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旦的「新的抒情」究竟是指什麼,在其詩中是如何運用與體現的?

穆旦受艾略特的影響提出了「新的抒情」,其本質是智的抒情。所謂「新的抒情」究竟新在哪裡,在他各個時期的作品是否都有體現。


謝 @邁斯戳 邀。

這個題目有點問題——穆旦「新的抒情」,是和「舊的抒情」對立的,但本質並不是「智的抒情」,而是正好相反,在穆旦的概念里,機智(Wit)和抒情是對立關係。

新的抒情——強烈的律動、洪大的節奏、歡快的調子。比如他1941年的作品,比如《讚美》:

走不盡的山巒的起伏,河流和草原,

數不盡的密密的村莊,雞鳴和狗吠,

接連在原是荒涼的亞洲的土地上,

在野草的茫茫中呼嘯著乾燥的風,

在低壓的暗雲下唱著單調的東流的水,

在憂鬱的森林裡有無數埋藏的年代。

它們靜靜地和我擁抱:

舊的抒情——牧歌情緒,加自然風景。比如穆旦早期的一些作品,如1938年的《園》:

當我踏出這蕪雜的門徑,

關在裡面的是過去的日子,

青草樣的憂鬱,紅花樣的青春。

機智寫詩——腦神經的運用代替了血液的激蕩。 比如穆旦1940年的作品,如《還原作用》:

他的安慰是求學時的朋友,

三月的花園怎麼樣盛開,

通信聯起了一大片荒原。

關於「機智寫詩」,穆旦的原話是——

在二十世紀的英美詩壇上,自以為艾略特(T.S.Eliot)所帶來的,一陣十七、八世紀的風吹掠過以後,彷彿以機智(Wit)來寫詩的風氣就特別盛行起來。腦神經的運用代替了血液的激蕩,拜倫和雪萊的詩今日不但沒有人模仿著寫,而且沒有人再肯以他們的詩當鑒賞的標準了。

——穆旦《慰勞信集》

我們知道,穆旦對於拜倫和雪萊是很喜愛的,這兩個人的作品他都譯了很多。這裡面,穆旦是在批評現代派的作品中,機智(Wit)的部分偏多(腦神經),而充滿感情的抒情偏少(血液的激蕩)。所以,穆旦並不是很贊成艾略特的這種美學。不過,由於在學生時期經由燕卜蓀受到奧登、葉芝、艾略特等現代派詩人的影響,穆旦也創作過一些這種風格的作品。

所以,穆旦有一部分向現代派學習的「機智寫詩」的作品,大部分集中在青年時期;「舊的抒情」是偏重於牧歌情緒和自然風景的,這部分作品較少,主要在早期;「新的抒情」,也即是充滿了對新的中國的熱情,達到個人與民族的統一,這是穆旦重要的藝術理念,貫穿於他作品的始終。


首先本質不是智的抒情。而是強烈的律動、洪大的節奏、歡快的調子,這些在穆旦的文中都已經明確提出。

這篇文章開始就是對比卞之琳《魚目集》和之前卞之琳詩歌的不同,以此來展開的。而卞之琳的詩歌轉變,恰恰就是從腦神經的寫作,轉向了對時代的表達(這與卞的延安經歷關係很大)。後來卞先生覺得詩歌無法容納時代,於是開始寫小說,也就是《山山水水》。

陳可抒老師的答案已經講得很好了,我想就再說些題外話。

穆旦一直有一種參與到時代中的意識,參與到祖國建設中,所以他提出這個觀點是很自然的。當然同時,他對於美學的要求(或者說詩歌美學),也使得他並沒有陷入到空洞的口號詩中。

但必須要注意的是,穆旦之後的詩歌實踐,並不是每一首都追求絕對的「新的抒情」。所以在研究穆旦寫作時,即便對穆旦提出「新的抒情」理論之後的寫作,也不要簡單的局限在「新的抒情」這一詩歌主張中。

在1948年底,穆旦對自己之前的詩歌創作進行了一個總結,自費印刷了《穆旦自選詩集》。這部詩集共分為四個部分:第一部:探險隊(一九三七——一九四一);第二部:隱現(一九四一——一九四五);第三部:旗(一九四一——一九四五);第四部:苦果(一九四七——一九四八)。

其中,詩人將1941-1945年的寫作分為「隱現」和「旗」兩個部分。「隱現」部分寫作的切口更小,同時個人情感和經驗更多。而「旗」部分的詩作,如同《旗》一詩一樣,試圖容納一個更大的中國。也就是說,新的抒情的實踐更多地由「旗」部分的詩作來進行的。

理解這一層,將有助於理解50年代穆旦的寫作。

這裡附上兩部分詩作名錄。(「隱現」部分:《搖籃歌》、《黃昏》、《洗衣婦》、《報販》、《春》、《詩八章》、《自然底夢》、《幻想底乘客》、《詩》、《贈別》、《裂紋(成熟)》、《寄——》、《線上》、《被圍者》、《春天和蜜蜂》、《憶》、《海戀》、《流吧、長江的水》、《風沙行》《甘地》、《隱現》。「旗」部分:《讚美》、《控訴》、《出發》、《活下去》、《退伍》、《旗》、《給戰士》、《野外演習》、《七七》、《先導》、《農民兵》、《打出去》、《轟炸東京》、《奉獻》、《反攻基地》、《通貨膨脹》《良心頌》、《一個戰士需要溫柔的時候》、《森林之魅》、《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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