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 你自己最滿意的一首現代詩是什麼?


我想我2017年對自己最滿意的就是讀了耶胡達·阿米亥的《開·閉·開》

所以我對自己最滿意的詩就是致敬他的:

黎明,黎明

頭腦的清醒勝過陽光

——致耶胡達·阿米亥

十一月末,太陽對高緯度地區不夠友好

遮遮掩掩。你不能說她像抱著琵琶的女子,

也不能使用凄涼,或者哀怨,這種滿是傷楚的辭彙

無非,從黑色到藍色,最後變成白色

沒有激昂的曲調,黎明的公雞不過是被冰雪埋藏

意識也就隨性落下一兩片雪花,刺激

軀體,保持著沉默,默讀一兩篇詩章

灼灼其華,意蘊,淺藏在文字的狹縫裡

高聲不可謂雜,低語不可輕談。

古老的文明包裹著河流的衝擊

堤岸與高牆遺世而獨立。黎明之際,

我們大可不必等待清高的陽光。借著燭火

越過山丘或者揚帆大海

靈魂,蕩漾在狹縫之中

我經常在凌晨蘇醒,估算著

白天與黑夜相距的時間。就像

死亡與生存的距離

兩者,都逃不過黎明這張病歷單

躺在床上,與躺在病床上,如出一轍

我恐懼沒有意識的清醒,卻又做出一副

行將就木的樣子,在清醒的意識河流里漂浮

頭髮,毛孔,睾丸與生殖器,保持著懷疑也保持著絕望

在清醒的意識河流里漂浮,我需要

文字麻痹自己抖動的身體

就像演講家依賴情緒化的文字,天使也依賴翅膀

但我不是演講家,更不是天使

我依賴的是世間存在的事物,好比文字

帶給我思考的空間,詩句,感化卡在喉嚨里的口水

口水又往往是在怒火中燃燒,帶著熱騰騰的氣息

腫脹的大腦和蓬勃的生殖器,抑制與剋制

愛一個女人,恨一個男人

恨一個女人,愛一個男人

一些人,我像一些人,在清醒的意識河流里漂浮

一些人,琢磨自己的意識自信與意識壓迫

站在兩塊磚頭上高喊著自己意識河流里的浮萍

用自己的浮萍證明自己的浮萍,指責別人在狹縫裡尋求的源水

一些人,一些享受著太陽浴的人,臉被曬得通紅

曬到上火,曬到拉不出屎。

黑夜總會降臨,一些人在黑夜死去

一些人用藥物催眠自己等侯黎明

一些人在黑夜裡折磨自己卻又不敢高喊

死寂的黑夜總是讓一些人感到畏懼

死寂的黑夜總是讓一些人感到畏懼

像是宿命般,兩隻黎明的公雞喚醒我讀到您——

耶胡達·阿米亥,重音在「胡」也在「達」,我知道的

這是對你一生的愛的呼籲,也是希伯來語的「謝謝你」

在你逝世後的第十七年,我生命里的第二十年

時間凝結成文字,言語,澆灌另一個國度里的生命

不是可悲的生命,至少是一個沉重的靈魂

2017.11.27

另外,切薩雷·帕韋澤的《艱難之活》也挺好的,我也為此寫了首。

《窗戶》

陽光能透過的窗戶

昨夜已經被月光侵蝕了

男孩在窗戶上留下的手印

也被父親擦乾淨了

伴著明亮的燈光

我吃過晚餐將餐盒扔進垃圾桶

消失不見的食物支撐著我去關燈

關燈放黑暗進來,關燈讓透不過窗戶的

光線憩息在它冰冷的燈管里

關燈關上窗戶,讓一切都留在房間里

讓我數一數你們的存在,你們總是被我冷落

「今晚我會以一個穿紅裙的女人現身——

那些大街上對我笑的男人從不會記得你們已經盛開出一簇玫瑰」

即使裸露著姿態,你們也沒法將月光引入

聖母瑪利亞,聖母瑪利亞

今晚有個男人在我的窗戶外墜落

伴隨著盛開水仙的花瓶,他敲不開被月光封鎖的窗戶

2017.11.22

當然,今天在讀佩索阿的《阿爾伯特·卡埃羅》的時候也簡單寫了首挺滿意的:

落雪

落雪與不落雪

它們已經把冬天攬括了

所以沒有什麼憂傷與不憂傷

這一切都是你的——

落雪

2017.11.29

沒有什麼滿意不滿意,好好寫下去就是了,最重要的是多讀書,多讀詩集。生活里的意象很虛無也很飄渺,作為新時代的青年其實很難抓住它們。只有在前輩們的詩集中找到些許語言的懸崖,站在懸崖上,視野很開闊的。

總而言之,在黑龍江大學源詩社的第三個年頭,也是我寫詩的第三個年頭,對詩歌的熱情是越來越高漲,學習到的東西也讓我站在了懸崖上,如果說我們在詩中行走如踩鋼索,那你是得意地笑呢?還是有什麼禪意?


《路過笛卡爾大街》,不是2017年的詩,只是2017年讀到的,然而這一年再沒有別的作品可以給人以這樣的震撼。曾在多個回答中安利,希望各位與它儘快相見,以下為原文、背景以及分享:


《路過笛卡爾大街》

我走向塞納馬恩省河,靦靦腆腆,一個旅客,

一個剛到世界之都來的年輕的野蠻人。

我們一行很多人,來自雅西和科羅日發,維爾諾和布加勒斯特,西貢和馬拉克什,

羞於記起我們家鄉的風俗,

這兒可沒人聽說過那一套:

拍手叫僕人,赤腳姑娘匆忙走進來,

念著咒語分食物,

家長和一家人一起背誦讚美詩。

我把叆叇的省份拋到了身後,

我走進了萬眾的、眩暈的、渴望的地域。

很快許多來自雅西和科羅日發,或者西貢或馬拉克什的人們將被殺掉,

因為他們要廢除他們家鄉的風俗。

很快他們的同輩開始攫取權力,

好以普遍美麗的觀念的名義殺人。

同時城市按照它的本性行動,

在黑暗中響起沙啞的笑聲,

烘烤長麵包,把酒倒進泥罐里,

在街頭買魚、檸檬和蒜,

對榮譽、羞恥、偉大和光榮無動於衷。

因為那些已經完成了,而且變成誰也不知道誰的紀念碑,

變成幾乎聽不見的詠嘆調,變成口頭襌。

我又一次倚靠在河堤粗糙的花崗岩上,

彷佛是從地府旅行歸來,

突然在光亮中看見季節的轉輪,

其中多少帝國崩潰了,

曾經活著的人已經死去。

沒有什麼世界之都,這裡沒有,任何別處也沒有,

被廢除的風俗恢復了它們小小的榮譽,

而今我才知道人類世代的時間不象地球的時間。

至於我的深重罪孽,有一椿我記得最清楚:

一天沿著小溪,走在林間的小路上,

我向盤在草叢裡的一條水蛇推下了一塊大石頭。

而我生平所遭遇的,

正是遲早會落到禁忌觸犯者頭上的公正的懲罰。


1939年,德蘇兩國簽訂了里賓特洛甫一莫洛托夫密約,隨後波蘭被閃電戰擊潰,德軍攻陷華沙,蘇聯也從東部進入波蘭。作者切斯瓦夫·米沃什,美籍波蘭詩人、散文家、文學史家,1980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


關於這首詩:

這是一首永遠存在於二戰,卻又不止存在於二戰的詩。

他們是別人口中、亦是自己口中的野蠻人,他們來自雅西和科羅日發,維爾諾和布加勒斯特,西貢和馬拉克什

從自己的家鄉離開,每個人都企圖融入到新世界當中,哪怕是摒棄著家鄉的風俗與宗教。可新世界的原住民或者創造者,不願這些污穢的民族玷污聖土。戰爭開始了,屠殺也開始了。

如朝聖般走進這裡的人,甚至對自己卑賤的血脈產生厭惡,卻依舊得不到寬恕。因為汝之血脈,即是罪惡。創造者們便是以這普遍美麗的觀念的名義殺人。

城市按照原有的本性在行動,面對不義,無人問津,哪怕是苦難者、憤怒者,因為他們找不到部隊,沒有投軍的方向。除了戰爭,一切都只能一如既往地瑣碎過活。烘烤長麵包,把酒倒進泥罐里, 在街頭買魚、檸檬和蒜。分不清楚是麻木還是愚鈍,黑白已顛倒,善惡已不分,道德在淪喪,人的精神世界在崩塌。

總之,所有人,對榮譽、羞恥、偉大和光榮無動於衷。

戰爭,毫無道德可言,這是整個世界,波及全球的戰爭。越來越多的國家崩潰,活人死亡,掀起不義戰爭的一方徹底地失敗,某些虛構的、屬於血脈的榮譽不在,而那些弱小、被凌辱的國家與人民漸漸地恢復了他們的驕傲,這一點點的驕傲是建立在廢墟與鮮血之上,他們忘記了戰爭開始之前與之初的、那關於民族的動搖,他們認為這一切的勝利、驕傲、榮譽,屬於自己且理所應當。

貌似,世界的秩序終於恢復了。

然而,這首詩最難能可貴的,不是在精宕、妥帖的文字下完成對戰爭的紀念與反思。而是在舉重中又落下輕輕的一筆,亦是最令人動容的一句:

至於我的深重罪孽,有一椿我記得最清楚: 一天沿著小溪,走在林間的小路上, 我向盤在草叢裡的一條水蛇推下了一塊大石頭。

法西斯的殺戮與我們的勝利都被認為理所應當,這裡,正確的只有正義的一方。然而正義的人兒,卻也犯著邪惡者同樣的錯誤。

我們以主宰標榜著自己,屠夫們以高貴標榜著自己,殺死一條水蛇的隨意與法西斯的屠殺,貌似有那麼點相似,貌似沒有什麼不同。所以到現在為止,我們人類連戰爭直白且慘淡的教訓都沒記住。

我們反思戰爭,我們以古鑒今,該要多深入才好?我們究竟有沒有找到最終的答案?榮譽不該是主宰的勳章,而是一種不向錯的墓志銘。


利益相關:黑龍江大學源詩社成員

沒有最滿意這種說法,對以前的詩我都不太滿意(所以現在也停筆一段時間了)

只能貼兩首我個人挑不出什麼錯的詩

我喜歡的生活

如果生活和電視劇一樣簡單

惡霸欺負一個女孩

跳出來張牙舞爪一番

然後瀟洒離去

於是女孩成了媳婦兒

我掙錢,她做菜

紅燒肉,辣子雞還有很好聽的

揚州炒飯

桌子上兩個人都喜歡笑,儘管

背後兩個小鬼看不順眼我們

吃的胖胖的

還老是哭

偶爾當然會吵架

越吵越起勁兒,恨不得

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

(說不定她也是這麼想的)

摔起碗來超順手

但凶神惡煞又得意洋洋的

誰也嚇不到誰

就算老了我們也不講哲理

反正下輩子還會遇到

就那麼死去,最好在同一天

電視劇里常有的事

青春

她喜歡春天

在熱帶的白雲下她看過大海

她喜歡自言自語

在雲下的大海旁她遇見日出

她喜歡歌唱

在海岸的日出外我聽見歌聲

我喜歡一直看著她

她是個懷春的少女

她喜歡春天

她喜歡自言自語

她喜歡歌唱

不喜歡在詩里用太多的意象

詩風如此,隨意批評吧


《滅》

街市鋪開了是彩帶,

揉起來是灰白色的線團。

用快刀斬,

驚飛一片沒有翅膀的鳥。

沒有翅膀,

卻穿著流水和遲鈍,

提著裝滿噪音和眼淚的行李箱。

它們的羽毛有糊味,

它們的靈魂有糊味,

它們支離破碎的身體上掛滿枝條。

串滿了鐵鏈環的枝條,

串滿了鋼戳和印章的枝條,

像冬月里行刑的草標,

像繳滿贖罪券兌換的勳章。

鳥凝固在我們荒唐的記憶里,

我們記住了它的似是而非。

在巫師的預言水晶球見過這模樣,

在遠古的肖像畫里見過這形象。

我們凝視,

和畫中人的視線交織成死結,

我們後退,

屍體就跌出畫框。

當我們跨過屍體前行時,

天空正被昂貴的煙花點亮。

它們死於繁華下,

它們死於濕漉漉的虛無,

它們死於人群中,

它們死於群居性的孤獨。

雨雪在枝條上凍成冰凌,

使它壓彎、拖曳,

像垂死的刺蝟向巢穴衝鋒,

風吹來鳴鏑作響。

滿世界都是駭人的顫音,

像鐐銬聲傳達監獄的方向。

它們是鳥,

沒有翅膀羽毛也凋零的鳥,

沒有鳳凰涅槃的幸運,

生死都是荒煙蔓草。

死前用喙啄出一個二維碼,

掃出來的,

都是被人遺忘的時光。

燈火輝煌如同白晝,

將真實的黑暗大快朵頤。

彩帶般的街市繼續鋪開,

一直鋪到我的腳旁。

我走在不斷下沉的路面上,

被淹沒之前我越走越快,

用眼角捕捉著最遠,

最遠處的一點星亮。


翻了一下今年寫的詩,雖然不多但是找不出說是最滿意的,所以貼兩首覺得還可以的吧。

食肝

人們用來曬鹽的石質海岸

貧血而多愁,停屍房一般親切

風所揚起盡是花白的記憶

他在一輪圓窗後注視著

猶如注視雄渾的黑暗在日晷上航行

被玻璃擠壓成肉泥的蚯蚓

流淌的速度正是晨衣落下肩頭

他寧可如此去相信

人們所談論的不幸鮮血淋漓

身披蜻蜓振翅聲式的明亮

寂靜地在他面前舒展肢體

逡巡著,像是為孩子們斟葡萄汁

痛苦斜斜投下它的身軀

他蜷縮在那裡面雙眼閃爍

正如四腳蛇被教導去吞食硃砂

他的血液為繪畫死而變得殷紅

無論如何也要落下一筆

那一筆必然是屠戮他所誕生的色彩

如同菜蟲飽滿多汁的生命

噴濺出的東西在時間裡飛行

這個時刻裏他也乾枯了

有什麼在額頭上結霜他也不在乎

只聆聽血潮的聲響

久遠的,令人懷念的血潮

漸漸地吞噬天地,仍在流轉不休

空穗

遍布一些時刻,支離破碎地沉醉

倘若天堂在我面前旋轉

一定如同一枝散發著瀝青式的華彩

而毛皮清亮如煤油的的罌粟花

我唯一知道的事,總得有誰知道

秋日是為了宣告對何人的哀悼

而鐘擺一樣纏繞,垂落

被縛者槿籬灑下參差不齊的輕蔑

它們雄心勃勃,三五成群去襲擊那

源源不斷的名為未來的臆造物

死生宛如薄雪冗長庸俗

對應的光榮陰晦而質地均勻

間或一兩聲怪響青蛙一樣地叫

吱地爆出發酵過頭的膿汁

就像一座大沙漏一樣引人發愁

(中心對稱的那一類)

懸掛的它,卻只學著爬行類緘默

等待布谷鳥神聖的降臨

灰燼和灰燼,食言之人的灰燼

(與月期行,相委而去)

沉在煤里因此

人們喑啞,人們嗚咽

燒著的全是積年累月的幻夢

噼里啪啦流利地崩潰

我從一切杯子的陰暗面里

慢條斯理地觀察著世界的終結


◎ 鶴的藝術

已然是鶴

飛去時,用恍惚攪拌舌根

生出臨窗的聚雲

已然是他的鶴,就歡迎野店孤村

他倚重鶴,就在水湄邊毀滅辭藻

而靜物必然效法性狀

比如案牘,需要有天空的位置

且不高于丹霞,比如留白

又比如揮翅,去揮霍月光本來的孤獨

既然不能群居,就應有詩文做伴

而梅花太早

但如何湧向那枯荷

我們相隔著千百公里的肉身

把羽毛樣的裂紋摔得更碎

好讓行識飛行一場

於落地的瞬間

問詢初雪甚至初夜,還有一件梅瓶的年份

成為鶴,他純潔地窮盡腐朽

已然是鶴,就不存在養鶴問題


醒來問雲

佛在水在井在


一個戀足癖在佛教寺院的臆想

「香

繚繞在我身邊」

親愛的爸爸,你知道

如果我有錢買下這座寺院

在他們供奉佛骨舍利的地方—

雖然那只是一座搖搖欲墜的破磚塔—

我會放上你跑步回來剛脫下的網球鞋

還熱氣騰騰的,讓香氣溢滿整個門廳

不管是你那雙新款耐克

還是阿迪達斯,當然了

最好是那雙46號的阿迪達斯

因為我永遠忘不了它青草混著聖水的咸澀

那種味道讓我生不如死

我很快也覺得在廟裡想著這些不太合適

便坐在山門口的台階上曬太陽

不過事實上這深山老林也沒什麼太陽

一個小和尚與我攀談,說到什麼五祖六祖

還有華嚴經。我跟他描述你右腳的線條

踝骨的敏感和腳趾骨骼如何優雅作為回應。然後,當然了

我們馬上就開始互相嘲笑彼此的信仰,辯解,嘴裡噴著唾沫

舉止同樣的褻瀆,幾乎都要打起來了。不過你別擔心,我當然沒有動手

既然他們和尚多勢眾。

現在想起來

其實,我們互相的惡語重傷都沒錯

因為事實就是我們所謂的虔誠的不容質疑的信仰都是狗屎

蘇美麗/

源詩社成員。偶爾寫寫詩,但算不得什麼詩人。日常翻譯法語歌詞、詩歌。

17年寫詩不多,這首詩也不能說是自己最滿意的,但這首是自己最滿意的嘗試。


並……並沒有 2017嫌棄自己嫌棄到死。

帖一首昨晚的吧……


《當我不再愛你》

吃下去

吃下去

把你的舌頭給我

吃下去

把你的眼睛給我

吃下去

舌尖走遍你的身體

把你的睾丸吃下去

像吃棉花糖

吃掉你的自由

像吃冰淇淋

吃掉你的愛情

像吃草莓蛋糕

吃掉你的憂傷

當我不再愛你

我就將你吐出來

是的,我還會將你吐出來

像狗吐出

它嚼不爛的骨頭


《討厭貓的張先生》

張先生討厭貓

我們全知道

張先生希望世界和平

和平的世界沒有貓

沒有貓的下場好

張先生狠狠地攥著電話機

惡狠狠地,像攥著貓尾巴

和電話那頭

沒有尾巴的女朋友

吵架

張先生說他的女朋友是貓

貓一樣撓

貓一樣咬

貓一樣浪叫

張先生展示衣服下,貓的證據

一條條粉色的疤

張先生並不氣惱貓一樣的女朋友

彰顯是有的是辦法調教她

就像有的是辦法揪住

討厭的貓尾巴

沒有貓的下場好

可憐張先生那隻貓

五一就要跟他結婚了


《這裡不下連綿的雨》

這裡沒有土地需要雨

沒有眼睛需要雨

也沒有思念需要雨

這裡從不下連綿的雨

這裡的雨,一場比一場

急促,一場比一場

短暫,一場比一場

無力

像中年男人的射精

日子拽著中年男人滑向

老年

我渾身赤裸,來到這裡

把一扇窗,藏在胸口的位置

一場連綿的雨

只下在我的窗前


《少年十七歲》

十七歲的少年

白衣飄飄的少年

書桌上打瞌睡的少年

汗流浹背的籃球少年

角落裡夾著香煙的少年

網吧里夜夜不睡的遊戲少年

叫葉挺的少年,今年剛滿17歲

一晚上

偷了23輛摩托車

有人看再更吧。


選了在完成度上最滿意的兩首,《凍死之鼠》和《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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凍死之鼠

很久沒見過活的老鼠,我在土坑邊停下

給它拍一張照。

又肥又大,但容易想像它敏捷的樣子

我忍不住,又換個角度拍一張

特意跨了個大步,想驚嚇它

捕捉它奔跑的瞬間。沒成

它只是趴在那裡,輕微地顫抖

像一塊鍋里煮著的大肉

沒新鮮感後,越看越嫌惡。

決定馬上去吃飯,趁食慾還好。

晚飯回去的路上,天已經黑了

我挂念起土坑裡的那隻大老鼠

它還在那兒,白天經過它的學生們

還是繞著修路設施經過它,但很難

在黑暗裡注意到它深褐色的皮毛。

我不同——我記得那個坑的位置

走過去,很快找到它的輪廓

它的眼睛在黑暗裡亮亮的,閃著光。

這讓我的新鮮感又回來了

我掏出手機,給你再拍一張吧。

可照片里顯示出來你的眼睛那麼無神呢?

兩個看見我拍照的閃光燈的男生

圍到我身旁,說這老鼠是凍死了

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兩人對話還是

對我說。我也說,原來是凍死了啊

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對兩人說還是

對你說。(其實你肯定沒死的,你一直在輕微地顫抖,像一塊還沒煮好的肉。我們不敢去證明你死了,才說你是凍死了。如果我們快凍死了,就是你這麼抖的。)

胡了了

2017.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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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記

1.

小學五年級的一天,我在教室

卡住平時欺負我的同學的脖子

他也揪住我脖子上的鑰匙繩

拉扯。我們的臉都漲得通紅

但他比我冷靜,他輕輕地說

「我們都停手,停手」。輕得

像他揉著我的腦袋,問我要錢

他不會懂這對我有多刺激

我揪住他的頭髮,往水泥地上磕

伴隨著他終於開始的驚慌

我開始哭喊,怒吼他的名字

我那時多快樂,看到他眼神里

第一次對我有恐懼。我快樂地

隔著外衣咬他的肩膀。

同時我沒有停止哭喊,他撒開鑰匙繩

把我踹開後,哭喊的意味也沒有變化

2.

小學五年級的一天,我放學回家

媽媽問我脖子上的紅印子是什麼

我說了一個蹩腳的借口,蹩腳到讓父母

不得不猜測我是被人欺負了,情緒激動

其實不是的,曾經我被人欺負沒有痕迹

那天的痕迹並不是一次欺負。

當然,我選擇矇混過去,像之前每次說

「零花錢都用在了遊戲卡片和零食上。」

當我和父母提起他,也還是會像初次提起

說他是我在班裡最好的朋友,聊一些趣事。

到了初中和高中,到了大學

父母還記得那個同學,記得他父母離婚了

我去他家裡玩,他姥姥給我做的餃子

我回家有次說起來稱讚好吃。

不會提起我如何被傷害和勒索

那解釋起來很麻煩,尤其我很快

就忘記我們為什麼關係會變質。

或者一開始就是那樣,他從未把我

當做好朋友。今天,我能接受這結論

並近於深信不疑

3.

小學五年級的一天,我打了平時欺負我的人

回到家,我開始寫日記

那時我已經平靜,沒有淚痕

聲音也從渾濁恢復成平時的清脆

我拿著筆回憶下午發生的事

我的哭喊和怒吼,我被他踹開,我害怕被父母盤問的脖子上的紅印

這些都讓我感到羞恥,為什麼我要這麼狼狽?為什麼用咬人這種下流的方法?

而且我並沒有打贏,他是讓著我。

我在寫日記時迴避了這些。我編了一個故事,大概是我怎麼把他按在地上打。我本來就打得過他,只是以前沒敢動手。我把他揍出了鼻血,他哭得很狼狽。

我把日記寫成了小說

又根據日記定義中的真實性

把這小說視為日記

在寫作日記的過程中,我冷靜地自欺

並在文本上迴避了我當時最大的恐慌

我擔心第二天他來打我

我事實上打不過他,我該怎麼辦

4.

小學五年級的一天,我打了平時欺負我的人

他從那一天我們沉默著確認脖子上的傷痕

走相反的方向回家後

沒再和我說過一句話

沒再和我有過一次眼神交流

或許不至於如此絕對,但大概是如此絕對

那些原來和他一起欺負過我的人

有些因為他不再欺負我而與他疏遠

有些因為我不再被欺負而與我疏遠

我從那一天以後,沒有再被欺負過

六年級我和另外一群朋友欺負別人

初中的同班同學說我眼神兇狠

我高中認識的性格陰鬱的朋友

在一次和我聊起他遭受的校園暴力時

生氣地和我說,反正你這樣的人

從來沒有過被人欺負的經歷吧。

距離那一天的時間越來越長

我差點真的要相信自己是個

天生懂得反抗的硬骨頭

起碼結果是我成為了硬骨頭

寫成小說的日記成了可信的日記

我勸說別人以暴力反抗暴力

成為站著說話不腰疼

胡了了

2017.10.30


特洛伊

特洛伊,廢棄的石牆,

老國王殘缺的靈魂,

長長地徘徊。

等著病床上,

那個垂死的病人,

他已不在掙扎,

只是用呼吸輕輕唱和。

快來吧,

我們是友人。


《悶》

賴在沙發里一下午不換姿勢

夢藏在耳朵邊斷斷續續

胳膊麻了就挪一下

人多不一定熱鬧

房間小也很孤獨

貓尾巴不好抓

在循環中變勇敢變好

也變老

春天讚美樹

夏天渴望風

秋天躲避雨

冬天就少洗兩次澡

反正天氣太冷不去約會

很無聊

烤紅薯不能吃

電影院不能去

街上也不行

然後回家睡覺

賴在沙發里一下午不換姿勢

貓又去哪裡了

《記昨日書》

我不是一個聽歌的人

那些故事可以忘么

酒不好喝

夜路不好走

每當下雨的時候

等的人太難了

做夢都是濕的

你知道嗎

你知道嗎

做夢都是濕的

等的人太難了

每當下雨的時候

酒不好喝

夜路不好走

那些故事可以忘么

我不是一個聽歌的人

——《木木夕的詩》



坐車

我喜歡坐在車上的感覺

步入夜的城市 光都躲起來了

只剩招牌上的霓虹燈

為還未回家的孩子 照亮前路

我喜歡坐在車上的感覺

看看臉紅的姑娘和她平凡的朋友

就像從火車窗口瞥見

一大塊苞米地和它卑微的主人

我喜歡坐在車上的感覺

只要我還能忍受這出格的汽油味

只要我還沒醉 還沒暈車

讓車輪永恆地轉下去吧

只要我還活著

「我們該去哪了?」

「一直開下去,永不 永不

停下」


你走過的地方沒有風。

而我在冬日沉眠,醒來時滿目春風。

從此,我在人間等風。


清醒

我在冬天到來的那天,醒得比天空還早

我在鏡子前擦拭自己,像擦拭一面鏡子

鳥兒都還倦著,村落依然沉睡

可是我已經醒了,在一塊鏡子面前

打量一個全新的世界,一個未被破曉驚醒的世界

誰熟睡得像一面未啟的鼓

誰起來了,懸掛在湖底的魚缸

誰打破了,隨著漣漪越盪越大的鏡子

隨即誰看得比誰都要清楚

沒有要求過回答,那麼冷的風,每一聲都是答案

對於看得清楚的,都已經不再細數,像一個踏錯的探戈舞步

沉睡是保持清醒的方法嗎 亦或者

沉睡就是清醒本身 所謂清晰不過是睜開眼睛做夢

我本無意打擾這沉睡的世界,可是冬天來了

於是我決定在天空之前醒來

2017.11.23

不請自來哈哈哈,初學者,希望得到指點


? 老去

我在這醒不來的塵世里

選擇以夢為馬

與眾人和集體的愛,脫韁背離

事故以及人情,如潮水褪去

遙遠成昨天的浪花

我裝著童心的皮囊漸漸老去

如脫殼的蠶蛹,化蝶出一個春天

我是所剩不多的晚春老時光里

落單的一隻蝶

? 無題

我看見

黑夜遇見了流星

所以相信願望或許晚點

但終會兌現

我聽說

大海遇見了人魚

所以篤信童話或許遙遠

但定是真的

在細雨的黃昏里

我一個人

輕讀幾行詩句,

雖然你還沒來

但這僅是送給你的

? 初見

紫色的河床,搖啊搖

天地在押韻的節拍間

裊裊入眠

紫意滿目。薰衣草

倒映

我們的臉,清澈見底

你懷裡有酒

醉我心腸

我眼裡藏著種子

樸素,綿長

夕陽在炊煙的懷裡,依偎

我們背靠背

不用擁抱,不用說話

生活就是美好的


人格解體

一切都是慢的

一切又都是假的

當我從安靜中醒來

混亂如期而來

人格解體消散

重返時間之外

機械般觀察情感

與記憶,感知時間

都是虛幻,都是混亂

迷失了真我

一切都是慢的

慢到極致

一切又都是快的

一切又都是假的

當我靈魂升起

俯視世界

連我自己都是陌生的


《尋海》

修好一葉木舟

白色窗帘裁成帆

備好書和酒

我要去尋找海了

嗅到海風

我找到了方向

提起舊皮箱

裡面裝著紙和筆

在海上,它們會變成詩

我要去尋找海了

尋找男孩們心念著的海

我會在日落前踩在沙灘上

等到海吞沒一半的夕陽

我就會在紅色的海上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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