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名校讀政治學博士是怎樣的體驗?

以及,一般申請的學校是更看重GRE成績,還是學術經歷(例如,是否發表過paper)?


我現在在某個不是哈佛耶魯那種頂級名校但政治學排名也還算高的美帝學校讀政治學博士,學國關方向,剛讀完第一學期……我以前學的是經濟和歷史,沒學過政治,沒發過核心,沒跟這學校的老師套過磁,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看中啥了……

體驗基本就是累,而且因為偏文科,跟理工科和經濟學商學什麼的相比中國小夥伴幾乎沒有。而且特別是身為全班唯一一個從來沒有學過政治學的人,全班唯一一個沒有美帝學習經歷的人,感覺就跟點錯了技能還要一級打肉山大魔王一樣艱難。而且國關方向恰好還是全系課業負擔最重的,每周不光是讀成噸的文獻還得寫上千字的評論,期末還得交上萬字的論文。特別是英文水平有限,學一門沒學過的學科要找到思路就夠難了,把思路轉化成像樣的英文寫出來就更是艱苦,基本一半的時間都花在語言上了……剛開學的時候覺著每周寫一篇千字文章就很困難了,後來變成每周兩千字,然後三千字,期中最忙的時候一周要寫八千多字,最後的課程論文反覆改了三遍寫了一萬多字……我四個月前要知道是這種情況肯定就慫了,哪裡還有這讀博的勇氣。

這一學期的幾門課程大概學起來是這樣的:

第一門叫PROFESSION OF POLITC SCIENCE,是每周一個系裡的教授講講跟以後的學習工作有關的內容,比如學術道德啊,如何發論文啊,如何求職啊這一類的,有點類似於職業發展規劃和思想品德課?總之這課基本上也沒啥內容,就是老師們吐吐槽。比如一個老師問,「你們有人結婚了嗎?沒有?很好,因為讀博士的離婚率很高,非常高,瘋狂地高,難以置信地高,突破天際地高……」還有一個老師問「你們有人是研究恐怖主義的嗎?沒有?很好。要是研究的話說話要小心。有個印度phd在咖啡館裡寫畢業論文,有同學問他在寫啥,他就說恐怖主義,結果晚上兩個FBI就找上門了……」

要說這課最重要的內容是啥,大概就是有一次某個教授給我們講了點讀博的雞湯:「我得說,當年我讀博的時候,總是覺得自己很蠢,什麼都做不好。不幸的是,過了那麼多年,我也拿了tenure了,但還是覺得自己很蠢,別人做的都比我好。這很正常。你們要明白我們做學術的無時無刻都會質疑自己,這很正常。有的時候你腦子裡會想到怎麼自己犯了這麼愚蠢的錯誤,其實這些錯誤都無所謂,不要被這種想法影響。這種想法就是random thought,就和你腦子裡面偶爾飄過今天晚上吃什麼是一樣的,讓它再飄走就好了……另外,我要關起門來說,我的同事們給你們雖然布置了很多作業,很多閱讀,但是我們從來沒有指望你們真的能夠做完,從來沒有……」

第二門是FOUNDATIONS OF QUATITATIVE METHODS,這課說白了就是數學,而且按照國內大學的標準ABCD這麼排起來的話大概應當是數Z。我剛來匹茲堡的時候聽說匹大政治學的量化方法極其厲害,以為這數學課特別難,想到自己本科數C都差點不及格就覺得心慌。再看看其它同學的履歷上都寫著「精通統計」「擅長量化」之類的字樣就覺得自己這門課又要墊底了……直到這門課真開始上了,我才發現數學真是中國人的種族天賦。

第一節課從四則運算開始講起,期中考試最難的題是初中水平的概率題,大家感受一下這個難度。當然到期中之後開始學統計的時候才終於出現了一些本科內容,其最難部分大概也就是國內本科數C教材中每章前三道例題的水平。然而,就這種難度,基本上已經碾壓了除了我和本科學電子工程的台灣人之外的其它小夥伴了。而且更糟的是老師教的還不好。雖然數學老師本身水平很高頂級期刊發了不少,但教學水平跟科研水平相比真是天差地別。按照土耳人的說法是「我第一節課就知道他不是個好老師了!根本就沒講明白!」(然而第一節課我們學的最難的部分是對數運演算法則……)我跟台灣人反正是非常同情其它的小夥伴,因為課上完全學不到東西,我們都是靠吃本科的老本才把這課應付過去,下課了還得去教別人。基本的分工情況是台灣人去教班上那個韓國小女生(雖然不清楚一個本科學生物碩士在UCSD讀政治的人為什麼會數學不好),其他的男生就交給我了……有的時候我也疑惑,你們在簡歷裡面說好的擅長量化方法呢,一個個不是都受過政治學專業訓練么,怎麼連二元一次方程都不會解……有一天聽見土耳其人抱怨自己沒寫過論文也沒學過數學真是來錯了地方,我說你不是喬治城政治學碩士么,他說他在那兒就是什麼都沒學到……這節課我學到的教訓是:果然美帝的某些碩士項目是騙錢的吧……

第三門課是EMPIRICAL METHODS OF RESEARCH,名義上是研究方法論,實際上是對政治學學者們的大吐槽。教課的老師特別不喜歡國關方向和比較政治學方向,說「我們幹嘛研究拉美研究中國,不要做這種狹窄的地區研究,要研究能普遍應用的原理……」小夥伴們的私下吐槽是,你研究的美國政治不是更狹窄嗎。雖說很多美國政治的研究可以應用到別的領域,但有些完全就是美國學者的自娛自樂,無非是「美國特色民主制度研究」……

不過這老師人還是很有趣的,特別是會帶大家一起嘲諷那些學界中沒有基本科學素養的學者。比如有一個芝加哥大學的副教授是研究恐怖主義的,還是國家安全顧問,但是他的論文犯了極其弱智的錯誤(比如聲稱他研究的恐怖襲擊中都出現了領土問題,因而領土問題是導致恐怖襲擊的原因,請自行吐槽其中的基本邏輯錯誤),被人指出來後還一點都不自知,反而又發了反駁暴露自己的無知。那個人論文的政策建議是美國要學習以色列建隔離牆的方案來防禦恐怖主義,老師就嘲諷說「難不成我們也要在美加邊境建堵牆嗎?」底下一個來自德克薩斯的姑娘就接茬說「對啊我們要擋住Justin Bieber……」結果這個芝加哥教授還是匹茲堡的本科念出來的,不過是在芝加哥讀的博,還曾經回匹大演講讓大家向他學習,我們系的老師都在憋著沒有問他到底是怎麼學的方法論。

還有個學者是研究婚姻和性生活的,說結婚時間越長性生活頻率越高。有的學者覺得這尼瑪明顯違反自己的真實感受啊,於是為了證明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問題(我腦補的)就去檢查那篇論文的原始數據。最後發現數據中「每月性生活次數」這一項有好幾個「88」的值,數個證據顯示這幾個值應當是「99」(表示缺失值)的輸入錯誤(因為好幾個值同時都是88,除了那幾個顯眼的88之外最大的值只有63,而且那些在這一期是88的人在上一期和下一期都不過是20左右),把這些缺失值改了之後馬上結論就變成了結婚時間越長性生活越少(真是令人欣慰)。結果原文作者還不承認錯誤,寫文章反駁說你怎麼知道這些數是我筆誤了,有些民族有些文化就是可以這麼豪放的你們都不懂……

另一個吐槽是所謂的基因政治學,自從基因測序火了之後政治學也湊了一份子,發展出了一套根據基因來研究人類政治行為的理論。有倆學者覺得這太扯淡了,於是拽出來一篇說兩個基因會導致投票率增高的論文,說「不要誤會,我們不是針對你,我們只是說,在座研究基因政治學的各位,都是垃圾……哪裡有幾個基因決定複雜人類行為的,你們先學學高中生物好不好……」在理論批判完之後,最後倆人又補了一刀,把那篇論文裡面的倆基因拎出來,用那篇論文的方法做出了幾百個顯著結果,從自殺到吸煙到癌症到污言穢語綜合征都跟那倆基因可以建立聯繫……不出意料地是原文作者又出面回應了十幾頁的文章,說什麼「捍衛基因政治學」,「這些意義你們不懂」,讓政治學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還有一個吐槽是有人做墮胎的研究,發現某些管制墮胎的法律可以有效減少墮胎髮生。於是又有學者去翻原始數據,發現一共就幾百個數據,原文作者輸入錯了一百多個,而且原文還沒考慮到一個州禁止墮胎之後人們可以跑到別的州墮胎,把這些因素都控制了之後就發現墮胎法案卵用沒有,而且原文作者自己還跟反墮胎組織有利益關係卻沒有在文中註明……原文作者照例長篇大論暴露無知之後,打臉的倆作者就寫了一頁紙登在期刊上,內容大概就是「我們已經懶得吐槽了,但稍有常識的人都能看出,原作者在上篇回應中實際上已經承認我方所有論點了只是他不好意思說出來而已……」

這節課吐過的最大的槽點是一個叫做Brown的Emory的教授,他的課程範圍及其廣泛,從計量經濟學、數據分析這種正常的課到音樂政治學科幻政治學非線性動態社會系統什麼的奇葩課全都有。他聲稱自己掌握了一門美軍冷戰時期開發的黑科技,叫做「remote viewing」,可以讓他穿越時空限制,跟死人和外星人進行交流。他還聲稱自己見到了佛祖和耶穌,他們都是外星人,掌控著一個星際聯邦。而且他表示自己這些研究都是符合科學規範的,之所以沒人能複製他的研究是因為還沒有來上他的課掌握這門技術,但就是花錢上了課他也不保證每個人都有資質學得會……

後來有一個學者專門在期刊上發了篇高級黑的文章,說「布朗教授的新方法真是太厲害了,給我們政治學界帶來了變革的春風。比較政治的學者們請好好研究外星文明的政治制度,國際關係的學者們準備好研究星際關係吧,政治理論的學者們可以好好向霍布斯和亞里士多德請教心中的疑問了……不要問布朗教授跟佛祖和耶穌這些外星人是用什麼語言交流的,看過星際迷航的人都懂的……」

最高潮的部分是,很多學者沒有看出來這篇文章是在釣魚,真的打算開始學習這種神通術了……聯想到明尼蘇達的「山塔基」科學教登堂入室把科技博物館當教堂,我就覺得美帝人民沒救了……我們有仁波切他們有山塔基,我們有崔永元廖凱原他們有神通布朗教授……神棍真的是世界絕症。

簡而言之,這節課學到的核心內容是:不要指望經濟發展水平能夠治療人類的愚蠢,不,就是教育水平也不行。

第四門課是THEORY OF INTRNATNAL RELATION,這課就比較正常了,上課的基本過程就是我們每節課上課前讀一堆文獻然後寫評論最後課上討論一些核心論點。至於老師,好像沒有什麼存在感……我是很喜歡這種課的,畢竟刨去我糟糕的口語之外本質上無非就跟辯論隊討論辯題一個樣。但是最後我們一致的感受就是,雖然討論是很熱烈,可是好像並沒有學到什麼東西的樣子……這種討論課真的是很看老師的引導能力,一不小心大家聊上癮開啟「帝都計程車司機模式」來討論天下大事,大概這節課就歪了。當然,也許說不準國關理論這一套本來就應當是這樣呢,因為有的時候真的覺得那些理論翻來覆去都是一套東西……

我目前學到的那堆國關理(si)論(bi)在我看來基本就是這個思路:

現實主義(realism)表示,男女(國家)之間是不可能有真感情(合作)的,因為沒有外部約束(世界政府)來防止兩個人(國家)背叛來傷害對方,每個人(國家)都活在怕被傷害的恐懼中,為了避免受傷,人與人(國與國)之間寧可不要有信任(合作)。新現實主義(neorealism)表示,你們經典現實主義考慮的東西太多了,還要考慮人(國家)自身的因素,比如性格(意識形態)心情(國家意圖)什麼的,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顏值(力量),這才是人與人(國與國)之間真正的重要的。人與人(國與國)彼此的關係如何,最終還是看雙方顏值/錢是否匹配(相對力量),一個人(國家)自己怎麼想沒有用,關鍵還是看對方以及整個環境的狀態,最終的結果是人們(國家)一定會被逼著尋找顏值/錢相當的人(力量均勢),這就好像完全競爭市場下企業行為不管怎樣都會自發趨同一樣,沒有必要了解企業自己的想法。(經典現實主義斥責道,你們新現實主義是受了主流經濟學理論的理性預期假設毒害太深了,我們要回歸凱恩斯和哈耶克對理性的理解!)

新自由主義(neoliberalism)或者制度主義(institutionalism)表示你們現實主義都太悲觀了,即便沒有外部約束,人與人(國與國)還是可以有信任(合作)的嘛,只要自發建立起婚姻(國際秩序)做約束,大家解決一個無限重複博弈的囚徒困境讓自己從伴侶關係(合作)中獲得效用避免背叛就好了。(現實主義的吐槽:虛偽!婚姻(國際秩序)有個卵用,顏值高/錢多的人(大國)還不是想怎麼任性怎麼任性。)

自由主義(liberalism)表示新自由主義你這個異端已經脫離我們自由主義陣營的教義了,我們自由主義真正關注的不是外部(國際)因素,而是人的自身(國內政治)。這不是完全競爭市場而是企業決策會改變整個市場格局的寡頭壟斷市場,人(國家)自己的決定權也是很重要的,所以人(國家)如何決定自己的偏好才是研究的重點,不是所有人(國家)都想著出軌(背叛)的,比如有教養有信仰(民主)的人(國家)他們的思考方式(政治決策)就不一樣,不會想著那些骯髒的事情(做出危害世界和平的決策),而是會與人(國)為善,構建和諧社會(世界)。

來自經濟學的預期效用(expected utility)理論表示你們都別吵了,說到底你們都還是認為人(國家)的決策不管在哪個層面都是根據理性來的,我們只要列出預期效用的方程,把方程一解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來自心理學的前景(prospect)理論則通過實驗反駁說人(國家)不是那麼理性的,不會照著預期效用來行動,不然你怎麼解釋人(國家)有時候厭惡風險有時候偏好風險。

來自社會學的建構主義(constructivism)則表示大家先緩緩,在大家談行為是怎麼被決定的之前,我們先來討論一下,究竟人與人(國與國)之間的概念和身份是怎麼構建起來的?什麼叫伴侶(盟友)什麼叫仇人(敵人)?是先有伴侶(盟友)的概念還是先有實踐?為什麼你會認為你是你而不是他?這些身份認同的問題值得我們好好先研究一下……於是很少有人願意跟建構主義玩,因為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做政治學實驗的老師有一次跟我們說:「經濟學有自己的方法論,社會學有自己的方法論,心理學也有自己的方法論,我們政治學沒有,我們都是從別的領域借(chao)鑒(xi)過來的……」)

除了這些基本的國關理論之外,這課自然經常會涉及一些熱點問題,比如中國的崛起和亞洲的未來秩序啥的。雖然我努力地普及了一些歷史常識並且強調了一下中國還是個發展中國家但是似乎並沒有什麼卵用,反正大家早就認定了中國就是亞洲霸權了就坐等和美帝撕逼吧……不過讓我比較意外的是,來自非美帝國家的小夥伴們,韓國的阿根廷的土耳其的腐國的,在斥責歐美國家霸權的時候也是極其積極,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一套反霸權理論,根本沒我插嘴的份兒。什麼「西方國家虛偽地採用雙重標準以人權干涉他國主權」啊,「美國號稱推行民主實際上在推翻拉美民主政權扶持右翼獨裁統治」啊,還有「按照這所謂的民主標準,連俄國都能算民主國家了……」當然有的時候老師也會插一嘴「歐洲當然顯得理想主義啦,還不是因為有美國給他們做dirty work……」

看這課的文獻的時候就覺得很多東西一變成數據就很不靠譜。比如有一個政治學界經常用的戰爭資料庫COW,裡面把金門炮戰算作了「國際戰爭」(替當年的蔣公感到難過),把文革算作了「內戰」,還算錯了中越戰爭的年限……

政治學界有個「diversion」的理論認為一個國家經歷了內戰之後由於內部不穩定會希望通過外戰來轉移國內矛盾,於是在某個學者的論文中,抗美援朝由於和49年的內戰和51年的解放西藏有著時間先後的關係,金門炮戰由於和西藏叛亂有著時間先後關係,他就都給算成了「diversion」……

還有一個奇葩的指數叫做CINC,是衡量一個國家的綜合實力的,是把軍力GDP鋼產量還有人口加權起來的一個指數,你可想而知這指數擺明了是要把中國排第一的。這也就罷了,最搞笑的是有個學者用CINC指數做了一張圖展現19世紀末二十世紀初中美俄三國的力量對比,煞有介事地分析了半天,而我看到大清朝的實力比美俄都高出一截的時候就不行了……說真的,看本歷史書會死嗎?……

最後是有個研究「民主和平論」的學者提出了一套理論,說為什麼民主國家不打仗呢,因為民主國家有選民的壓力,做出了威脅就要兌現不然就得下台,所以他們的威脅是可置信的,這樣一來一旦有衝突對方一看是民主國家做出的威脅就會慫,然後世界就和平了。於是,他繼續找了一個奇葩的資料庫來證明了他的理論,發現民主國家在衝突中總能成功威懾對手,遂成民主和平論的經典文獻……後來終於有腦子比較正常的學者覺得這邏輯怎麼聽著這麼怪,於是去查那個資料庫,發現很多所謂的衝突根本就不存在,比如什麼漁船一不小心過了境又走了這就被算作一次衝突,什麼邊境流竄了幾個罪犯了又被算作一個衝突。最奇葩的是那個原作者是怎麼算民主國家勝利的呢,就是看民主國家發出威脅之後對方有沒有回應,沒回應就是慫了。後面的學者寫道「按照這個邏輯我們檢查了一下他所提的一個經典的民主國家勝利的例子,就是59年印度跟中國的邊界衝突,我們發現中國沒有回應並不是因為示弱,而是根本沒打算理會,而且三年後中國就在邊境戰爭中把印度羞辱了一番,怎麼看也不像印度的勝利……」

這節課的啟示是,學好歷史真的很重要……

最後一門課是CIVIL WARS,由一個土耳其女老師教,據說是全系最嚴厲的老師,課業負擔也是最重的,每周都要看一堆文獻然後寫總結,最後期末要寫上萬字的論文以及展示……我最後找她討論期末論文的時候,本來第一年的學生寫案例分析就行了不用做計量,結果老師說「誒你不是本科學過經濟嘛,做個簡單的數據分析吧。」可是數據很難整理啊。我就問那案例還用做么,因為案例也很難找啊,她說「誒你不是學過歷史嘛,相信你會找到案例的……」最後為了證明自己沒白學本科和碩士,我還是兩個都做了,儘管計量簡直慘不忍睹……據說去年有個法國男生因為論文寫得不好直接在課上被訓哭了,狗血的是這個法國男生最後還是找了她當導師,果然是品味獨特……

其實這門課最讓人心塞的還不是課業負擔,而是所學的內容。即便學者們用理性的語言和數據來描述和分析那些殘酷的內戰,人命如草芥的事實仍然不斷地浮現在眼前,讓人不忍卒讀。

有一個「資源詛咒」理論叫做booty futures,意思是一個國家的自然資源即便還沒開採,但是人們預期到未來的利益就會去爭奪它,而叛軍也可以靠出賣未來的資源分配權益來換得當下的支持。查德總統在1975年的政變中被暗殺,原因是他允許美國公司來開採石油導致了前宗主國法國的不滿。查德的動亂就此開始。後來上台的總統靠美國石油公司提供的軍事援助起家,結果他的副手向法國公司許諾要是他政變成功就把石油都給法國人開採,於是這一任總統又被搞下了台。除了贊助新一任政府,法國公司還同時支持了查德南部的獨立運動,因為南部反對派也表示一旦成事法國公司就可以開採石油……而這段石油導致的三十年的苦難中最為荒謬的一點是,直到2003年之前,查德一滴油也沒有開採出來。

研究內戰的學者中有一個「集體行動」的謎團一直沒有解開,就是人們為什麼會參與叛軍。因為叛軍提供的是公共產品,勝利了大家都能享受成果,人們最優的策略應該是搭便車,而不是冒著生命危險去參加叛亂。傳統的觀點一般都認為這是因為人們能從參軍中得到特別的激勵,比如物質財富精神滿足啥的。後來有學者開始質疑這個謎團的邏輯基礎,也許並不是參加叛軍要冒生命危險,而是不參加叛軍才會有危險。他發現希臘內戰中,平民的死亡率比參戰雙方都要高,平民一方面無力自保,另一方面以為自己誰都不參與就會安全,反而淪為屠戮的對象。美國在越戰中曾經實施過一個「鳳凰計劃」,目的是通過準確的情報和周密的行動精準地抓捕越共而不傷及平民,但即便如此,最後被殺的人中,平民死亡的概率仍然是真越共的十幾倍,因為平民沒組織,沒人保護他們也沒人通風報信。

還有娃娃兵的問題,大家應該比較熟悉了,烏干達的叛軍LRA,就是前幾年比較火的紀錄片《KONY 2012》裡面的主角,特別喜歡綁架兒童來補充兵員,儘管兒童兵作戰效率低,但是因為便宜(靠洗腦和打罵就可以維持,不用給錢,還不會逃跑),所以還是被大量採用。

以及有學者發現,分離主義的叛軍相互之間如果有競爭,受害的反而是跟叛軍同民族的平民,因為同一個民族最終只能有一個代表本民族的勢力,那麼各個勢力就會對平民施加暴力來維護自己的地位……

總之,每次看內戰的文獻,都會患上臨時的抑鬱症,腦子裡面浮現的全是那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我在這門課期末論文選的題目是中國對外援助的問題。中國援助因為不像西方傳統援助那樣附加政治條件,所以給的比較寬鬆,而發展中國家也很喜歡要。很多國外學者說中國的援助是「流氓援助」,因為這些援助專門支持蘇丹緬甸這種國家的獨裁政權毒害當地人民以讓中國獲取政治和經濟利益……也有很多國外學者認為這完全是冤枉,根據他們的實證研究,中國援助是中立的,並不會專門給獨裁國家或者自然資源豐富的國家,而且像蘇丹這樣的國家,明明西方國家給的援助更多好吧……很多國際友人寫了大量的論文和專著,十分真誠地認為中國援助這樣不附加條件不干涉內政專註發展基礎設施是最適合發展中國家需要的,中國就應當打破所謂新自由主義的華盛頓共識走出第三世界的發展模式,搞得我一開頭差點懷疑他們是不是被統戰了。於是我想看看中國的學者到底是怎麼研究這個問題的,便上了知網,發現根本就沒什麼人研究,唯一一篇像點樣的都是引用了那些國外學者的研究成果。還有好幾篇都是空談什麼援助戰略的廢話,鼓吹中國援助應當有戰略目的,有經濟眼光,有政治頭腦啥啥的……好在大部分外國學者看不懂中文,就是懂中文估計也看不到這些文章,你們知道國際友人替我們洗地說中國援助不帶企圖有多辛苦嗎,別再添亂了好嗎……

我從這門課得到的感受是,有些中國學者自己挫成這樣,掌握不了話語權真不能賴別人。別拿學術不自由說事兒,有人攔著你們研究中國模式北京共識嗎,連五毛都當不好國家要你們何用。

在美帝到處都有一種叫gyro的希臘小吃,是把肉豎著堆起來烤,然後把烤肉加進麵包里,我一看誒這不就是土耳其烤肉么,怎麼成了敵國希臘的。於是我問土耳其小夥伴,gyro這東西在我們中國叫土耳其烤肉,在這兒卻叫個希臘名字,它到底是哪國的呢?土耳其小夥伴表示:「你這個問題可以挑起一場戰爭了……(∑(゜ロ゜ノ)ノ)……這個當然是希臘人從我們那裡學來的,但是西方人都不知道gyro本來是源自土耳其的。還有橄欖油,大家都說希臘義大利的橄欖油最好,其實他們都不知道,很多最好的產品都是產自土耳其的,只不過中轉一下就貼上了別國的標籤……不,我不怪西方不知道,本來土耳其的產品就應該我們本國公司自己去努力推廣,他們都不去做這件事,怎麼能指望外人呢?」

原文發於公眾號「友愛部102室」


沒讀過phD的前政治學MA強答一個。

以我們學院的這個課表Master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舉例(看core course就知道了):

非常多量化。非常多量化。非常多量化(說三遍)

必修課里的

IRCO 454 – Quantitative Methods II: 已經相當變態(除非你本科是統計學之類)

然而大多數人為了完成方向會去修一個QMIII甚至QMIV

甚至有人幹掉了QMV

我們一般膜拜為神

然而,就此我諮詢過一個大牛教授,她的解釋是:

這點master階段的課程強度還不到phD的五分之一……

所以在我的理解中,美帝的社科類都已經完全被量化覆蓋了,可能出了(純)政治哲學和人類學。

此外,還要看你是否同意【量化方法處理一切社科問題】這種方法論。

如果不同意的話,做自己的研究會比較痛苦。

最後就是文獻閱讀量和其它文科一樣大……一周150-200頁吧,我說的是研究生有的課也這樣,估計博士只能更多。

此外,文獻閱讀的課量也比較大,但如果申請的時候過了語言關,應該還好。

所以我最後的結論是:

像我這種壓力處理機制有問題的人,還是讀完研就滾吧。

以上。


@徐軼青 學長在澎湃新聞上有過一篇長文討論這個體驗,傳送門:http://www.mit.edu/~xyq/articles/20150614_Phd_Education.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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