。看採訪畫面,雄心勃勃的地質學家們三觀崩塌的心情溢於言表。
這事兒說明什麼問題呢?長期預測地震是完全可能的,並且假如預測的地方是活躍地震帶,那麼預測的成功率大到正無窮。但沒人能預測出具體時間,沒人能總結出發生的徵兆,中國地質學家不能,老美老英都不能,日本韓國也不能,朝鮮也不能,都不能不能。
四川正是一個處在活躍地震帶的地方,印度洋板塊推壓歐亞板塊形成青藏高原,四川就在青藏高原邊上。所以一個人指著這麼個地方,預測這塊會發生地震,毫無意義。就像一個地球學家和你說地球一定會毀滅,不管他說的再好你會在乎么?
官方為什麼不會像那種狗屎微博一樣發布「請市民注意」這種東西,因為這種東西對社會的影響是難以估計的。地震局某天晚上發個微博,「監測顯示四川附近地下活動異常,請居民警覺」。怎麼警覺?四川人今晚還在不在家睡了?不在家睡睡在哪?今晚要沒震呢?明天要不要上班?孩子上不上學?孩子不上學幹嘛?是不是送到上海親戚家?老爹老媽還在鄉下農村呢,農村是土房,是不是得把他們接到城裡來?接到城裡樓也不能住,怎麼辦?也送到上海親戚家?那老爹老媽孩子都走了,我在這兒也危險啊,我要沒了他們怎麼辦?不如我也跟去?我跟去了工作怎麼辦?公交車誰來開?磚誰來搬?四川全省遷移?……
搞這麼一大通,震了還好,要沒震呢?地震局再發一條消息說警報解除,「四川人民慶祝吧,你們安全啦!」?瘋了?
發完警報解除以後的第二天又震了呢?咋辦?
現在你知道為什麼地震局不會做無節操的預報了?現在你知道為什麼連預警都不行了?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民間發布地震預測的需要負法律責任了?
你現在會不會覺得網上一堆《Nature 五年前就預測雅安會地震了》《地震局為什麼不作為》的帖子很蠢?旗幟鮮明的反對一切在地震這種事兒上搞馬後炮的人。這種跨度以年為單位的預測沒什麼意義…就像我也知道日本未來的是十年可能發生地震,總不能提心弔膽過十年吧?
不過知道是地震多髮帶,把房子的質量建好是應該的,這才是長遠之計,我就說一件事:512汶川地震後,一幫人罵地震局是吃屎的,罵了6天,519那天地震局發了個通告,大意是519晚上有可能會發生較大級的餘震,然後519那天成都私家車把天府廣場變成停車場了,結果沒震,最後大家繼續罵地震局是吃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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