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于和偉的演技?
一直很喜歡這個演員
「始皇之死」這出折子戲
——于和偉在《楚漢傳奇》中表演賞析
文/蕎麥花開
《楚漢傳奇》劇之開篇,以簡要筆墨介紹背景,不過文辭不夠古樸典雅,《舌尖上的中國》旁白聲也讓人有點齣戲。短短一場血肉橫飛的戰爭戲「項燕之死」,殘酷壯烈,有大劇的范兒。用此開頭,甚好。始皇帝儀仗大讚,以前的儀仗包括一些大的電影里的都弱爆了。
始皇帝的第一個鏡頭,是東巡車裡批閱奏章。這個實際上類似於《康熙王朝》中康熙北巡盛京車裡手不釋卷。——康熙幾乎是中國歷代帝王中最博學的一位,故而演員陳道明的處理是冰天雪地的車裡還手不釋卷,即便把姚啟聖弄到車裡呆著陪他,也是扔給他一本書,自己還是看自己的書。君臣同坐一車而各看各書,也只有康熙和姚啟聖這倆書蟲了吧。而秦始皇,除了為人熟知的暴君一面,實際上還有也許不大為人所知的勤政一面。《史記 秦始皇本紀》:「天下之事無大小皆決於上,上至以衡石量書,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當然這勤政的另一面實際上就是抓權、不信任臣下。秦始皇東巡車上還在批奏章,于和偉以此開篇,厲害啊。
始皇帝心思陰鬱、愁容覆面。他跟趙高說,在車上晃晃悠悠才睡得著,不知于和偉在設計這點的時候有沒參考林彪在吉普車上顛簸才能睡著覺這則史料。
看秦這條線當然看的就是于和偉。除此而外實在慘不忍睹。史實錯誤不斷,高希希還引「細節是歷史的表情」這句名言誇自己這個劇,簡直是自己打自己臉。簡單提幾條:
(1)字幕把戰國七雄之「魏」寫為「衛」。
(2)又把趙高演成了雌聲的閹人……淚。東漢之前宦官並非都是閹人!何況《史記》明文記載人趙高還有女兒女婿啊!(可參秦漢史名家李開元《趙高非宦閹說——補&<史記&>趙高列傳》)
(3)更杯具的是晨曦公主「不就是一太監嗎?」尼瑪東漢以後宦官(負責皇家事務的內官)才專用閹人,至於宦官稱監(大監、內監、太監等)是唐以後事,太監之名起自遼朝,以後還只能是宦官首領有資格稱太監,小宦官還沒資格稱太監。比如明內廷有十二監,主官均稱太監,由閹人擔任,主官以下宦官,則無太監之名。而如我們今天所習稱的、宦官與太監混一共稱,是清代才有的事了。
(4)胡亥打趣侄女兒晨曦公主,「招章邯將軍當個駙馬吧。」尼瑪駙馬最早是官職啊,駙馬都尉於漢武帝時才設置,由於是皇帝近侍,起初多由宗室外戚公侯子弟擔任,魏晉之後才多由帝婿擔任,效半子之勞,這才漸漸演變為帝婿專稱的。
……
于和偉自述他對始皇帝的角色設計,是晚期的抑鬱的精神病患者。那麼劇中始皇臉上常是陰鬱的、表演狀態主要是「收」(後邊戲也有偶發的歇斯底里,那是精神病患者的另一面)著的,就是「抑鬱」的一面;而精神病人的一面,更精彩:那就是鏡頭打向始皇帝,他任何一個往下的表情、動作或語言,似乎都不是觀眾「這一刻」所能想到的順理成章。
比如第一集他回頭幾次看車窗外天空中盤旋的鷹,每一回似乎都潛藏著要爆炸的雷,我們想著他這個「暴君」也許再正常不過的一聲暴喝,「把那該死的東西給朕射下來!!」——結果沒有。蓄了半天勁兒,最後還是軟著陸。
又比如他問趙高知道朕為什麼東巡么?趙高按常理說了些馬屁話,歌功頌德之類。我們按常理也想著他會說不對,朕是想巡視東部邊防,或者朕是曾經在此打過一仗想故地重遊……諸如此類「正常」的話,哪知他說,朕其實只是在宮裡憋不住了,出來在車子上顛簸著才能睡著覺。
包括後邊戲群臣拍馬屁,什麼我大秦千秋萬代之類,始皇面無表情,腮幫子仍是在嚼肉(這個力度和臉部變形度給得恰好。——自然,這個度是遠遠不及于和偉在《局中局》中所演周英文在殷桃面前吃包子那場七形上面的戲,那場戲是草根輕喜劇略帶誇張色彩,這兒還是正常幅度的),照常理,我們已經「知道」他不會「正常」說話了,多半是斥責這廝,哪知他順口來一句「周青臣說的好」——好吧,周青臣既然都說得好了,跟著後邊儒士淳于越斥之為「阿諛奉承」,李斯站起來發威,「是誰敢在下面冒犯皇帝!」這皇帝會發威怒斥這些儒士了吧,哪知我們的始皇帝太可愛了,這兒跟著自亂牆角,餵了一口肉進嘴,嚼著,沒抬頭,反是駁了李斯一句,「他說的不對嗎?」
——這才真是天意難測啊。
始皇帝從小的成長經歷,以及他經歷的巨變劇變,能夠讓人信服地信任於和偉對人物所作「晚期的抑鬱的精神病患者」的定位和設計。譬如《漢武大帝》中漢景帝是承平之仁主,所以焦晃以明黃貴胄之氣演出的是景帝的「正」味兒;景帝少年時因為暴躁輕狂用棋盤子砸死了他叔父吳王劉濞之子、自己的堂弟,這對他成年後性格的養成影響甚大,他不能不反思自己的暴躁而變得處事謹慎,以致謹慎得過分猶豫,焦晃用包括殺晁錯之前有五道心理關口要過的戲近乎完美地傳神了這一點。而年剛四十的于和偉,在對歷史人物的設計和演出上,已能追美焦晃先生這樣的大家,嘆賞啊嘆賞。
殿上歌舞,始皇帝面無表情,自顧自吃肉,下面的儒士就搖頭了,「這般吃相……」不了解歷史的人可能也會跟著這些儒士一起搖頭,以為這裡是亂整,堂堂皇帝怎麼這麼個吃相呢。實則《史記 秦始皇本紀》記載,「秦王為人,蜂準,長目,鷙鳥膺,豺聲,少恩而虎狼心,居約易出人下,得志亦輕食人。」譬如李雪健在《始皇帝暗殺》一片中便有圍著口大鍋用大木勺往裡攪,一邊喉嚨里發過吭哧吭哧「豺聲」的戲。演嬴政,沒有把這種「禽獸」(這裡沒有貶義,也不是通常說那意思)味兒演出來,那就是演得不到位。
更重要的,這是一個切口,開始引出始皇帝跟儒士們的矛盾(草蛇灰線:我們回想到前邊戲,秦始皇在東巡車裡對趙高說,農民不可怕,要小心齊楚這一帶的儒生方士。可見始皇帝心中對儒士的猜疑和不信任由來已久。這也為後邊戲「坑儒」埋了一個很好的引子。——然而,「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嬴政又怎會料到,最後入關亡秦的,竟是市井無賴不讀書的劉老三呢,呵呵。歷史的弔詭啊)。于和偉的戲一貫暗蘊張力,此戲亦不例外。
——我猜測,殿上吃肉跟前述東巡車裡批閱奏章一樣,應還是于和偉的設計。
始皇旁若無人的「親近」李斯,「老規矩,肥的你吃,瘦的歸我。」這種隱匿得很深的也許是孩子氣,同樣給我如李雪健版嬴政赤足張臂在大殿上如孩童一般奔來奔去的「赤嬰」般的感覺。
淳于越反對郡縣制這個史載有據,但當面教訓皇帝如何做皇帝就無厘頭了,再一次暴露了該劇編劇和導演毫無歷史根底,須知帝制時代有「十惡不赦」,其中之一便是這「指斥乘輿」之「大不敬」罪,輕則斬首,重則族滅。後世岳飛只是私底下罵了皇帝一句「官家(宋高宗)又不修德!」日後便被大理寺作為一項罪名要按律文「指斥乘輿」罪處斬……這裡姑且將就著說戲吧:于和偉這兒的表演是壓低了聲音,眼皮先撩一下,放下來,眼神再射出去,深蘊著陰狠等複雜難傳之味,這看似不動聲色的細部拿捏,極為懾人,「怎麼做皇帝,……要你教我嗎?」——于和偉這兒給出的力度也恰好,老虎不屑於給捋虎鬚的小病貓發雷霆之威,撩一個眼皮足矣。
——請注意,這是始皇對儒生的第一次退讓。
接下來,淳于越眼光一瞥,他身後的其他儒臣通通過來伏地而拜,竟是要逼皇帝就範。始皇坐著先沒動,「啪!」的扔了手中的酒爵,身體前傾,坐起身來——我們以為這兒終要爆出雷霆之怒了吧?NO。袍袖一揮,「今天就到這兒吧,散了。」
——請注意,這是始皇對儒生的第二次退讓。
可是始皇摁下了胸中的怒火,並不代表他胸中沒有怒火,也不表示胸中這怒火就不燒了。他回到後殿,轉過身來,面色陰沉,拿起案上的竹簡(或許是這些儒士的奏議,或許是先秦的儒典),湊到火上,點著了。火焰紅紅,熊熊,始皇拿起燃燒的竹簡,慢慢湊到眼前,他目光中透射出令人寒慄的陰狠之芒。——另外這「焚書」之細節,還暗呼了接下來始皇「焚書」之舉。
始皇對儒生始終還是以柔性的避讓為首要準則。儘管想著要焚書,還是沒有直接對儒生們說,我要焚書。反是在淳于越們接下來的再一次集體請願當面問他「聽說陛下要焚書」,他一個轉身,靠在門柱上,似乎表示此事非真又似乎對誰走漏了消息略生懊惱的「聽誰說的?」(包括接著後邊戲他仍是有些無奈這幫儒生似的「你先帶他們回去,此事,隨後再議」,以及「先回去吧」的一揮袍袖)。
——請注意,這是始皇對儒生的第三次退讓。
可是儒生們真令我想到後世明朝的集體諫諍,黑壓壓跪一大片全是,皇帝當場不答應就跪死在這不走。——這可是哪怕你是漢後主劉禪或者宋仁宗趙禎這等好脾氣的主都下不了台的了。我們的始皇毫無徵兆的突然一聲雷霆怒喝,「那你們就跪在這兒!」一個稍微的停頓,伸指繼續大喝,「永遠都不要回去!!」天威難測,威勢懾人。
于和偉演出秦始皇對儒生的態度之層次過程,在戲這兒自然是話劇演出的張收之力(於是話劇演員出身),先收,分三步收,收一次收一次再收一次,到了了,退無可退,那麼前頭蓄的勢來一次總爆發,這爆發之勢,何可當者!譬如徐向前指揮川陝紅軍戰略退卻,一步一步收緊陣地,最後收無可收,而自身積蓄之勢也達到頂峰,終於一聲暴喝,席捲20萬川軍如草席……
我們還注意到始皇的聲音不如《三國》中劉備那般沉厚,而是似乎是「夾」著聲音,略顯「乾澀」,不知是不是于和偉藉以傳達晚期始皇類似於「豺聲」之感覺。
暴喝儒生後,他退殿回宮。鏡頭裡他轉過身來,手裡還是拿的竹簡,問李斯「聽說各地,對焚書的事意見很大,是嗎?」(細節,始皇之勤政。竹簡可能是各地與焚書相關的奏報)。我們注意到這兒始皇的眼周已發黑髮腫(這應是于和偉在妝容上的特為設計),顯然是病入腠理之徵。或許是心郁難解,或許是服食丹藥,或許是其他痼疾。他叫住了來而欲去的長子扶蘇,「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請注意這兒是自稱「我」而不是「朕」。將原本一個普通的自稱「朕」(如屈原《離騷》首句「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定為專屬皇帝,正是始皇;可這是一個制度性的、對臣下的自稱,對著自己的兒子,自然是稱「我」的親切。
扶蘇諫止焚書。始皇感到吃驚,然而這吃驚不是一開始就吃一大驚,而是由輕到重,由淺到深,這層次恰如隨著父子二人來回對話他眉峰一層、一層、一層的聚凝。到扶蘇說到「不但不該焚書,更該阻止拆孔子的大成殿(錯了,大成殿為後世宋徽宗下詔定名)……恐怕會使齊楚的百姓更為不安,請父皇明察」,于和偉這兒的表演是仍是坐著,側身左顧,再側過來右顧(手不釋簡)。這個是真沒想到我兒子扶蘇會這麼想這麼說啊。——這還好,還是焚書的範圍,孩子說的未嘗全無道理?可他接下來就由寸進尺了,「本來國內賦稅徭役沉重,百姓就有積怨,國內動蕩,而今,父皇下令焚書,許多儒生表面遵從,但心存不滿,恐會生變,尤其怕會引起齊楚諸地動亂!」把焚書跟賦稅徭役「扯」到一起了——父皇將手中的竹簡往案前一摔,竹簡從案後「啪!」地摔到屋中空地上,兩個臣下和扶蘇一齊束手竦身,凜凜兢兢。李斯是知道皇帝脾性的,他囁嚅著欲言又止,這扶蘇公子怕是觸龍逆鱗,龍顏要大怒啊。
哪知皇帝真有量或者真能忍,他再看了兒子一眼,站起身來,丟下一句「不要再說了」(兒子尚不能理解我之國策,而此時也無須對他細說),轉身往外走(聯繫前邊戲對儒生「挑釁」的避讓)。這兒臣也是赤膽忠心夠執著,見父皇要走,伏地跪拜泣聲激言,「父皇,如果大秦不禁止焚書,減徭薄稅,大秦會有反事啊!」——這真是點著火去引燃雷雨夜的炸雷了!始皇抄過架上的劍,轉身過來,伸指怒斥兒子,「你好大的膽子!」接著他的怒斥幾乎是每一句話每一個詞每一個字每一個停頓,都燃燒著憤怒和傷恨,「天下都拿,修築長城,移民戍邊的事兒,來指責朕!他們應該到北方去看看,不堅守北方,匈奴之禍就會蔓延至內地!你是朕的長子,他們不懂,你也該懂!」(真正孤絕的寡人才會對「懂」特別是自己兒子又特別是自己長子的「懂」看得這麼重),于和偉眼神里射出的怒芒和怒聲里噴出的火芒,直是要燒著了整間屋子整個宮殿整塊屏幕……他稍作停頓,怒斥更甚,「何為一統天下!!」,再喝,「何為天下大統!!」
扶蘇伏地戰慄泣聲,「父皇,孩兒不懂……」父皇刷地抽出了劍,映得李斯等蒼白變色,再問,「你當真不懂?!」扶蘇真是秦人漢子,雖在父皇的雷霆之威下,戰慄著,還是「當真不懂」,始皇這兒或者竟是要試試這兒子膽氣到底怎樣還是咋地,一腳踹去,「起來!」,「拿著這劍殺了我!」,再踹,「起來!起來!站起來!!」一腳再踏他背脊!——兒子還是哭喊著,「請父皇停止焚書……」
(我們須要注意到,始皇的這種怒不可遏的所謂「歇斯底里」跟某些謬論說于和偉演得跟咆哮教主有一拼完全是兩回事:首先這是晚期始皇帝這個人物定位精神分裂的自然一面;其次從人物行為邏輯來分析,如上數處所析,始皇並不是無來頭的喜怒由心逢事暴怒,他每次都是避無可避,被臣下和兒子們攆到牆角根了,始才發飆;第三,就戲來說,于和偉這種蓄勢,緩下,蓄勢,再緩下,蓄勢,最後終於爆炸,無疑是根植於話劇舞台的層次張收之力,頗值細品而不可輕易看過。另外,有評論說于和偉還是個話劇演員出身,都不知道暴喝是用胸腔不用嗓子的?是,我們看《康熙王朝》中陳道明所演康熙乾清宮怒斥腐敗,看《走向共和》中王冰所演李鴻章馬關簽約義正辭嚴痛斥日人(吳俊全配音),都不能不發自內心賞嘆那從胸腔里爆出來的亮堂堂、威赫赫的帶有獨特話劇魅力的聲音之美;然則,任何藝術表現形態都是服務於藝術內在主題的,于和偉此處所演秦始皇的定位是「病態的精神病患者」,且史書記載始皇之聲為「豺聲」,那麼這兩個因素一疊加,似乎就以扯著嗓子嘶吼、嘶吼得筋漲面紅、目眥欲裂「為得」?——對比一下,如果看過新《三國》,應知于和偉在處理劉備的「暴喝」戲時,也是標準的話劇演員胸腔式發聲~)
父皇終於硬生生遏下怒火,這個「遏」字于和偉仍是用眉峰眼周肌肉的細微痙攣來表現。他還劍入鞘,眼裡的恨怒一層一層消退,憐傷之意漸顯。他平復下來了。「好,你剛才說的朕都記下了。不過,朕要讓你先幫我一件事情。」「去上郡,監蒙恬軍。去看看那裡真正的民間疾苦。跟蒙恬學一學帶兵的經驗。對你將來有好處。去吧……今日就動身,一刻不得耽擱。」始皇畢竟是一代雄主,他這個精神病人病的只是心魔,不是正常的治國理政培養接班人的思維邏輯。雖對長子不理解自己而感到憤怒,終還是沒被憤怒沖昏頭腦,明了扶蘇是有人主之質,要加意培養。他說到「去吧……今日就動身,一刻不得耽擱。」似是情不能禁了。於是一揮袍袖讓李斯們先出去,接下來就是難勝難禁之父子情深、離別感泣了。當扶蘇叩頭起身轉身欲離去時,側身站立的父皇抬眼一聲,「兒啊……」我看到這差點也跟著這慈父紅眼眶了……于和偉此時的演出精彩至極!他憋著似要奔溢而出的深濃父愛,眼神里有對這兒子說不盡的慈愛、愛憐和憐傷(一定要好好品嚼他此刻的眼神,于和偉的眼神真的會說話,靈極神極。這眼神里甚至還有父子沒有隔夜仇的破涕為笑的釋然和調皮),或者這父愛是不知如何說出口的,於是他憋了半天,只是不盡憐愛的看著這個好兒子,眼睛眨巴著,臉紋嬗變著,化為微帶哭意(只是「意」而不是「聲」)的柔厚一句,「一路,小心。」……惻惻(這段戲于和偉表演的妙處就在一個「憋」字,居然還有網友批為「于和偉臉上表情怎麼演得跟便秘似的」,對此,我只能說一句,煞筆。)。此段戲于和偉用精準的人物定位和妙到毫巔的表演,活靈活現演出了始皇帝作為「寡人」內心的孤絕凄苦,以及作為父皇、作為父親的實實在在的「人」的真實一面。大讚!
博浪沙椎秦。其實《史記》記載,始皇帝博浪沙「為盜所驚」,其事尚在周青臣淳于越於帝前爭議郡縣制分封制之前。然而本劇所演,1、2集始皇帝置酒咸陽宮,到5集才是「為盜所驚」——好吧這個且不管他,也不管高希希在刺秦這場戲噴了多少火冒了多少煙砸了多少錢,只說局面暫時穩定下來後,始皇帝輕悠一聲感發,「好大的天下,好多的荊軻喲!」——這句話竟是叫我同情起這位帝皇來了:尼瑪我秦始皇帝是開天闢地第一位皇帝是吧?可勞資我在帝皇裡邊甚至擴而廣之有史以來的不論是皇還是王還是公還是侯……的寡人裡邊被刺次數也是開天闢地的第一位吧?尼瑪你們這些荊軻們腫么就這麼喜歡指著朕來行刺呢??——呵呵這裡拿著網路語言替始皇吐槽的重點在於:人都說我濫殺暴戾堪稱「千古一帝」,可誰又知道我承受的重壓也是或者說更是「千古一帝」?本來就高處寒絕,日復一日日甚一日的有人「刺我」,我不得不「防!」「防!!」「防!!!」尼瑪一個正常人都會被逼瘋的啊!這個不斷的「刺與防刺」的過程,會把我之心逼到如何的孤寂寒絕、多疑病態甚至扭曲變形的地步?君不見後世魏太祖曹孟德,還沒見著有啥人要刺他,丫還夢中殺人呢(《三國志》不記,《曹瞞傳》《世說新語》有記)。看官須知,我上面這話並無站在秦始皇一邊,說秦該不該刺的意思。事實上放寬視野從「大歷史」角度看,秦之該刺與否,沒有刺是不刺的意義,只有刺到了否的分別……嗯,我的意思或者說重點是在,從「抓」人物的性格形成和行為邏輯的「歷程」來說,秦始皇(于和偉)這句話(台詞)是很成功的,讓我們看到了秦始皇不但被臣下(博士儒生們)進逼、被匈奴進逼(北築長城)、被兒子進逼(諫止焚書),更被天下人進逼(派代表多番行刺)的這麼一個一層,一層,一層把他「逼緊」、「逼到牆角」的生動過程。他的暴戾恣睢不是無來由的,不是令觀眾摸不著頭腦的,而是能夠讓我們伸出手去,一頁,一頁,一頁翻閱他這個所謂「精神病患者」的形成史的。
呵呵,上面這段有點說得多了。不就一句台詞么,至於嗎這^_^。嘿嘿,細部不厭其煩的絮叨是我寫文的一貫特色。好,接著往下說:始皇得知還有一人逃脫,跟了一句,「十日之內,我要見一見這位英雄的首級。」——這個「十日」,是有所本的:《史記 秦始皇本紀》,「二十九年,始皇東遊。至陽武博狼沙中,為盜所驚。求弗得,乃令天下大索十日。」可即便如此,他這兒並沒有喪失神智濫殺連坐。之前看片花的時候,我們都看到于和偉抬首望天,吐出一句狠絕在骨的台詞,「方圓百里,化作焦土,萬年寸草不生。」都以為是這兒了,遷怒於提供作案場所的附近百姓了。哪知不是的,他只是再跟了句,「方圓百里,殺無赦。」殺無赦不是都要殺,而是可以殺——在確認刺客有難度的情況下。
——所以這個於版始皇的確是可以「逐幀」品析的。從表情、動作到台詞。接著說「隕石墜東郡」。如果說博浪被刺是「殺無赦」,隕石墜地這兒就真是「殺,無赦」了。《史記 秦始皇本紀》,「三十六年,熒惑守心。有墜星下東郡,至地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聞之,遣御史逐問,莫服,盡取石旁居人誅之,因燔銷其石。」可見隕石墜地實有其事。司馬遷也記得很實在,不是妖星警示,而是「黔首或刻其石」。歷史上始皇沒有親自去看這隕石,而是「遣御史逐問」;本劇演成了始皇巡視途中遭逢其事(也許正在博浪被刺之後不久),或者這樣處理會增強形象化表現力。這個改動無傷大雅——也許還算成功:我們看始皇帝下得車來,一步步走向墜地灼了個大坑的那隕石。「何意?」他微低下身去看那上面的字。「始 皇 帝 死 而 地 分」他一字一字的念出來。「何意?啊?」加了一個「啊?」他要問問這天墜隕石的天,於是他仰首,「天意?」然後于和偉以沉實蒼勁的聲音說出,「朕瀝血二十年,一生孤獨,終加威海內,掃平人間。天意不容嗎?」請注意這裡的表演細節是「一直望天」,于和偉在說這五個短句子的時候,一直是仰著頭——這表示他說每個句子乃至每個字的時候都在問天,問到底是不是天的意?是啊,「瀝血二十年」(這歷程容易嗎),「一生孤獨」(這代價還小嗎),「終加威海內,掃平人間」(這不夠威風嗎),——難道這一切到頭來竟是「天意不容嗎?」他問了這麼多,幾乎是一字一字的拷問墜石之天——在趙國為質天沒有不容,親政初始天沒有不容,一掃六合天沒有不容,到了了,到「六王畢四海一」了朕成了始皇帝了,天反還不容了嗎?
有了這麼個「一字一字」的仰首長問,他放下頭後「盡取石旁居人誅之」始才有根。是啊,如果是天意不容,應該是祭祀上天,祈福消災才是啊。唯是不信是天意不容,方才推定必是妖民作亂,故而「遣御史逐問,莫服,盡取石旁居人誅之」。電視劇這裡處理略異,省去了始皇帝「遣御史逐問,(而民)莫服」之程序,改為始皇帝垂首下來,掃視臣下,目光已由剛才之質問疑惑轉為了狠絕深毒(大讚于和偉之變化和精準!),而此時他的聲音更是沉實狠重,「方圓百里之內,無論婦幼老少,豬犬牛羊,一概殺之」,李斯趙高章邯等悉皆跪下,始皇一個停頓,狠絕更甚,「殺而焚之」,「方圓百里,化作焦土,萬年寸草不生!」
(此處始皇未有「遣御史逐問,莫服」,就「盡取石旁居人誅之」豈非不合史實、不合人物行為邏輯?只有這麼理解:電視劇把「博浪遇刺」與「隕石墜地」兩場戲連著演,都是在出巡途中,前次始皇之神經已受極大刺激,而此番這刺激再行疊加增強,難免就激發了他內心暴戾狠絕之「魔性」,故而「滅絕人性」到如此程度。)
始皇真到了晚期,眼周益現深黑,眼神益見滯茫,人也益加易觸易感。徐福等報海外求仙遇「海神」,他述夢「這也巧了,朕昨夜夢見與巨靈交戰」眼周眉根膚紋生理性細微聚展,是已不怎麼受控制的心魔一拉一扯的外化。這裡又一次令我想到李雪健版始皇,那類似的臉部紋路「生理性」的牽扯嬗變。始皇,他是真到了末日光景了。
稱孤道寡是真正的寡人,高處寒絕。始皇則更有一層,孤絕於身邊幾無可信之人。他尋仙不老之志何等赤忱,終是受騙於宵小奸佞。他在故趙的宮中帶著探詢的口吻問持燭戰慄的近侍,「你願意,跟朕……走嗎?」這小侍戰慄更甚,始皇無疑是失望的,他寒寂的心更是冷到了冰點,還是隨著眉頭細紋的展聚,這個九五至尊如無娘的孩子般堪傷堪憐,「你就這麼的……」,轉過臉對著小侍,震喝一聲,「害怕黑暗!」拔劍殺之。劇看到這兒觀者如我,也如被黑雨澆了靈魂,始皇,他是天底下最孤獨,最可憐傷的人。
「始皇之死」這出折子戲終於演到尾幕了:出巡車裡白髮蕭然、面如金紙的始皇顯然已是病入膏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摸著自己兩側的頭髮,趙高問「是否摘下旒冕」他只伸出一隻手擺了擺,聽到「有事啟奏」他沒反應,接著聽到「獻上萬壽丹一枚」他迴光返照,眼睛一抬(請注意這兒是一抬而不是一亮,始皇這兒的眼神是完全無神了的,譬如死人),抬手前指,卻並不發聲。趙高連忙喊「快呈上來」,忙拿過來,始皇看著金丹,面白如灰,「撲!」的噴出一大口血來!趙高「沒事,沒事」要喂他一口羹,始皇輕嗆一口,沒出血,卻出聲,「趙高,」眉峰聚了兩聚,「朕要死了……」一個矢志不渝求長生不老的帝王,終是對最親信的臣子說了這麼句英雄遲暮的認輸話,令人感惻啊。趙高自然是說些沒用的寬慰話馬屁話,始皇看著他,一句一句,終於又一口,噴出大口血。這下他不說朕要死了我們都知道真要死了。最令人感惻的是此時他將一切拋在一邊,鎮定的令趙高「幫朕……起草一道詔令」,「宣長子扶蘇」,「速回咸陽」,「即位,登基」(《史記 秦始皇本紀》記載,「上病益甚,乃為璽書賜公子扶蘇曰:『與喪會咸陽而葬。』」只詔令扶蘇回咸陽主持喪事,並未提傳位於他。但考慮到命長子主喪,則顯然是以大位相付。司馬遷也許是因趙高李斯胡亥等人矯詔,沒有第一手史料證明始皇的確明確詔令傳位扶蘇,故而記述謹慎。但不妨礙我們此處作合理延展,即始皇就是明詔傳位扶蘇)。心底無掛礙之事了(誰知所託非人呢),這個一直幻想長生不老的帝皇此刻卻不想再活一分一秒了,也許是精神病患到了了精神病「幻」了,也許是瀕死之感太痛苦了,也許是這個他一直想留著的世上其實太苦了太孤獨了,他掐住自己的脖子,他聽得見自己喉骨的碎裂聲,他「額額」的發出臨死之聲,他用另一隻手突然掐住了過來要拉開他「自掐」的趙高的脖子(他是突然醒覺趙高是個奸臣而要殺之?他是想著在另一個世界還有趙高這樣的「賢臣」與朕作伴?還是他就是瀕死一刻的精神錯亂?)——終於,慢慢,慢慢的,這顆白髮痛苦的頭顱無力側下,垂下,這個包裹著傷痛累累的心的身軀不動,倒了(這段「掐死自己」再欲「掐死趙高」的戲,無疑是為「始皇之死」這出折子戲在最高潮的尾幕塗上了最亮的一筆!于和偉在陳魯豫的訪談中透露是自己的設計)。帝王之死尚不如凡人,少有安然瞑目者。譬如我想到多年前看《江山風雨情》中陳道明飾演之天啟帝,那臨死的一刻,撐住最後一口氣,念念不忘的還是大明江山的傳承,祖宗的基業不能旁落,最後把位子傳給信王,才安然咽了氣。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寡到了最後,連死都無法為自己死一回,真又是何苦來哉啊。
嘆……
2013年1月3日凌晨3點半寫畢於成都
【補】
愜心貴當的戲評是可以與演員的精彩表演互相補充乃至造成「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的,試簡析如下:
一來,文字不論再精妙入微,對演員細微表情和台詞聲調的描摹始終會是有間未達的,在這方面,文字就只能起一個牽針引線的作用,吸引讀文者回過頭去再一次的看戲品戲;另外,文字的直接描摹效果有限(這無關乎寫文者的功力水平,是文字本身的局限),但善寫文者可藉助譬喻和引征,借用書法啊、繪畫啊、音樂啊、詩歌啊等各種藝術樣式,力求全方位3D般儘可能接近演員彼時演出之活色生香,以眾星捧月、花團錦簇的手法,力求傳神畫魂。
二來,文字的長處在於評析:一方面,單就演員表演本身來說,劇情前後的勾連呼應,演員表演的前後層次,演員表演時不會自己下個註解括個括弧提醒觀眾,而評析文字就可以補此不足使其明晰;另一方面,就劇情分析來說,好的評析還可以結合歷史結合小說結合傳奇(特別是對歷史劇來說)多角度評說,說表演,說劇情,因為須知表演和劇情雖有不同,但絕不能分開,好的表演一定是從好的劇情里生長出來的表演,結合劇情和歷史的評說更有深度更能見出演員的構思和表演的深層次的味道。
【迴響】
于和偉先生本人在百度貼吧「于和偉吧」回帖(2012-05-15 01:20):「感謝如此評析……能得如此觀戲者,足矣!」
《軍師聯盟》22集,曹操高台酹酒敬英雄,大半夜居然看哭了,說是演絕了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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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明白這種質量的劇還有那麼多人狂噴,說實話除了老版《水滸》我一時還找不出高過此劇水平的作品。目前只承認一個硬傷,就是服飾。按當時的經濟,就算達官貴人也不會衣著如此光鮮,更何況是節儉的曹老闆的魏國。
不算出彩,中規中距。
但「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倒是貼切的。
于和偉第一次驚艷我的表演是個小角色,老炮上的一個小配角,一個痞子頭。說實話真的絕了,把對老炮的不屑還有痞子頭的那股狠勁體現的非常好。我見過真的痞子頭跟人打交道,跟于和偉演的真是一個德行。
戲路寬,適合各類角色設定,演繹精準,情感表達細膩,台詞功底深厚。演技水平在國內中算是一線,只是名氣不如演技。還有上升的空間,最終應該是趨向李雪健之類的藝術家。看好,最近比較欣賞他的曹操
有一個場景里的眼神交流簡直就是意味深長。
荀彧代天子宣詔,天子使者啊,應該正居大堂,其他人趕緊跪下來了,荀彧看到曹操沒任何反應,用眼神凝視了一會,曹操便從位子上下來站在荀彧身後,荀彧沒吭聲依舊看著曹操,曹操然後用眼神回應荀彧快讀。荀彧遲疑了一會,慢慢的回過頭開始宣詔。這個眼神交流實在是太贊了,那個時候曹操位列司空,按理也應該跪下的。荀彧提醒它應該跪下的時候,曹操僅僅是從位子上走下來站著。
那一刻我從曹操眼神中看出了對漢帝的不屑,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也看到了荀彧身為漢臣的無奈。其實他的演技真的非常棒,而且基本不演爛片,之所以說基本,是因為去年接著放了兩部他的爛片,認識他是在一個沒有網路沒有信號,百無聊賴的情況下看了堂弟電腦里下載好的《老馬家的幸福生活》,裡面有他,戲份不是很重,但是演的很好,而且他很有幽默細胞,因為他演的時裝劇基本都很好笑,我不相信是導演安排的,尤其是《愛的多米諾》,笑死我了!
于和偉演技真的很好,我看過他演的一些電視劇,情緒動作台詞神態都很到位。舉個例子,他的兩部劇《愛的多米諾》和《下一站婚姻》,第一部劇是老實憨厚小男人,第二部是果斷瀟洒霸道總裁,完全相反的角色都演出了滿分效果,演什麼像什麼。這兩部劇女主也都很好,王麗坤和劉濤,就是編劇一般。
一直很喜歡這個大叔哦,哈哈,最近壓力比較大,把他的青盲,零下三十八度,愛的多米諾,刑警隊長什麼的重新看了幾遍,覺得這個帥大叔的演技一直都在不斷提高,演什麼像什麼而且沒有偶像包袱
不知道你們看沒看過歷史的天空,還有敵後武工隊,多遭痛恨啊
論演技75分上下吧,總體上說對表演有一定認知也具備一定演技,但是個人風格太過強(mian)烈(tan),說台詞也好,面部表情也罷,他演的無論哪個角色看上去好像都覺得差不多是一個腔調,說的直白點就是無論演誰都像他自己。此外,於的表演缺乏感染力也是一大硬傷——演的太悶了,觀眾看他猶如在喝一碗溫白開水,不難喝卻總覺得缺點味兒,旁人很難被他的表演帶入角色的內心世界,更不能讓人明確感受到角色的喜怒哀樂,所以為什麼同樣個人風格強烈的吳秀波演戲比他來的精彩,就是因為秀波叔渾身上下有種使不完的氣力和用不完的情感,何謂渾身是戲,說的也就是如此。
故而在觀眾的立場上看,他的表演中規中矩,沒什麼可吐槽的,但同樣也沒什麼好喝彩的;從表演者的角度,他演戲是劇本挑他而不是他挑劇本,遇上合適的角色往往就能讓人眼前一亮,遇到不合適的角色也就泯滅眾人了。
值得一提的是最近很火的《軍師聯盟》,他飾演的曹操圈粉無數,但客觀上講她的表演同樣只能給到75分,只是曹操這個角色在劇本創作本上本就設計地無比好,台詞精彩、性格鮮明、個人故事線飽滿,並長期佔據推動劇情發展的核心位置,再加上曹吉利本來粉絲就不少(目測三國用戶群中粉絲數僅次諸葛亮),故而飾演者才能登高望遠收穫喝彩。相反的例子就是在裡面飾演荀彧的王勁松老師,本人演技肯定是沒話說的,不過在整個故事中荀彧這個角色設計地實在太過單薄,從頭到尾純粹就是在為主角們各種救火,醬油感太強,所以收到的關注反倒沒于和偉高。
基本我看上的演員,都是一開始海報把我丑退丑退丑退,最後冊那!竟然王八之氣側漏!!
就七年前的備哥,那簡直死憋都憋不住的梟雄味兒。這種樣子的就最合適演壞人,哪怕驚鴻一面也要王八流氓氣側漏給你看,參考老啃片老炮兒。雖然長得不咋樣,但對於攻控M來說絕對愛不釋手,欲仙欲死。
還有一個特點,就是雖然王八,但普通起來也很倒霉,娘起來也很超群。無論怎樣,基本上都很誘人。
黃渤什麼的不在此列因為黃渤雖丑也好但不王八。我還以為祁同偉
要說軍師聯盟沒有花錢在知乎搞宣傳,打死我都不信。
難道沒覺得他的演技很像曾志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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