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和「皇阿瑪」在清朝是怎樣演變的?
《鹿鼎記》里清聖祖(康熙)稱呼清世祖(順治)為「父皇」,《還珠格格》里小燕子稱呼清高宗(乾隆)為「皇阿瑪」,這兩個稱呼是什麼時候演變的?
這個問題是這樣的,大原則:不要拿電視劇做依據。
一方面,中國古代電視劇在這些細節上是非常非常不靠譜的;另一方面,《鹿鼎記》和《還珠格格》本來就是戲說、是娛樂片,不要說細節,就是大方向也是胡編的……
那麼清代怎麼稱呼當皇帝的父親的呢?這要分書面記載和日常對話兩種。
在書面記載中,又要分滿語和漢語。
滿語一律說「Han Ama」(或寫漢語音譯罕阿瑪、汗阿瑪);漢語的標準寫法為「皇父」,如果皇帝已經去世,則稱呼為「皇考」——這與明代是一樣的。
「皇阿瑪」這個說法有沒有呢?或許有,但是非常少見,可能清末稍微多見一點點。基本上是不說皇阿瑪的。正式文檔中不會這樣寫。像這種模稜兩可的說法,最好別用,尤其是乾隆以前的時期。
何時用漢語,何時用滿語,取決於記載的文字和場合。比如傳位詔書,由於有漢語也有滿語,而且是極為正常的場合,所以兩個寫法都按照標準的寫。清人筆記或者清史稿這類的檔案記載某些原話,有時候即便是漢語記載,也會忠實的寫音譯「汗阿瑪」。所以其實「皇父」和「汗阿瑪」這兩個稱呼,談不上「換」,因為這兩個說法一直共存,只區別於場合。在清代,無論何時,口語中一般很少說「皇父」(更沒有「父皇」),除非是在電視劇里。
之前答案展示過一個對比圖:左為滿文 Han Ama,右為漢文「皇考」
嘉慶元年永璇等人謝恩折,嘉慶硃批稱呼乾隆(還活著在當太上皇)為「皇父」:日常對話,一般就說「阿瑪」(清初清末都一樣)。沒必要說父皇,通常沒必要加說「汗阿瑪」(除非是對別人提及,比如漢語給別人提及自己父親也說「家父」如何如何),皇帝也不會(在日常講話中)自稱「朕」,更沒有「哀家」這說法……(見:電視劇里出現的臣妾、本宮、哀家、嬪妾、奴才等等,在清朝是不是真的這樣叫的?)
所以電視劇是很不靠譜的。不要相信它。先說一下,「阿瑪」這個詞的用法。在大多數人眼裡,「阿瑪」就是滿族人對父親的稱呼,實際上也並非絕對。乾隆時期,福隆安上奏摺給高宗的時候,用到了「罕阿瑪」的稱呼,此時這個用法不僅僅代表是父親,更多是親近的長輩。
在清代入關以前,滿人對「阿瑪」的稱呼並不如漢語中的「父親」那樣嚴格,特別是老滿族此時對婚姻的禮法不如漢人那樣明確,所以還不能用漢人的傳統觀念去衡量「阿瑪」這個詞的含義。
在《滿文老檔》中我們隨處可見對並非父親的長輩或有權勢的人稱呼「阿瑪」的記載。例如早年太祖努爾哈齊(又譯為努爾哈赤)率兵出征烏喇布占泰,布占泰派臣僚烏巴海去向清太祖求情,烏巴海站在烏喇河中的小船上呼叫說:「父汗是為了發泄心中的怒氣而來的,現在心中的憤怒應該已經消了,何不留下一語回去呢?」後又有記載,布占泰率領了六個幕僚,也站在烏喇河的小船上,向淑勒昆都侖汗(也就是清太祖)跪下叩頭說:「烏喇就是父汗你的國啊!烏喇的糧食也是你的糧食啊!」
通過上述的記錄可以知道,雖然烏巴海和布占泰都不止清太祖的兒子,但是仍然會稱呼其「父汗」,父汗在滿語里就是「ama han」也就是俗稱的「阿瑪汗」或者「阿瑪王」的意思。
在《滿文老檔》里還有一段努爾哈齊自己敘說稱呼的記載。天命十年(1625年),太祖說:「親近的侍衛們和頭等的大臣們可以稱呼我為『阿瑪(ama)』,作為女婿的人可稱我為『amha』,人民稱呼我『han』就好。」可見在這裡,「阿瑪」這個詞是為了顯示與大臣等關係親近和使用的。
這裡要提到一個人,清初的攝政王多爾袞,順治皇帝稱其為「皇父」或者「阿瑪王」,這個稱呼一度成為「太后下嫁」的證據。其實按照滿洲舊俗,「阿瑪」是可以用來稱呼有權勢並且關係親近的長輩或長官的,所以「阿瑪王」這樣的叫法很正常,並不能算作是太后嫁給多爾袞的佐證。
當然,入關後「阿瑪」這個詞在大多情況下,都是指的「父親」,接下來我們要說說皇子、皇女們對皇帝父親究竟該怎麼稱呼。
建於康熙時期的豐澤園,是康雍乾三位皇帝的務農之所。康熙帝曾親自在園內試驗,培育出優良早稻品種。雍正帝、乾隆帝時繼承康熙皇帝重農的傳統。乾隆帝多次來園,感觸頗深,親作《御制豐澤園記》對豐澤園的歷史沿革、位置、規制及功能等進行詳細介紹,其中有一句話說道:
西苑宮室皆由元明舊址,惟豐澤園為康熙間新建之所。自勤政殿西行,過小橋數間,蓋聖祖養蠶處也。復西行,歷稻畦數畝,折而北則為豐澤園。園內殿宇制度惟朴,不尚華麗,園後種桑數十株。聞之老監云:聖祖萬機餘暇,則於此勸課農桑,或親御耒耜。逮我皇父,纘承丕業,敬天法祖,世德作求,數年以來,屢行親耕之禮,皆預演禮於此。
在這段記載中,乾隆提到雍正時,用了「皇父」這一稱呼。
《清史稿》卷二百二十一,《諸王列傳》:「惇恪親王綿愷、仁宗第三子……(嘉慶)二十四年,封惇郡王。宣宗即位,進親王……七年,坐太監張明得私相往來,復匿太監苑長青。降郡王。八年十月追敘蒼震門捕賊,急難禦侮,復親王,諭加意檢束。」
這裡說的是昇平署張明得將太監苑長青引誘逃出,藏到惇親王府一案,經內務府審明,將太監張明得發往黑龍江為奴,到戍枷號兩個月。苑長青發往打牲烏拉為奴,到戍枷號一個月。昇平署總管太監祿喜,罰月銀三個月,本管首領各罰月銀六個月等語。道光帝給到的硃批上有這麼一段:
祿喜面奉諭旨:前者召見惇親王,朕言昇平署,無非與茶膳房一體當差,並不很為奇特,惇親王倚此等之人為奇。況罕阿瑪傳的透徹,嘴都說幹了,竟不中用。再者並不是裡面短此二人唱戲,俟大內之人都照此樣成何事體。其張明德罪過應發,其苑長清亦必須發,若不發苑長清好像朕與惇親王爭此太監是的。往後著總管祿喜該奏的奏,該見包衣昂邦的見包衣昂邦,該管的管,別總空口說白話,那是不中用的。朕亦不能給你分晰何事該奏,何事該見包衣昂邦,你看事體辦理。總言往後要認真管事。欽此。
這裡頭的「罕阿瑪」也成為「汗阿瑪」,就是在稱呼他們的父親嘉慶皇帝。
可見在清代,皇子在稱呼皇帝時,多數用到的是「罕阿瑪」或者「皇父」,這兩個稱呼應該是並行存在的。對於逝去的皇帝,在書面用語中,皇帝會稱父親為「皇考」,大臣們則必須稱廟號與謚號,提到父親以上的皇帝,即便是當朝的皇帝也會用廟號、謚號來稱呼。
翻找康熙的硃批可以看到,雍正對康熙的請恩折上很常用「皇父」的叫法。
康熙五十八年七月二十六日,上《胤禎恭進物品折》,內容有:「喜聞皇父萬安,有奉旨:再勿寄朕貢品,爾若有需用之物,務寄信。欽此欽閱。惟臣已近九月,未服侍於皇父左右,又並未效力而坐享,故臣之私意謹監製撒爾魯克牛奶乳餅,以月餅型制之畢西拉克,及壓花製作哈特之果蛋等數種,乘八月十五日中秋節貢獻,以令皇父愉悅,既已制畢,將此處所產火石,一併乘便入貢。嗣後臣謹遵旨,伏請將此次貢物,皇父笑納之,再臣仰皇父之恩,實不缺物,誠有所需,臣不請與皇父,又向孰請之。惟臣處雖有馬鹿,甚不知木蘭鹿肉味美,伏乞皇父抵至木蘭,微賞獵獲之鹿肉。為此具折謹奏。」
康熙五十八年八月二十二日又有《胤禎奏為皇父賞賜謝恩折》,其中稱:「臣我處太監白鎮世八月十八日到,聞聖上氣色甚佳,以食飯娛樂頤養聖體,如臣等親眼所見,聞之甚悅。皇父仁賞之桂桔、雲竹、金絲藤筷、紙、各色腌菜、新荔枝、鮮果、紅稻米等項,謹跪受之。照皇父教誨,將荔枝上次應賞之眾,他物臣同諸子共分食之。皇父如此遙遠惦念仁賞諸項,臣何以言表,惟望闕謝恩外,並無言可表衷懷。為此謹具奏聞。」
有時,在及其重要的場合,比如早朝、聽政,或者召見群臣的情況下,即便是皇子也要稱呼「皇上」,以顯示君臣有別。
以上所述,都是比較正式的場合中的用法。如果是日常生活里,比如兩個人對話時,多數情況下會稱呼「阿瑪」,相對來說隨意一些。如果對外人提到皇帝,皇子們有時也會說「罕阿瑪」,有點像漢語里的「家父」,但並不完全相同。
那麼,是不是說「皇阿瑪」這個詞純屬虛構呢?也不能說得這麼絕對,不過在官方文獻中確實沒有這樣寫過,一般是滿語寫法中會用到「罕阿瑪」,漢文的寫法中用到「皇父」。
「皇阿瑪」這個稱呼在清末有可能存在過,只是並非普遍。愛新覺羅·毓嵒的《我隨溥儀十四年》回憶中,就有過這樣的描述:
大概溥儀覺得即將被遣送回國的最可怕的命運是難以避免的了。唯一的希望是留居蘇聯,不過這一希望又難以實現。1950年夏季的一天,只有溥儀和我兩個人在我們住的那間屋子裡。他對我大加誇獎了一番,說我對他一向盡忠效力,尤其在這種患難之期,仍然一心不二,始終為他效勞,他想留居蘇聯,我能舍家隨他留居蘇聯,實在是列祖列宗的好後代。他說:「我決定從現在起,立你為我的皇子,以後要稱我為『皇阿瑪』。」接著,他帶著我向列祖列宗行三跪九叩禮,然後我向他行了三跪九叩禮。他囑咐我今後要對他更加盡忠盡孝,要念念不忘恢復大清皇朝的基業。
許是在清末時期,滿漢基本區分不大,對於老滿文也日益疏遠了,所以才會出現這種滿漢結合的叫法。在一些清末民初的民間傳說中,「皇阿瑪」的叫法越來越多,就像「老佛爺」這種不合理的叫法一樣,逐漸在老百姓之間傳播開來,後世編劇也就因此誤認為這種稱呼是正確的了。
參考資料:《文史資料選編 第26輯》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清史雜筆 》作者: 陳捷先;《康熙滿文硃批奏摺全譯》。
阿瑪,滿語,漢譯為父親 。
如果父親為皇帝,則稱呼為「汗阿瑪」。
汗是滿語皇帝的意思,滿族人叫努爾哈赤大汗,類比蒙語如成吉思汗。
所謂「皇阿瑪」是晚清被被漢化後的叫法,溥儀自傳中《我的前半生》中就有這樣的稱呼。 所以我覺得鹿鼎記中叫父皇是個錯誤。而乾隆時期叫皇阿瑪也是現代人的誤會。
我覺得是金庸跟瓊瑤的文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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