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借和通假有何區別?

老師講解時說,假借分為本無其字的假借和本有其字的通假。可是通假不應屬於假借啊,想知道兩者明晰而具體的區別。謝謝。


「本無其字的假借」和「本有其字的通假」其實是裘錫圭先生的分類。

假借、通假的之間關係極其錯綜複雜,而且「術語」也不是很統一,所以,不同的學者有不同的歸納體系,裘錫圭是最好懂,也最有操作性的,但也有些問題,人文科學的歸納體系都存在一些判定的模糊,這是避免不了的。

1、本無其字的假借

裘錫圭的「本無其字的假借」,就是許慎說的「本無其字,依聲託事」,但許慎在《說文》中對假借的舉例「令、長」不是很恰當。(「令、長」應該屬於「轉注」比較合理,不過「轉注」到底是什麼定義,爭了一千多年,也沒有個結果。所以,現在文字學已經不怎麼用這個概念了。)

先有語言,後有文字,有些語言表達意思太抽象,沒有辦法「以形表意」,或者說「以形表意」效率太低,只有借用一個「同音字」來表達,說個簡單容易明白例子:

數字「一、二、三」可以很好的「以形達意」,但是「千、萬」就不可能劃那麼多直線來表示,古人就借用一個讀音相同的字來表達這個大數目抽象概念,「千」的本義是「身」,「萬」的本義是「蠍子」,上古語言中說「十百」和「十千」這兩個概念的發音與「千、萬」相同,就借用這兩個字表達這個大數目。

2、本有其字的通假

本來有字為什麼還要借用其他字呢?原因就很複雜了,其中包括:方言和早期借字不穩定、漢字分化、避諱、簡化、詞形不同等等。

  • 有些「通假」以歷時的眼光來看的,也就是訓詁學中所稱的「古今字」:

比如:「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一般認為「說」通假「悅」,其實「悅」是非常晚才出現的一個字,《說文》都未收錄,那麼,也就是說《論語》成書的時候,表示「愉快」的意思是用同音字「說」(「說」的古音在以母)。

最早應該是在漢代以後,改造了「說」字,「言」旁換成「心」旁,或者用「兌」加「心旁」造了形聲字「悅」字。那麼,以歷時的角度來看,就可以說「說」通假「悅」。

「早晨」的「早」用「蚤」表示,屬於本無其字的假借,後來造了「早」字,「早」「蚤」就是通假字。

而「悅、早」字就屬於裘錫圭的說的「本字後造的假借」。

  • 不同的方言、不同時代的漢語發音會使用不同的假借字,早期借字不穩定未固化,也會產生「通假」。

俗話說:十里不同音,古代交通不便,社會封閉,也會存在這個現象,不同發音就會借用不同的漢字,說個最簡單的比喻:大陸叫「泰坦尼克號」,香港叫「鐵達尼號」。

楚國的假借字就跟秦國不一樣,如:語氣助詞「矣(也)」:金文用「矣」,楚簡也用「矣」,但秦國用「殹」,石刻、出土秦簡文字可證,漢承秦文字,這個用法到漢代都沒有改變,馬王堆帛書可證,到東漢「殹」的用法才消失。

  • 漢字職務變更產生的通假

表達虛詞義「才」和「纔」都是假借字,但是,歷史上有些時期用「才」,有時候用「纔」,這種職務的變更也會產生「通假」。

  • 漢字分化產生的通假

漢字分化產生的通假(也屬於「古今字」),也就是先是「本無其字的假借」,然後對假借字進行理據化,形成形聲字,就是「本字後造的假借」,如:

雇--僱,

「雇」的本義是一種鳥,被借來表示「僱傭」的意思,後來又加「人」旁理據化也就是「僱」,但是為「雇」本義有另造一個字(雩鳥)或「鳸」,那麼,「雇」的本義漸漸不行,分化也就失去了意義,所以在古籍中「雇傭」和「僱傭」義是可以互通的。故而64年的簡化方案將「僱」併入「雇」。

術--術,

「術」的本義表示植物或者穀物,被借用表示「技術、學術」之義,後來加「行」旁理據化,也就是「術」,但是,後來演變與「雇-僱」是一樣的,為「術」的本義又造了一個「秫」字,那麼分化明確職務也就失去了意義,所以,在出土漢代簡牘中「術--術」互通。64年的簡化方案合二為一,舍繁取簡。

所以,以歷時的角度來看,術--術,雇--僱,它們是通假字。

  • 避諱產生的通假。

避諱劉邦的「邦」,用「封」字,古無輕唇音,「封、邦」漢代的讀音一樣,避諱孔子以「邱」代「丘」。

  • 求簡產生的通假。

如:「干」通「幹」、「修」通「脩」、「聽」通「聽」等。

  • 古今音不一樣,產生不同的詞形而導致的通假

「匍匐」和「扶服」今天的讀音不一樣,但是古音是一樣的,意思也完全一樣,也可以說二者通假。其實也可以視作不同的詞形。

如:逶迤和委蛇,也屬於這一類。

還有很多,只舉這個幾個例子,要注意的的是:

一定要把「通假」和「通用」區分開來,

一定要把「通假」和「通用」區分開來,

一定要把「通假」和「通用」區分開來,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有些古代學者、古代字書是不分的,一律稱為「x通x」。如:「飛」和「蜚」,「沖」和「衝」屬於「通用」,不是通假。

從造字意圖來看,「飛」大概表示「鳥類的飛」,「蜚」本義是「昆蟲」,後來被借用表示「飛翔」。

我猜測:大概最早有「蜚」無「飛」,所以開始先借用「蜚」,後來才造「飛」字。「飛」貌似是在「非」的基礎上增繁形成的一個字。

「沖」表示「水的沖刷」,「衝」表示「衝撞」,所以有「行」部。因為意義太相近,所以,古往今來,實際使用的沒有嚴格區分,後來,簡化字將「衝」併入「沖」,前者視為後者的繁體字,但實際上,「沖」「沖」才是簡繁體關係,也即前者是後者的「省文」。

不明通假,幾乎看不懂古籍,釋讀古文字字形字義說不通,從假借角度渙然冰釋。明通假就要有很好的漢語音韻學基礎。

從上面的例子也可以看出,大多數「形聲字」都是「本無其字的假借」加旁理據化而來,少部分是表意字加聲符而來,文字學叫「聲化」,而許慎所說的「江、河」這類直接用「意音符號」所造的形聲字,只佔極少一部分。

所以,裘錫圭的分類其實也有點問題,沒有區分歷時還是共時,「本字後造的假借」,有很大一部分字,其實先是「本無其字的假」借然後加旁再理據化,與「本有其字的通假」之間的關係錯綜,截然劃分困難。而王力只用兩個分類:「假借」和「通假」。


其實在很多場合下,「本有其字」的「本字」,反而是假借而來的字,只不過是在長年的使用當中,成為了表示其義的「本字",而這個字原本的含義,則加上偏旁,重新表意。

比如「朱」、「其」,其對應的本義應當為「株」「箕」。

假借和通假不應當被看做是兩個互補或者一個包含另一個的關係,而是屬於文字學和訓詁學的兩個範疇。

文字學是拿來一篇文章,解釋出來為什麼用這個字,而如果發現這個字的意思並不是其字面上的意思,便將這個字稱作「通假」,比如我們說「其」通假為「箕」,是在上下文當中,其含義指向的是「箕」,我們便以「箕」為本義,而不會去說「其」原本是「箕」的含義。這是站在當時的角度來解釋過去的文字。

而訓詁學就是看看這個字究竟是不是所要用的本字,是不是使用了六書當中的「假借」,從而考察出來,這個字是假借而來的,這是站在過去的角度來解釋過去的文字,試圖從造字之初來解釋。

而問題在於過去文字的含義有些很難考證,有些字我們不知道它究竟是不是假借而來的,所以大部分時候,我們都是基於文字學的層面考慮古代的文字應當是什麼含義。有些時候人們不知道這個字是假借出來的,而解釋又解釋不通,只能牽強附會,強行解釋。而有很多文字,如果你把他看做假借,你會發現也許意思並不是我們理解的那樣。

比如這句話「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

當時我們老師給了另一種解釋:名就是字,順假借為訓,成假借為誠,這句話所實際表示的是要正名文字,而後語句方能通順、合乎訓詁,我們理解的含義方能是真誠、真實的。而後才能正確理解周代記載的文字,真正的恢復周禮、禮樂興。

當然這個說法不一定是對的,但是問題在於,我們所面對的古籍文字,真的是我們的現在理解的文字嗎?如果古籍中留有大量的假借字,我們所理解的古籍,還是正確的嗎?


假借和轉注是造字法,許慎的定義正確但舉例不當,導致後人打轉轉出不來。假借和轉注往往是成對使用的。


本有其字的通假

本無其字的假借


假借是造字法,通假是用字法。此前有流行的觀點認為假借也是用字法,其實不然。


通假包括通用和假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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