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奧托·卡里烏斯去世?
功課做完了~回來寫一下答案。想看答案的可以直接看分割線之下的部分。
說實話,剛知道卡里烏斯逝世的時候,我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畢竟不是熟人親人,也不算是多麼了解的一個人,他在我腦中的印象也就僅限於那奇蹟般的戰績。對之前的我來說,他更像一個戰績代言者,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結果幾天前看到了知乎上有人提出這個問題,不知怎麼我突然想寫點東西。我感覺,看待一個人的逝世,也許僅從一些太過表面的東西(比如戰績、勳章、那些傳奇的故事和戰例)出發並不是特別合適。我重新翻出了那本《泥濘中的老虎》,我第一次讀它的時候只顧著注意那些老照片和戰例,因此我準備在寫答案之前再看一遍,這次多多關注卡里烏斯這個人本身。說實話,《泥濘中的老虎》這本書並不是特別容易讀。卡里烏斯畢竟是軍人出身,書的寫法很簡單,從前到後平鋪直敘,一件事一件事地說,其內容構成基本就是事實+零星感想+圖片。這作為文獻類讀物沒有什麼問題,其中所羅列的大量圖片和戰爭親歷對感興趣的人來說都是無價之寶,就是比較考驗普通讀者的耐性。想讀的朋友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答案中引用的卡里烏斯的敘述和觀點均來自北京藝術與科學電子出版社出版的中文版《泥濘中的老虎》,2012年五月第一版。============================分割線,以下正文=============================說到二戰德國老兵,很多人總是喜歡將一些大義判斷放在他們身上,比如對與錯、正義或邪惡等一系列的觀點。但我總覺得這些東西無論再怎麼正確,拿它們來評價卡里烏斯卻總讓我感覺有些偏離重點。為什麼我會這麼想?因為我認為卡里烏斯是一個優秀的士兵。用那些思辨的東西來評價一個士兵,就像用「聰明與否」、「值不值」來評價那些捨己救人的人一樣,雖說不是個錯誤,卻多多少少有些避重就輕,沒有抓到核心的東西。在前兩年的某個時期,我很喜歡看一些士兵回憶錄,其中包括卡里烏斯的《泥濘中的老虎》、蓋伊·薩傑的《被遺忘的士兵》以及馬庫斯·勒特雷爾的《孤獨的倖存者》等等。我發現,無論哪個國家的士兵,思維上都有很多相似點,其中之一便是他們幾乎沒人去想這些思辨的東西,也沒什麼人因為這些思辨的東西而選擇退出軍隊或者拒不執行戰鬥命令。這讓我覺得一個士兵——特別是一個優秀的士兵——究竟會不會成為一個侵略者,實際上完全看他的祖國會不會去侵略他國。如果一個人做對做錯、正義與否完全取決於運氣,那討論這些所謂的對錯、正義當然不算一個重點。卡里烏斯的作戰能力自然不用多說,上網隨便搜一下他的坦克戰戰績和其平生最負盛名的馬里納瓦(或稱馬里諾夫卡)突襲戰,你就會對他的作戰能力有一個最直觀的了解。
除了高超的作戰能力,他的運氣也是出奇的好。因為躬身點煙結果躲過了一發打飛了自己座車指揮塔的穿甲彈,撿回一條命;行軍時因為半身在指揮塔外,他過度疲勞昏睡過去直接一頭栽下坦克,如果不是駕駛員眼疾手快一代王牌便成了履下之鬼(有一些同樣遭遇了這種情況的戰友就沒那麼幸運了);與戰友騎摩托進入被蘇軍埋伏的村子,身中7槍(其中背部4槍,脖子一槍,腿一槍,手臂一槍)而未死;再加上其從軍期間不止一次遭遇己方炮火的誤擊卻一直毫髮無損……這樣的運氣,恐怕真的如某部動畫中所說,是實力的一種吧。《泥濘中的老虎》一書中不僅有著大量的戰例和事例,其中還包括著卡里烏斯自己對於那場戰爭及其中種種細節的看法。從這些看法中,我們隱約可以還原出這位坦克王牌內心的想法。
當你看完該書就會發現,卡里烏斯其實是一個很純粹的軍人。他對政治信仰並不狂熱,抑或說他其實對政治信仰之類的東西完全不感興趣。「如果我在早晨整隊集合時,對著手下人大喊出『希特勒萬歲!』我不知道自己會顯得多麼白痴。畢竟,我們這些人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而組合到了一起,也共同遵從著同樣嚴格的紀律。他們當中既有納粹的追隨者,也有現政權的反對者,還有對政治完全冷漠的人。在戰友情誼的感召下,他們被團結到了一起。說真的,當時,一個軍人履行自己的職責,到底是為了元首,或者是為了祖國,或者純粹就是為了踐行自己內心軍人的那份責任感,這些根本都不要緊。」上面這段話引用自《泥濘中的老虎》,我們可以看出卡里烏斯對於政治信仰的態度。這種態度下,他堅持作戰的理由也非常簡單。
「其實,對於世上每個軍人而言,在戰爭中甘願為國效命、慷慨赴死,這是天職所在。當履行它時,不必預先知曉自己是否在為一項正義事業獻身,也不用知道是否在為某個允諾給大家帶來勝利的人作戰。」非常樸素的軍人想法,這就是卡里烏斯作戰的理由。他認為這就是自己身為軍人的天職所在。因為這樣的思想,在他的書中,通過零零散散的句子和段落,我看出了他對軍人這一群體那無上的自豪,對那些純粹的軍人表達出了無盡的敬佩。他誇讚冒著炮火每天堅持給前線官兵送飯的士官比爾曼,誇讚說一不二的維修班,誇讚那些有勇有謀的指揮官們,也誇讚施陶芬貝格「在我眼中,只有施陶芬貝格伯爵一人算得上真正的『反抗戰士』。……要知道,這幫人(指反抗組織中除了施陶芬貝格以外的那些反抗人士)從1938年就已開始策劃暗殺行動了,可就是沒人願意冒生命危險去充當殺手。在那些年裡,他們找不到一個敢於直接拔出手槍,射出那枚致命子彈的人。」卡里烏斯鄙視那些在施陶芬貝格加入之前優柔寡斷的反抗組織成員,正如他鄙視那些「當年那些成天只會在背後悄悄抱怨的人,還有那些背信棄義、實施破壞的人」,他鄙視那些杜撰「用手槍頂著士兵的腦門,強迫他們作戰」這樣內容的「三流文人」,鄙視那些花言巧語故作姿態的傢伙,同樣鄙視那些佔領區內養尊處優的士兵。「事實上,我經常有這樣的印象,恰恰是這些在戰爭中養尊處優的人,反而在戰後成天抱怨著凄慘的軍營生活以及毛骨悚然的戰爭。他們之中還有一群人,他們不僅歧視正派的德國軍人,而且每當外界進行別有用心的攻擊之時,他們總會跳出來隨聲附和。」卡里烏斯尊重正派的軍人,敬佩正派的軍人,同時他也是一個正派的軍人,戰鬥的精神在他的身上一直燃燒著。在即將戰敗之時,卡里烏斯受命成為第512重裝甲殲擊營下的一個連長,帶領著「獵虎」們進行抵抗。在經歷過無數的機械故障和無經驗車組錯誤操作導致損失後,他的連僅剩四輛「獵虎」,可他仍然選擇戰鬥「我們集中了四門突擊炮(即獵虎)實施這場微型攻勢。雖然很難指望獲勝,但不管怎樣,我仍想讓對方(西線敵人)知道:戰爭還在繼續。」這樣的行為同當時德國國內一篇潰散、醉生夢死的環境相比,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看著德國的婦女兒童對著「解放者」們揮手、揮舞白旗,他心頭略過《德意志,德意志高於一切》里的一句歌詞:「德意志的婦女,德意志的忠誠……」卡里烏斯憤憤地想:「別人打出白旗關我們軍人什麼事!我們可不想『違背自己的誓言,就像蛆蟲和惡棍』」。
在德國戰敗之後,他所見的一切——正派的德國軍人遭到否定,那些在他看來投機鑽營、背叛祖國的人(比如他在書中所述的那些為西線盟軍轟炸行動通報轟炸效果和工廠工作狀態的叛徒)卻一個個安然無事,甚至有些得到了「解放者」所給的光鮮的「帽子」。他在自己的書中抒發了這種不滿,而這種不滿在書中隨處可見。
戰爭結束了,卡里烏斯一家人團聚,無人在戰爭中死亡。他後來開了一家名為「老虎」的藥店。
這麼多年過去了,當一位名叫馬英培的留德學生為了《泥濘中的老虎》的中文版發行事宜拜訪卡里烏斯時,卡里烏斯看著馬英培遞上的《閃電戰》雜誌,聽聞這種關於二戰德國國防軍的雜誌在中國大街上都可以買到這樣的事實,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搖頭嘆氣說:「可惜德國不允許公開出版有關二戰德國國防軍的書……」他可能心裡還是覺得不公平吧。卡里烏斯就是這樣一個優秀的士兵,一個正派的德國士兵。這樣的人格是當年那個特殊的時代所留下來的印記。如今的德國人,正如其他歐洲人一樣,對民族主義和愛國熱情有著或多或少的反感,我也時常聽我留學德國的好哥們說起過一些德國人的想法,發現卡里烏斯這樣的二戰德國老兵的思想在現代德國社會中幾乎算是絕跡。除了感嘆現代德國內主流的這種「不知有國」的思想對德國人來說應該是個好事以外,似乎也沒什麼其他可說的了。卡里烏斯逝世的新聞也在德國多家網站上有過報道。「老虎」藥店的官網上撤下了賣書和簽名照的鏈接。卡里烏斯畢竟名聲在外,想來參加他葬禮的人也有不少,但正因為人多,他臨終遺言謝絕其他人參加自己的葬禮。
那個特殊的時代留下的最後的一批人又少了一個,提醒著我們那個特殊的時代的漸行漸遠。最後我想用《泥濘中的老虎》中的一段話來結尾。「如果哪個國家能像兩次世界大戰中的德國一樣,擁有甘願為祖國奉獻一切,並為之無私奮戰的青年一代,那它真應該為此感到慶幸。縱然一度充斥於頭腦中的理想和信念在當年曾被濫用,縱然我們在戰後飽受詬病,但沒人有權力指責我們。我們希望現在的年輕人別像我們一樣品嘗苦果。如果有一天,永久的和平能夠降臨、國家不再需要任何士兵的話,那真是再好不過了!」2014年8月我專程去看過他一次,他當時由自己的女學徒佩特拉照顧,我還帶了一盒月餅和一盒糖餅家的低糖點心。他家樓梯自帶軌道,有個椅子可以沿著軌道升降。房間里掛著自己的戎裝照片和子女的結婚照。
老人很健談也很熱情,坐在沙發上給我們講戰爭年代的故事,給我看了他脖子上的貫穿傷留下的疤痕。
因為720事件,他的橡葉騎士十字勳章沒有由元首親自授勛,字裡行間聽得出他因為希姆萊授勛感到有點遺憾。
說到米夏埃爾魏特曼,我可以聽得出他多少有些不太服氣,「黨衛軍第六集團軍司令澤普迪特里希的宣傳典型」,想想也是,魏特曼得到了佩劍飾但他沒有。但畢竟他活下來了。
「我就是普通老頭,吃飯睡覺看電視也會死去,很平常」
」戰爭太辛苦,長時間坐在坦克里,冬天冷夏天人,長時間不能洗漱,現在阿富汗的德國兵條件太好戰鬥力不行」
「502重裝甲營現在活著的包括我還有5個,每年聚一次」
花了很長時間講述那次死裡逃生的經歷,臨別時執意送我們到門口。
說個題外話,據說老頭在《坦(keng)克(die)世界》裡面有賬號,勝率是61%……
他孫子也很吊,就是本賽季渣叔新引進的門將卡里烏斯。
就是看完Tiger im Schlamm,了解到Otto還活著時才學的德語,很想去拜訪他。大概很少有人知道他吧?估計只有極少的軍迷。當時和班上的同學都唏噓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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