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樣的論可以被稱之為好論?一個好論是怎樣誕生的?


什麼樣的論可以被稱之為好論?

就新加坡制而言,我個人認為指標有2個:切點多,切點深

0

首先,什麼叫切點?

在價值辯論中,大部分的實質交鋒,都來自於對語詞的不同理解。因此,辯題中的同一個詞,如自由、正義、媒體、真相、清晰......為什麼意味著某些事物,而非看似相關的另一些事物,劃定這條邊界的動作,我稱之為「切分」。而循之切入的觀點,即為「切點」。

1.1

最初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以「切點多」稱優的論,是2011年國辯馬來亞大學VS武漢大學。鏈接如下:【合集】1993~2011國際大專辯論賽(國際大學群英辯論會)決賽(14)_演講?公開課_科技_bilibili_嗶哩嗶哩彈幕視頻網

本場辯題是「青春偶像崇拜有利於/不利於孩子成長」,可以直接跳到執中學長VS陳銘學長的部分(26:01~28:09)。

從陳銘學長的答辯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理出武大立論的幾個切點:偶像(區別於榜樣),崇拜(區別於學習效仿),孩子(區別於理性健全者),不利於(區別於必然的惡),等等。

由於目前價值辯論中,大部分立論的邏輯起點,基本都源自辯題關鍵處的選擇性詮釋。因此,切點多的優勢是明顯的:

從攻防上講,它分攤了舉證責任,使每一個切分處都能留有相對充裕的詮釋空間(很簡單的道理:如果孩子不是非理性的,那麼相應地就必須說服大家接受偶像崇拜是極端非理性的)。

從論點上看,切點越多,越能互相佐證,整個立論在邏輯上也更加完備,所暗示的背後的世界觀也更加立體。事實上,合理的多切點立論,切點之間必然存有緊密聯繫,就如同康德對自由、理性、道德這3個概念的詮釋彼此之間的聯繫那樣。

1.2

而切分的部分,也未必需要是辯題中的概念,也可以是辯題字面以外,但在討論範圍內的其他觀念,例如星辯2.0中RUC-Bang VS 活潑老殭屍的反方立論。鏈接如下:星辯2.0 半決賽 (二) rucbang vs 活潑老殭屍

本場辯題是「殺一救百是/不是正義」,可以直接跳到反方立論(03:23)。

反方立論開篇即對「正義」做出了切分(不減損任何一方的福利,區別於任何需要減損福利的情況)。而在此切分下,辯題內的其他概念不太適合也不再需要做切分了(殺一救百的定義比較明確,在這套論內也不需要劃分不同的情況)。

因此,反方之後的3個切點,都設在了題面以外,但討論必然會延伸過去的地方:權衡的方式(以理論、綜合的考量,區別於直覺、當下的考量)、減損福利的普遍存在(必要之惡,區別於追求正義)、正義的目的(作為高於生活的理想,區別於源於生活的妥協)。

1.3

從最終面貌上看,切點多的立論由於每個邏輯節點的舉證義務都較小,而且切點之間可以互相支援,所以呈現出來,往往切點越多,越敢硬剛。具體而言,就像陳銘學長面對執中學長的質詢,始終可以從容地正面回答一樣。

黃執中賽後專訪:武大陳銘主動出擊 可「笑傲江湖」

2.1

那切點深呢?這個簡單。

如果說切點多的好處,是用多層次的處理,讓整套論更容易自圓其說。

那麼切點深的特點,則是對某個核心概念進行深入的挖掘和詮釋,再憑藉這一單點本身的微妙細膩、曲折盡意,直接論證辯題。附帶效果是,這樣的論也往往容易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力聚則強)。

2.2

這裡推薦3個我認為屬於此列的論

1)鑫茂杯第二屆兩岸四地辯論邀請賽「諸神之戰」明星表演賽-在線播放-優酷網,視頻高清在線觀看(10:35反方立論,辯題為「郭靖/楊過更是俠之大者」)

2)人,要活得矜持/痛快_微信網頁版 (正方立論,辯題為人,要活得矜持/痛快。本文曾見載於執中學長網易博客黃執中的日誌 - 網易博客請恕深夜眼花沒翻到,改日補上原文鏈接)

3)全能挑戰賽 初賽第三場 何有恆 VS 王鑫_英雄聯盟視頻-戰旗(38:00熊浩學長點評正方部分,辯題為「郭靖/楊過更是俠之大者」)

以上3場比賽中,對「大」、「矜持」、「笨」的切入詮釋,都可謂深。看過便知,在此不贅述。

3

簡單總結一下:

切點多使論圓融,切點深使論深刻。

一場比賽時間有限,在操作一定的情況下,二者往往難以得兼。如何取捨,是教練的工作;而略盡其意,就看場上辯手的本事了。

一個好論是怎樣誕生的?

4.1

要做到切點多而合理,可以憑藉經驗與技巧;

想達到切點深而有趣,多半得靠機緣和底蘊。

4.2

在這篇答案中,看起來我只處理了價值性辯論的部分,這是因為在我看來,大部分新加坡制下的辯題,由於沒有足夠嚴謹的檢證條件(包括辯題、環節、評委等),即使是偏政策性、事實性的命題,實證層面的交鋒也往往只能停留在「展示」和簡單的反駁上。就個人經驗來看,依然是以價值性論點為其核心。

至於實證層面的「好論」標準,個人很期待 @張子龍分享他的觀點。

4.3

多看書,多查資料,既是基本要求,也可以是很高的期待。其他答主有講到,我就不多說了。

5

最後說一句:殷六俠,你在答案末尾放這麼一句話,就怪不得兄弟們不接坑了......

希望有所幫助。

歡迎糾錯和交流。


瀉藥。

什麼算好立論,表面是個技術問題,實際上是個關於辯論觀、審美水平的問題。

比如,很多學校的所謂表演賽,立論稿子里重點講段子,開黃腔,配合辯手撒潑賣萌,聽說(至少比賽組織者覺得)也會有很多人喜歡。然而有多少這樣的論堪稱傳世的好論呢?幾乎沒有。

有人把辯論賽粗粗分成了娛樂性質的、學術性質的,我在這裡簡單沿用這個分類。但不想對娛樂性質的比賽展開這個話題。畢竟辯論賽這種東西,你要當成相聲大賽聽,大部分比賽大概聽完立論你就想走——探討問題越深刻,語言越難駕馭,遑論保持詞義恰當、風趣幽默的風格。所以,想娛樂就必須犧牲討論問題中嚴肅、嚴謹的部分,而這對於一個本該深入問題本質的辯論賽來說,是相當致命的傷害。

比如,奇葩說。奇葩說我一向歸為娛樂節目,因為馬東等人其實一直反對嚴肅嚴謹的說理過程,幾次辯手拿論文出來都被打斷。但也應該承認,真的要是資料戰,估計就沒有這麼純純的娛樂向——因為大部分觀眾都不能接受「枯燥」的數據在腦子裡飛來飛去。因此,奇葩說也就只能是口水向,偶爾觸及了價值核心,也依然是靠話術,而非學術去販賣觀點。觀眾圖的就是個樂子,順帶被雞湯——節目組這個點找的很准,但也因此,說奇葩說是辯論節目我是不同意的。

說回來,講學術性質的辯論賽。

辯題的分類,共識是分三類,事實、價值、政策。之所以這麼分類不是因為辯論方便,而是我們認知社會認知世界的問題被學者們歸納成了這三類問題,每一個組分其實都在方法學上是有充分的、學術意義上的研究的。最典型的,比如政策辯論常提的奧瑞剛,所謂需根解損——總拿這個舉例子是因為目前政策辯論是華語圈裡理論部分最紮實最成熟的組成部分——就是給你一套已經被證實高效、完整的思維方式,你用就是了。(事實上我接觸到的幾個反對運用奧瑞剛賽制的人,他們打得點往往也都是需根解損那一套,只是零散且不成體系。)

除了分類,其他辯論賽的有機組成部分也有濃厚的學術影子。比如,如何對待統計數據,如何面對證據,如何進行比較等等,每一個都是可以在學理上進行深入挖掘的。

換句話說,我們玩的辯論賽,其實可以看做是寫論文和答辯的過程。只不過時間、賽制導致表達方式有所變化、內容有所限制而已。

鋪墊完畢,這樣就回到問題來,什麼樣的論是好立論。

既然主要講學術性質的辯論賽,那麼最基本的要求——事實、邏輯經得起推敲。然後是表意問題,重點突出,該豐富的豐富,該精簡的精簡。

展開點說:

第一,立論不能胡說八道,講的事實要真實準確,邏輯要完整。立論往往不涉及那麼多價值渲染的部分,基本都是訴諸理性的部分。簡單說,講道理,必然要有邏輯。這一點但凡有點經驗或者有本專業學術訓練的辯手其實都能做到。同時,還要讓自己的論據充實、可靠。現實中,很多辯手這一關根本過不去,導致其實大部分比賽的立論,都是讓我聽完滿腦子問號——沒論據啊,這怎麼可能讓人感覺靠譜啊?

第二,語義清晰,重點突出。立論要講的東西,不能說半天廢話讓人不知道在紙上、在腦子裡記什麼,也不能面面俱到,讓人記錄一頁紙但看不出重點。這和演說(寫作)能力有直接關係,比如,儘可能把論點放在第一句上,這是我們當年寫議論文時候老師的要求,起先亮明觀點,直點主題,然後圍繞主題進行闡述,可以高效傳達信息——一樣的,我們聽比賽的時候,也需要這樣一個順序,先聽主要觀點,然後看論者如何闡明他的道理。這樣就防止了講稿里要講的事情含混一片,聽半天也猜不出辯手要講什麼的尷尬。

有了基本的,再說增色的部分。

比如立意新奇。

其實這個有點被玩壞了。立意新奇是在前面二者的基礎上錦上添花的東西。但現在很多立論玩的是看誰腦洞大。至於能不能自圓其說,辯手和評委反而不那麼苛責了。要新奇,就是說要講普通人想不到的點,其實無外乎兩點,諮詢信息新鮮,價值倡導新鮮。實際上,這和腦洞真的沒太大關係——當然我不反腦洞——是要先有腦洞,但要逐一查證,把斷言變成論證,立論還能把這件事講的透徹,才是本事。不要本末倒置。

再比如,語言風格。

這個肯定是高階的技術了。一個意思,什麼人去講,用什麼措辭,用什麼語氣,用什麼肢體語言,表達出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一個立論一定要在寫(或打腹稿)的時候,就考慮到這些。所以好的立論稿往往都會和講的那個人有機結合,量體裁衣,才能讓聽眾順耳順心。

至於本題第二個問題,一個好的立論怎麼誕生,就不再多說了,前面即便沒展開,也多少都已經提到了。


游老師在認識辯論里提出了立論的四原則:事實可信、價值可取、知己知彼、出奇制勝。

能同時做到這四點,已經是一個很好的論了。

當然,如果希望立論再上一個台階,可以嘗試爭取做到另外兩點:切入巧妙、回應期待。

考慮到初學者很多,稍微解釋一下。

事實可信、價值可取,這兩個原則針對的是論證的質量。使用虛假事實、片面事實,或者在價值上做出過分個人化、主觀化解讀的論點和論證,會使己方的無論論證還是反駁缺乏基本的說服力。

知己知彼、出其致勝,這兩個原則針對的是戰略層面的攻防。孫子兵法里說以正合、以奇勝,又說善戰者立於不敗之地而不失敵之敗。做最全面的準備、針對最可能的交鋒做充分準備,追求的是立論具有最強的解釋能力,這樣的論可以化解對方的大部分質疑和反駁。但單靠這樣的論並不能求勝,因為對手也會追求這樣的立論。所以勝機來自於,在不違反其他立論原則的前提下,儘可能找到對方最有可能疏忽的地方,以此為突破口而求「敵之敗」。這樣的突破口可能是歸因錯誤,可能是論據不足,可能是錯誤的價值選擇。

切入巧妙、回應期待是我個人狗尾續貂的,針對的是對辯論的審美。相當數量的辯題,已經有很多程式化的立論思路,或者人們很容易有固定的思考路徑。評委和觀眾在觀看比賽的時候,也有審美疲勞。尤其是評委,在辯手自己看來算無遺策牛逼得不行的立論,評委可能已經聽得耳朵起繭了。所以尋找更巧妙的切入口,會使得討論具有新意,聽眾也會更有興趣關注從這些角度展開的辯論。而在相當多的辯論中,辯題所指向的爭議(尤其是價值爭議)往往是不明確的,實踐中比賽的時候偏題也是大概率發生的事。但所有人,無論評委、觀眾還是雙方辯手,對於辯題所針對的爭議其實還是有一種去討論和嘗試解答的期待的,如果能有效地回應這種期待,無論做到什麼程度,都會使這場比賽更有意義。這也是為什麼近年來過於邏輯化的語言越來越少出現,因為這種討論往往不能回應大家的期待。這種期待也有另一個說法,叫做出題者的出題意圖。

最後,以上三個層次的原則,是循序漸進的,追求後一層次的原則以確保前一層次的原則為基礎。一個做不到事實可信的立論,即使再善於預測對手、切入點再巧妙,也是要分分鐘被論據打臉的。


噢,如果認為這個回答里透露出了「不分緣由只要立論好一定判他贏」或者「做強有力的理論準備就不用考慮攻防了」的話,應該是我文字水平不夠的緣故吧。我不太懂,一個人在梳理過話題的研究背景的過程中,是怎麼樣可以做到同時無法完成攻防梳理的…至於爛立論,可能我的要求比較高,畢竟沒有身經百戰,見的不多~所見的國際大賽里,立論爛得懶得吐槽的,還是不算太少的。

立論的操作性,我以為是跟論證難度有關,往往論證難度大,操作性就差。論證難度,並不僅僅跟邏輯的長短有關,還跟立論試圖證明的論點有關,或者說就是跟論點呈現的方式有關。還是以政法的論來說,反著說:反壓迫符合普遍道德,比正著說:求自由不離經叛道,一個意思卻前者的論證難度小的多,立論只需要操作「求自由是(為了)反壓迫」和「經道是普遍道德」就可以了。至於自由不完全等同於反壓迫……還是那個對性壓抑史的理解問題。這和古老的99西交美是主觀的,那個立論類似,那也是反著說。

順便提一句,奇論是錦上添花,不是非你不可的東西。大多數時候,奇論是可遇不可求的,與辯題、立場都有很大關係。之前知乎上有一個問題是有關奇論的,大概就是那些極少數的立論,被人稱道「以奇勝」,也就是奇而不怪,或者用流行的話來說,合理的反常識(常識對辯題的認知)。「以正合,以奇勝」,意味著好的立論,是在正論的基礎上,做一點闡發或延伸,有一點人們不太容易想到的東西(或論點、或角度、或主體、或表述)。這大概類似於,有的人/問題通過文獻綜述可以明確提出一個前人都沒有發現或解決的點,而有的人/問題並不能,而只能深一步或者進一步地使問題的研究繼續下去。我們現在所看到的奇論,多數是在概念上或價值上做文章,或者把定義切到很小卻很到位,或者把價值反轉以出其不意,真正在論點和邏輯鏈條上有新意的,以我所見,還是蠻少的。

至於立論的價值基礎,取高還是低(同樣認為,高類似價值理性,低類似工具理性),往往並不都能由自己選擇,在做理論梳理的時候就會發現基本上被定住了。在今天的辯手出身的裁判體系里,以工具理性、功利主義乃至社會達爾文主義的價值基礎,是更為保險的。因為往往辯手在選擇價值理性為立論的價值基礎的時候,除了唱高調,什麼也不會,而就我本人而言,聽高調真心煩。但這不意味著,選取看起來不那麼功利主義的價值立場,一定要唱高調,它依舊可以落實到具體的意義里去——只要,功利主義這個詞的定義,不包括,救人讓我很快樂,你快樂所以你功利,這種情況。

絕對的正義的定義,自有其無可替代的社會意義,不論是在功能上還是結構上,而不必落入不殺一救百就是殺百救一的取捨里。廢除死刑的主張里,因為會誤殺,這個點,難講是高和低,寧可殺錯不可放過,寧可放過不可殺錯,才是可能涉及到高和低,而寧可放過不可殺錯,也不一定是高唱生命無價人權可貴的,也可以是更高層面的「對最大幸福的破壞」這種原初的功利主義。

我的認知里,架構、攻防、價值點,是同時出來的,在那個所謂的「文獻綜述」(好了好了,不一定是論文,可能只是很多案例的分析)的過程中,會一起呈現出來,因此才會是穩固的、連貫的,經得住推敲和延伸的。

以及,我所討論的立論,都僅限於,打比賽的隊員自己做立論,至於說你們學長給一個,不算是做立論。所以我也無法理解,怎麼會有「我們出了一個自己打不了的論」,這差不多和「上帝造了一塊自己搬不動的石頭」一樣。(寫完再看看覺得,是有些人口條不順辭彙量不夠,所以自己出的論點也說不清……)

the end,一開始答這個題,只是因為對隔壁答主覺得政法那個論的包裝很妙這件事感到很妙。同時也覺得,立論本身是不是更好,和是不是更能帶來勝利,並沒有絕對的關係,再同時也覺得,那種充分梳理後不懼剛價值、不玩強操作的漢派(是不是這個詞來著?),現在很少見到了,所以刻意只講了「充分反思」。後面這兩件事,是整個對辯論的認知差異,真要掰開了揉碎了講,三天三夜好講。也因此,長篇大論地提倡短邏輯低立論,我看不出對辯論的好處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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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不要一個問題邀請三四次好伐……

什麼是「好」立論,我跟蘭總(herolandis)的意見差不多,講道理,就是這麼一回事。其他的我也講不出更多。

不過有一點我存疑:一定要場上能打好的才是「好」立論嗎?我不覺得。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打不出來依舊是好,打出來依舊是不好。——即使從追求比賽勝利的角度,依然有可能,雖然這個論這一方沒有打清楚,但我願意判給他勝。——對啊,就是這樣的心證裁。立論爛到不想吐槽,技術攻防再好看,我也沒興趣判贏的(都爛,我也沒辦法)。

講道理,我覺得近兩年的立論趨勢,很不好。所以我想從「過程」的角度講一講什麼是好的立論。

我認為,只要滿足兩個條件,一個立論就會好:充分反思、明確表達

充分反思,是指對己方立場的各種(前人)觀點的儘可能完整的梳理。姑且理解為文獻綜述吧。

一個好的立論的誕生,我認為,必定基於「一篇」(好的)文獻綜述。文獻綜述,除了要羅列各家觀點,還要為觀點分類、並提出批判,然後在這個基礎上發現,哎呀有一個問題目前還沒有人解決。這不僅僅是為了讓自己的立論具有理論依據,更重要的是明白對手會有什麼理論依據、怎麼樣去破解這些架構、怎麼樣在現有觀點下提出新的觀點(新,不是你們自己認為新就是新了,搞不好你自己覺得新奇,其實是該領域的常識)。

我們借隔壁樓里亞太賽中政法打追求自由不是離經叛道的立論來說吧。任何對「性自由」這個詞有過一番學術梳理的人,都不會認為政法這個「追求自由是反壓迫」的界定有什麼值得奇怪的,因為「性自由」運動一度就是高舉弗洛伊德的「性壓抑」學說大旗的。稍微涉獵過性自由、性解放這個領域文獻閱讀(比如說,性史,之類的)的人,會很容易發現,性自由、性解放、性壓抑、性壓迫,四個詞總是會伴生出現。當然了,性壓抑和性自由,是一個陣營的話語;性壓迫和性解放,是另一個陣營的話語(壓迫啊解放啊,一定就是馬克思嘛666)。尼采說,自由誕生在壓迫最嚴酷的地方。

中政法的立論,在辯題「追求性自由」、「離經叛道」兩個關鍵的詞(短語)中,選擇了前者,然後把這個短語:

第一步:以整體「追求性自由」的動賓結構做了一個解釋:反對性壓迫(壓抑)。——包裝

第二步:拆開,對其中的「自由」做了一個界定:理性的自由才是自由(否則是放縱)。——切割

這兩層解釋,一個是攻擊用的,一個是防守用的,但都沒什麼特殊之處。恰恰相反,政法立論好就好在:

基於正統的學術路徑、主流的學術觀點而給大家一個對這個話題的展示,體現出對話題本身內涵和學術歷史的理解和把握。

且到比賽後半段,逐步漸漸由對「追求性自由」的討論,過渡到「追求自由」的討論(追求性自由是追求自由的一個分支而已)。而且事實上到後半段,政法的四位同學其實對於「理性構建下的自由」到底意味著什麼,隱隱也表現出並不能說清楚的狀況,但這不妨礙他們的立論依舊是一個純正的、清晰的好立論。

中政法這個立論看起來很複雜,其實一句話說完也很清楚:

反抗(性)壓迫是符合普遍道德的,因此追求(性)自由不離經叛道。

之所以顯得複雜,是因為自由和離經叛道兩個詞,都很大,必須給與界定,而在界定的過程中不得不引入另一個同樣大的詞「理性」,因此雪球越滾越大。浸會大學的立論相比而言,對自由的內涵闡釋稍顯單薄(寬泛),因此才會看起來顯得簡單。

任何辯題,涉及到自由啊、理性啊、道德啊這樣的大辭彙,立論對辭彙的界定過於簡單,如果碰到學理深厚的隊伍,想必會死得有點難看。

這個是我認為好的立論的第一個過程:通過大量的資料和文獻閱讀,質疑、檢驗、佐證己方立場,並給出一個梳理的結果,也就是立論的架構。

(坦白講我認為作為評委,也需要做這一步的功課。我一直對評委一上去對這個問題絲毫沒有了解的這種行為表示不太理解和接受。白紙裁不是無知裁,白紙裁也要知道,紙是纖維做的。)

明確表達,就是直接、清楚、簡練。

拜託各位寫立論稿的時候,把觀點講講清楚好嗎?三分鐘下來,聽不到論點,你們覺得自己藏論藏得很好,評委一頭霧水不說,你們到了後半段自己能確保真的理解自己的論么?恐怕未必。藏個毛線啊,有本事你藏到結辯啊!

另外,我一向不覺得寫立論稿是一個人的事,我始終堅持:每個人,都要寫立論稿。

只有每個人都寫,才能每個人都真正理解立論的結構和層次,才能口徑一致。另外,每個人都寫,其實是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緩解「場上駕馭不了這個論」的這個問題的。這樣,才能「打」出一個好立論來。

就說這麼多吧。

最後為了表現這是一個軟廣,我必須要說:

歡迎大家關注我和陳法官兩口子弄的「辯論賽解析吐槽直播」頻道:

辯論搞事情(微信公眾號搜索就行);

鬥魚直播:1416746


二更,真的沒有兄弟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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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各位仁兄有沒有想接坑的……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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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一面懷念那個曾經認真幫人答問題的知乎辯論版哪裡去了,一面又在自己的回答中對真正想問問題的人報以嘲諷和戲謔,這也是讓人無法可想了。回到題目本身,這個問題雖然略顯得有點大,但我相信,但凡是對辯論一道有所追求的人,都曾經問過自己相同的問題。說問題有點大,主要是因為,不同的人對於「好論」之「好」的判准截然不同。比如,一篇立論,雅能駢四儷六,俗能朗朗上口,例子別開生面,段子新穎不羈,算得上是好論嗎?如果你的判準是一篇好論能展現語言的魅力,那大概其算得上是一篇好論。但是如果更強調追求邏輯的嚴謹,論證的嚴密,價值的獨特,那又未必算得上是一篇好論了。所以,回答問題之前,請允許我小小的縮小一下題目範圍:

在競技辯論中,什麼樣的立論更能夠為比賽的勝利奠定基礎。換而言之,在評委大致靠譜,個人口味不確定的情況下,怎麼立論更能幫你贏。

之前有不少人提出,好論的標準是邏輯嚴謹,事實清晰,修辭優美,思路出奇等等。竊以為,這些講法確實不能算錯,但是這些標準似乎更像是一個「好立論稿」的標準,而不是好論的標準。區別在於,一篇好的立論稿,是不以讀這篇稿子的人的辯論技術而變的;但是一個論好與不好,卻是需要根據每支隊伍的具體情況,進行具體的分析。換而言之,今天我想講的,更偏向於立論的框架和思路。當然,這些是我自己未經系統整理的一家之言,或許會有點零碎。如果是剛入門辯論的同學,想要對競技辯論有一個綜合系統的初步了解,可以先看看游老師的《認識辯論》,我認識的人都說好。(此條五毛)

一. 邏輯線的長短。

有一個很土但是也很準的類比,立論好比武功,越複雜的武功越需要高手來操作,方顯舉重若輕。自然,高手操作簡單的立論,未必就打不出驚世駭俗的效果,好比蕭峰也可以用滿大街都是的太祖長拳在聚賢庄殺個七進七出;但如果功力不夠,硬要操作複雜的立論,恐怕就是作繭自縛了。上述論調自然是老生常談,不過今天我想稍微詳細的講一下,「複雜」和「簡單」到底是什麼意思。

「複雜」的意思,是立論邏輯線的繁複和論證手法的精巧;「簡單」,自然就是指立論邏輯短,論證手法較直接。這裡要著重強調一下,複雜和簡單,同立論的深度不直接相關。很多時候我們認為的「高大上」的立論,其實反而深得大巧似拙的精髓。舉例來說,2014新國辯「哲理辯」,正方黃執中「犬儒主義是精神解脫之道」的立論,在很多人眼中的堪稱經典:視角毒辣,切題精準,詮釋生動,即使對面是哲學科班出身,名望絲毫不下於他的周玄毅,面對此論,也感壓力非常,乃至自稱不得不直接拋棄了預先設計好的立論。然而,這樣一篇大家公認的好立論,其邏輯線卻是極其直接和單純的:

1. 解脫之道對於每個人有不同的理解。

2. 犬儒主義是聰明人以嘲諷的方式面對荒謬世界的自我解脫方式。

3. 犬儒主義既然對於特定的某一部分人有適用性,則其可以成為精神解脫之道。

就是如此的簡單。開頭匠心獨具的「假如你是一隻聰明的狗」的故事,中段的「我笑你們看不穿」的心路歷程再現,作用只有一個:揭示作為眼界遠超常人的聰明人,犬儒主義是如何成為他們不得不在行動上適應這個荒謬的世界,而在精神上保留的抗爭荒謬的手段,即:犬儒主義讓一小撮特定的「聰明人」解脫了。

首先我們必須承認的是,黃執中學長的操作,以及在他的操作下此論調對受眾的感染力,堪稱上上。然而,如果對面操作這套論的是別人,哪怕是國際賽上成名的新一代好手,恐怕,效果就要大相徑庭了。為方便起見,我們假設操作黃執中學長立論的人叫做小霸王,反方叫做劉三刀。

小霸王:「犬儒主義是一種聰明人的解脫之道……」

劉三刀:「所以你已經承認對於絕大多數不聰明的人,犬儒主義不是解脫之道對不對。」

小霸王:「……」

小霸王:「你們以為我是在誇你嗎?我是在笑你們。」

劉三刀:「所以犬儒主義讓你以為別人都沒有你聰明是不是?」

小霸王:「……」

小霸王:「一個人能夠樂觀,通常是因為少看了什麼,如果他能夠再深看一層,就不會那麼樂觀了。」

劉三刀:「所以按你的說法,甘地、曼德拉這些人,面對挫折還能百折不撓,樂觀向上,都是因為不夠聰明,沒看透是嗎?」

小霸王:「……」

這些問題,我認為對於黃執中來說,不算是非常嚴峻的問題。靠著強大的陳詞功底和知識儲備,以及相較眾年輕辯手的豐富人生經驗,這些問題他只要守住自己的戰場正面剛就行了。然而我們把自己換到小霸王的位置上,恐怕應對起來就不會太順暢。所以,邏輯線短的立論,固然通常意義上比邏輯線長的立論有著更好的操作性,但是倘若真的如這場正方的立論般單刀直入,恐怕在知識儲備、修辭技巧未至頂尖的情況下,往往會被評委給予「後繼乏力」的評斷。事實上,這場比賽黃執中會輸掉,除了周玄毅確實本色當行,表現出色外,超長的賽制導致其陳詞內容缺乏遞進深度,造成審美疲勞也未嘗不是重要原因。

邏輯線簡單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選手在操作時,不會陷入過分的糾結,不容易跑題,不容易給對方留下破綻。那麼邏輯線長,是否也有長的秒處呢?答案當然是:沒有。

是的,至少在主流國際賽層面,為了長而長的邏輯線,毫無好處。在非必要的情況下,邏輯線盡量能短則短。我自己曾經在去年新國辯的時候,吃過邏輯線過長的大虧。題目是:「為富不仁/好吃懶做更糟糕。」作為反方,我們走了一個姑且算是奇襲的策略:為富不仁有好有壞,有利之處無可替代,弊端之處可以承受,綜合起來利大於弊;好吃懶做則是毫無正麵價值。

相信不少人已經看出,這個立論最重要的不是好吃懶做有多壞,而是為富不仁這個通常意義上的貶義詞,如何能被詮釋成利大於弊的必要之惡。方法如下:為富不仁,指的是為了獲得經濟利益而沒有絲毫仁義之心。何謂仁?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不忍人之心為仁。社會進步中,先進生產力和落後生產力之間的較量,是血淋淋而不可調和的。故此,為富不仁在這些關鍵的節點上,是推動人類進步的必要因素,不可替代。至於弊端,就可以用法治等社會契約等等之類來規避,有沒有仁義之心不是很重要,對嚴明的法律有敬畏之心就夠了。

到此時,邏輯線的長度,其實還是可以接受的。

1. 利大於弊》有弊無利。

2. 不仁就是同理心缺乏。

2. 不仁的利(優勝劣汰)無可替代,不仁的弊可以規避(法治)。好吃懶做沒有利。

然而,此時有好事者(就是我)出來找茬了:「這麼定義仁義,豈不是我們把所有的競爭都算作不仁不義了。不如我們只要那些惡性的競爭好了。」(被忽悠)眾人心中覺得倒也無甚問題。畢竟新舊時代的對抗那次不是惡性手段頻出,羊吃人,鬥地主,血肉工廠,不都是明目張胆以不義手段行事卻推進文明進程么。

然而到此,邏輯線驟然增長了一塊:怎麼區分惡性和非惡性的競爭呢?

非常明顯,這個區分就算分好了,對於反方也是沒什麼好處的。而且一旦分出了惡性與非惡性的區別,對於每一個具體例子的判斷,四位辯手就會有四個標準。畢竟是臨時的改動,很難達成共識。由是乎,場上的操作慘不忍睹,前面的辯手給後面的挖坑,後面的辯手給前面的拆台。不輸都難。

然而把所有的競爭都吃進「不仁」里,似乎也沒有什麼啊。新機器的出現導致大批工人事業,競爭對手破產,企業對此無動於衷,仁否?假如扣住「仁」的本意,其實完全不需要畫蛇添足的給對方留什麼「論證空間」。因為既沒有包辯題,也沒有循環或者無理論依據的反常識(反方可以用儒家經典詮釋何為「不仁」,程顥的說法就很好)。邏輯線憑空多了一環,讓反方在操作上束手束腳,毫無益處。

當然,邏輯線短不如長,是相對大多數立論而言的。我不否認,確實有一些立論因為種種原因,必須要以更長的邏輯線,才能夠將辯題本身詮釋清楚。此時的邏輯線絕對值上雖長,但長而不廢。我們以2015亞太賽,中政法作為反方,對陣浸會大學的比賽為例。題目是《追求性自由,是/不是離經叛道》。順便說一句,這屆亞太賽好看的比賽還挺多的。

言歸正傳。正方浸會大學,自然是走的堂堂之陣,正正之師,何為離經叛道,如何離經叛道,暫且不提。反方中政法的立論則是這個樣子的:我先不進行整理,用時間軸來總結下反方立論:

1. 追求性自由是對於正當性權利的壓迫。性泛濫等古已有之,不是性自由。

2. 離經叛道是違背普遍的價值觀。

3. 性歧視和性壓迫在伊斯蘭國家等依然存在。

4. 性自由去罪化,去妖魔化是正當的。

5. 從性慾望的奴役中解放,才是追求性自由。

6. 唯有理性的自由才是自由,不能因為非理性的性慾望假借自由之名,就認為追求性自由是不當的。

不知道浸會的同志們是怎麼想的,我第一眼看到自己的筆記的時候,內心是崩潰的。原來,還可以這麼玩。仔細思量下,中政法的這套論,看似邏輯線繁複,實則每一條線都有其用處之所在。按照這樣的方法立論,確實很多東西是不能省的。當然,中政法偏詭譎的立論方式,大家喜不喜歡可以見仁見智,但是這並不影響其作為邏輯線繁而不亂的立論的代表。我們來整理一下這個立論的邏輯層次。

主邏輯線共有兩條:第一條,對於追求性自由的定義、範圍、具體代表事件等;第二條,基於對於追求性自由的定義,即性壓迫,的形式、特徵、方法等。至於本來可能被浸會大學預設為主戰場的「離經叛道」,則選擇了標準的「違反普世價值」,並未成為整場的焦點。

先看第一條邏輯線。追求性自由在反方的詮釋中,被解釋為反壓迫。乍一看似乎沒有問題,從消極的角度來看,自由是免於干涉的權利,也是眾所周知的。然而,請注意,「壓迫」二字和「干涉」的微妙區別在於,後者是中性的,前者則是貶義的。緊接著,中政法對於壓迫,開出了兩條線:或者,此壓迫來自於外界的非正義干涉;或者,此壓迫來自於慾望之奴役。這條一分為二的「壓迫」的定義線,是正方到比賽結束為止都沒有能夠攻破的玄關。

緊接著,第二條邏輯線上,對於具體是否有存在對於「正當性權利」的壓迫,反方順著「壓迫」的兩條線,展開了三個論點。第一、二個論點,性歧視和性妖魔化,都是論證存在外界的干涉。第三個論點,性泛濫,則試圖說明,存在人心欲求不滿的,對「理性」性觀念的壓迫。

所以,整理下來,順序是這樣的。

1. 自由的意思是反壓迫。追求性自由是反性壓迫

2. 壓迫分兩種。其一來自於外力。其二來自於非理性

3. (潛藏邏輯)壓迫是非理性的,理性的限制不是壓迫。善法不壓迫人,惡法壓迫人。

4. 性歧視、性污名等性壓迫存在。

5. 性泛濫等「壓迫」存在。(一口吃掉了正方的濫交,多邊婚姻,一夜情等)

6. 對於以上壓迫的反抗,即追求性自由,是正當的。

這一套立論,先將正向敘述的「追求自由」,詮釋為了反向敘述的「反抗壓迫」。這一環,將整體的邏輯線延伸了整整一環,然而因為此說法似乎太理所當然,浸會的辯手們並沒有能夠在第一時間發現其中的精妙之處,所以本應進行「論證」和爭奪的這一生死結,順風順水的過渡到了下一環節。此時中政法拿出了第二條線:壓迫即來自於外部的強權,也來自於內部的慾望。進入了「反壓迫」的定義域,浸會已無力回天。

奧妙就在於第一環:反壓迫是追求自由,但並非只有反壓迫是追求自由。真正的追求自由的反向詮釋其實是「反限制」。這一環看似只是換了個角度,然而從洗心證方面,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我么來看下面的兩條線。

自由——非理性,非正義的不叫自由(!!!)——性自由是自由,所以理性,所以不離經叛道。

自由——反壓迫叫自由——壓迫是非理性或非正義的——反壓迫是理性或正義的——性自由是理性或者正義的,所以不離經叛道。

相信如果是第一條線,九成的國際賽選手會一秒鐘就反應過來,反方的定義略顯霸道,如果自由可以這麼定義,那還打什麼啊。然而第二條線,用「壓迫」一詞天然的非正義性,為自由的理性和正義性鋪墊了一層絕好的緩衝。所以,儘管反方的立論是劍走偏鋒,具體操作時卻可以理直氣壯的站在世界中心呼喚愛,弘揚主旋律。

這一套論,環環相扣,於用詞細微處見真章,值得大家研究。縱使對這樣的立論方式有所保留,至少也要做到知己知彼才能不至於在遇到這樣的對手後彷徨無措。當然,中政法那一屆的幾位辯手,每一位都具有極強的個人能力,因此這樣的論可以在他們手中駕輕就熟。我個人的建議是,如果不是有很多時間籌備或者隊員能力絕強,這樣的長邏輯立論,還是慎用。

今天先到這,有空的話我會寫下一段「高打和低打」。唉……年紀大了體能跟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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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爬起來,看到一些答案,感覺非常有啟發。這裡有必要再次重申一遍,對於什麼是好立論,每個人的判准見仁見智。作為一個只懂競技辯論,只玩競技辯論的人,我提供的思路或許只能幫助到有限的,希望在競技辯論的路上多贏一些比賽的,「純粹的」辯論員。至於希望以辯論來「修齊治平」的,比較有理想的諸公,自然可以繼續說著玄之又玄的高深理論,在教練員甚至裁判員的位置上,將你們眼中愚昧的大眾帶向心中的理想國。萬幸,以目前國際賽的主流評判方式來看,評委大多是能夠平衡看待立論、攻防、邏輯、價值,思路開闊,思想開放,技術過硬的,而不是任性的「沒有打清楚也算他贏」。作為一個勉強算得身經百戰,見得多了的人,所謂「立論爛得不想吐槽」,通常情況下,門檻還是比較高的,只有初步不成立一種。所以,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認為同樣的立論,在不同的人手上會有著截然不同的效果。畢竟,不能說你的教練幫你捉刀寫了篇立論稿,就直接讓你贏是不是,否則後續攻防還打什麼啊。當然,我認為的狹義的好立論,是不會出現貌似講了一大堆高高在上的東西,卻在攻防上給自己挖了無數坑。這也就是為什麼在上一個部分,我認為中政法的論是值得學習的:立論線雖複雜,卻通過拉長的邏輯線,有效的洗掉了評委的生活經驗,非但沒有在攻防上吃虧,反而可以通過精微的操作佔盡優勢。當然,我們也要知道,邏輯並不是辯論的全部。一套立論除了內在邏輯一致外,也要考慮到,其內在邏輯的價值基點是什麼。換而言之,所有的自洽的邏輯之間,必然有無法調和的矛盾,這些矛盾的來源,往往是構築「什麼是好壞」,「什麼是善惡」等的基於不同的哲學體系下的不同理念。對於立論價值基礎的選擇,也是構築一套優秀的立論所避不開的話題。所以,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的是,如何在不同的辯題和立場下,選擇「高打」和「低打」的策略。

二 高打和低打

公允的說,「高打」和「低打」這兩個詞,辯論員之間貌似都在談,但其實並沒有對其內涵產生統一的共識。所以,這裡對於「高打」和「低打」的定義域,是以我個人的習慣和偏好設定的。即:高打代表立論的價值體系以超世俗,超功利,絕對道德等為表徵的反功利體系;低打則相應的,指的是功利的體系。舉例來說,儒家和墨家比,儒家是高,墨家是低;康德和邊沁比,康德是高,邊沁是低。

高打低打,從絕對意義上來說,不影響立論的深刻程度。畢竟,各種學派相殺數百上千年,四十分鐘的比賽就想窮盡其立意,是不太可能的。但是既然這裡討論的是怎麼贏比賽,那麼我們就不得不說一些不那麼政治正確的話了:從通常的意義上說,大部分題目中,適合低打的持方的操作性,比適合高打的持方更高。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個人眼中,給非頂尖高手出的辯題,要達到平衡是不太容易的。

何為操作性?最簡單的兩條標準:第一,價值取向的不斷深挖之下,能夠有符合最基本常識認知的落腳點。第二條,更容易自圓其說。我們一條一條來分析。

先看第一條。老實說,評判價值攻防的勝負,是比判邏輯攻防的勝負給評委留的自由空間更大的。所以,正反雙方需要做的,就是盡量壓縮這部分自由的空間。比如,在我們上文分析的中政法的比賽中,對於「追求自由是不是正義的/理性的」,評委的心證空間就非常大;而「反抗壓迫是不是正義的/理性的」,心證空間就會小很多。畢竟,一個人可以對自由派嗤之以鼻,但極少有人敢於公開為壓迫者大唱讚歌。故而,在用「為什麼」不斷深挖後,那一個「不用解釋的理直氣壯」,越符合評委的認知,價值體系的基石就越牢靠。

我們舉一個例子,今年新國辯半決賽,新國大對陣澳大的比賽「權利天賦/權利人賦」中,熊浩評委針對反方的康德路線提出的精闢的點評中說道:「康德體系最大的問題是,他的自圓其說需要兩個前提:一,上帝存在;二,靈魂不朽。」這兩個前提,在當今評委多為無神論信仰者,且華人時間一貫對於宗教的敬而遠之的大環境下,是扛不起作為「最後的落腳點」的責任的。故此,熊浩評委指出,反方選擇康德體系,不如選擇更趨近於功利、現實的馬克思體系。後者的操作性會明顯高於前者。再做個五毛硬廣,今年的新國辯,有幾場比賽的評委點評實在精彩,不得不看。(大師兄們請微信轉賬。)

再看第二條。邏輯的一致性,是一套價值體系能夠成立的基礎。當然,我們也知道,每一套價值體系,都有其難以解釋的薄弱論證帶。比如,純粹功利主義就很難解釋如何將不同性質的功利結果「通分」。錢是功利,命也是功利,多少錢能換一條命。如果多少錢都換不來一條命的話,那我們為什麼不在每個路口都安裝紅綠燈以保障行人的安全,因為再多的金錢投入哪怕救回來一條命也賺啊。再比如,多元主義和民族自決如果是合理的,那麼文明取代野蠻是否就失去了其進步性,社會演進的方向在哪。要注意,上述的問題只能說是「相對薄弱」,是每個理論體系本身的弱點。此時我個人建議的方向,是坦然承認並積極論證這是可以承擔的。畢竟,如果此領域存在一種完美無缺的理論,那麼非但別的理論沒有存在的價值,連辯題本身都不應該存在了。

所以,在邏輯一致性上,最需要避免的,是「太貪心」

羅素曾經分析,哲學體系要麼符合常識但邏輯難自洽,如洛克;要麼邏輯自洽但多多少少和人的認知有偏差,如尼采。立論架構有時也會帶來這樣的感覺。比如,殺一救百不正義,則義務兵役制,無差別隔離疫區,福島五十死士等皆非正義,貌似聽起來難受,但「承受」,要比貪心在戰術上更加可取。無他,至少不會出現架構性的崩塌,也就是自我矛盾。而低打比高打更容易取得邏輯一致,倒不是說邏輯一致後更符合常人的感官,而是功利性的判准往往簡單明了,你可以不信,但絕不會聽不懂。比如,認為死刑應該廢除,因為會誤殺。無論是誤殺的存在,救無辜的人和殺有罪的人的收益比,等等等等,都是簡單明快,隊友之間不容易取得歧義的。而死刑該廢除,因為更能彰顯人類對生命的尊重,就有很多值得玩味的空間了。比如,尊重是什麼意思, 你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算尊重嗎?如果算,那麼這個尊重是不是偽善,如果不算,那麼如果廢死之後犯罪分子更活躍了怎麼辦?當然,這些問題肯定最終都是可以解決,或者至少在隊伍內部達成共識的,但這也就意味著,高打的籌備成本,比低打稍高。

有同學可能會問,是不是高打雖然操作性可能低一點,但是層次和深度會更高啊?答案當然是:並沒有。高打有高打的深度,低打有低打的深度。高打深在仰望星空,低打深在腳踏實地。為了幫助大家更好的理解,這次我們請出孫狗和二花來扮演正反方,題目就選「殺一救百是/不是正義」。

孫狗:「殺一救百是正義,因為救了百條無辜性命,只付出了一條無辜性命,值得。」(功利低打)

二花:「殺一救百不是正義,因為正義的標準是不能損害人的正當利益,而奪無辜人性命乃大惡,怎麼做都不能冠以其正義之名。」(絕對道德高打)

孫狗:「一和百都是無辜,不殺一救百就是等於殺百救一,豈非更不義。」(兩害相較取其輕)

二花:「此時正義缺失,我們要做的是不要讓這種情況出現。」(正義不是你想要,想要就能要)

孫狗:「所以你要不要按那個按鈕。」(行為屬性)

二花:「要按,更要避免按。按下是必要之惡,不能稱之為正義。」(評判屬性)

此時雙方的基本攻防都已經打完,進入價值層面。有請反方二花先開始。

二花:「之所以正義不能妥協,是因為一旦妥協,正義就變成了苟且。苟且的事可以做,但絕不能作為正義的標杆,成為價值的指引。苟且固然可怕,更可怕的是因為苟且,而放棄了遠方。」

孫狗:「珍貴,因為我們願意付出。對方口裡的正義,何以如此廉價?」(完整版參考星辯2半決賽1,萬華明陳詞。怎樣用區區兩分鐘,祭出勝負手。)

從上面的模擬交鋒,我們可以看到,整體上來說,無論高打和低打,在深度上,都有潛力可挖。高打天行健,地勢坤,十億眾生皆堯舜,聞之血脈賁張;低打誘之利,刑以法,三千世界無好人,聞之脊柱發涼。所以,不要說低打在價值上就必然吃虧了,鮮血淋漓的現實剝開了扔在你面前,也可以別有一番震撼。

那麼,是不是和邏輯線一樣,能短不要長,我們選價值的時候,能低不要高呢?當然不是。因為價值基礎的選擇,要根據立場來啊。一切也得看基本法不是。但作為高打的一方,切忌的是本本主義,覺得自己拿出了個牛逼閃閃的人名,什麼康德,尼采,講兩句「你在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就一切都搞定了。當然這一點在當代的辯論員中也不太多見,因為讀書的人都不多了……少數讀書的人,我的建議是一定要放下身段,細細的坐實攻防。比如我們最喜歡的那一場中政法的立論,雖然我本人並沒有和他們交流過,但我相信以他們的備賽,也想必會對「追求自由不完全等同於反抗壓迫」等作出後續的攻防,而不是天真的以為「我都弗洛伊德了,你們怎麼還不認呢?評委他們沒文化!」畢竟,除了弗洛伊德,還有杯水主義,妄圖以自己並不全面的知識進行所謂的「理論碾壓」而不肯低下頭認認真真做攻防的隊伍,以我的經驗,在當今的主流大賽賽場上,恐怕想要靠擺逼格和糊弄評審來贏比賽,不是那麼容易。

如果還有空,我大概會寫的第三部分是「正論和奇論」,當然也不排除坑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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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進入「正論和奇論」之前,恰好看到一個非常有意思的說法。大意應該是,既然是自己查的資料,自己寫的立論,怎麼可能出現自己解釋不了,自己操作不動的情況呢?

最開始看到這個說法的時候,我是頗為感慨的。大概其因為資質魯鈍,我自己碰到「無法操作」的情況,還不算是特別少。甚至有一場比賽,評委在上面點評的時候善意的說:「這個論應該不是你們自己想的吧?我來教你們怎麼打……」聽的時候我自己一方面當然是感覺獲益匪淺,另一方面也是苦笑不已:這個論真是我們自己一點點堆起來的,為此還把和我們一起討論的教練,執著於農業重金屬風格的阿龐氣懵了不知道多少回。評委說的一字一句,我們豈有不懂,然而賽場之上的環境,卻不容我們心平氣和的娓娓道來。在這裡冒犯一下前輩,有人說,周玄毅老師的論,只有陳銘學長能操作的了。這句話固然是玩笑,但其實也多少說明了一些問題。假如給周帥三個小時的大課,以他深厚的教學和學術功底,肯定講的是深入淺出,別開生面,哪裡有自己的論,還不如陳銘學長操作的好的道理。但是倘若是在一場四十分鐘的辯論賽中,單人陳詞不超過六分鐘,還要兼顧反駁和隊友的配合,那麼恐怕即便是作為頂級辯論員的周帥自己,也很難百分百的駕馭自己的立論。這裡不是說周帥的操作水平不夠高,而是他的立論往往太精微奧妙,以至於他自己作為一代宗師,都很難以有限的呈現時間反映出其深度的哲思。當然,一般的辯論員自然不可能出到像周帥一樣雄奇的立論,但另一方面,一般的辯論員也沒有周帥的辯論技術功底啊。所以我作為沒有大神光環,從底層的小卒一刀一槍砍上來的普通辯論員,其實還是頗能理解一些同志們「我們立了個自己操作不了的論」的說法。畢竟,知道如何用一篇三千字的文章說明問題和知道如何用兩分鐘的陳詞說明問題,還是略略有點差別,更不要說質詢、對辯等交鋒環節,還有對手或無意或故意的干擾、誤讀了。這也就是為什麼有的辯手作為隊員時平平無奇,當上了教練卻立刻開始發光發熱;有的辯手自己打的時候威風八面,開始帶隊就一生難求。無他,各有所長耳。

當然後面我又看到,「贏不了的論也可以是好論」的說法。那我心想這還較個什麼勁。畢竟這篇文章開始的時候我就說了,對於什麼是好什麼是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判准,我這裡的「好」只以爭勝為準,如果「能操作」的意思是在賽場上說爽了說開心了掌聲響起來了台下粉圈到了,那我覺得確實不太存在所謂「操作不了自己出的論」的說法。不看錄像的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場上三米八,最佳不給我的都是黑幕都是小霸王這樣的人的乾爹,看完錄像後,往往汗顏。

以上雖是閑話,單也和今天的內容多少有些關係。正論,奇論,立的時候也要根據自己的具體情況來分析。下面,我會給大家細說。

三. 正論和奇論

正論,顧名思義,緊扣出題者的意圖,嚴謹紮實,不搞大新聞。奇論則是相對而言,出乎意料,給人耳目一新感受的「非正論」的立論形式的統稱,其本身還可以被細分為多種形式。理論上講,正論只有一種正,奇論可有百種奇,但事實並非全然如此。在很多或許沒有「身經百戰,見得多了」,但是要求還偏偏高的人的眼裡,你們這些俗人,畢竟too simple。追求性自由不談性放縱很奇怪嗎?回家讀書去吧。當然,見得多,於是能對一般人眼中感覺標新立異的立論見怪不怪,也是正常不過的。嬰兒眼中,世界處處是奇妙,而長大的我們,某種程度上已經失去了很大的樂趣。故此,這裡的「奇論」,都是基於我個人淺薄的認知而劃定的,不必細究。

選擇正論,無疑,穩妥是最重要的考量之一。在比賽中,往往一方對自己的硬實力有著較高的信心時,才敢於拿出一套平淡之中見真章的立論。正論的穩妥,來自於其既然已經幾乎成了老生常談,則必然每一條論證線,都在之前的比賽或社會爭議中,經過了千錘百鍊。因而,正論之穩妥,體現在其優勢戰場和劣勢戰場都十分明朗,硬實力突出的隊伍能夠用嫻熟的攻防和渲染,最大程度上揚長避短。然後,僅此而已。

有一個常見的誤區,正論好打。正論未必好打,甚至有些過於老生常談的內容,非但不好打,簡直堪稱難打。老生常談最大的兩大問題,第一是乏味,第二是往往太理所當然,以至於我們忘了如何論證。我們以一道題為例,「郭靖/楊過 誰更是俠之大者」。作為郭靖一方,最顯而易見的,也是最樸實的立論,自然是嚴扣金庸自己的說法,「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郭靖苦守襄陽數十年,天下敬仰,最後捨身殉國,大義凜然。而楊過大錯沒有,小錯不斷,還差點為了家仇罔顧大局刺殺郭靖,最後也是獨善其身,不肯為華夏民族的命運鞠躬盡瘁,等而下之。

自己親手操作過,才知道把這個老生常談講出花,有多難。還是老規矩,我們請出群眾演員林四川扮演正方,著名網紅孫小空扮演反方。

林四川:「俠之小者,為友為鄰;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孫小空:「論為國為民,郭靖遠不如當官的。所以當官的都是大俠了對嗎?」

林四川:「……」

林四川:「郭靖駐守襄陽數十年,天下敬仰,楊過獨來獨往,不能團結人。」

孫小空:「『三件禮物』的故事,聽說過嗎?」(楊過為郭襄慶祝生日,糾合大批亦正亦邪的江湖散人搞了個大新聞,一個回合裝的逼把三十六年的憋屈全還了還有富餘,教你明白誰才是龍傲天。)

林四川:「……」

林四川:「楊過肆無忌憚,率性而為,怎比郭靖忍辱負重扛大業?」

孫小空:「司馬遷早說過,和主流相對的存在才是俠。郭靖一個快成體制內的人了,還好意思叫俠?俠都不是,叫什麼俠之大者?」

林四川:「……」

當然,上述幾個回合的攻防只不過略盡其意,林四川也不會這麼傻傻的就答不上來了。但很明顯的是,這套「老生常談」,並不容易操作。為國為民固然是好人,可好人就是「俠之大者」么?俠的意義,明顯是自由,是黎庶在體制外反抗體制,是古代社會中的「在野黨」。當在野的「俠」被體制所收編,甚至他的令牌可以用來當關房用的時候,還能稱之為「俠」么,俠都不是,怎麼算俠之大者。

這道題是我2012年年底,第一次在珠海參加國際賽的時候的題目,所以印象尤其深刻。討論之前,原本以為,楊過方劣,郭靖方優。親身討論過打過後,大謬不然。用了個不算太主流的論,輸了比賽以後就總想,這麼個破立場,誰能玩出花來。恰好,表演賽也是這麼個題目。郭靖是反方,周帥操刀立論。聽完之後,頓時感覺,眼前開了一扇窗,灑進來的,都是智慧之光。

周帥先問,「大」字怎麼寫,兩手一抻,頭一歪,比了個「大」字,全場歡笑。笑過後,周帥道:看到大字,我們想到了什麼?一個人的手要擺成「大」字,代表什麼?他被那一橫束縛住了。看到大,我們想到了耶穌。他背負的是十字架,死前喃喃道:「主啊,為什麼你拋棄了我」。我們想到了孔子,他背負的是整個天道,卻無奈的看著禮崩樂壞的大潮中,只有自己逆流而行。我們想到了孟子,孟子說:「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不得已啊不得已,一個不尚口舌之利的人赫然發現在這個亂世,除了他的雄辯,竟然沒有別的辦法可以弘揚心中大道。所以,一個自由的人,可以是一個真實的人,是一個快樂的人,是一個瀟洒的人。但是只有背負著不得已的人,才有資格,稱之為大人。

什麼是「大」,「大」是升華,是量變後的質變。所以,《老子》有雲,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俠是自由的,郭靖是不自由的;俠是瀟洒的,郭靖是眉頭緊鎖的;俠是快意恩仇的,郭靖是大局為重的。當然了,若非如此,何稱其「大」。

什麼是堂堂之陣,正正之師。這就是。從平凡處見真章,以深刻的思考和生動的詮釋,為我們解析你以為懂,卻根本未曾問過「為什麼」的問題答案。正是周帥這篇恢弘大氣的立論,鋪墊了反方全場基調,使得最後路一鳴學長結辯時,口中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不再是霸道定義,不再是老生常談,而是像它剛出世的那一刻一樣,震撼人心。

既然正論不好操作,那麼奇論是不是就好操作了呢?按照我一向的習慣,肯定不會和稀泥,說「看情況」。這樣的答案或許不會錯,但是更沒什麼用。所以我要說:如果是一篇上乘的(當然是我自己膚淺的標準,能贏的)奇論,則其操作性,通常是要比正論更高的。

奇論之所以稱「奇」,原因就是其與我們平日的觀念不甚符合。換而言之,奇論等於主動的放棄了一部分「訴諸常識」可博得的心證,其成本一般會稍稍高於正論。當然,也不排除一些評委出於審美疲勞或個人偏好,會單純因為其標新立異便另加青眼,但整體而言,根據我個人的比賽經驗,評委大多是對奇論秉持謹慎的開放態度,既會盡量不要先入為主,也能做到持中而論。為了奇而奇,在我來說,是不推薦的,因為從爭勝而言,單純的詭異往往容易帶來更多的破綻。對手可能一時被你弄得五迷三道,但是如果對手實力並非遠在你之下,隨著比賽的進程,更多的邏輯問題會一一暴露。所以,我認為判斷一個奇論是否有價值的標準是,其是否能夠讓其立場的內部邏輯,更加的融洽、一致,而不是節外生枝,增加雙重成本。

舉一個我認為是非常好的奇論。2016新國辯H組,法海應該/不應該拆散許仙和白娘子。正反雙方都不走尋常路,相較而言,從個人偏好來看我雖然更喜歡反方的切入角度,但不得不承認,正方的立論更符合「能爭勝」的奇論標準。通常來說,正方認為應該拆散,自然是要為法海拆散之行為在倫理、道德等層面正名。然而,此題正方不走尋常路,認為,既然要討論文學人物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我們就要把自己擺在作者的位置上,思考怎樣塑造人物,能夠給此作品帶來更高的文學性。白蛇傳的文學性體現在淋漓盡致的刻畫出社會對於個人幸福和自由選擇的壓迫與史詩般的悲劇性。法海作為社會秩序的代表,必須要體現出這種壓迫,才能彰顯人的悲哀。

這個論奇不奇?我認為是可以算是奇的。因為比較的標準從倫理跳到了少有人涉及的文學性。當然,我不否認還是有一部分人能夠想到這條路的,畢竟類似的手法也不是第一次出現在辯場上。那麼,好在哪裡呢?好就好在兩點。第一,文學性這個戰場,是比人的幸福、道德的高尚等等更明確具體。因為畢竟法海沒有放過白娘子,許仙和白娘子也不是真實的人,所以「放過」之後,是害人還是救人,坦白說只能是靠渲染拉心證。但一部文學作品的思想深度,雖然也有自由心證的空間,卻可以在自己的充足準備之下,以有力的文學理論研究等打對方個不對稱優勢。第二,雖然討論文學性這個判准,略略出人意表,但持正方本來要解決的「法海是個壞人」,「拆散是破壞人的幸福」等原本反心證的論證部分,被巧妙的避過了。法海越壞,白娘子許仙越慘,越能體現出「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打碎給你看」的文學價值。所以,在此立論框架下,論證責任非但沒有加重,反而某種程度上被減輕了。

相反,反方的論好不好呢?我承認,我個人很喜歡,甚至超過了對正方論的喜歡,但是我應該不會建議自己的學弟妹們往這個方向去走。反方在沒有脫離原本的立場性框架,即:法海錯了,這一大前提的情況之下,採取的是從佛法的層面上,駁斥法海沒有盡到一個和尚的本分的論證。

首先,我喜歡這個論的原因,是因為很少有人能夠願意從宗教出發來看問題,畢竟大多數人是從小受無神論影響,天生排斥宗教的。然而,即使我們不考慮正方用奇論吃了反方的框架的情況,從比賽的戰術角度來看,證明了法海沒有盡到一個和尚的本分,那到底是佛法錯了,還是法海錯了?畢竟,佛法和普世價值觀相比,在通常的理解下的順位還是等而下之的。所以,反方相較而言,更多了一個責任:證明法海按照佛法行事是符合/高於普世價值+白娘子和許仙的幸福的。但是如果能夠證明這個,又何必證明法海行事符合或者不符合佛法呢?所以,從審美的角度,我希望反方這樣別開生面的視角可以多一點,但是從戰術角度上,我不得不遺憾的說,這個奇論並沒有簡化問題,反而讓反方的論證更複雜,論證責任更重了。很討厭這麼說,但我必須講,反方的奇論,有「炫技」之嫌。當然,反方也可能考慮到,在倫理幸福層面上,或許分不出高下,那麼我們在佛法上搞一搞,說不得就是勝負手了。但是我個人的理解是,除非採取本場正方這樣的大跳脫式框架,有些核心問題,不能直接抱著打糊的心態上場,否則法乎其中,恐怕就只能僅得其下了。

那麼,究竟怎麼立出一個好的奇論呢?首先,我部分同意「可遇不可求」的觀點。不是每一個辯題的每一個立場,都適合不走尋常路。為了奇而奇,沒必要。但這也不代表我們一點思路都沒有。因為奇論雖然奇,但是「奇」在什麼地方,還是有跡可循的。我個人將其分成以下幾類:

第一,奇在比較標準。剛才講過的法海應不應該拆散白素貞許仙一題的正方,可以算。

第二,奇在論證責任。這個「奇」,往往是故意承擔更大的論證責任,而不是反過來,反過來那不叫奇論叫耍賴。我在第一部分「邏輯線的長短」中提到的,「為富不仁/好吃懶做更糟糕」中,反方主動將「弊端更小」的論證責任,調高到「利大於弊」,就是代表。

第三,奇在討論範圍。討論範圍的意思,是辯題主題的外延。比如,我們講「需要/不需要提倡當代年輕人為自己而活」,通常討論的是對於年輕人的影響,即「被提倡者」。但也可以另闢蹊徑,不僅討論被提倡者,也討論提倡者對自己的影響。當然,這些技法其實已經被使用多年,所以大家見怪不怪。目前討論範圍的「奇」,常常要麼司空見慣,要麼真的跑題……

第四,奇在關鍵定義。這一個奇,尤其需要謹慎,因為容易把自己做成霸道定義或者循環論證。首先,聲明個人觀點,我是不接受包辯題的做法的。無他,這根本不是在解決問題而是在迴避問題,聽了你的立論我完全沒有辦法做出決定。假如辯題本身出的不嚴謹,我認為專業的辯手自己應該有「給對手留活路」的覺悟。而不以占邏輯上便宜為目的的關鍵定義如果出奇,就沒有問題。比如,2006年亞太大專華語辯論賽半決賽,「現代人更應該效仿太公釣魚/毛遂自薦」的比賽中,正方對「太公釣魚」的詮釋是用「布局的方法,間接的推銷自己」,而不是傳統的「被動等待機會」。正方新加坡國立大學用生動的故事細節,充分的思想剖析,成功拉到了評委們的心證。而「間接推銷」,其實也給反方留了「單刀直入」的論證空間,在內容上佔據優勢的情況下,邏輯上並不霸道。順便說一句,這支隊伍四位辯手號稱F4,是鄙隊史上最強組合之一,有興趣可以自己找找看。

第五,奇在論證。老實來說,論證手段、論據上的奇,算不算奇,我個人是持保留態度的。如果是好的,我更願意講,這是「全面細緻」和「深刻」;如果是不好的,那基本就是偷雞摸狗,混淆視聽了。舉例來說,殺一救百應該/不應該中,正方提出軍隊、消防員等職業本身就是殺一救百精神的體現,只不過這個刀不用你來揮,所以給人以「無辜感」而不是真無辜。那這個算不算奇呢?很難講。因為「殺一救百」這個題目本身就已經比較走極端,我也不太懂為什麼最近幾年這道題這麼火。總之,在選取論據、解釋論據的時候,思路更開闊一些,無疑是有好處的。

了解了奇論之「奇」,在什麼地方之後,立一個奇論,也不是完全沒有法子的了。無非三步:

第一步,腦力風暴(brainstorm),根據上述五個方向,一個一個的盡最大努力開拓思路。

第二步,排列組合。將自洽的「奇」點和「正」點進行有效的組合,排除邏輯不自洽的部分。

第三步,篩選。按照「論證責任更多?更少?」「更有意義的討論問題?迴避了問題?」「邏輯更自恰了?更不自洽了?」等標準,來對已有的思路一一審核。最終敲定自己要的奇論。

但是我必須說,更多的時候,奇論不是你故意出出來的,也不是嚴格按照上述三步走出來的,尤其是好的奇論。基本上,都是對正論不斷的審核,最後發現正論天然不足的地方太多,修修補補就變成了奇論,或者有一二高明之士,在某處看到了一些東鱗西爪,大家再集思廣益,最終成論。所以,千萬不要強求「奇」,大部分的時候,為奇而奇不但不能高大上,反而會被駁斥「什麼玩意」。

那麼一支優秀的隊伍應該是怎麼樣的呢?我自己的意見是,能打正論,能出奇論;正論正中有新,奇論不失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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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是精力有限,一方面才疏學淺,有一些自己沒經過細思的內容就不繼續寫了。所以,這個帖子大概就是這樣,不太完整,也不算很成體系。我不認為看過這篇文章,立論的時候就會脫胎換骨或怎樣,但我在寫作的過程中,確實儘力避免了模稜兩可的和稀泥說法,和故弄玄虛的「深奧」辭彙,盡我所能,提供了一點實在的乾貨。如果能夠幫到大家,自然是最好了;如果沒有幫到,也歡迎有更多比我更優秀、更資深的辯論員把這個話題接下去。畢竟,最近啊,大家也明白的。正本清源,任重道遠。現階段,我就只能做這麼多了。

謝謝。


出乎意料,情理之中。


一個可以用一句話就能概括的論,

當這句話說出來,比賽就已經結束了。

因為無論是你自己還是對手就已經可以預測雙方的分歧,交鋒,勝負手。

同時也能將這個論擴展成聊個三天三夜的話題,當你想給完全沒有基礎的人解釋聊這個話題時,你可以完整的建構整個體系。

辯手要做的,就是在這兩個極端之間做出不同的取捨和平衡。而評價論的好壞,不是論本身,而是駕馭它的辯手。


怎麼樣是好論?個人覺得,是邏輯自洽,場上四個人都可以理解,並且都能用論里的基本點,拆解組合之後,應對問題的。【因為最近自己家小朋友在打比賽,對於新生來說,理解比好論重要】

怎麼出好論?就是不停的理解辯題,討論辯題,去想,去交流,我會經常在討論交流的過程里發現有意思的切入,然後開始說服周圍幾個人,然後隊里一半的人,然後全隊的人,一直到大家都覺得這個論吃透了,可以用了。全隊把討論的過程記錄的攻防拿來一邊一邊的理順。也就差不多了。


我覺得這個問題題主也不方反過來想一想——什麼樣的論是一個不好的立論,也許會有不錯的啟發

少爺曾經說,提升辯論水平最好的辦法是看爛比賽,看完爛比賽總結雙方犯的錯誤,避免自己去犯,能做到這一點,離「好」也就不遠了。

正好最近評了幾場新生賽的比賽,就其中比較突出的幾個問題做了一個小小的總結,小談一些不成熟的小建議。以下正文:

辯場雙方在場上的任務都是論證自己的觀點成立,那麼首當其衝,邏輯一定是被考驗的第一個環節。邏輯,是一個人人都在用,人人都學過,但不一定人人都可以用好的東西。

基本邏輯很簡單,大前提,小前提,結論,人人都會。可運用到實踐中,就不一定是這麼回事了。因為我們在日常生活中的說話中,往往會忽略一些前提的闡述,而使其變成默認前提。舉一個例子,我們說,「我餓了,所以我要吃飯」,這句話的時候,我們其實忽略了一個默認前提,叫做「吃飯可以使人不再飢餓」。又或者,女生說,「你都不給我買包包,你不愛我了」就隱含了一個前提,那就是「不給女盆友買包包就是不愛女朋友的體現」。前一段話我們通常極為認可,因為「吃飯可以讓我們不餓」是一個公認的前提。而後一句話有些男生可能就要表示反對了,

上周評了一場比賽,辯題是「代購的主要責任在於父母還是子女」。子女放就有一個很有趣的論點。他們認為,因為在親子溝通之中,父母表現得更加積極,而子女表現得更加消極,因此親子關係中產生代溝的主要責任在於子女。這裡,就隱含了一個前提:在一段關係中,處於消極應對的一方要對這段關係中的問題付主要責任。因此,反方只要質疑這一條前提的真假,就能收穫到不錯的效果,而正方的很大一部分的責任,就是要論證這條前提要麼永遠為真,要麼在代溝這個問題上為真。但是如果辯手在準備比賽的時候把這條前提當做了一個「想當然」成立的條件,或者壓根沒有留神到自己的論證裡面還隱含了這樣的一條前提,在場上就尤其被動了。

除了每一條論點邏輯本身的嚴謹之外,論點之間是否有內在的邏輯矛盾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環節,也是很多新生辯手,甚至是老辯手一不留神都容易犯的錯誤。同樣是剛才的辯題,我們說一說「父母責任大」一方的觀點。他方認為,因為父母在溝通中溝通的方式常常有問題,所以產生代溝父母責任大;同時,父母相對於子女在溝通方面的能力強,而且有包容性,畢竟,每個父母都年輕過,可以體會孩子的心境,所以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也許很多人已經看出來這裡的兩個「責任」的含義是不同的,這個稍後再說)。這兩條論,單獨來看,都沒有問題,但是放在一起說,問題就來了。如果父母在溝通上的能力強,又怎麼可能是造成代購(也是一種溝通問題嘛)的主因呢?

對於每一個辯題,辯手往往能夠找到不止一個戰場,開出不止一個論點,但有時候,你每個戰場都想搶,看似把對方的方方面面都堵住了,殊不知,你也許也為自己埋下了一顆地雷。以上就是在邏輯方面,新生容易犯的一個問題。

接下來,我們說回框架即定義和判准(這裡理應還有「戰場的切割」,但是坦白講,新生處理到戰場這一塊不太容易,先略過)。如果有留心辯論比賽的同學可能會注意到,這些年的大的辯論賽的開篇立論中,對於框架的界定越來越長了,對於這些框架概念的攻防也越來越重視,這是因為,現在人們越來越發現,其實一場比賽勝負的關鍵,不在於論點的攻防,而更多的在於框架的爭奪。因為任何一場辯論中,框架都是邏輯的起點,而論點只不過是邏輯的展開,在邏輯沒有問題的前提下,你是很難在對方的框架下佔到便宜的。

那麼框架應該如何界定呢?既然框架是邏輯的起點,那麼框架就不可能用邏輯去證明。這就好像我們的每一個前提,我們不可能用邏輯去驗證,只能用事實去檢驗。

先說定義,例如,今天的「人大代表應該精英化還是草根化」的辯題,雙方對於如何界定「精英」和「草根」就產生了分歧,一方認為應該從能力上進行劃分,一方認為應該從階級上進行劃分,哪邊更有道理呢?再比如說之前說的「責任」那個詞,究竟是我要為我犯的錯誤負責的「負責」,還是我是一個人民教師,我對我的學生負有責任的「負責」呢?我們知道很多漢語辭彙都是多意的,那麼在具體辯題中,我們是只取它某一種意思,還是其他意思也要兼顧呢?

再說判准,判准,在價值辯題中尤其重要。判准對於正常辯題的作用就是講設么樣的論點對於論證這道題目的真偽是有效的。舉一個例子,在人大代表精英化還是草根化這個辯題中,正方開出了一個判准,叫做我們今天要看怎麼樣可以使人大代表更好的履行人大代表的職能。這樣,就可以使得之後的所有論點回歸論題本省而直接證明觀點成立。否則,除非你可以論證出來精英化一點壞處都沒有,全是好處,草根化一點好處都沒有,全是壞處,在雙方各有不同層次和維度的利弊的前提下,為何你方觀點依舊成立,一個好判准就格外重要了。簡單來說,判准要告訴評委的就是,對,他們有好處,我們也有好處,但是我們的好處比他們的好處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如果沒有判准,一場比賽就變成了正方說我這好這好這好,反方說我那好那好那好,那到底誰更好?鬼知道!

說完了框架,就可以開始闡述論點了。雖然我之前說了,論點並不是那麼重要,但是這不代表論點就可以隨意為之。新生賽對於觀眾和評委來說,最大的一點觀感就是「說不透」,好像隔靴搔癢,可評委又不可以在心中幫你補充論證,好生難耐。而什麼叫做說透了呢?舉一個例子,我說,把這個小孩看好點,他老是亂動。如果我說到這裡就完了,你會想,亂動就亂動嘛,不礙著我就行了。我再說,他亂動很可能就把你家東西弄壞了,你一想,我的東西要壞,這個是個壞處,那我是應該看好他。這就是把話說清楚,這個東西不好,不好在哪裡,好,到底好在哪裡。小孩會亂動並不是一個壞處,而打碎東西才是一個壞處。舉辯場上的例子,今天有一場雙方爭執大學應不應該收取本科生學費。正方說,你要是不收了,每年多花3600億,你自己看著辦吧。反方說,你收費不就是教育商業化了,商業化多不好。來,作為評委,我內心的OS一直就是,3600億所以呢,中國會增加什麼多少貧困人口嗎?教育商業化怎麼了,我們就要國將不國了嗎?而後面這兩趴,嘖嘖,才是取勝的關鍵點啊。

嗯,先扯到這,歡迎批評指正【捂臉


這題目真的好大,只分享一個小小的觀點。

我一直覺得一場辯論賽分兩個部分。建立框架+在框架下論證己方立場。而且我有一個謎一般的認知:說服評委接受這兩個部分所需要的難度越一樣越好。

框架太霸道,框架之下的論證就簡單。但評委就很難接受,對手也容易攻擊。

框架太簡單,不需要花費精力維護框架。但靠論點說服評委的難度就越大,因為相當於沒有自己的比較標準。

所以每次討論比賽,撞牆幾次之後,能找到這個平衡點,我覺得就開朗了。而圍繞這兩個部分,就可以展開對於四個辯位的戰略部署。

另:

我不覺得一個論可以直接吃掉對方,我更傾向於一個好的論可以讓自己的隊員知道贏下這場比賽的重點在於哪裡。

還有一句我常跟帶的隊員說的話,無論是個人的陳詞,還是整體的戰場推進,希望都可以很有節奏感。


凡是自己寫的都是好立論。凡是去問別人的都是壞立論。

「兩個凡是」


邏輯嚴謹,自圓其說。

攻守分明,條理清晰。

取向正確,表述出奇。

進可對方邏輯全是菜,退可宇宙中心呼喚愛。


先佔位,建議看看黃執中十講的《論點與推論》這個視頻

少爺說:好的論點都是一種模樣,壞論點各有各的成因,這句話改編自席慕蓉的《幸福》

好的論點具體有哪些特點前面幾位都已經描述了,而且說得很好,在此不再過多贅述。

我要補充的是,要想知道什麼是好論點,首先要對壞論點有一個清晰的認知。

綽詞曖昧,前提隱藏,推論謬誤,這是典型的壞論點的特點,也是新手經常犯的錯誤,所以要想知道自己的論點是不是好論點,可以用這一套標準來檢驗。久而久之,當你的論點能規避掉這些特點時,你的論點也能算得上是好論點了。

題外話:個人是執中粉,在這裡推薦一下黃執中十講的視頻,很多學校辯論隊入門都是推薦的這個,的確每一講都挺「好看」的,當然,也不是盲目推崇黃執中的辯風,也不是每個人都適合這種風格,在學習黃執中的時候,不要只看到他的老生常談,不要想著每場比賽都能找到一個「小明」,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吧,不要只得其表。


辯題的立論,大概分為以下幾種,從上到下遵循倒金字塔原則(我也在說很多互聯網發言,和很多自創的社群自媒體運轉理論):

本條之下其實只能叫態度。

0.自己拍腦袋決定的一看就滿是篩子漏洞的弱智立論。

1.爛大街的老生常談,你百度都可以找得到的強行五五開的立論。

2.有過切身體會能喚醒共鳴但價值倡導或邏輯明顯存在漏洞的立論。

本條之下算是有邏輯的立論。

3.訴諸基層思維邏輯方式的簡單直接的方便執行的立論。(這裡重點推薦秋葉老師的課:18種高效思維模式)——我們稱之為模型運用論。

4.對似是而非的前哲學時代的樸素思維進行現代話語包裝之後的立論。(其實本質是高配版的爛大街的老生常談,但你要看出來必須滿足讀過專業書籍這個條件才行)——我們稱之為自古以來論。

5.在具有複雜運行系統的理論里,截選部分出來考量辯題/社會話題/核心的標準參照問題的立論。——我們稱之為標準裁定論。

本條之下算是有思考的立論。

6.在擁有相當判准前提下,納入各種非理性考慮並經過換算能夠運行的並清楚判准權界的立論。——我們稱之為理論系統。不過值得一說的是,絕大部分立論(我是說各種寶典)都會說自己是理論系統,以至於你真的不能相信當事人說是就是(所以你猜本條是不是這樣)

7.宗教運行。我說的不是當事人在宗教里,而是整個宗教系統運行。

8.造物主統轄範圍下自成運行的世界觀。

知乎會有這麼一問:有哪些讓你眼前一亮的立論。額,一般而言,最主要的原因是你看的太少,少見多怪罷了。我們也相信有這樣的天才,每次都能完全無視基本運行規則想到奇妙物語點子,有幾個可能(前面的可能重要性都比後面重要10倍):人家有卵巢彩票,人家有天賦技能,人家有個奇葩經歷,人家書看得多。


反對之前所有答案,內容說的都很對,但是都漏了非常重要的一個部分:一個在場上可以被操作出來的論,才有可能是個好論。

同樣一個辯題和立場,同樣一個論,交給有經驗的辯手,可以把論說清楚說明白,就是個好論;交給沒經驗的新生辯手,辯手連論的內容都懵懵懂懂,更不知道攻防進退在哪裡,一定是一個壞論。所以一個好的論除了之前答案講的邏輯連貫、條理清晰等等,也應該符合上場辯手的知識水平和操作水平。如果辯手操作技巧不足,就不適宜用一個論證線比較長、論證點比較多的論。類似的,如果場上辯手自身知識積累不夠,無論如何都無法認同和接受某一個論點及其背後的觀點思想,同樣要斟酌是不是應該換個論點,甚至換掉整個論證思路。講白了,論是服務於具體辯手的,需要用論來發揮辯手的長處、掩蓋辯手的不足。所以一個論好不好不是抽象的,而是需要結合辯手來判斷的。

所以如果覺得本隊的辯手能力足夠強,也有足夠的辯論積累,請按照其他高票答案,做一個有價值的論。如果本隊辯手的能力確實比較有限,或者在指導新生辯論賽,那麼在出論的時候,個人建議要避免某個教練或者某個辯手一言堂,強行把自己的「好論」灌輸給其他人。哪怕這個論本身真的很高明,其他辯手如果不接受,還是會出事。這是一個很蛋疼的取捨,但很多時候確實就是如此。


謝謝雲阿姨邀請,也看了前面的回答,說得都很好,足夠作為我們這樣小學校參加比賽的一個參考

看了幾天,想了幾天,說一點不太一樣的吧

這個問題很大,但其實有個更大的回答,符合辯論追求的都是好論。

之前有一個匿名的回答說能操作的論才是好論。也對也不對,我可以理解這樣的想法,但是也會對這樣的想法表示擔心。很實際,但也有點太實際了,我是個有點理想主義的人,我很理解這樣的想法,如果是我在參加比賽時,操作性一定會是一個必要選項,但絕對不是第一選項,我們會對此做出讓步,但是立論的精緻程度,或者思想性,或者其他回答者說的那些才應該是我們這些辯手,或者像我一樣不太成器的辯手一直追求的。

回到我剛剛那個很大的回答,符合辯論追求:如果你參加辯論追求的是在言辭上擊敗對手,通過技術戰術步步推進贏得比賽,那自然簡單易行、操作容易的立論是對你而言最好的立論;如果你追求的是站在台上,酣暢淋漓的表達自己,展示自己,那自然最和場上四個人技術知識積累相匹配的立論就是最好的立論;如果你追求的是思想上的深刻,親身將自己帶入到這個辯題的背景之下,變成古代的辯士說客,那麼思維精巧,令人拍案的就是最好的立論。沒有什麼高低之分,追求不同,辯論就不一樣,語言的用途也就不一樣。不存在所謂統一的,絕對的,好的立論,只有最符合你追求的立論。

最後再謝謝雲阿姨邀請


一、

什麼是好的立論?除了邏輯完整,論據豐滿,利於攻防外,個人認為,好的立論,應該是能超越觀眾的期待,給予觀眾新觀念新世界的立論。

熊浩學長曾經講過一個小故事:每每校園中展開了辯論賽,都會有一個掃地大媽嘲笑著場上的辯論員,因為他們辛辛苦苦準備了一個星期,能講的卻是普通人第一時間想到的、或是百度前五頁的內容,實在令人唏噓。

是的,立論要給人啟發。那如何給人啟發呢?答案是,顛覆常識。

能將此化為可能得,便是reframe。所謂reframe,簡單來說就是對日常語言、用詞的重新形塑,辯論圈俗稱「切割」,劍宗通常稱其為「切入點」。(reframe的詳細介紹可以去喜馬拉雅聽《熊浩哈佛談判課》10.聽力三角形—聆聽(下))

舉個例子,「逆境/順境更有利於成長」中的「成長」一詞,通常是一個泛化定義,包括身體的變強、心理成熟等等,而在中大的表演賽當中,馬薇薇將「成長」的定義重新形塑成「社會化——受人指點,懂得分寸」,將身體的生長,目標的達成等等全部切割出成長的範疇。這種定義的辦法便是reframe。

二、

好的立論,往往需要好的reframe。好的reframe往往給人眼前一亮,而且在攻防上只需要攻下一城,其他便可全然受身,甚至借力打力,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繼續拿上面的順境逆境來做例子,將「成長」形塑成「社會化,受人指點懂得分寸」的話,順境中的「利於身體的健康、成功的達成」的利益都可以全然承認,甚至可以反手說一句「對,你越順風順水,你便越不懂得收斂與剋制,也就離成熟越來越遠了」。黃執中、馬薇薇中山大學表演賽

再舉個例子,黃執中曾在日誌中寫過一篇「整容不能找回自信」的立論。他對「自信」做出重新形塑,做出「自信≠確信」「自信=信仰」的定義,換而言之,自信唯有在窘迫之時方會生出——此招一出,整容的所有利益(提高地位、人緣)便可全然受身,借力打力「是的,整容能讓你確信自己成功,但也因此你也不在需要自信了」。整容不能讓人找回信心(解題思路-by黃執中)

三、

我將reframe的具體應用分成了三種,分別是對定義、標準、語境的形塑:

1、對定義的形塑,便是對辯題中的某個詞重新定義。例子就如同上面兩個,不再贅述。

2、對標準的形塑,便是對辯題中某個詞形塑深挖,使得辯題的比較標準發生變化的情況。

比如,「郭靖/楊過才是俠之大者」的表演賽中,周玄毅將「大」詮釋成「身負天命」,辯題的比較標準便從單純地比較功業變成誰更有使命感,楊過只求爽,郭靖心卻心繫百姓,肩負天下,堪稱大俠。鑫茂杯第二屆兩岸四地辯論邀請賽「諸神之戰」明星表演賽

又比如,星辯四的「如果愛可以量化,會不會對人更好」(雖然這題目頗受人詬病),這題目一般而言會討論量化愛之後的影響(衡量標準針對的客體是愛),但老殭屍(正方)通過深挖「量化」一詞,闡明量化乃是一種科學研究方法,所以這題目討論的是科學發展方向的探討——此時,題目的衡量標準便從愛變成「科學發展」的損益比較(實際有沒有真的如願打成這樣是另一回事)。【星辯4.0】複賽(十二)

3、對語境的形塑,便是對辯題某個詞的定義做出詮釋後,使得辯題整體的探討語境發生變化的情形。

這種應用常常會被人詬病說「不尊重出題人的意願」「不符合觀眾的期待」「不是辯題原本想要討論的內容」等等。

對於這類指責,請參考"作者已死"的相關論述,詮釋者對命題有相對自由的詮釋,在這個意義上來講上面的指責其實站不住腳,不過你有詮釋的自由,評委也有判你輸的權力就是了,萬一評委覺得這種詮釋太偏離常識判你輸那也只能認命。

那具體這種應用是怎樣的呢?我舉三個例子:

14年新國辯小組賽台灣大學對清華大學的「成年人更應看重利弊/對錯」,這個題目原本想討論的是一個成年人在個人利弊與道德之間應該如何抉擇,但台灣大學將「利弊」詮釋成功利主義的善惡觀,將「對錯」詮釋成一種絕對主義的道德觀念(沒具體指哪一種),於是在台大的語境下,這題目變成了「該用哪種道德觀念來看待問題」。2014國際華語辯論邀請賽初賽G組第三場台灣大學vs清華大學 成年人更應看重利弊/對錯

16年世錦賽表演賽的「現實/理想主導世界」,原本想討論的是理想和現實哪個的影響力更大,但反方對「理想」詮釋成「人的認知對世界的描繪」,對「主導」詮釋成「方向性+目的性」,整個辯題的語境則變成了該哪種世界觀的唯心唯物之爭。第六屆世界華語辯論錦標賽表演賽 現實/理想主導世界

16年新國辯港大對人大的「法海應不應該拆散許仙白娘子」的題目,一般的題解會是根據故事文本,提出拆散這一行為的倫理正當。但香港大學卻以「不同的情景有不同的"應該"」開篇,提出這個故事是一個文學題材,所以要用文學故事的發展的標準來衡量法海的行為——香港大學跳出了故事的倫理,將這個題目形塑成文學探討的語境。無獨有偶,人大也採用了相同的reframe手法,不過形塑的語境卻大相徑庭,他們以「法海沒有真正領悟佛法」為切入點,提出佛門的倫理規範,將這個題目變成佛家理論的探討。2016國際華語辯論邀請賽初賽H組第二場香港大學VS中國人民大學 法海該/不該拆散許仙和白素貞

第三種reframe,在《奇葩說》中被大量運用,個人認為最經典的一集是講要不要做邀功精這一期將這個技巧表現得淋漓盡致。「精」被解釋為了「擅長」「粉飾」「專斷」,「邀功」被解釋為了「恰如其分」「剽竊功勞」「積極進取」等,不同的定義衍生出不同的語境從而自圓其說,這並不是一些彈幕評論所說的「偷換概念」,只是對辯題的詮釋而已。雷總最後說的,「他們說的很對,可是就是覺得不對勁」,是因為,他們講得邀功精跟你心目中的形象根本是兩回事。奇葩說第4季 :第15期 在職場要不要當邀功精

四、

Reframe只是好的立論其中一個標準,而且還是關於辯題的最開始部分,還未曾涉及論點層面。想真正做出一個好的立論,應該先大量閱讀社會科學的相關書籍,畢竟,大多數辯題,都是社會科學元命題的子題目,習得社會科學的內容與框架,立論便可隨手拈來。所謂「辯論的勝利,是讀書的勝利」。

另外,上面說的關於reframe的用法大致上僅限於價值辯論,政策辯論有合題性要求,reframe若用在政策辯論,便容易出現"搓麻繩"的情況,但如果你有詹青雲的實力的話,這些都不足掛齒了吧(笑)。

PS:以上內容並非純原創,而是以熊浩學長的reframe的基礎觀念加以整理。另外推薦熊浩學長的另一篇文章,相信對各位有所幫助你的辯論,是否已入門?

以上。


2成的誠實言論

5成的文筆

1成的抖機靈

2成的政治正確


無論是什麼樣的人聽到你這個立論,都能馬上理解並且認可的立論,都是好論。你要做的只是把這個好論的邏輯盤嚴謹,並且能夠在場上用一句話來解釋這個立論。


可以討論的,有一定價值意義的,可以打到一定高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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