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市場配置資源是有效的？

01-13

資源配置的目的是實現社會總福利最大，為什麼市場配置資源通過價格機制和法律體系能自動達到這樣的效果？
比如科斯在《聯邦通訊委員會》一文中認為通過FCC來頒發無線電許可證的做法是不能使資源最優分配的，主張通過價格機制並建立產權。他這樣說也就是默認通過市場可以有效配置資源。這也許是西方經濟學家很自然的理念了，但是對於中國人來說還是有些難以理解。

我嘗試回答一下。

這個問題是無法證明的，好在可以證偽。

一、主流學界基本修正了這個問題。

1.他們認為市場無法解決「外部性」，也就無法達到資源最優配置，因此政府應當介入。教材中常用一種例子來說明問題，河流的上游有造紙廠，下游有發電廠，造紙廠必須排污，發電廠必須用清水冷卻機器。造紙廠成本為9+1,1是排污費用；發電廠成本為10。在自由市場情況下，造紙廠追求利潤最大化，於是把污水排到河裡，省去了一個的成本，成本降低，則價格降低，需求上升；發電廠必須先凈化污水，然後冷卻，成本增加1，成本上升，價格上升，需求下降。而整個市場就是無數個外部性影響下的市場，市場均衡已經遭受嚴重偏差，因此市場根本做不到資源的最優配置。

2.不僅如此，金融危機、經濟低谷、泡沫經濟都是市場造成的，市場缺陷極為嚴重。

3.市場自由還不能解釋家庭、公司、和國家的出現，看上去這種組織不是按市場原則運作的。

4.博弈論的應用也說明市場是有問題的。納什均衡表明，自由競爭下參與主體沒有實現最優選擇。這個似是而非的均衡已經成了很多問題的起點，公共選擇學派用這個，連我盲目崇敬的理查德·波斯納也用這個作為侵權法經濟分析的起點。

5.還有位數學家，據說在設定若干假設條件後，用算式證明了市場可以實現資源最優配置，並且榮獲諾獎。因為假設條件不存在，不得不假設，再不能假設的現實社會，市場做不到資源配置最優化。

6.還有人從社會實踐角度批評了市場最優、最小干預政府就是最好的政府理論。卡爾·波蘭尼《巨變》揭示或者重新詮釋，大發現以來歐洲主要國家實際上是國家主導社會變化，而不是社會自然變化。國家扶持工商業發展，保護本國產業同時遏止他國工、商業，與自由市場精神也不符合。與之相反，明清以來的中國實行自由放任主義，縣以下無政府，儘管明清有極為發達的商業和外貿（我沒打錯字），社會進展仍然遠遠落後於歐洲等國家干預主義的國家。

更讓人無奈的，這個命題是無法證明的。卡爾·波普爾教導我們說，永遠無法證明一個事情，只能證偽一個事情。

二、我個人對這一問題的理解非常膚淺。

李嘉圖的「比較優勢原理」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貿易讓各方共贏的事實。市場交易的道理一樣的。薩伊講的「生產決定消費」基本上也是可信的，你只有產出了，才能消費和交換。你只有儘可能多的生產，才可能更多的消費和交換。市場交換中，比較優勢原理髮揮作用，主體可以只生產自己最有效率的東西，交換自己最有效用的東西。市場是另一種分工。

市場的最優效率不等於每個市場主體的每次交易都實現了自己的效用最大化。

1.那麼如何解決市場的「外部性」？有位主流學界所不齒的學人研究了這一勉強算得源遠流長的問題。最初是畢古一拍腦門說，燈塔服務的對象晚上路過的船，可船走了，燈塔無法收服務費，因此燈塔應該算作公共品，由國家進行補貼。後來薩繆爾森照搬這一觀點。再後來，燈塔的例子被發展成外部性的例子。類似的問題還有火車運行時和鐵軌擦出的火花使鐵軌附近的糧食減產，國家應該進行補貼。養蜂的人佔了養花的人便宜，應該國家補貼。放音樂的人被別人聽了，應該國家補貼....後來科斯去英國調查了一下燈塔，發現燈塔大都私營的，後來國有化是因為私營燈塔收費太高。芝大有學者去日本時了解到，火車運行聲音嚇走麻雀，所以鐵軌附近高產。蜂、花也是互益。前述學人自己發現，長江沿岸縴夫拉縴時僱人用鞭子挨個抽打他們，因為無法排除有縴夫不出力，所以僱人抽打。這時市場交易的成本就出來了。

也就是，如果一個交易看上去不夠效率，只說明實現最佳效率成本過高，所以現狀反而是最有效率的。這一結論解決「外部性」導致市場失效問題。制度經濟學研究制度如何降低交易成本而實現交易，曼庫爾·奧爾森在《集體行動的邏輯》的中研究了美國工會強制入會、強制收會費的制度。工會的產品是公共品，有人會搭便車，工人就組織糾察隊強迫每個人都必須交費。有的時候我簡直有點相信蘇力說的制度之所以是現在這個樣子，就因為現在這樣最有效率。

2.這一結論同時是科斯《企業性質》中對公司的解釋。同理可適用於國家。奧爾森還研究了西方國家出現的過程。至於家庭，略顯複雜。男主外，女主內這一分工和交易更有效率自不待言，費孝通論述生育制度、恩格斯論述家庭的出現都講了對人類再生產的意義。

至於「囚徒困境」的理論範式，納什自己也說了，多次可重複博弈後可實現最佳均衡，市場交易又不是一鎚子買賣。同時，兩囚徒不能作出有效選擇的條件是兩囚徒無法溝通信息，也就是市場交易成本巨大，所以才沒發生交易的。用「囚徒困境」作為否定「市場自由」理論起點的人腦子一定非常不好使。

3.市場是有周期的，低谷正是市場在調整。因為市場主體不可能精確知道某物的需求然後再安排自己的生產，所以價格規律調整方式就是這樣的，經濟低谷是正常的。而29-33經濟危機是美聯儲錯誤政策引爆的，08金融海嘯是美聯儲長期壓低利率導致，這怎麼能怪到市場頭上？還有泡沫理論，我一天正規經濟學教育沒有接受過，我不知道泡沫什麼意思。

4.卡爾·波蘭尼的社會實證研究可能是有一些問題的。因為人文學者敘事範式問題，《巨變》我讀不下去，印象中只讀了王紹光的解讀。但鄧正來先生認為該書史實引用時有問題的，諾斯寫書反駁過。儘管如此，我個人仍然覺得，結合明清中國情況，完全放任自由是不行的。（結論）我個人認為政府應當肩負的責任是降低市場交易成本，促進市場交易實現。比如李光耀說，新加坡騰飛的關鍵是英殖民留下的法律制度。馬克思·韋伯指出，資本主義重視可預期性因為投資巨大，可預期性能降低風險。放任自由而不提供公共服務，降低交易成本，市場只能在原成本條件下最優。

最後，請問題主，你有《聯邦通訊委員會》中文版么？如有請給我一份。

「社會總福利」這個概念是錯的，是不存在的。效用是主觀的，不可能比較，更不可能累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