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范美忠?


我不知道你們怎麼看待,反正我不喜歡作為老師的他。

08年地震的時候,我高三,在靈寶上學。

那天下午兩點左右,我們一班人從宿舍來到教室,下午的第一堂是政治課,政治老師,是一名年輕漂亮的女老師,區別於當時大多數滿口靈寶話的老師,她的普通話很標準,講課得時候,知識點也講得很細緻,唯一讓我反感的是,她看我們學生的時候,眼神總是冷冷的,讓我有一種被看不起的感覺。

當課上了大概十分鐘不到,強烈的震感傳來,整個教學樓輕微地搖晃,當時我們並不知道地震發生在千里之外的汶川,我們也不知道自己感受到的僅僅是被弱化了無數次的餘震,我們想到的只是三門峽也是地震帶上的城市,地震了,我們要跑。

因為教室有前後門,平日都開著,所以當時整個教室的人群分為兩撥,一波前一波後,從各自最近的門,向外跑。

這時候,我看到她,站在講台上,鎮定自若地告訴大家,不要擁擠,不要慌張。

她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

當全校學生被疏散到操場,學生們給家裡打完電話之後,七嘴八舌地討論剛才的窘境;地理老師們根據自己的經驗分析震源在哪裡的時候,我看到她拿著手機不知道在緊張地講些什麼,但是當她掛電話的時候,表情顯然舒緩了很多。

我突然想到,她在帶我們這一屆之前,剛剛當了媽媽。

我不知道是這次地震事件還是鄰近高考原因,從前政治課上交頭接耳傳紙條的、寫其他科目卷子的情況,少了很多,雖然大家的政治成績沒什麼特別大的起色,但是起碼態度端正了很多,雖然她還是和以往一樣冷著臉。

時隔7年,我已經忘記她的名字,但是我依然記得她冷冷的眼神,和5.12號下午站在講台上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寫下這段經歷,在我心裡,我知道不能要求每個老師都把課堂上的學生看做自己的孩子,也不應該道德綁架要求別人一定去犧牲。但是我覺得她這樣的老師,不管學生成績如何,幾人一本幾人落榜,作為老師,她都問心無愧。

值得一提的是,當時在我們的學校,很多老師都像她一樣,指揮著學生從教室里疏散,也有一些老師扔下教案拔腿就跑的。而我也覺得這些老師,跑也好,留也罷,都不影響他們在我心中學者的形象。

我認為:

作為一個獨立的個人,范美忠的行為沒什麼錯的。

作為一個授業的教師,范美忠的行為也談不上錯。

而且我堅持認為,當病人隱瞞自己的傳染病攜帶身份而且在安全防護不到位的情況下,醫生可以拒絕手術治療;也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人和生活,貪生怕死,從來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所以,你在危難之前,捨棄你的學生,你的母親這種行為或者想法,我雖談不上舉手贊同,但是也是理解的。

但是!

請你不要在做完了這些事情之後,再腆著臉去說什麼國家野蠻。也想請你藥店碧蓮別拿自己和魯迅先生同日而語,說什麼中國四千年吃人的歷史,說什麼魯迅和你有相似的感覺。

你是說史書上那些肝膽相照瀝血汗青的錚錚義士吃了你嗎?魯迅先生我了解不多,但是觀其文章,視其風骨,斷然不是將一屋子學生拋在危檐之下,自己保命的人。

你口口聲聲說你和魯迅先生有相似之處,你卻不知你和先生筆下的蒼蠅是何其類似。

魯迅先生在那個密不透風的暗室里鞭擊怒罵的時候,自己是以身作則的。

而不是身為苟且之事,反罵高尚之人

范美忠說中國八成的文科老師都是白痴。

作為北大高才,可能我的一些授業恩師的學問,相對於范先生您是白痴了。但是為人師表,幾時是只看照本宣科的學術水平的事情了?

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

傳道二字,捫心自問,范美忠,你有何道可傳?

你口口聲聲吶喊自由包容解脫束縛。你言辭鑿鑿意指中國教育誤人子弟。

教育的爛攤子不是一言兩語能說清的。

但是自由二字,從來不意味著拋棄廉恥和對崇高者的敬意。

有人被偷錢包,我視若無睹之後,也可以心安理得地生活,但是當我看到見義勇為的人,我會覺得自嘆不如,會用仰視的目光送去敬意。而不是反咬一口說你們都是假的,你們都是被仁義綁架了的,你們都是偽善。

你可以不高尚,但是當大家但是當大家的高尚不小心戳傷你的自尊的時候,請不要反咬一口說那些高尚的人都是虛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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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問我如果設身處地去想,如果是我,我會怎麼做。

憑良心說,如果我是單身一人,我可能會留在後面,但是如果我有了妻兒,可能我也會忍不住下意識地向走前面,這也是為什麼我覺得那位政治老師很可敬的原因。

我希望有更多的老師能臨危不亂,當然,獨善其身也無不可。

只是,想想那一屋子的孩子……

即使當時沒有政治老師淡定的指揮,我們也不會死於地震,畢竟千里之外,我們只是震感強烈而已,但是在大家都不知情的情況下,如果沒有秩序地蜂擁逃命,死人不死人不好說,踩踏擠傷妥妥的……成年人和未成年人,一視同仁,都是生命,甚至成年人還有家庭。

但是如果臨危之際,更多的成年人出來承擔一點責任,這個世界會顯得更有希望一些,不是嗎?

還是那句話:你可以不高尚,但是當大家的高尚不小心戳傷你的自尊的時候,請不要反咬一口說那些高尚的人都是虛偽。

————————————————5.16修改——————————————————————

首先修改了一些有些過分和失當的言辭,確實,高尚的人是沒有資格鄙視苟且的人的。

其次,評論里的諸位,我真的是夠了,我全文沒有一句說,范美忠不應該在那個情況下先於學生離開。每個人都有保證自己生命和財產的權利。多元化的社會,確實也應該允許多元化的選擇。

但是我堅信,如果一個健康的國家,一個健康的社會,需要那些臨危不懼,將更多責任承擔在肩膀上的人。我們需要將一個班幾十名學生的安全視為自身責任的老師,我們需要見義勇為的義士,我們沒有權力要求每個人都達到這樣的人生境界,但是當有這樣的人出現在我們身邊的時候,我們應該給與他們更多的尊重和敬意。因為我知道,身臨其境的時候,我未必有他們的高尚,見賢思齊,做不到思齊,你起碼給予一點尊重吧?

我是一個學渣,北大門檻都夠不到。

但是我從來沒覺得我們中國人自己的哲學思想比外國諸賢差到哪裡去。我也不喜歡近100年的歷史,但是我不會說什麼類似「我不能接受這樣的歷史」這樣的蠢話,歷史如果需要你接受,那就不叫歷史了。

評論里有討論是誰先攻擊誰的問題,這個我不能下絕對定論,我只知道如果他不上天涯發帖,我是不知道有這麼個人的。但是你們如果看看范美忠的言論就可以知道,他把整個中國等同為野蠻凶獸,將所有高尚異判為道貌岸然,絕對不是5.12之後的事情。

我知道我們的國家現狀讓人不滿意,我也知道有貪腐,我也知道教育有弊端。可是我相信他有一天會變得更好,不管這一天我能不能看得到。你當然可以覺得我們的社會,我們的倫理無藥可救,你也可以選擇放棄責任,保全自己,沒人會責怪你什麼,但是請不要給那些正在治病救人的人潑冷水好嗎?


不以道德來強求別人,不代表有道德就是錯的了,更不是要把缺乏道德的人沒有勇氣的人捧為反道德反傳統的英雄甚至是自由的象徵。自由從來都是有勇氣的人爭取來的,不是逃跑逃來的、下跪跪來的。


這個社會可以容忍他的個人行為,但還不能容忍他宣傳個人的思想


本問已從「如何看待范美忠?」變成了「你有哪些范美忠的相關採訪可以貼?」真是瘋了……

謝邀。我的觀點是,上述答案居然都沒提這一點:在范美忠之前,教師危難時刻逃跑是OK的。但在2015年的今天,部分地區,比如四川省、江西省針對教師「跑跑」立法。《未成年人保護法》也逐步參考「教師保護學生」思路時。針對一個「逐步入法」的社會事件,大眾還是基於「道德自由」、「他是值得爭議但是不能道德綁架」舊論述展開,我認為並無實際意義,也無進步可言。

一、相關法律:2015年的范跑跑 是違法的范跑跑

感謝 @hypnosX 開啟了這扇大門,原本對范美忠丁點興趣都沒有,為了答你的題特別去搜了一下,對比這個答案,更是感悟良多。

范美忠「跑出教室」的2008年以前,無論是《教師法》還是《未成年人保護法》,都沒有具體到「緊急情況下保護學生人身安全」責任這一點上,更多就是老師教導學生自己注意、主觀上不要傷害學生、遇到危難學生快掛了不能「忽略死」等等。

2008年之後,因此事引起的巨大爭議,部分地區相繼出台區域性未成年人保護法修訂案,比如首當其衝的四川。

2011年5月26日四川省十一屆人大常委會第一次分組審議《四川省未成年人保護條例(修訂草案)》。同年9月29日《四川省未成年人保護條例》修訂公布。

第四章學校保護第三十一條規定「校、幼兒園、託兒所及其教職員工應當尊重未成年學生的人格尊嚴,不得有下列行為:」其中第六項「在發生突發事件等危急情形下未優先組織未成年學生疏散躲避」。

第八章法律責任第七十五條:「學校不履行安全管理和安全教育職責,對重大安全隱患未及時採取措施的,有關主管部門應當責令其限期改正;拒不改正或者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教育行政部門應當對學校負責人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給予行政處分;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2012年2月1日開始實施的 《江西省義務教育條例》第四章教師第三十一條:教師在工作崗位上遇到涉及學生人身安全的緊急情況,應當及時採取措施,保護學生人身安全。」

第八章法律責任第六十三條:「違反本條例的規定,教師有下列行為之一,尚未構成犯罪的,由所在學校或者縣級人民政府教育主管部門給予批評教育、處分或者解聘:

  (一)在工作崗位上遇到涉及學生人身安全的緊急情況,未及時採取措施保護學生人身安全的;」

其它省市區域性條例暫時沒查到,有查到的知友麻煩請跟。不過可以看到的是,2015年的范跑跑,起碼從部分法律上來說是不對的。那麼在這樣的語境下, @牛繼業一類的回答個人覺得不太合適。

二、道德和美德:道德不能綁架人 卻是做人的「底線」

不說法律來看答案里出現最多的「道德」一詞。

看到好多「道德綁架」的說辭,認為誰都由求生本能,用道德約束范跑跑捨己救人是不正確的。我覺得這是對「道德」的誤用。

在另一個被罵成狗的答案怎麼看醫生拒絕給艾滋病人做手術這件事? - 盲人胡半仙的回答里,也講述了這樣一個觀點:道德,是僅在法律之上的做人基礎,是底線而不是巔峰。常聽「道德法律化」是因為道德和法律的關係其實非常近,隨著社會文明發展,很可能「入法」,范跑跑就是個例子:老師作為一個有職業屬性的成年人,某種程度而言,是有保護責任的,在危難時刻丟下學生自己先跑了,從道德上是說不通的。

不一定捨己救人,喊一聲:「地震了大家快跑」,或者拖著附近某個孩子的手先衝出去,這並不一定會危及自己的性命,卻有最基礎的「保護意識」,才是「一般老師」的底線——我們叫它道德。

而另一種表現,比如,埋在廢墟里的有自己孩子、有學生,先救學生;比如,一次又一次冒著生命危險衝進去救孩子,這是超越個人價值權衡的行為——我們叫它美德。

老師應該是有道德的,比如日常教學中,不一定對每個孩子絕對公平,但起碼不會某個學生絕對不公平;一般人也應該是有道德的,比如,不要把尚未熄滅的煙頭丟進垃圾桶。道德不是綁架人的,道德是約束人之所以為人的基本,是約束某個職業之所以稱之為職業的基本。

然而,社會輿論長期性弘揚美德,把老師或者其他職業打造成不用命賠進去就不能算的奇怪形象,長期弘揚讓座、低碳出行等「生活美德」,讓大家覺得要做個「有道德的人」真的太難了,你們不要綁架我!

所以,才有了范跑跑明明置學生於不顧、違背職業道德,卻大喊著「我也是個人」的輿論怪胎。才有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執業醫師法》明明規定不能拒診危急病患,卻扯什麼「醫生也是個人」的鬼道理拒診艾滋病人。

討論個人職業行為時,脫離職業背景就是耍流氓,比如一個普通人,收人點錢幫人說句好話那無可厚非嘛,但如果你是具職業屬性的公眾人物、記者,就是違背職業道德甚至是犯罪。

道德不是美德,不是偶爾幾個人能達到,其餘各人看著辦的東西。

范跑跑不是「說錯」,他就是做錯。 @魏世明的答案很好,時隔七年,我們的認知還停留在「教師可以跑」上,真真是在秀下限。


現代岳不群,理由如下:

1.地震時作為全場唯一成年人,老師,沒有盡到應有的監護責任,沒擔當,沒卵蛋。

2.跑就跑了,跑了之後被人罵又受不了,找一大堆理由給自己開解,記得還讓他女兒發過「我爸爸很好噠,你們不要罵他」的博文,沒卵蛋。

3.我遇到會不會跑?首先,2009年我在澳洲讀書,紐西蘭海嘯引起阿德萊德地震,我挨個敲室友的門叫齊大家一起跑。其次,按我現在的反應速度,估計會是學生拉著我跑。


其實我覺得我已經在替范美忠洗地了,概括的說,他的行為與我們大多數人的價值觀不合,既沒有說他的行為對不對,也沒有說我們的價值觀合不合邏輯。這都能讓某些人覺得是在罵范美忠,真是一地的玻璃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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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汶川地震發生的3年前,05年一個老師的博客

范美忠《孔乙己》課堂實錄--似水流年

時間上我沒有找到更早的,而且該博客已經停止更新,不能完全斷定是真的,姑且認為是真的,如果哪位能證偽,請及時告知。

從該課堂實錄來看,范的「反動」是毫無疑問的,師即范美忠

生:因為這是馬克思提出的論證,物質決定意識

師:我認為馬克思搞錯了,應該是意識決定物質

生:不是啊,對這個問題我們要辨證地看,

師:我不喜歡辨證看問題,我喜歡片面地看問題

(生嘩然)

生:片面的就是錯誤的……

師:片面的為什麼就是錯誤的?

生:因為片面是不科學的

師:為什麼不科學就是不對的呢?那麼文學是科學嗎?

(生又一次嘩然)

師:那這個我不追問下去了。孔乙己的悲劇是否就不存在了,中國科舉制度廢除是1905年,孔乙己出生於1881年,也就是清末的時代,……象以後發生了比孔乙己大的多的悲劇,餓死幾千萬人啊,49年以後非常殘酷的事情,包括親人的互相檢舉揭發,包括武鬥,相互仇視,包括腐敗十分殘酷的事情,所以我對進化論表示悲觀,物質進步意味著道德的進步,這樣要解決的問題很多,第一是否物質決定意識,第二是否人的意識等於人的精神,人的精神等於人的道德,物質進步一切都會跟著進步

師:這個問題是不能主觀臆斷的,當時比這篇文章批判封建更尖銳的雜文更多,而北洋軍閥時期是近百年來中國最自由的時期之一。

我算是理解了為啥有人會捧這位了,妥妥的公知范啊。

我更好奇這位拋下學生跑掉,然後跳出來收了一堆板磚之後,是怎樣面對被自己拋下的學生的?有些職業本身就要承擔更多的責任,特別是面對未成年人的職業,保護種群的後代是生物的共識。

不要問我地震的時候我會不會跑,你放心,我這體重肯定跑最後一個。

我又查找了范美忠更早的文章

追尋有意義的教育

每接一屆學生,我首先要做的就是給學生洗腦。我跟他們說你們過去在語文、歷史等課上學的東西相當部分都是無用甚至有害的偽知識,真正的文科知識你們連夢都沒夢見過。然後在學生目瞪口呆之時就開始對學生進行知識轟炸:從《史記》、《左傳》、四書五經,到唐詩宋詞;從穆旦、海子到蘭波艾略特;從弗洛伊德到超現實主義;從涅磐樂隊到行為藝術。這個時候,學生的態度就開始分化:一部分只重考試的學生一看我講的跟考試沒關係,就開始做其它科的作業;一部分雖然聽得雲里霧裡,到底還是覺得新奇,還是勉強在聽,不管聽不聽得懂。你想這樣密集的流派、理論、人名、書名的轟炸學生怎麼受得了!不坐飛機才怪!我對那些要我注意教學方法的勸告不屑一顧:你們這些老師懂什麼?連《史記》都沒看過也跟我談歷史!你們那點可憐的知識和僵化的頭腦再有教學方法也沒用!我自以為真理在握,一站上講台就慷慨陳辭,滔滔不絕。這樣一來,學生對我的評價也開始出現分化:有的學生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覺得我知識太豐富了!有的喜歡聽我吹牛,因為我居然會跟他們講兵器知識講戰爭侃武俠聊足球!而他們根本不是對手!有的學生聽不懂就惱怒地說:「誰聽他的,聽都聽不懂,他在那裡自我陶醉!」應該說很大程度上我的確是在自我陶醉,我從來不理會學生的反應,不發動他們參與進來一起討論。我也從來沒問過學生對我的課怎麼看,沒問過學生希望我的課怎麼上。我的居高臨下的態度和特立獨行的狂傲姿態讓學生對我充滿敬畏。一部分學生根本不敢私下找我交流,當然,也有一小部分學生,尤其是愛踢足球和愛看書的學生又跟我沒大沒小,勾肩搭背,亂開玩笑,好象哥們一般。

擦了一把汗,這位完全沒有考慮到學生的接受能力。差不多就是奧賽金牌走進補差班,「來,今天我們講下今年的決賽試卷」,然後學生弱弱的問,勾股定理是什麼?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只有一個

他太以自己為中心了

對於老師而言,這是致命傷。我要說的所有東西我都知道,但是我需求的是,學生也能知道,理解,運用,范看似一個特立獨行的老師,但是大部分學生上完課之後,有提高么?這種老師我無法認同。教學教學,得雙方互動才行,我一個人講得爽有毛用?就是說個單口相聲你也要看觀眾的反應準備抖包袱啊。

太以自己為中心這點也可以解釋他為什麼會拋下學生獨自跑路,在他的眼中,這些都是與自己關係不大的外人,即便能勾肩搭背形如兄弟,也不妨礙他自己的求生慾望。同樣,他按照自己的邏輯,覺得自己做的毫無問題,又發了這麼個東西替自己辯解

那一刻地動山搖

我曾經為自己沒有出生在美國這樣的自由民主尊重人權的國家而痛不欲生!因為我大學畢業十幾年的痛苦與此有關,我所受的十七年糟糕教育與此有關。我無數次質問上帝:你為什麼給我一顆熱愛自由和真理的靈魂卻讓我出生在如此專制黑暗的中國?讓我遭受如許的折磨!但我也曾為自己感到慶幸:我沒有出生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那樣我將可能經歷戰爭的恐怖和非正常喪失親人的哀痛;我沒有出生在共和國的前三十年,因為以我這種寧折不彎,心口如一的性格,多半會被槍斃了家人還要忍著傷痛上交子彈費;或者誓死捍衛毛主席和紅色中國而其實死得一錢不值;或者經歷熱烈的青春之後卻發現自己一無所有。

我已經無力了,這種完全自我的人偏激起來真是戰鬥力爆表,真不知道他的學生看到這東西做何感想。他的所有的悲劇都是源自他的性格,他追求的不過是自己的自由而已,甚至他不願接受與自己想法不符的事實(「我們國家這麼多年來沒有出自然科學和思想學術等方面的大師」),我就算再佩服他的學識和水平(這句是黑,請參考論高考制度必須立即被廢除),我也不願和他為伍,誰知道這人會不會在關鍵時刻賣隊友?有理想沒節操真可怕。

對未成年的朋友們,請珍惜每一個在網遊中會為了救隊友而冒生命危險的人,至少你在他心裡還是有地位的。

任何一個社會,都有其長期形成的規則,無論明的還是暗的,且不說范跑跑這行為在美國會怎麼樣(據方舟子說法,基本會死的很難看)在看重道德的中國,毫無疑問是作死。我們拿道德大棒打他對不對?從法律上,邏輯上或者其他方面上可能是不對的,但是並不妨礙我們中的大多數掄起道德大棒,也罷,反正我們中的絕大多數人在他的眼中本身就是愚氓。范是一個太過於自我的人,他根本不屑於我們社會的這一套規則,所以我們排擠他,鄙夷他,這就是人類社會,犯規者滾蛋,根本用不著麻煩政府去迫害他。

至於他宣揚的所謂民主自由,反洗腦等等,恰巧是他出名的契機,我國的某些媒體向來口味比較獨特,為其辯白的不乏我們所熟知幾家媒體。醉翁之意不在酒,某些媒體真是深諳此道,倘若這位只是個沒有政治觀點的普通老師,應該早湮沒無聲了。

我惡意的總結下,范跑跑現象可以概括為「自我中心主義者與某些媒體的互相利用並兜售某些價值觀」


一個普通人。只可惜他自視不凡,無法接受自己平庸的現實,所以才會出現當年的鬧劇。

更可笑的是還有人覺得他是「敢於說真話的勇士」。大概在這些人看來,出現災難時有序組織撤離和把生還機會讓給孩子之類的做法都是「被殘酷社會文化壓抑了人性」吧?

普通人而已,做不到就做不到,何必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我不說話,我就貼出來。

2008年5月22日,一篇題為《那一刻地動山搖——汶川地震親歷記》的文章現身天涯博客,其作者,便是范美忠。

隨後的一周里,這篇文章的點擊率高達14萬餘次。一夜之間,范美忠從一個毫不起眼的中學教師,變成全國熱議的公眾人物。他還得到了網友們的親切冠名:「范跑跑」,成為ABB式詞新聞(其他如樓脆脆、躲貓貓等)的開山祖師。

貶他的說他無恥至極,褒他的認為他無所畏懼,很多人直接稱他是「真小人」,也不知道算是褒還是貶。

時過境遷,今天的范美忠已經遠離了公眾的視野。2010年5月23日,我們來到了范美忠的家門口。整整兩年的時間裡,范跑跑有怎樣的反思?今天的范美忠和昨天的范跑跑又有什麼不同?

范美忠親自打開了門,他來了。

沒有多少人夠資格和我談道德

Q:兩年前的這幾天,正是您處在風口浪尖的時候,當時怎麼考慮要寫那篇文章的呢?

范:今天是5月23日,對,我的文章是5月22日發的。這個問題很多記者都問過我,要說我的考慮的話,涉及到我對中國很多問題的看法,寫這篇文章本身是有很多我的看法在裡面的。我當時可能有三種看法,但後來被詮釋出很多東西。

我原來做過媒體,我在《廣州日報》、《中國經濟時報》(工作過),還做過教育雜誌。我發現中國社會是一個假面社會。事實的存在與關於事實的敘述兩者之間嚴重脫節。我們讀書的時候,一開會,學生演講老師講話啊就裝的不行,我歷來反感這個。

後來我做教育,當老師。這個問題非常嚴重。無論是官場也好,還是我在課堂上教書也好,包括教材也好,整個的教育理念充滿了太多的虛假的東西。

比如說小學生、少先隊員就讓他時刻準備著,為共產主義而奮鬥,這個是很扯淡的。而且我們整個學校培養學生的核心理念就是愛國主義教育。在我看來,這也是虛假的。因為教育本身的目的是為了人的自由發展,不是國家民族。如果把國家民族作為目標的話,國家民族又是為的什麼呢?

國家民族其實並非終極目的,他服務於人,而不是人服務於國家民族。一定程度上搞愛國主義教育還可以理解,但是如果把它作為我們教育的一個核心理念的話,這是很變態的。

Q:國家的本質就是為人民服務的?

范:這是毫無疑問的,後來我教歷史的時候,發現歷史教科書的謊言太多了。袁騰飛算什麼?我在十幾年前講的比他過分多了,只不過沒有人把我上課的東西向網上傳而已,所以沒有引起大範圍的關注。但是在學校還是引起了很大風波。所以,我對社會的不自由和虛假的感覺是非常強烈的。後來我做媒體,我認為媒體不應該整天宣傳犧牲、感動、淚之類的東西。我知道你們新聞系可能講反對「資產階級新聞理論」,但新聞本身的職能是反映事實真相、監督政府,尤其是反映事實真相,不是成天宣傳什麼犧牲與感動,也不是服務於政府的。

5.12之後,暴露的問題是非常多的,無論是房屋的建築質量、防震救災準備不足、災害意識的不足,但在地震的時候哪兒都是「英雄」。英雄的比例是很小的,而且宣傳出來的英雄,裡面可能存在造假的成分。

所以我認為,一個社會、一個人如果想更好的話,首先要回歸真實,讓我們真實的面對這個世界。你真實地面對它,你才可能解決問題。這是我的第一個看法。

以前我學歷史,我有很強的恥辱感。別人罵我無恥什麼的,我說:你不知道我十幾年前就為這個民族感到羞恥。這種羞恥對我的內心挫傷很大。長久以來,我接受愛國主義教育,其實我是一個民族主義情結很強的人。

中國一百多年來在哲學、思想、自然科學等方面、總的來講很少作出重大貢獻。我們中學書上的數理化全是老外搞出來的。近百年來,我們中國未為世界貢獻出一個真正的哲學家和思想家。沒有一個。

作為中國人,我感到很羞辱。對中國歷史的研究,中國的水平不如美國和日本。這個是很糟糕的。(指著書架)這一排全是老外的東西,不是我不想看中國人寫的,中國人寫的都沒什麼好的。中國有誰能寫出像康德那樣深邃的思想,讓我讀起來很困難的書?中國人缺乏創造力,讓我很受傷害。

我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至少從現實來看,中國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劣等的民族之一。

Q:中國是一個野蠻的國家?

范:對,是個野蠻的國家。這是我的第二個看法。蘇聯也是一個共產主義國家,但是人家的科技、軍事可以搞得那麼先進,而且即使在蘇聯時期,文學藝術也很厲害的。肖洛霍夫、帕斯捷爾納克、索爾仁尼琴,都是很厲害的。甚至包括音樂方面,肖斯塔科維奇這些人也是很厲害的。電影,塔可夫斯基的藝術電影能達到這種高度。(中國)十幾億人口,我感覺真是一群廢物。

第三看法,中國的歷史讓我很難接受。我覺得我和魯迅有很相似的感覺,他不能接受中國有文明以來的歷史。四千年以來的歷史都是吃人的歷史。我尤其不能接受的是中國近一百年來的歷史。這個民族怎麼這麼多災難?那麼多戰爭?那麼多死亡?

鴉片戰爭以後本來想西方學開放,搞了百數十年,最後又回到了極度地封閉、極度地排外、極度地抗拒現代文明。

所以,我們這個國家成天在鼓吹什麼崇高,我就覺得很邪門。中國的絕大多數人都在道德底線以下。我跟很多人說過,每個人都不是道德的尺度。但如果一定要如那些指責我的人一般也以我自己為尺度,那麼沒有多少人能和我談道德。中國有八千萬人沒有資格跟我談道德,他們在宣誓的時候都在撒謊。

你們跟我說:教師職業是神聖的。我說:不,教師不是神聖的,但宣誓一定是神聖的。你認為宣誓都不神聖,你就沒資格跟我談道德。你什麼都可以當兒戲,那還有什麼對你來講是神聖的?

這樣,中國有八千萬人沒有資格跟我談道德,絕大多數腐敗的政府官員沒有資格跟我談道德,絕大多數教育工作者沒有資格跟我談道德。你們成天充當奴化教育的幫凶,應試教育的機器,摧殘學生,有什麼資格跟我談道德?還有那些炮製假新聞的人,一門心思做奴才順民的人,製造假冒偽劣產品的人,高喊崇高卻還沒為正義而死的人,甚至連交通規則都不遵守的人,他們真的有資格談道德嗎?當然,如果他們不以自己的道德觀為標準來謾罵我,我自然也不會輕易去指責他人。說說而已!我現在已經越來越不喜歡苛求他人!

我們社會存在的真實和言說之間存在著極大的裂縫。我們嘴巴里言說的準則和實際的意圖、行為之間有著極大的分裂。這是我最主要的一個目的。

當然也包括戳穿新聞媒體的虛假。地震的那一瞬間是千奇百怪的,很多人就是房子沒垮,自己跳樓摔死了嘛!這些媒體都應該反映出來的啊!還有一個四川的廳長,地震時候拿著垃圾桶蓋在腦袋上,也有啊!不是看到的一片淚流滿面、一片感動。這就是不真實。不是靠虛假的東西達到善的,虛假的東西營造不出美好。

我是學歷史的,特別求實,不會亂說。我沒有見過漢旺救災,我說我自己可以吧?我用我自己來表明,當時沒那麼多英雄。

我覺得很多人在宣傳譚千秋,當時感覺似乎總是對我有一種暗示:你在這種重大的災難時刻,應該為學生犧牲。我感覺到這樣的宣傳給我一種暗示。

比如說,一個歹徒提著刀砍學生來了,我必須上去和持刀歹徒搏鬥,哪怕以生命為代價。如果一個歹徒拿著衝鋒槍進來了,我必須堵著槍眼。

我認為作為一個老師我沒這個義務。為什麼呢?我認為這是警察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

後來我到長沙電視台,和很牛的一個主持人辯論,他說他覺得老師有這個義務。我當時反駁他,說了兩點。第一,我覺得老師不神聖,倒是你們主持人、記者很神聖,應該為中國爭取新聞自由而獻身。

Q:這段被掐了吧?

范:肯定。第二,如果你真的認為我有這個義務,那我認為你很殘忍。你們既然讓我負擔這個義務,給我佩槍噻!衝鋒槍來了,我他媽的提著一個板凳跟衝鋒槍對抗啊?而且我認為你們有一種嗜血的衝動,一聽見死了人就興奮不已。

所以我認為他們把這作為教師普遍職業道德的一種暗示,好像我應該有在地震時用身子扛住鋼筋水泥的義務。有人說,你的學生好在沒死。我說死了又怎樣呢?難道是我造成的?

假設我在聚源中學、新建小學或北川中學活下來了,我就有罪?不是這樣的。

我認為他們在塑造一種教師道德標準。我當時跑是一種本能,怎麼可能有意識的選擇呢?但我在敘述裡面包含一個說法——我也有生命權。我說的「母親」那段話的意思是:任何人和我的生命都是平等的。除非我負有特殊責任,而教師對學生是不負有犧牲生命責任的。我不是警察、軍隊。即使是警察、軍隊,救災也不是以生命代價的——餘震來了趕緊撤。不是警察的命不值錢,他們的命就該犧牲。這是一個政府、一個社會野蠻的表現,不重視生命的表現。那段話的意思是:我和我母親的生命是平等的,如果我的生命受到威脅,我也有權利首先保護我的生命。

我認為,政府和媒體對教師犧牲的宣傳也在裡面。死了那麼多學生,民間義憤很大,這種情況下,政府操控媒體,塑造教師英雄。「其實教育戰線表現的不錯。你看,那麼多的老師英勇犧牲」,就這樣樹立教育這個行業的良好形象,以掩蓋學校房子垮塌的事實。「你看,我們這裡很好啊!」我認為,似乎教師在為政府部門的失職買單。

我說我不犧牲,就暗含這麼一句話:咱不為你買單。房子垮了是你們的責任,這不是我修的,我不為你買單。這種暗含的話要靠別人去解讀,後來我又從中解讀出很多。

徹底顛覆中國的倫理

Q:您當時寫文章時,有沒有想到可能要付出這麼大的犧牲?

范:這個我也沒覺得有什麼犧牲,這種謾罵攻擊是我很瞧不起的,根本不可能對我構成傷害。如果你們真正強大、真的有道理,就不需要這麼氣勢洶洶。我讀了這麼多書,很有理性的人,你只要心平氣和的給我講道理,有道理了我就接受。

我當時寫出來的文章,發到了博客,還發到了我長期的兩個論壇,一個教育論壇,一個天涯。發的時候我估計論壇里會有人罵一罵。

Q:寫文章的時候就想到了會有人罵?

范:當時我想以這種敘事的方式引起爭論,我認為中國的倫理觀是有很多問題的。

中國目前的政治倫理觀是隱藏很多陷阱的。其實我這篇文章有很尖銳的一個意圖:我想引起討論。但我沒想到會罵得那麼凶。

那時全國的人已經感動得瘋狂了,被媒體忽悠得已經失去理智了。突然我的文章出來,他們覺得特別不能適應。他們罵的兇狠程度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料。還有很多知識分子,包括五嶽散人、楊恆均這些人(反對我);我沒有預料到後來電視、報紙媒體介入,我也沒有預料到各大網站的介入。

記者說,其他媒體肯定是要介入的。我說,那就說明我對媒體已經不敏感了。我好多年不在媒體(工作),已經不敏感了。

Q:您剛才說到挑戰倫理的問題,挑戰的只是當今時代的倫理,而不是中國的傳統倫理嗎?

范:這兩者有共同地方,也有差別。中國的倫理裡面從來缺乏權利的正義觀、缺乏個人主義的權利觀、缺乏自由選擇的價值觀,從這一點來講,無論是中國傳統倫理還是官方的倫理,都是同樣的。我說犧牲是自由選擇,很多人不能理解。在底線道德之上,人們行善,乃是由人們自由的意志趨向於善。康德倫理學和宋明理學是不同的。康德倫理學是建立在對人的自由意志的承認的基礎上的。人們之所以強調應該為善,乃是因為人們可以為善、可以不為善、可以為惡的情況下選擇了為善。人們有選擇的自由意志,才有所謂善和惡。

遇到老虎吃人,你不能罵它很壞。它沒有選擇,吃人就是本性。人有自由意志,中國傳統倫理觀從沒給自由意志留餘地。

Q:也就是說您反對的是核心層面,您不是完全反對中國的傳統倫理吧?不是完全的、徹底的顛覆?

范:實際上是徹底的顛覆。中國的傳統倫理是什麼?中國的傳統總的來說是以宗法血緣為基礎的倫理觀。古希臘在兩千多年前,血緣氏族就開始解體。如果「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不把它當作哲學來看,而是作為從社會學角度來解釋倫理的變化的理論,它有相當的道理。古希臘是建立在工商業基礎上的城邦,而一個社會從農村走向城市,從自然農業經濟走向工商業經濟時,必將出現倫理觀轉型。

我讀大學時有一種強烈的失去故鄉的感覺。魯迅的《故鄉》核心在哪裡?就是失去故鄉。整個世界從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的轉型,都會出現一個故鄉的失落。這種失落其實很大程度在於我無法再歸宿一個群體性的存在,因為我家庭血緣做為一個整體歸宿崩潰了,我變成了一個獨自面對世界的個體。於是,就從宗法血緣制的倫理向現代個人主義倫理的轉型,對於中國,還有從等級倫理到平等倫理的轉型。

所以,對中國傳統倫理的挑戰肯定是整體上的。不是每一條都反對,但是核心是反對的。

改革中國的教育是我的使命

Q:我們前一陣子採訪了譚千秋的女兒——譚君子,您到底是怎麼看待譚千秋老師的呢?

范:我認為譚千秋的英雄形象可能存在被建構的成分。他的故事是根據挖出來的情況作出來的一種想像性復原和建構,就像我們根據考古發掘建構歷史,就像達爾文的進化論是根據雜亂的事實而建構的規律一樣。如果從休謨的觀點來看,存在的只是事實,因果必然只是我們的解釋。如果他確實是自覺作出的選擇,自然值得欽佩,但不可被神化。人是很複雜的,對譚老師平時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也很感興趣。正如我對日常生活中真實的雷鋒也很感興趣。

不僅僅是犧牲生命才叫做犧牲,犧牲名譽、犧牲經濟待遇都叫犧牲。我跟他們說,我選擇在中學教書,剛開始300塊錢。但是我堅決反對別人認為我這種選擇是一種美德或崇高。很簡單,如果我不這樣做,我根本不快樂。

很多人總是把「崇高的選擇」從對他人、社會是否有利的角度來考慮,其實這種選擇對我來講是快樂的、是幸福的。不僅是因為這樣選擇對中國教育有利,也是因為儘管這樣選擇我有痛苦,但是我不得不如此,這是我的使命。改革中國教育,使中國變得自由,這是我的使命。

Q:說說您這兩年大致的歷程吧。今天距離您發表文章正好是兩年。

范:我從一個普通的老師變成世界名人了。我覺得這個很奇怪,這很強烈的體現了現在媒體時代的荒唐。

我在5.12之前思考了很多,經歷了很多,也做了一些工作,但就是沒有人關注你。但你說的幾句話好象是反面的東西,引起了很多的關注。你在最艱難的時候,苦苦追求教育理想的時候,沒有出名,寫了一篇文章出了名,我覺得很奇怪。

我很多朋友的看法就不一樣,他們認為我是遲早要出名的,只不過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出名。因為我一直很特立獨行,我一直在追求教育理想,同時他們認為我在學術思想上終究會有造詣的,包括在文學研究這些領域。但是我從來就沒有認為我會出這麼大的名。其實你學術搞得再好,也是小圈子的。我也不可能像于丹那樣去做講座,說老實話,那樣的講座我也不屑於做。

後來《南方都市報》想採訪我,我不給他電話。當時我想,如果我不提供他們繼續炒作的材料,這個事就會淡下去。但是後來我想,我怎麼能把這個形象定格在歷史上呢?我必須出來說話。如果一年兩年之後我再出來說話,人們不再關注我,這一個形象就會被釘死,我認為這是不公正的。

鳳凰衛視之後,我就接受媒體採訪。上午是報社、電視台、雜誌,還有什麼BBC呀、美國公共廣播電台啊、日本朝日電視台啊之類的,好滑稽的感覺。

後來我的想法有改變。我突然想:我為什麼不藉此機會傳播我的觀念呢?平時寫文章寫得網上沒什麼人看,現在到處都在採訪你,比如說《經濟觀察報》、《南方人物周刊》和《南方都市報》,那你就借他的採訪把觀念說出來噻!儘管有些東西他會刪掉,但是總會出來一些的。所以這時我對媒體的態度就變了——從不願意到主動配合。

鳳凰衛視是一個契機

Q:您以前在媒體干過編輯工作,5.12後您成為全中國的媒體關注的焦點。您覺得哪一次和媒體的接觸讓你更理解媒體,或者說更懂得怎麼去運用媒體?

范:我覺得還真是後面這一次,我做媒體的時候呢,不是很能進入中國媒體的這種狀況,因為我覺得我是比較徹底的一個人,我沒有自我扭曲的能力。比如我去《成都商報》、甚至是《南方周末》,說出一點話,保留一點話,我是不行的,要說就說徹底。我原來在《中國經濟時報》,真的很痛苦,我覺得就是自我閹割,我覺得很爽的話要刪掉,太痛苦了。後來我去《廣州日報》,覺得足球新聞可能自由一點,可以罵球員,可以罵教練,甚至可以罵足協主席。但是這個商業化,比如說做標題,怎樣的標題可以吸引人,於是就要誇張、無中生有、歪曲,這也是我當時對媒體的理解和感受。媒體要受政治的影響,還要受商業化的影響,我覺得不行,好無聊呀!好壓抑好鬱悶啊!

但在這次事件中,我覺得第一個是人們心中的真實不是現實的真實而是媒體傳達的事實;第二是並不是在媒體中留下深刻印象的事實就是重要的事實,而是媒體把它變成怎麼樣的事實,是那些被媒體選擇來報道的並且扎進去報道的(事實)也許覆蓋了很多事實。所以媒體的選擇和它介入的重心有一個遮蔽的效果。

BBC的採訪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他們沒有問我的觀點這類東西,而是問我當時是什麼情況,他只關注這些事實。中國的媒體總覺得自己承擔著一個道德法庭的感覺,缺少一種以事實本身為主的感覺,而且也會出現為了商業利益而歪曲事實的情況。這種扭曲來自政治,也來自他們不適當地認為自己是道德檢察官的原因,其實他們應該以傳播事實真相為首要目的。

我對媒體還有一個感覺,就是力量,媒體可以把一個默默無聞的人突然之間變成一個眾所周知的名人,媒體的力量還是很大的。這力量不是只有負面的,我以前覺得媒體很無聊的,現在我覺得一個現代知識分子,如果他想對一個社會產生影響的話,他要接受媒體、利用媒體。你的思想、聲音怎麼傳達出來?你沒有任何手段能比媒體更廣泛、更有影響力,所以這時候我覺得,媒體也可以是有價值的。而且媒體利用你,要讓讀者喜歡看,它一定要把你扭曲一點、娛樂化一點。

Q:您覺得對您的報道也有扭曲的一面?

范:對,但我覺得這在一定範圍內是可以接受的,你如果要利用這個媒體,就要明白,如果不扭曲,對媒體本身是不利的。所以知識分子要放棄原本一些僵硬的態度。另外我覺得,你要反抗傳統的觀念,你怎能不去爭奪話語的權力?

Q:您曾經說鳳凰衛視是一個契機?到底是怎樣一個契機促成了您的轉變?

范:鳳凰衛視通過天涯博客發短消息聯繫上我。當時我也在猶豫,我給我的好朋友打電話。有人主張不接受採訪,認為我的性格不合適,如果被激怒了,失去理智,對我的形象更不好。當時我看不到鳳凰衛視,我不知道《一虎一席談》是個什麼節目。而另一個朋友說這是你的一個機會,電視媒體的影響力是很大的,我覺得很對。電視是很直觀的,就算有編輯裁剪,畢竟是我說的話呀,直接陳述我的觀點。最後我決定,還是接受吧。接受之後的效果呢,朋友第二天晚上看到一半就發簡訊跟我說,效果非常好。其實到現在完整的那期節目我也沒有看過,我確實不知道效果怎麼樣,後來效果出乎意料的好。這對我就有很大的影響,我可以利用媒體呀。為什麼要讓別人來說你而不是你去說自己呢?我覺得不出來說是失職。後來記者來採訪我都很配合,包括《時尚先生》。

Q:最後一個問題,如果今天還是遇到地震,您會不會做出新的選擇?

范:今天我們上課都在板房裡,我也許會說大家蹲到課桌底下,因為現在板房嘛,塌了也沒事。而且當時是第一次,一方面是恐懼;另一方面是沒有經歷過。就像今天讓你去主持春節聯歡晚會,你也會緊張。但如果你天天主持節目,你還會那麼緊張么?


引用教育部對此的一句話「人可以不高尚,但不能無恥」。

1)范美忠作為具有趨利避害性的生物,出於求生的本能,出於對妻女的責任他的逃跑無可厚非,危難時刻不能顧及他人這只是他個人的不高尚,我們不能要求每個人都很高尚;

2)但作為一名老師,危難時刻不能先顧及學生,只顧自己逃跑,視學生生死於不顧,這就是他的失職;

3)原本前兩項都可以相互抵消,出於人的求生本能都可以理解,但作為一名教師視學生生死於不顧,這樣的失職還到處宣揚,這就是他的無恥!尤其是作為「為人師表」的老師,這樣的宣揚就顯得更加嚴重。


莫言在諾貝爾獎的發言中講了三個故事,第一個故事是:

上世紀六十年代,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學校里組織我們去參觀一個苦難展覽,我們在老師的引領下放聲大哭。為了能讓老師看到我的表現,我捨不得擦去臉上的淚水。我看到有幾位同學悄悄地將唾沫抹到臉上冒充淚水。我還看到一片真哭假哭的同學之間,有一位同學,臉上沒有一滴淚,嘴巴里沒有一點聲音,也沒有用手掩面。他睜著大眼看著我們,眼睛裡流露出驚訝或者是困惑的神情。」

「事後,我向老師報告了這位同學的行為。為此,學校給了這位同學一個警告處分。多年之後,當我因自己的告密向老師懺悔時,老師說,那天來找他說這件事的,有十幾個同學。這位同學十幾年前就已去世,每當想起他,我就深感歉疚。這件事讓我悟到一個道理,那就是:當眾人都哭時,應該允許有的人不哭。當哭成為一種表演時,更應該允許有的人不哭。」

當時聽完這個故事,我腦海里想到的三個字就是,范美忠。


《裸奔者范美忠》

《智族GQ》原創文章,轉載請申請授權

編輯:何瑫

採訪:黃周穎、何瑫

撰文:何瑫、黃周穎

視覺:梁爽 攝影:賈睿

2008年5月12日的汶川大地震,36歲的中學教師範美忠從距離震中15公里的教室中拋下學生奪命而出,卻又親手把自己送進了一場震動全國的輿論風暴。在震後10天的一篇文章中,他說自己不是先人後己勇於犧牲自我的人,哪怕母親也不會管,「因為成年人我抱不動,間不容髮之際逃出一個是一個。」

鋪天蓋地的謾罵聲接踵而至,集合了懦弱、無恥、缺乏責任心等評判的「范跑跑」一詞廣為流傳,成為他此生難以揭除的標籤。

然而,這一夾雜著憤怒情緒的刺耳代號,卻遠不足以呈現出這個千夫所指者的真實面目。在熟悉的人眼中,他是一個令旁人生羨卻不敢效仿的精神裸奔者,逃離毫無歸屬感的故鄉,考入最高學府,卻又對之滿心失望,在此後的漫長歲月里四處遊盪。孤獨、絕望、憤怒、狂傲、虛無、分裂成為他的人生基調,他的身上,交織著中國社會文化的種種衝突悖論。

現實中存在一類世俗意義上的成功者,他們身段靈活柔軟,在現實夾縫中遊走自如,為實現胸中理想常做出適度妥協。范美忠對之心生佩服,卻從不願效仿。幼年時,他日復一日用拳頭擊打自家牆壁,這一場景恰是他個人,乃至以他為代表的一類人命運軌跡的映射——個人欲求與堅硬現實持續衝撞,縱然疼痛,也不停歇。

震災過後,那篇有意挑釁大眾倫常認知的文章將他與外部世界的格格不入推向頂點。道德審判的狂歡之後,看客紛紛離場,他本人的精神餘震卻一直持續,至今已是7年。他將自己多年的精神困局形容為一個蛋殼,自己努力掙脫而不得,「范跑跑」事件卻像是一把鎚子,從外部將蛋殼狠狠擊破。

鎚子力道兇猛,砸碎了蛋殼,也砸傷了他自己。汶川地震7年之後,《智族GQ》記者貼身採訪范美忠,探尋其漫長艱險的精神重建歷程。在此過程中,他拋棄了曾經的精神教父魯迅,嘗試皈依基督教卻以失敗告終,隨後投向了曾經懷疑拒斥的中國傳統文化,成為莊子的信徒。從魯迅到莊子,這一精神源頭的顛覆是否如其本人所言業已實現,目前做出判斷還為時過早,但其變化過程卻擺出一道橫亘在旁觀者面前的命題:置身於紛繁複雜遍布困擾的世事之中,每一個嚮往精神自由的個體,究竟該以何種方式面對自己的內心。

裸奔者范美忠

撰文:何瑫、黃周穎

佈道

往返於成渝兩地間的火車每天從四川省隆昌縣金鵝鎮瓜子岩村旁駛過,隆隆的汽笛聲讓村民們煩躁不安,卻又是他們的精神寄託之一:對於這個偏居川南的破舊村落而言,鐵路負載著數輩人對繁華富裕的想像,以及改變命運的可能。但村中第一個考入北京大學的孩子在成年之前,卻從未獲得機會藉此打探外面的世界。1980年代中期,這個戴著1000度近視眼鏡的瘦弱男孩,為自己制訂的首要任務不是應對初中課業,而是日復一日用拳頭瘋狂擊打自家泥土砌成的牆壁。三年過後,他的心愿達成,練出一身緊實肌肉,足以對抗父親及四個兄長的毆打辱罵。

「青春期那種對父親的徹底反叛,是我特別成功的一點。後來那麼多人罵我,卻完全擊不垮我,為什麼?因為這種經歷讓我十幾歲就完成了人格的獨立。」如今,43歲的中學教師範美忠回憶起兒時與父親的衝突,將其視為個人性格的源起。家庭氣氛的暴戾貧苦令他心生絕望,北大歷史系錄取通知書的到來被村民們視作光宗耀祖,在他眼中,卻獲取了一種逃離壓制的解脫感。

自1992年離開隆昌,二十多年間幾經輾轉,范美忠如今的落腳地,離故鄉不過二百公里。2015年2月的一個清晨,我在成都文殊坊的一家茶館裡見到他。他被圍坐在來自全國各地的年輕人中間,與他們進行有關文學、歷史、哲學的無主題自由討論。這是為期一周的公益課程的其中一天,八個小時的討論,他的回報是三四百元的象徵性酬勞。

村鄰眼中,沒有比考入北大這樣的學校更加美妙的改變命運的機遇。然而,1997年畢業至今,范美忠從未像這所中國最高學府的大多數畢業生那樣,獲取超過平均水準的社會地位和物質財富。但他卻毫不在意,甚至從未對此產生興趣。

牛仔褲鬆鬆垮垮,褲腳早已磨破。黑色羽絨服的下沿露出來了白襯衣的一角,另一角卻藏在裡面。十幾個人中,范美忠是穿著最隨意的一個。為了保證秩序,討論引入了羅伯特議事法則:每人有兩分鐘時間提問,范美忠則有五分鐘時間回答,一旦到時,必須停止,除非下一個人放棄提問。多次超時後,范美忠表達了反對。「這套規則是非常好的,但是用於開會,我們是討論問題,並不完全適用。」

主持人表示,既已如此規定,就要執行下去。他再無異議,卻加快了語速,陌生的人名和術語越來越密集地出現。他飛快地轉動手中的紙杯,杯口已被捏扁。一臉茫然的面孔越來越多,但不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他的眼神始終投往一個固定的方向,前方並不是某個提問者,而是人群外的一塊地板。

他非常享受這種言說的快感,至於聽眾能否接受,不是他關心的問題。范美忠十多年的好友、北京十一學校特級歷史教師魏勇這樣描述他的講課風格:「用葉芝、昆德拉、海德格爾、李澤厚作為下河前的準備活動,安東尼奧尼、伯格曼、基耶斯洛夫斯基也不過是一點兒小風小浪,真正的風浪是突然一下到了諸子百家,一個豪華轉身、一個古典巨浪。於是,許多沒見過風浪的學生被他打暈。」

正如范美忠曾在不同場合反覆表達的那樣,他在我面前多次評價自己為「中國最好的文科老師」。中午12點,討論結束,我們走在去飯館的路上,聊起了曾被他視為精神教父的魯迅。「北大錢理群對魯迅的研究根本比不上我。我花了五年做到了中國魯迅研究第一人。」

然而,即使是他看來最理解他的朋友,也對他的這番自我判斷持有保留意見。成都同輝國際學校校長李勇對我說,范美忠更像是一個不由分說的佈道家,需要的只是一群聽眾:「美忠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好老師。他更多考慮的是把我想說的儘可能說出去。可是好的老師要照顧受眾的心理,他想聽什麼,他能聽懂什麼,他需要聽什麼?美忠是不考慮的。」

類似的評價,范美忠心知肚明,卻不為所動。每接一屆學生,他首先要做的是「在學生目瞪口呆之時對他們進行知識轟炸」。他也從不掩飾對大部分老師在智力和道德兩方面的優越感。他曾在《中國青年報·冰點周刊》公開撰文:「我對那些要我注意教學方法的勸告不屑一顧:你們這些老師懂什麼?連《史記》都沒看過也跟我談歷史!你們那點兒可憐的知識和僵化的頭腦再有教學方法也沒用!」

在他的眼中,大部分老師是充當應試教育的幫凶,向學生們傳遞無用甚至有害的偽知識。為與他們劃清界限,這個自視「中國最好的文科老師」的人,至今沒有教師資格證。「參加這種考試是對我的一種侮辱。」

這自然令他付出代價。學生抗議、家長舉報、校長停課、然後離開,如此周而復始,「大半個中國倒騰了一圈」。最短的一次在廣州華美外國語學校,僅21天。但回憶起這段經歷時,他並不認為自己是他所痛恨的應試教育制度的受害者:「各種人的反應都在我的預料範圍內。每一次離開,主動權都在我自己手上。」

然而,當這種行事風格在特殊的歷史節點出現在課堂外的公共空間時,受眾的反應卻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這令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攻擊,也讓這個自視極高卻寂寂無名的中學老師在一夜之間世人皆知。

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發生8級地震,范美忠在劇烈震蕩中,第一個跑出都江堰市光亞中學教室。10天之後,他在天涯論壇貼出《那一刻地動山搖——「5·12」汶川地震親歷記》:「我是追求自由和公正的人,卻不是先人後己勇於犧牲自我的人!在這種生死抉擇的瞬間,只有為了女兒才可能考慮犧牲自我,其他人,哪怕是我母親,在這種情況下我也不會管。因為成年人我抱不動,間不容髮之際逃出一個是一個。」

這番言論迅即引起了無數批評與謾罵。次日,網路寫手五嶽散人撰文提出「范跑跑」一詞,這成為了范美忠此生難以揭除的標籤。

時任教育部發言人說:我們可以不崇高,但是不能允許無恥。北大歷史系黨委書記說:北大以有這樣的學生為恥,如果開除他,我們很贊成。類似的批評,當時無法計數。「如果發生在十幾年前,我可能會去自殺。但當時我一絲這種想法都沒有。中國十三億人,哪怕十二億九千萬人說我是錯的,只要我認為自己是對的,我就是對的。」回憶起舊事,他的神情有些不耐煩——「我絕不後悔」、「如果事情重來一次,我還會那樣做」,過去7年間,這樣的語句他已經重複了無數次。

在他眼中,童年一次次用拳頭擊打牆壁,恰是他此後人生軌跡的映射——個人欲求與堅硬現實持續衝撞,縱然疼痛,也不停歇。正因如此,他人為名利打拚之時,他四處漂泊,尋覓理想的歸宿;而當要求開除他甚至殺他全家的大字報貼上光亞學校的大門,他卻選擇留下,一待就是7年。

在他研究魯迅的一本著作《民間野草》中,他引用里爾克的詩句:「離開村子的人將長久漂泊,也許,還有許多人會死在途中。」而算上汶川地震之前的3年,他在光亞學校任教已近10年。他為數不多的朋友們一度覺得,他或許已經不再漂泊,找到了歸宿。但他本人的答案是否定的——在我見到他的一周前,光亞學校正式批准了他的辭呈。

離開成都後,我飛往三亞,採訪在此休假的光亞學校校長卿光亞。談及范美忠辭職一事,這個1949年後內地第一家私立學校的創始人說:「地震的事對他刺激非常深,我覺得他現在還是一個病人。他辭職的時候情緒是失控的,根本沒有計劃。」

范美忠本人的說法與此大相徑庭。他評價自己如今「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生命走到了一個新的階段,在極度的黑暗中找到了出路」。他認為自己擺脫了曾經的精神教父設下的牢籠:「魯迅無法解決你的問題,基本讓你走向絕望。」

那新的精神資源是什麼?一天午飯過後,他提議去一個附近的茶館喝茶。在一個十字路口等綠燈時,我向他提起了里爾克的那句詩。「那你覺得自己依然還在漂泊嗎?還是說像他說的那樣,已經死在途中?」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如果沒有轉向莊子,我早死了。莊子讓我起死回生。」綠燈亮起,我們快步穿了過去。

漂泊

成德高速上車流稀疏,遠方瀰漫著四川盆地常見的霧氣。范美忠的妻子吳文冰坐在後排,不時提醒丈夫開慢一點兒,注意安全。

吳文冰之所以坐在後排,是因為她肚裡懷著孩子,需要寬敞的空間。按照預產期,他們的第二個孩子還有不到半個月就將降生。因為擔心成都的醫院過於擁擠,他們驅車前往德陽做最後的產前檢查。

產檢結束後,我們去醫院附近的餐館吃飯。剛一落座,范美忠問服務員:「青菜有哪幾種?」對方一一列舉,他搖了搖頭,帶著我們離開。他向我解釋說:「文冰愛吃的那種菜這裡沒有,我們換一家看看。」妻子懷孕後,他包攬了買菜做飯的任務。「她做飯其實不好吃,所以我寧可多做一點兒。」看到我有些驚訝,他特意補充道。

這是范美忠難得一見的,讓人嗅到煙火氣的時刻。見到他之前,我和大多數人一樣,對他的印象就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鬥士,永遠在與人爭辯宏大命題,柴米油鹽這種東西似乎與他無關。

這並不符合范美忠對自己的判斷。「婚姻拯救了我,讓我變得柔軟。我原來是一個缺乏愛、缺乏歸屬的人。一個人長期這樣,心理是會變形的。買菜、做飯、帶孩子,這些形而下的東西迫使我低下頭來關注現實世界,這樣的生命才可能是通透的。」

他的朋友李勇則張開雙臂,用手勢向我演示他眼中范美忠的變化:「在他的生活里,一頭是物性,一頭是詩性,前者是世俗生活,後者是精神追求,結婚前他無限地靠近後者,但這是非常危險的。妻子的出現,把他往另外一頭拽了一點兒。」

幼年時的窮困常令人成年後被追逐財富的慾望所綁架,范美忠卻恰恰相反。作為家中六個孩子中最小的一個,兒時與四兄一姐搶食的經歷令他對物質的欲求產生厭惡。初二時,有三個月家裡沒有油,鹽巴在口腔留下的咸澀久久揮之不去,這讓如今的他對街頭的「蒼蠅館子」讚不絕口。與貧苦相比,他眼中對自己未來性格影響更為深重的,乃是愛的缺失。

曾經讀過四年私塾的范父是村裡少有的讀書人,還會殺豬、編籮筐、在村裡的紅白喜事上擔任大廚,這使他具備超出村鄰的掙錢能力。但自范美忠形成記憶以來,范父對賭博的興趣蓋過了一切。他總習慣性地將殺豬刀磨得鋥亮,卻只磨不用。早上醒來,范美忠總會看到一把利刃掛在牆上,這令他心生恐懼。

勤勞隱忍的范母挑起養家重任,農活最忙時,她夜裡兩點入睡,4點起床,以至於多年之後,七十多歲的她與九十多歲的母親坐在一起時,比母親顯得更加蒼老。「父母的愛是任何東西無法代替的,但我感受不到。母親不是不愛你,但她必須出去勞動。父親呢?他一早就去賭錢,天黑才回來,男人對家庭的責任感,你是完全看不到的。」范美忠說。

每年寒暑假,范美忠有兩個多月時間可以回到隆昌。但最近幾年,他在家鄉的時間越來越短。還有一個星期就是春節,他只打算回去兩天,初二就離開。「在成都其實也很無聊,但是回到那裡更難受。那是母親的家,是你哥的家,不是你的家。你會發現他們面孔很熟悉,但交談起來非常陌生,無法交流。那種時候你感覺極其孤獨,坐立不安。」

這使他在成年後的漫長時間裡,成為一個找不到歸宿的異鄉人。「無論走到哪裡,我都只是一個過客。」《過客》是魯迅《野草》中的一篇,主人公是一個不停向遠方行走的老人,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從我還能記得的時候,我就是一個人。」范美忠在文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在一篇對《過客》的解讀文章里,他寫道:「行走本身即已成為目的,停止即意味著死亡。」

四處漂泊時,他曾有一年未和家人聯繫過。有一天,他突然接到家鄉的電話,才知道父母曾經以為他已經自殺了。原因是搜到他很久之前發在網上的一篇文章:《自殺離我有多遠》。

他戲稱自己有「處女書情結」,同一本書會反覆買好幾次,原因是「不想讓上一次做的批註框束新的思考」。而這件事的另一面則是,每去一個新學校,他會把大多數書送給同事,只隨身攜帶少量原典。到光亞學校前,他從未買過書櫃,一大堆書就隨意散落在房間里。「因為我每次搬家都清楚,這就是一個臨時的落腳地,睡覺的地方,不是家。買書櫃怎麼處理?難道背著到處走?」

即使已經在光亞執教了10年,這種漂泊感依舊困擾著他。「我內心有非常痛苦的一對矛盾。一方面你渴望漂泊,因為你工作過的每一個地方,都讓你失望,然後你就總會覺得有一個遙遠的地方,神秘,未知,充滿著可能性,就像當年的新教徒,漂洋過海,到美洲尋找新大陸的感覺。但另一方面,你又極其渴望有一個地方,讓你覺得穩定、熟悉,心裡踏實,有安全感。這是非常矛盾的感受。」

到光亞的前兩年,為了抵禦獨居帶來的孤獨感,每天上完課後,他會來到學校附近的一個茶館讀書,點一杯10塊錢的竹葉青,從下午兩三點鐘,一直坐到晚上打烊。為了找到「穩定、熟悉」的感覺,他每次都坐在同一個座位上。第一次去時,老闆養的狗剛生了一窩小狗。每次去喝茶,他都要逗小狗玩兒,日復一日,一窩小狗只剩下一隻,他卻依舊每天坐在那裡。除了老闆,小狗只聽他的指揮。

每到一所新的學校,他都會給學生們放映他最喜歡的電影,《死亡詩社》。那個孤獨卻飽含激情,鼓勵學生自由思考的「船長」在曾經的他眼中,正是自己的化身。但多年過後他說:「船長給人的感覺,是溫暖的,充滿善意的。可我在黑暗陰冷的深淵裡待了太久。」

促使他這樣思考的是他的學生。汶川地震後,他對大多數批評意見予以猛烈的反擊,但當光亞學校的幾個學生表達對他的失望時,他開始反思:我是不是真的太過冷酷了?

答案是肯定的。他用一連串的形容詞來形容自己當時的狀態:「孤獨、虛無、黑暗」,但又無能為力。「我也想多給別人一些愛,但是做不到。我從小沒有感受過被愛的感覺,你自己都沒得到過的東西,怎麼給得了別人呢?」

裸奔

名為「第一線批判性思維專題研修班」的培訓進行到第三天,一位聽課的企業家請幾位授課老師吃晚飯,范美忠也在其中。企業家來自新疆,飯桌上的話題便從新疆問題開始,自然地延伸到了更廣的時局領域,時不時還會插進來幾個葷段子——性和政治,男人們的飯局主題總是如此。

范美忠卻幾乎從不發言。他後來對我解釋說,他對當下的時事並不關心。直到服務員端上了一盤秋葵,面無表情的他卻一下子興奮起來:「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王維的這首詩就是秋葵名字的來歷。」原本熱鬧的包廂突然沉默了幾秒,眾人紛紛掩飾尷尬的表情,誇讚他有學問——在一個葷段子橫飛的飯局上突然冒出兩句唐詩,你可以想像那是怎樣的情景。

另一位老師則成為了飯局的主角。他牢牢主導著話題的走向,偶爾開幾句其他人的玩笑,實則是誇讚對方,語言風趣而不失分寸。他叫魏勇,北京十一學校的歷史特級教師,范美忠最好的朋友之一。2003年,范美忠執教兩個半月後被杭州外國語學校驅逐,在天涯社區發表帖子批判杭外校長。次日,魏勇發出《堅決反對范美忠的個人英雄主義》,兩人由此不打不相識。互動幾句後,他們發現對方竟是隆昌老鄉,魏畢業於隆昌一中,范則是二中。

單從飯局上的表現來看,他們像是兩類完全不同的人:前者一身書生氣,顯出幾分迂腐,後者則身段柔軟,深諳處世之道。而二者的教師生涯也似乎是兩條相反的軌跡:前者畢業於最高學府,一路顛簸,駐足於一所西部縣級市的私立中學,後者師專畢業,從家鄉的一所小學起步,一步步成為京城名校的王牌教師。

另一天中午,我和范美忠、魏勇一起吃午飯。聊著聊著,范美忠情緒有些激動:「我不怕別人罵我,你可以把我剛才說的寫出去!」說到這裡,他的手機響了,出去接聽大概五分鐘後,他回來說自己要趕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西裝革履的魏勇用手指著他的衣服調侃道:「你穿得這麼隨便,就別去砸場子了吧?」范美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還是急匆匆去了。

就是這樣兩個狀況迥異的人,卻保持了十幾年的友情,至今聯繫密切。雙方都認為對方對求知本身充滿熱情,並且具備與自己對話的水準。他們共同的朋友,德陽外國語學校語文老師豐繼奎向我這樣分析二者的異同:「魏勇既有俗世的油滑,又同時懷有某種理想主義。相比之下,美忠是一個拙於謀生的人。他身邊的很多人,打著理想主義的旗號,但在現實中其實都捕獲了很多獵物。而美忠呢,一點兒獵物都沒打到。」

對於性格造成的命運差異,范美忠不迴避。「魏勇是一個有彈性的人,能夠適當扭曲一下自己,在縫隙中遊走前進,既讓自己活得更好,同時能夠實現理想。他這個能力是很強的,我很佩服。這種扭曲自己的能力,我幾乎沒有。」

在2012年一篇題為《啟蒙者魏勇》的文章里,他用看似更為刻薄的語句評價這位摯友:「他在理想和現實、批判思考與體制限制之間周旋的能力實在是太強了……魏老師的這種內心分裂能力和世俗智慧才是我最佩服的。」

當同樣的問題拋給魏勇時,他將范美忠定義為雖不能至卻心嚮往之的「裸奔者」:「為什麼許多人喜歡范美忠?因為他有侵略性;為什麼許多人反感范美忠?因為他有侵略性……他的侵略性源於思想裸奔的舉動,比基尼讓伊斯蘭長袍感覺到侵略性,裸奔則讓比基尼感受到侵略性。所以裸奔者范美忠讓一切比基尼思想者自卑羨慕,進而產生一起裸奔的願望——當然,僅僅是願望。」

童年的回憶毫無愉悅可言,儘管如此,范美忠覺得父母的一個共同點給他留下了願意接受的烙印:真實。由於家事繁重,擔任集體公社會計的范母曾一度辭職,幾天後,鄰居們紛紛上門請她回去,因為只有她能秉公辦事。而范父也是從不看別人臉色行事的人。「我爸就是有一種什麼呢,又臭又硬的感覺。不管是官是富,我沒有聽他說過一句吹捧別人的話。」

一件事如果讓他感到厭惡,他必定反對。他的姐姐范美瓊回憶說,父親有時酒後會毆打母親,家裡無人敢發出聲音,范美忠卻會站起身來和父親理論。

這樣的習慣被他帶出了故鄉。1992年,北大新生要在石家莊接受一整年軍訓,這被他視為「一生中最痛苦的一年」。他每天熄燈後將頭蒙在被子里偷聽《美國之音》,直到隨身聽被沒收。「這東西我軍訓前沒聽過,軍訓後也再沒聽過,但是當時禁止我們聽,那我就偏要天天聽。」

一年後的北大初體驗,令他感到崩潰。他發現自己當時人文基礎之薄弱,不但無法與大城市考來的同學相比,「甚至不及校門口賣盜版光碟的文藝小販」。只是讀了幾本歷史研究著作,他便覺得,自己過去12年閱讀的課本,乃是滿紙謊言,從小建立的世界觀頃刻崩塌。一番惡補後,他又有了新的認識,覺得北大教授們多是尋章摘句的考據家,全無知識分子的情懷與格局。他表達失望的方式是放棄考試,在宿舍閉門自修,每天與室友辯論,且絕不認輸。四年下來,成績穩居末位,這並未讓他失去批評教授們的底氣:畢業後,他寫出一篇流傳甚廣的《評北大歷史系諸君》,將老師們罵了個遍。

這篇在今天看來過於憤懣苛刻的文章,夾帶著他當時對個人命運的不滿:成績不佳,又無其他技能,找工作四處碰壁。他覺得一門心思讀了四年書,其實是把自己推向了極尷尬的境地:20歲時才從零開始補課,基礎之薄弱,註定成為不了大家。而若是投身於現實,他天天琢磨的東西,又離社會太遠。

某一天,他突然覺得自己如此痛苦,全是書本的錯。一氣之下,把四年來買的一千多本書全賣了。

冷靜之後,他決定做一名老師。「自己成不了大家,但可以培養未來的大家。」他回到四川,進入自貢蜀光中學。校長看中他的最大原因是,一個考進北大的人,一定能傳授給學生們其他老師不具備的考試技巧。

這個推測是錯誤的。范美忠不希望學生們重演他當年進入大學後世界觀崩塌的一幕,「我上課的基調就是猛烈批判教材」。不到一個月,黨委書記嘴唇發抖地質問他:你覺得學生考試的時候,該寫你講的,還是教材上印的?

衝突不止於此。他的第一堂課不到20分鐘就講完,然後回辦公室喝茶,因為覺得內容很簡單,無須多言。他在公開場合對校長說高三老師都是在摧殘學生,不顧同事們尷尬的表情。事實上,他並不把他們視為「同事」,而是「當我的學生資格都不夠的蠢材」。

三年後,他不辭而別。類似的故事隨後在不同學校反覆上演。在廣州華美外國語學校,他21天即被辭退,導火索是在課堂上對比蔣經國和鄧小平。2005年,朋友豐繼奎邀請他做關於魯迅的演講,台下坐著德陽幾所中學的五六十位老師,他張口就是「我覺得中國的文科老師多數都是白痴」。沒過幾分鐘,人已走了大半。

「他就是比較任性,誰都不管,自己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紹興稽山中學語文老師蔡朝陽與范美忠在新浪讀書沙龍相識,一度共同擔任論壇版主。他用10個字形容範美忠:「執著如怨鬼,糾纏似毒蛇。」2002年5月,這兩位網友在紹興的一處出租屋首次見面,接頭暗號是一本林賢治的魯迅研究著作《記憶》。范美忠毫無初次碰面的拘謹,聊了三天三夜。「你根本沒機會跟他說,我不知道,我聽不懂。他就是不停講不停講,你帶個耳朵聽就是了。」

與范美忠交談的幾天里,我充分體驗到了蔡朝陽的感受。他極度看重言說的連貫性,對交談環境也十分在意。和他去德陽的那天,我找了兩家茶館,都被否決,打車找了大半個小時後,他仍不滿意,直到打電話諮詢一個當地的朋友才選定地方。「我這個人對吃飯穿衣一類的事情不是很注意,但是聊天的地方,一定要感覺舒服,才能進入交流的狀態。」

因對應試教育體系深感絕望,「不願成為其幫凶」,在他的教師生涯中,還曾短暫穿插過一段媒體從業經歷。在《經濟時報》,一篇近萬字的文章被刪去三分之二,「感覺就像揮刀自宮」,在《南方體育》,「我忍受不了新聞娛樂化」,一個月就主動走人。他只得回到自己熟悉的教育領域,在成都的《教師之友》雜誌擔任編輯。

這段經歷仍然是不愉快的。時任主編李玉龍回憶起一個細節:和一個教育專家討論問題時,范美忠覺得對方姿態高傲卻見識淺陋,罵他「傻逼」。李玉龍命令范美忠道歉,他強忍脾氣照辦,但最後還是忍不住來了一句:「雖然跟你道歉了,但我還是覺得你是一個傻逼。」

2005年下半年,《教師之友》團隊因為一些複雜的原因被迫解散,在尚未清理完畢的編輯部辦公室里,他用一台舊電腦連寫了一個月文章,名為解析魯迅《野草》,實為復盤己命:「魯迅自身對社會抱有過於完美的理想主義態度……他仍然缺乏打持久戰的心理準備。魯迅的啟蒙未嘗沒有效果,但是因自身心態過於急切,總希望更快地見到更好的效果,故反而產生失敗和受挫感。」

他覺得自己幾乎已經到了無路可走的境地。「偌大的中國,竟無一處自由表達的空間。」就在此時,在朋友的牽線下,他在成都的一間茶館裡,收到卿光亞的邀約,擔任IB項目的中方老師。

IB項目全稱為國際預科證書課程,學生獲得證書,就可取得進入大多數國家大學學習的資格。沒有指定教材,沒有教學大綱,甚至沒有固定的考試形式,都由任課教師自行掌握。該項目的學生不參加國內高考,這意味著老師也無應試壓力。這些都令范美忠興奮不已,覺得簡直是為自己量身定製。

在光亞,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授課自由。為了表達對他授課方式的充分尊重,卿光亞甚至從未聽過他講課。但好景不長,他不再忍受外部空間的逼仄,內心的痛苦,卻在這種寬鬆的氛圍中無節制地蔓延開來。

他覺得找不到哪怕一個能與自己進行有質量交流的人,無論是學生還是老師。多次抱怨學生「質量普遍太差」後,卿光亞甚至為他特意修改了選課制度,由學生選課改為雙向選擇,不喜歡的學生,他可以不要。

包括魏勇在內的朋友們,經常接到他抱怨的電話。「他經常說,學生差得不得了。他的興趣其實不在教育本身上面,而是通過講課這種形式去探討高精尖的問題。他看到學生沒興趣聽課,他自己也沒興趣講了,好吧,那你們就自己看書吧。這是沒有道理的,基礎教育的目的並不是培養大師、文豪,而是發掘孩子身上的可能性。如果我在他的位置,我不會去挑揀學生。」

范美忠接受這樣的批評,但不願做出改變。教育對他而言只是走出精神困境的手段,不是最終目的。目力所及範圍內,很難找到一個比光亞更寬鬆的環境,但精神之困卻還在延續,這令他內心的絕望感達到了峰值。坐在都江堰堤壩旁那個固定的茶館座位上,三十多年來的種種痛苦矛盾,累積到了即將爆發的時刻。

重建

范美忠偶爾會參加中學同學組織的聚會。多年不見面的同學,見面後總會問他,你原來那麼強壯,現在怎麼瘦了這麼多。

在我面前,他突然攥緊了拳頭。「因為那時候天天在牆上狂打,本來很平整的一面牆,打得坑窪不平。」拳頭越練越硬,後來已經察覺不到痛感,他便不再滿足於在家中操練,而是成天提著一根棍子到處走,等著別人與他干架。

類似的行為模式延續到了成年後,只是換了一種形式。現實生活中找不到可以對話的人,他就轉向虛擬世界。他不用網名,始終實名發帖。和現實中風格類似,他發帖火藥味十足,回復極快,別人還沒來得及回復一條,他已洋洋洒洒又發了七八條。

這種風格自然會激怒別人,針鋒相對的反駁文章屢屢出現。這反倒讓他結識了不少朋友,魏勇、李勇、蔡朝陽皆是如此。由於討論話題多集中於學術領域,引發的波瀾始終限於小圈子裡,直到2008年5月22日發在天涯社區的那篇《那一刻地動山搖》。

7年過後,如今的他承認,當時的文風過於極端,語氣比平時更加挑釁,但他強調,這是有意為之的結果,至今不後悔。「矯枉必須過正」。

為了躲避盛傳的大餘震,隨後幾天,他沒有上網。直到三天後一個記者的電話,才讓他意識到文章的影響。他問記者:我並不是一個受人關注的人,你採訪我幹什麼?記者說:你自己上網看看吧。

「我蒙住了,不知所措。不是害怕,是壓根兒沒想到會擴散到這種程度。」直到風波漸漸平息之後,他才回過神來:提著棍子和別人在小巷裡打鬥,或許沒什麼。但若是在人山人海的廣場上揮起棍子,結果就不是自己能預料的了。

記者的電話如潮水般湧來。他一概拒絕,希望事情漸漸平息。但發現一些曾對他予以極高評價的人也稱他為「人渣」後,他推翻了自己。「我怎麼能以這樣的形象定格在歷史上呢?我還想用我的聲音影響這個社會,如果現在不出來扭轉這個形象,那以後說話還有誰聽呢?」

在他自己的觀察中,鳳凰衛視《一虎一席談》,成為了扭轉形象的關鍵節點。一位辯論嘉賓請求主持人讓他提前離場,在其看來,現場近乎瘋狂的謾罵聲,已經超越了承受極限。但范美忠表現平靜,用微笑回應嘉賓的請求:「放心,我足夠堅強。」

節目播出後,大量支持他的聲音出現,輿論由此前的一邊倒批評變得多元。無論褒貶,都已讓他感到麻木,他更敏感的是,媒體約訪時,不再將注意力局限於那篇文章,而表現出對他過往經歷的強烈興趣。

央視、新華社、《南方周末》、《朝日新聞》、BBC……媒體規格之高,問題之細緻,令他意外。接受一家雜誌採訪時,他忍不住問記者:難道是中宣部下了文件要求你們報道我?回答讓他哭笑不得:「競爭媒體都在做你的稿子,我們不做,就是漏題。」

一撥接一撥的採訪,持續了大約三個月。「當時我突然就想:我為什麼不藉此機會傳播我的觀念呢?平時寫文章髮網上沒什麼人看,現在到處都採訪你,那你就借採訪把觀念說出來噻!雖然他們肯定會刪,但是總能出來一些的。」

對於邀約,他也並非照單全收。北京一家培訓學校請他去講座,他本已接受,但在臨行前,得知對方臨時將主題改為了「如何考上北大」,他在電話里大罵對方。「我當時非常生氣。我這樣一個反對高考、追求教育理想的人,你讓我講這個?」

一些心態樂觀的朋友,覺得他是因禍得福。豐繼奎曾對他說,這件事讓我覺得你才是真正北大出身的人,你通過讓自己下地獄的方式,上了從教以來最成功的一堂課。

但很快,情勢急轉直下。6月初,他接到通知,光亞學校接到市教育局轉教育部指令,要求吊銷他的教師資格證。這是一個烏龍事件,因為他從未獲得該證,吊銷無從談起。但經媒體報道,他被光亞解聘的消息很快傳遍網路。

危機時刻,曾經的電視劇導演卿光亞巧妙處理了此事。他一邊向前來求證的媒體確認解聘的消息,一邊安撫聲稱要起訴教育部的范美忠:「你先回家休息,暑假結束就回來。奧運會一開,大家什麼都忘了。」為了讓他安心調整狀態,卿光亞後來甚至將他暑假期間的薪水裝在信封里,開車送到他成都的家中。

正如卿光亞所料,一場道德審判的狂歡過後,看客紛紛離場,只留下千夫所指者默默舔舐傷口。談起這段經歷時,范美忠拿過我的筆記本,在上面畫了一個圓圈。「這是一個蛋殼。我以前一直努力破殼而出不得,」說著,他又在圓圈頂端畫了一個箭頭,「直到2008年,那件事像一個鎚子,從外面把蛋殼敲破了。」

鎚子的力量太過猛烈,砸碎了蛋殼,卻也砸傷了他。「我以前一直覺得,我已經把人性看得過於陰暗、醜陋和虛偽,但通過這件事,我覺得自己以前對人性的估計還是過高了。」

越是這樣覺得,他越是想要擺脫曾經的精神教父魯迅。他覺得自己對人性之惡的洞察已經達到了和魯迅相當的水準,但這又如何?「魯迅只提出問題,卻從來不給出答案。」

決定離魯迅而去的這一年,范美忠37歲。他在《榮格自傳》中看到一套神秘理論,稱37歲是一個人找到自我,精神發展走向真正成熟的節點。他將信將疑,閱讀了更多材料,發現似乎確有道理——37歲這年,魯迅發表《狂人日記》,黑格爾寫就《精神現象學》,海德格爾完成《存在與時間》。與他們相比,37歲的范美忠,卻要徹底重建自己的精神體系。他形容當時的自己在沼澤地中越陷越深。「我拚命想抓住一個東西把自己拉上來,但撲騰半天,卻不知道該抓什麼。」

最難熬的時候,他通過打籃球透支體能來釋放壓力。李勇成為了他的球伴,幾個月間,兩人把成都市內所有小學的球場打了個遍。

時至今日,自認為已經上岸的他反覆強調妻子的幫助。經朋友介紹,他們2006年初在網上認識,7個月後走進婚姻。為此,吳文冰放棄了自己在北京的工作,回到家鄉。在京時,她曾借從事兒童出版的機會,混跡於北大的知識圈子。「北大的很多學者、博士,比美忠更帥,性格也更柔和。但是和他們聊天感覺很失望,根本沒什麼力量。美忠那種真、純的力量感,非常有魅力,讓我眼前一亮。」

「如果當時沒有遇到我,他現在很可能已經走向崩潰。」范美忠認同妻子的這個判斷,覺得對方帶給了他一直所期盼的歸屬感。「我以前一直很害怕有了婚姻和孩子,就會失去自由。但婚後看法很快就改變了,它其實讓你獲取更大的自由,從那種漂泊的、沒有歸屬感的困境中解脫出來。」

他們在一起最愛做的事是,在書房裡各捧一本書,讀到觸動之處就念給對方,交換各自的體會。汶川地震之後,在吳文冰的引導之下,亟須心理重建的范美忠每日誦讀《聖經》,嘗試和妻子一樣,成為一名基督徒。

他一度覺得,基督教像是一架直升機,將會把自己從沼澤中拉起。但這番嘗試最終以失敗收場。「基督教講求無條件的寬恕。對於當時的我來說,終究還是很難做到。」

出走

2015年1月31日的傍晚,范美忠在微信朋友圈公布辭職一事:「終於辭職離開光亞學校了。10年,這是我做得最長的一個工作了。稍事休息,接下來要做三件事:迎接新生命的誕生;準備華德福高中的歷史課;繼續寫《莊子解讀》。」

5分鐘後,一位朋友留言:「嗯,終於擺脫了卿光亞的魔爪,祝賀!」

他馬上回復:「我是很感謝卿校長的,他給了我很多幫助和照顧。只是一個工作做久了,確實感到疲憊和厭倦。」

看似平淡的回答背後,暗流洶湧。

2011年,他覺得自己對學生理解能力的忍受達到了極限,試圖通過開設新課程的新鮮感來減輕自己的痛苦。在西方思想長河中漂流多年後,他將目光重新投向中國傳統,具體對象是《莊子》。這是一個帶有偶然性的選擇:「一般的作品我看不上眼,要教就教最好的。唐詩宋詞好,但是太熟悉了,厭倦了。那就只有先秦經典了,《論語》講了一遍,不喜歡。那試試《莊子》吧,其實我當時不懂,大學在床頭放了四年,就是讀不懂。」

頭兩年的講授過程,「現在可以負責任地說講得是不好的」。「當時我一直是在批判《莊子》,不講邏輯,逃避現實。其實根本沒讀懂人家意思,還瞎批。」

他覺得自己隨後突然找到了門徑。「第三年才入門,第四年水平就已經非常高。可以說能夠代表當代研究《莊子》的最高水平。」

如今,他的自我定位不只是《莊子》的研究者,而是皈依者。這是人至中年的一場精神出走:「曾經我對中國文化是完全拒斥的,但現在我覺得它絕非我以前想像的那樣。魯迅那代人對中國文化有很多成見,其實他們並不太懂。《莊子》這種原典,才真正涉及中國人精神的核心問題。」

「那你現在對魯迅什麼態度?」

「沒有任何興趣了。魯迅全集還是要留著,其他研究魯迅的書全扔了,除了我自己寫的。」

他覺得「莊子把我對絕對真理的執著和理性邏輯的自由都打破了,這讓我徹底自由」,「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平和」。一個例證是,2008年的風波過後,他和妻子曾經把批評自己的言論全部彙集在一個文檔里,現在打開這個文件,他內心不會產生任何波動。

早年間在課堂上大談政治,向學生「放毒」的場景,如今鮮有出現。早前,他曾參加成都的一些知識分子聚會,在一場讀書會中,大家圍坐成一圈,談起了反腐話題,挨個表達憤怒。范美忠感覺尷尬,差點兒中途離開。後來,他退出了這個組織。「別人都很憤怒,我一個人無動於衷,也不是很好。可是,總不能偽裝憤怒吧?」

但一如過往,並不是誰都能認同他的自我判斷。卿光亞眼中范美忠這幾年的變化,就與他本人的講述相去甚遠。他在我面前表示出對范美忠未來生活的巨大擔憂,例子之一,就是他不久前辭職的經過。

對於收到范美忠的辭呈,卿光亞早有心理準備。「每次地震周年的時候,總有媒體問他辭不辭職,為什麼不辭職?不停地給他心理暗示,結果搞得他居然把辭職當成了一個提要求的法寶,每隔一段就來說一下。」

為了讓范美忠留下,卿光亞屢次做出妥協。除了專門為他修改選課制度外,還把他的課程都安排在早上11點。「他說他起得晚。其實是沒有理的,按照學校規定,早上8點準時上班,不管有沒有課。他也不坐班。有一次他睡過頭沒來,我還去替他上課。」為了讓他安心任教,卿光亞說自己還對他做出了一些暗中的保護。每年春天,都江堰市教育局都會派人來校詢問范美忠的狀況,卿光亞總會想辦法錯開范美忠講課的時間,避免雙方直接接觸。

「狼來了」的故事上演了七年,終於成真。范美忠與成都華德福學校達成約定,將於2015年秋季學期起在該校講授高中歷史,他的妻子目前正是在此任教。他並不覺得華德福是比光亞更理想的平台,離開的原因只是厭倦了目前的狀態。「我對中國的學校,已經不再抱有期待。一個地方待久了,即使它很好,我也會選擇離開,因為它是舊的。」

按照他與華德福的約定,他本應在光亞執教到2015年夏天,但實際離開的時間卻提前了半年。突然提前辭職的導火索,是一個看似瑣碎的事件。

他錯過了一堂期末考試的監考,高中分部校長為此開出罰單,要扣他三天工資。他當著校長的面將罰單撕碎,並向卿光亞抗議此事。「我當然是拒絕他。這種事情我不能通融。」卿光亞回憶說。而范美忠的反應則是,辭職。

卿光亞覺得,汶川地震讓很多人受到了嚴重的心理創傷,范美忠是受傷最深的人之一。「他比以前更敏感,更反叛。2008年之前,高中部是個外國女校長,要求老師著正裝上課。他穿牛仔褲,校長要處罰他,他就跑出去買了一套正裝,回來跟學生說,看到沒有?這就叫規則,就叫紀律。可現在呢?」

無論卿光亞如何一再表達惋惜,這對合作十年的搭檔終究分道揚鑣。提前辭職意味著,未來半年內,范美忠將沒有固定收入,可第二個孩子的降生,必然意味著更多的經濟支出。但和過去一樣,仍然無法在他身上感受到關於金錢的憂慮。一天傍晚,我和他一同乘坐公交,路過一棟鬧市區路口的高樓時,他告訴我大樓的主人是一位北大哲學系1987屆的師兄。「錢掙多少算多呢?很多時候只是個數字。每年成都北大校友會聚會時,這個師兄都是捐錢最多的,但那些錢換算一下,也不過是這棟大樓的幾平米罷。」

他習慣性地將話題拉回精神層面。「我讀懂《莊子》的同時,也完全解決了自己的精神問題。心靈得到自由,生命得到安頓。他讓我的生命走到了一個新的階段,思想獲得了大突破。」

七年之間,從魯迅到莊子。這種顛覆性的變化,真的已經完成了嗎?他的朋友冉雲飛告訴我,他強烈懷疑。「他一段時間內喜歡什麼,他就極力推崇什麼。這是他的大問題。這是多年累積的知識結構的缺陷造成的,很難解決。」

實際上,范美忠如今仍然在被一些問題所困擾,儘管在旁人看來幾乎稱不上是問題。幾年前,朋友送了他一輛二手桑塔納,也將煩惱送給了他。那天傍晚等公交車的時候,他說自己每天都在為出行方式感到糾結,作為一個環保主義者,他覺得開車與否將自己置於了一個兩難的境地。

他最好的朋友魏勇覺得,判斷他是否真正完成了精神的蛻變,還為時尚早,也並不重要。「我經常想,也許在我們同情范美忠的時候,其實他正雙倍地同情我們。我們很多人都是假獵手,永恆地瞄著目標卻永遠不肯扣動扳機,而他想開槍就開了,管它準不準。開槍常失準頭的獵手還是獵手,可永遠不開槍的獵手還是獵手嗎?不如說是獵物。」


跑了就跑了,自己主動出來得瑟炫耀就有些過了,這是我反感他的原因。


其實有一點大家搞錯了:他不是個真小人,而是一個被兩種思想折騰得死去活來的「偽君子」。

真小人不會在做了自私的事情之後還要寫博文來闡述自己思想的,因為對他們來說,這是天經地義的,像餓了吃飯一樣正常,一個人需要就餓了吃飯這種事情寫一番長篇大論嗎?

人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才會有如此偏激的舉動,就是他內心潛意識中強烈地認為這是錯的,被這種自責的情緒折磨得熬不過去,才會寫那篇文章。

他要反擊的,是心裏面那種強烈的負罪感。

這事情其實不難理解,因為舉動太反常了。類似的事例也不少,比如那種姿態過於強烈的同性戀權力運動者,經常會拿出一種與全世界對抗的態度來,其實很大意義上,是內心負罪感折磨的結果。


在此我不討論范美忠個人能力的問題,比如「魯迅第一人」,「三年達到莊子最高水準啊」我沒讀過他的書,沒上過他的課,不評價。

利益相關:范美忠 執教過的某中學的學生,中學期間聽過其傳聞。同學,學長也有喜歡其人的。

個人態度:我感覺他還是too young too simple。

范美忠當然有權利像社會宣揚自己的社會理論,無論是否被接受。

但范美忠的錯誤在於:他的態度。

他一方面覺得中國道德敗壞,言論管制。他當他向別人宣傳自己的思想之時卻是:我就是對的,你們這群愚氓。我不管你們多少人說我錯,我就是對的。

而這本身就是矛盾的,為什麼不允許別人有自己的想法,為什麼不允許別人對你的道德選擇(注意這裡指的是主題行為,不是道德觀念)進行價值評判?你罵別人愚氓,幫凶之時不也是對他人進行道德評判嗎?

接著我們假設,如果范美忠的言論成為了社會主流思想。這時候突然有一個人跳出來說:老師就應該救學生。誰能保證不出來對這種非主流思想不進行攻訐甚至評判呢?

現在回到現實:范美忠的言論本身處於非主流言論的地位。如果他真的是一個不在乎外界評論的絕對精神自由追求者,為什麼要上那麼多報紙雜誌宣揚自己的思想呢?想喚醒民智?也許有吧,但更多的怕是他本人依舊在乎社會主流的看法,他對外界的道德評價依舊在乎,寫文章來改變他人的看法,使自己做過事能更大範圍的為人接受而已。

所謂的絕對叛逆者,卻依舊執著於社會評價。

真正的叛逆者絕對不會到處標榜自我的與眾不同,人家都是悶聲作大死。即使作了大死也是像默爾索那樣對社會的反應保持冷漠,而不是這樣不遺餘力的來宣傳自己的價值思想。這種行為背後本身就是弱勢心理尋求認同的體現。

我同意@綦魯彬

所說的

真小人不會在做了自私的事情之後還要寫博文來闡述自己思想的,因為對他們來說,這是天經地義的,像餓了吃飯一樣正常,一個人需要就餓了吃飯這種事情寫一番長篇大論嗎?

他是否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內疚我無從判斷,但至少能說,他絕對不是自己宣稱的那樣平靜。

至於《智族GQ》那篇文章就是篇失敗的洗地文...

最後用胡適的話來總結下吧:容忍比自由更重要。范美忠不能容忍主流觀念,憑什麼要求主流觀念對其非主流觀念進行容忍呢?畢竟兩者是平等的。


515更

我答得不好,都是跟人吵架了。推薦@范臻和@何友珏的答案。

很多人,學會「道德綁架」一詞可是漲本事了。架起這面大旗無往不勝。我看了很多評論,平凡老師跑了又回來喊學生,剛生產完的年輕老師等學生走完最後走。說可歌可泣都不為過。相比之下,唾棄一句范跑跑就道德綁架了。有誰逼著不讓他走似的。

…………………………………………

補充兩句

泰坦尼克號沉沒的時候,有男人穿著女人的衣服的衣服搶著登船。他沒有違背法律,他也是求生本能。這樣的行為是被輿論唾棄的。我不大相信他面對輿論的時候能像范跑跑一樣理直氣壯。英美的輿論也不會給這樣的人洗地。女扮男裝者只是一個普通乘客,而范跑跑是有監護責任的老師。誰的行為更可鄙不難分辨吧?

我可以原諒一個凡人在危急關頭懦弱,但是我很難接受一個人作出了如此不光彩的事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人回復平靜之後會不會想:可能由於我的一時懦弱,讓孩子們死於非命。正常人會不會後怕?正常人會不會慚愧?不僅不慚愧,還驕傲起來了。不是小人?我呵呵呵。

評論區總有一些精彩的存在讓人無法忽略。比如說奸臣不見忠臣就不用臉紅了。您真機智,我跟不上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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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厭惡此人不是因為他棄學生不顧,而是那幅我無恥我驕傲的嘴臉。

趨利避害,貪生怕死是人的本能,直接譴責范跑跑行為的人,設身處地未必都會捨生取義。但是作為老師棄未成年學生不顧,是有悖師德的行為無疑吧?教師這個職業是否自帶更高的道德要求屬性也不用多討論吧?讀歷史看到老多故事,講到奸臣佞黨面對忠臣孝子都是面有慚色。不知道這范老師見到東北的張莉老師會不會有慚色。估計不會。因為人家已經進化到「我道德低下但我以此為傲」。

可能這個時代道貌岸然的人太多了,很多人逆反心理覺得真小人可愛了。其實我覺得范一點不可愛。


在dota中,跑跑就是賣隊友的典型…… 一直挑釁對手,打團又跑得最快,最可恥的是生命之樹都要倒了,他還在泡溫泉說怕怕……

大概是他已經出名,再沒人和他玩了。於是,他拿著過去的rep,開始教導新手。說打dota最重要的就是別死,所以見到事情就一再思考,最好是像他那樣在溫泉里思考。 你看那些傻逼,動不動就沖,真二啊,被賣了都不知道。 新手竟然都認同這種說法,尊其為跑跑小王子……

當有人批評跑跑的行為時, 你行你上的言論瞬間淹沒了反對者。有識之士看到其中的奧秘,感慨到跑跑比大多數的人,都要了解dota。

真的是這樣嗎?

也許直到有人再次被賣了,才會有人知道。


應評論要求,貼上我反對和諷刺的 牛繼業 答主的回答,大家可以往下翻查:

【牛繼業:

范美忠是戳向中國式偽善中國式道德綁架中國式反人類社會價值觀的一把尖刀,只是戳的太狠太痛,讓很多人受不了,所以才群起咬之。】

引用我贊同的別的答主的一句觀點:

你可以不高尚,但是當大家的高尚不小心戳傷你的自尊的時候,請不要反咬一口說那些高尚的人都是虛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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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5-15更新

被挖墳,評論說我不知所云,於是忍不住詐屍,見諒。。

當時問題剛提出的時候,一堆回答在一邊給范美忠其人其事辯護的同時,一邊挾帶私貨嘲諷國人,於是心有不平寫了這個答案。不想時過境遷,那些答案被反對到排名後面或者被摺疊了,我的答案頂到前面,就讓人不知所云了,慚愧慚愧。。

--------------原回答------------

有些人,

1你跟他們談現實,他跟你們談道德,高冷滴俯視「殘缺道德的中國大眾」;

2你跟他們談道德,他跟你們談人性,高冷滴俯視「沒有人性的中國大眾」;

3你跟他們談人性,他跟你們談法治,高冷滴俯視「不懂法治的中國大眾」;

4你跟他們談法治,他跟你們談體制,高冷滴俯視「生於體制的中國大眾」;

5你跟他們談體制,他跟你們談理想,高冷滴俯視「喪失理想的中國大眾」;

6你跟他們談理想,他跟你們談生活,高冷滴俯視「唯利是圖的中國大眾」;

7你跟他們談生活,他跟你們談鬥爭,高冷滴俯視「無知犬儒的中國大眾」;

8你跟他們談鬥爭,他跟你們談發展,高冷滴俯視「劣氣逼人的中國大眾」;

9你跟他們談發展,他跟你們談傳統,高冷滴俯視「數典忘祖的中國大眾」;

10你跟他們談傳統,他跟你們談潮流,高冷滴俯視「抱守殘缺的中國大眾」;

11你跟他們談潮流,他跟你們談現實,高冷滴俯視「只懂意淫的中國大眾」;

12終極殺器,最後,你問他們為什麼總這麼高冷,他們扔下一句「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討論?」

(如被摺疊的wang姓意見領袖的言辭,可是,王領導,你寫那麼多文章有沒有先考慮過資格啊?)

中國,大眾,你們了解你們被俯視的那些「殘點」了嗎?了解自己有木有「資格」了嗎?

「啟蒙」的掌聲送給我們的鍵盤俠們,滿賽~~

PS,本題看了眾答案有所困惑的同學們,請參照第2條去自省~


把傲氣當傲骨的半吊子。

自卑至極,所以自視甚高。


這人曾經在我們學校教過書,看過他寫的一篇文章,不是關於地震的事,是關於我們學校的事,很長,最後一段簡直偏激得無法直視- -|||

文章挺難找在豆瓣上的,要是有校友看見這回答的話知道是哪篇文估計可以給個鏈接

就那篇文章來說,感覺這位懷著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高冷感,估計是萬分支持費拉民族這個概念的節奏。

我個人不喜歡他,莫名其妙的叛逆感很強,似乎一切和社會暫行標準對著乾的事情都產生智商上的優越感,並且現在為這種行為點贊的人也挺多?如果站在傳統道德觀的立場上吐槽幾句好像就會被扣上「八千萬之一」「道德綁架」「沒經歷過就沒資格評價」,某種you can you up no can no bibi的即視感真是噁心得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至於這人這麼高調我就這個想法: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_╰)╭

要扣帽子要罵要剝奪我終身政治權利的來吧,反正人家匿名了~(≧▽≦)/~


人是有權怯懦的,但是無權顛倒黑白地宣揚怯懦

人是可以厭世的,但是以厭世的思維攻擊世事是無聊的

人是可以以陷入不同於自身的環境中而自哀的,但不改善自身也不改善環境,一味攻擊他人以求抬升自身,是很討嫌的,很難爭取到有利於自身的資源

即便范美忠真的才高八斗(存疑),他選擇的人生道路也充斥著負能量帶來的的死循環,我希望這樣的人離我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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