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平等 博愛 歐洲最早的出處是哪裡, 為什麼認為這3個最重要,是嚴謹思考論證的結果嗎?
關於這個三詞箴言的起源和它在法國政治文化中的發展,Mona Ozouf 在《記憶之場》中有一篇很長的文章,有中譯,可以參考。比較困難的問題可能是「博愛」如何與自由與平等並立的。後面附上了該文的片段。
但我想談一下題目說明文字中的問題。
自由不是大革命的發明。如果要對這個概念作詳細探討,懂德語的讀者可以參閱 Werner Conze 等人為《歷史基本概念詞典》「自由」詞條撰寫的論文。
大革命真正發明的並將之傳遍歐洲的,是將自由和平等放在了一起。在討論舊制度與大革命的時候,一定要記住的一點是,從社會和制度層面說,大革命摧毀的是一個等級制的、團體制的社會。在這個社會中,每個人所從屬的等級、團體、地域共同體,都有它的權利,這是它們「自由」的基礎;但這種自由往往是排他的,比如眾所周知的各種稅收豁免權,教士有教士的,貴族有貴族,各省有各省的,甚至一個普通農民也可以因為居住地而享有特權,擁有他的「自由」……這些特權千奇百怪,但都是歷史形成的權利和「自由」。
因此這種自由與平等是不相容的。各種關於特權的辯護詞都證明了這一點。但是,當1789年的革命者認為特權者外在於Nation時,他們引入了一種抽象的、基於人的自治能力和「自然權利」學說、並非歷史形成的自由。參考一下西耶斯的《論特權》《第三等級是什麼》就能發現這一點。
確切言之,大革命改造了自由概念。關於這個過程,Reinhart Koselleck 有個說法,即「概念的單數化」,等級社會的概念是與特權聯繫在一起的,它是多樣的,因而是複數的;但革命者的自由概念源於哲學上的前提,是普遍的,人人都可以引用,換言之,原則上所有人都平等擁有的「自由」,所有人都該有的權利。在西耶斯的定義中,自由就是做法律所不禁止的事情的權利,這裡的自由是抽象的,也是單數的總稱的自由,並不涉及某種具體的權益,如舊制度時代差異化的各種特權。
可以說,從舊制度到大革命,是自由與平等從不兼容到兼容的轉折。
從這個角度大概不難理解為何革命者的原則會讓柏克感到憤怒,因為他們的自由不再以歷史和先例為基礎了。
附 Mona Ozouf 文章的片段
1838年,皮埃爾·勒魯(Pierre Leroux)創作了一首致「我們父輩的神聖箴言」的頌歌。我們的父輩,指的是大革命時代的人們。然而,「完成大革命的不是一個人,可以說是所有人。當法國人民將大革命作為旗幟時,大革命不屬於任何哲人。最先將這三個從未結合在一起的詞語組合起來的,也許是某個出身底層但充滿愛國主義熱情的人」。勒魯強調了這個現象的謎一般的特徵(「大革命的斯芬克斯在其神秘的綬帶上表達了我們父輩提出的問題」),以及三個術語的不可分割:「我們父輩的神聖箴言,你不是那種由字母拼湊起來的蒼白組合,不是寫在沙子上隨風飄散的虛妄之物。」勒魯給這個箴言的誕生所披上的種種神秘色彩,都不妨礙他堅信以下三個信條:孕育這個箴言的土壤是法國大革命;它是集體創造的明證;它的統一性不容置疑。
關於箴言誕生的日期,皮埃爾·勒魯的說法幾乎無可指摘。當然,人們可以將這個標語追溯到大革命之前,也可以說我們三角楣上的這三個奇妙的詞語曾位列18世紀思想社團偏愛的口號之中【比如,在1783年,維尼奧(Vergniaud)和讓索內(Gensonné)經常光顧的波爾多繆斯社,就把「自由和平等」作為座右銘】。但在當時,這三個詞語之外還有很多其他口號,如友誼、仁愛、真誠、團結。共濟會會員特別愛用平等,使用博愛的自覺程度稍次,而對自由的熱情更遜一籌,因此這與自由、平等、博愛的順序安排有鮮明的差異,但另一方面,共濟會會員很迷戀三重口號(例如,永福、力量和團結)。對啟蒙辭彙漫長的搜羅看來令人失望。人們經常把這三個詞看作淘金篩篩選之後留下來的閃光的金色辭彙,但它們是些孤立的金沙,只是在非常偶然的情形下才被組合到一起,即使人們經常引用的伏爾泰(Voltaire)的話也是如此:
在那沒有國王,沒有臣民的幸福之地,
我們都是平等自由的手足。
這樣看來,學者們殫精竭慮編製的話語譜系,只是進一步確認這個箴言來源於大革命。
但另一方面,我們也不能同意皮埃爾·勒魯的說法,即箴言的誕生是無名和自發的創作:按勒魯的看法,這個箴言的出現是集體創造激情的迸發。不過,在大革命的10年間,這個箴言的歷史其實是段長期的修補敲打的歷史,在修補敲打的過程中,我們能發現一些重要時刻,而且可以找出一些相關的人物。首先有個出人意料的情況:與所有有文化的法國人的看法相反(當然他們的錯誤本身就很能說明問題),這個箴言在大革命的過程中從來沒有真正在制度上被確立下來。在這個大事件最初的日子裡,也許因為三個等級最終團結在了一起,人們才偏愛三個詞的標語。首先是民族、法律、國王。有時還有團結、力量、美德,這讓人想起共濟會的記憶。此外還有力量、平等、正義,以及自由、安全、財產。當時確實有自由、平等、博愛,但並不比其他標語更常見,也許比它們還更少見。還有更讓人意外的:雅各賓專政期間,這個標語也不見得很穩固。大革命曾產生了大量的行政文件,如軍隊中特派員的文件,在點綴這些文件的花飾中,我們有時可以看到自由、團結、平等,有時看到的是自由、平等、正義,有時是自由、理性、平等,還有的是積極、純潔、警惕。對三重標語的執著顯而易見,但我們考察的這個三重箴言一直有很多競爭對手,其地位很不牢靠。就標語本身來說,自由和平等的組合是很穩固的:西納爾(Chinard)在為里昂市政廳的淺浮雕製作雕塑時,選擇了這兩個詞的寓意形象以取代偉大國王的雕像,他說這是「永恆的戰役」;杜朗(Durand)和蒂博(Thibaut)在設計一座革命神廟時,也用了這對意形象,它們面對面站立,一個頭戴便帽,一個拿著水準儀,二者之間銘刻著一句話:「它們永不分離」;共和二年,雕刻家們被建議創作巨型赫拉克勒斯雕像,在這個巨人手中蜷縮的還是自由和平等這對孿生姐妹,她們「彼此相擁,準備走遍全世界」;最後,在眾多的裝飾物中,這對帶翅膀的守護女神聳立在地球上方。
詞語和圖像方面的收集很豐富,其中一個引人注目的特點是,博愛出現的頻率相對較低:陳情書中見不到它;1789年的人權宣言也忽視了博愛;1791年的憲法只是在一條關於權利的附加條款中隱晦地提及它;1793年,羅伯斯庇爾(Robespierre)在雅各賓俱樂部提出的權利宣言草案中,博愛的地位更低,這個方案強調的是四個方面:平等、自由(19世紀的社會主義們將會想起這個順序)、安全、財產(這是那些社會主義者將會忘記的):而博愛只是被漫不經心地提到了一次,其用意彷彿是說要把人權宣言推廣到全世界:「列國之民皆兄弟,壓迫一民族者即為所有民族之公敵」;1793年8月的宣言完全沒有提到博愛,雖然該宣言將社會權利作為先決條件。至於為37個旬日慶祝活動設計的綱領【出自馬蒂厄(Mathieu),但被羅伯斯庇爾據為己有】,其中有兩次慶祝活動以自由為主題;另一次是獻給自由和平等的聯盟;但沒有一次慶祝活動突出博愛。
當這個標語開始在制度上確立之時,是誰、通過何種方式提出並引入那第三個詞語的呢?後來人們知道,在1791年5月哥得利埃俱樂部中,吉拉爾丹(Girardin)侯爵發表了一個對軍隊的講演(侯爵聲稱,法國人民「要以正義和普世的博愛為憲法的基礎」),熱情澎湃的俱樂部於是表達了這樣一個心愿:每個法國士兵的胸口都應佩戴一塊小牌,其上有三個閃亮的詞語:自由、平等、博愛。同樣是在哥得利埃俱樂部中,同樣是在關於軍服和軍隊徽章的辯論過程中——這三個最具和平主義色彩的姐妹竟有著奇特的軍事起源——人們聽到了默默羅(Momoro)的建議:將這三個片語合成一個標語。然而,在當時的宣誓中並不是總能發現這個三重標語;在瓦楞逃亡後國王的宣誓中也見不到;1792年8月10日的宣誓同樣如此:「我起誓忠誠於民族,維護自由和平等,並為捍衛它們而獻身。」很顯然,博愛位列自由和平等之旁還需時日。君主制覆滅之後,它似乎日益頻繁地做到了這一點。正是在這個時候,塞納省省督敦請業主在正牆牆面上以巨型字母寫上這樣的話:共和國統一-不可分割。自由-平等-博愛或死亡。官方通信,尤其是軍事通信,通常以兩個響亮有力的詞結尾:致敬和博愛。在雅各賓主義的標誌性畫卷,即雷尼奧(Regnault)那幅被自由之神闢為兩半的油畫中,自由之神讓法國人在兩種可能中作出選擇,但選擇都是英雄主義的,那就是自由或死亡,如果大家記得這幅畫,也就能想起帶有平等(水準儀)和博愛(束棒)標記的自由之神:這種混合便是某種統一的象徵。
因此這個標語的誕生過程不夠鮮明和清晰(而且,整個大革命期間,官方文件總是以格言警句為點綴,它們同樣可以要求獲得箴言的尊貴地位,如借自伏爾泰的「成為共和主義者是你的尊嚴」,如經久耐用的「為祖國服務者不需要祖先」)。這個箴言的出生日期雖然不明確,但我們可以試著尋找一下它成為箴言的理由及其具體歷程。奧拉爾(Aulard)提示說,這個箴言的成型經過了三個時期,每個時期都與大革命進程中獨特的階段相對應。首先出現的是自由,在大革命最初的日子裡,它是最得人心的觀念。隨後,8月10日為平等敞開了大道。而博愛要等到山嶽派掌權時才有機會。因此這個箴言的三部曲是一個有時間順序的節奏。馬蒂厄(Mathieu)在這個問題上與奧拉爾一致,不過他認為,博愛的出現還要晚得多,雖然它起源於共濟會,但直到1848年革命才確立下來。如果說這些歷史假說是模仿的話,革命者的曆法安排就是讓磨坊工作的水流了:他們區分了自由元年和平等元年,前者以1789年7月14日為開端,後者開始於1792年8月10日。在吉倫特派憲法的辯論過程中,巴雷爾(Barère)曾高呼:「我們此前進行的還只是自由的大革命,我們剛完成的是從君主制的廢墟中找回平等的大革命。」羅伯斯庇爾則稱雅各賓時期是「平等統治的開端。」
由於不在學校沒有參考書,以下內容基本是根據wiki和印象寫的,不保證準確
自由、平等、博愛,這三個片語合而成的口號並不能說是嚴謹思考論證的結果,甚至其確立帶有相當的偶然性,但如果回望大革命的歷史,似乎也能找到這樣一個模因在那一歷史中脫穎而出的理由。在法國大革命時期,湧現出來大量的口號,包括:民族、法律、國王;自由、安全、財產;聯合、力量、美德;自由、平等、理性等等。自由平等博愛也只是其中之一,據考據是羅伯斯庇爾在1790年首次提出了這一口號(值得注意的是,1791年國王出逃事件以前,這位律師還是個相當的溫和派),但直到1791年後才開始真正流行起來,並在雅各賓派統治時期達到高峰。為什麼上面這些口號都是三個片語成的,而革命時期採用的徽標和國旗也是巴黎的紅藍二色加上波旁王朝的白色組成的三色,這大概完全是個巧合。一個比較可能的解釋是...西方人喜歡三這個數,要湊齊三位一體。你看洛克用的是「生命、自由和財產權」,《獨立宣言》開頭用的是「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權利」(布羅代爾曾經開玩笑說,如果他是中國人,《菲利普二世時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就會從三卷變成五卷)自由,平等和博愛這三個詞有什麼內在聯繫嗎?
洛克和傑斐遜都沒有把平等當作最基本的權利(儘管追求幸福的權利多少隱含了機會平等的意味),但在法國,自由與平等在大革命前就開始放在一起使用了,這無疑是受到盧梭的影響,在盧梭那裡,共和國,社會平等和道德自由的實現是不可分的。不過,至少在大革命開始時,大部分領導人還是把平等理解為法律地位上的平等。
在這三個詞中,今天的人(至少是中國人)完全誤解的是「博愛」這個詞在大革命最光輝和暴烈的歲月里,這個口號是被這樣表述的「自由、平等、博愛或死亡(Liberté, Egalité, Fraternité ou la mort)」它還有更縮寫的版本「博愛或死(Fraternité ou la mort)」(據考證,這個標語里的「或」最初想表達的意思接近於「不自由、毋寧死」而不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脅)法國大革命時代的博愛,跟Peace and Love的那種愛沒有半點關係,這裡的博愛指的實際上是兄弟愛(Brotherhood),是協手弒父的兄弟們之間鮮血凝聚的感情。(多插一句,這種感情不包含姐妹們)
自由與平等,只有在一個兄弟般的共同體內才能實現。這試圖喚回的是古典城邦中公民間休戚與共的愛。在18世紀人的想像中,只有一個小國可能實行共和制,因為共和國必須在團結友愛的集體里實現,在這裡,每個公民都把國家事務當作家事般關照,積极參与,無私奉獻,只有在這種集體中,公意(General Will)才有可能形成。而當國王已經背叛了民族,法蘭西不得不成為一個共和國,並獨力對抗歐洲大陸的暴君時,「兄弟之愛」的重要性就空前的提高了。每一個公民必須選擇,要麼成為這個兄弟友愛的集體的一員,要麼成為其敵人,而眾所周知「在人民和敵人之間,除了斷頭台什麼也沒有」因此可以說,對於那個雅各賓派的法蘭西第一共和國來說,「自由、平等、博愛或死亡」確乎無疑是它的核心價值,也不會有哪四個詞更適合描述它了。但雅各賓專政結束了,兄弟之愛沒有被實現,反而是法國的社會前所未有的撕裂了。督政府將口號簡化為了「自由與平等」,而當霧月十八日政變到來,古典共和主義最終被埋葬時,這個口號變成了「自由與秩序」不僅如此,法國大革命的實踐,使這三個詞語內部出現了激烈的矛盾。雅各賓派統治時期,無套褲漢們要求的不僅僅是法律地位的平等,他們要求的是實質上的平等:一個沒有富人和窮人的共和國。而兄弟之愛同樣也激烈反對任何試圖遊離於集體之外的行為(在革命恐怖時代,離群居所,迴避社交,不娶妻子都可能造成嫌疑,因為一個好公民必須是其他公民的朋友)。實質平等與兄弟愛成為後大革命時代激進派的原則,而自由派的原則則是個人自由與法律平等,這兩者之間的對抗幾乎無可調和。不過,法國糅合左右的共和派傳統最終將這個口號延續了下來,第三共和國正式將它確立為國家格言,而在新共和國的國家認同塑造中,這三個詞曾經包含著的撕裂的記憶也逐漸被忘卻,只有在維希政府將其改為「工作、家庭、祖國」的時候,人們一度找回其中的戰鬥精神。今天,你是否還能聞到這格言中的血腥味,還能聽到馬賽曲中的刀劍交錯聲?
謝邀……反對所有說法國大革命的……其他兩個概念我不不是那麼了解……不過至少自由的概念絕對不是來源於法國大革命的……法國大革命發生於1789年,而1710年萊布尼茨的《神義論》中就有自由概念的出現,1689年約翰·洛克的《政府論》中也有提到自由的概念,1651年霍布斯的《利維坦》中也有提及這個概念(儘管霍布斯是反對自由的)……因此自由概念不可能最早出自法國大革命……並且其真實的起源應該比霍布斯還要早得多……
因此——誰說法國最先發現自由的重要的?……至少約翰·洛克這個可以視為現代自由主義者的鼻祖的人要比法國大革命早得多吧……(當然,約翰·洛克的思想也在相當程度上對美國獨立運動和法國大革命的指導思想產生了十分深入的影響)……當然,似乎最早把這三個概念並列在一起作為口號提出倒是法國大革命才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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