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獨立話劇小劇場是怎樣的一種生存狀態?例如蓬蒿劇場。
謝邀.
不太同意入不敷出的說法。如果你看到它仍然在對外營業,就說明它有著自己的生存方式,——即使是硬撐。如果它真的入不敷出,那就一定會垮掉,就像帝都的木馬劇場與魔都的下河迷倉一樣。
單就蓬蒿而言,劇場的位置(帝都東城區)、名氣(……還是相當有名的啊)、人脈(戲劇圈子裡的諸位)等等,都是可觀的隱性資產,再加上王老闆的牙醫事業做為輔助,生存狀況應該還是說的過去的。
但我所見的帝都的很多獨立小劇場,卻又沒蓬蒿這麼好的運氣,能夠這麼長時間屹立不倒。它們有的被房租水電硬生生拖垮,有的被理不清道不明的官司給活活纏死,有的甚至連消防都拿不下來就在那這麼耗著……與它們相比,蓬蒿已經很好了。雖然不像近年來的一些後面有資本有實力的場子可以做得風生水起,但五十步笑百步來看它也算是同時期劇場中的翹楚了。
說的多了,就此打住。
蓬蒿劇場去的少,但貌似劇目還挺多的。反而覺得木馬劇場關了挺可惜的,當年很多喜歡的劇都是在那邊看的,雖然一個來回要仨小時~說多都是淚啊~
自2015年蓬蒿第一次「告急」後,它又多撐了兩年,2017年4月初,它再次發出求助信息,用了「殫精竭慮、悲壯經營、命將不存」來描述當前的狀態,但蓬蒿還在想盡辦法要留下來。
據統計,即便在北京,像蓬蒿這樣的民間獨立小劇場也不夠10個,而蓬蒿可謂是其中知名度與認可度最高的。
和書店、青年空間相比,民間劇場運營成本更高,和電影相比,戲劇對觀眾要求更高也更小眾。一家劇場的悲壯經營,折射出文化空間在資本世界的艱難、民間戲劇在中國生存的艱難。
螺螄殼裡擺道場
話劇出現危機、大劇場的演出不甚景氣的情況下;在部分劇場轉向商業、市場,迎合、諂媚觀眾的情況下,小劇場出現了。
小劇場實質的意義在於突破傳統劇場的限制,企圖尋找更多的可能性,打破舞台與觀眾的距離,藉由表演來完成意念的傳達,而不僅是娛樂的效果。小劇場更具實驗性、先鋒性和藝術性,同時也是年青劇作家的搖籃。
1982年,由高行健、劉會遠編劇、林兆華導演的《絕對信號》開啟了新時期小劇場運動的先河。1989年,南京舉行了中國第一屆小劇場戲劇節。
小劇場真正得到了更為廣泛的關注和發展,則要到2000年左右。戲劇市場的回暖,也使得民間劇場出現。
2008年,蓬蒿劇場在北京成立,坐標南鑼鼓巷旁一條叫東棉花的衚衕深處,與中央戲劇學院一牆之隔,是國內第一個民間投資建設、獲得商演資格的非營利性獨立劇場。
相較於三五百座的小劇場,蓬蒿可謂「迷你」:觀眾席座位不到一百個,觀眾和舞台之間沒有間隔,前排的觀眾甚至伸手就能碰到演員。
這個小劇場重文學、重藝術、重靈魂、重靈性、重社會關懷,通過戲劇推動公眾對審美、理性、思辨等方面的覺醒,已上演500多部、3000多場戲。相比大劇場幾百元的票價,這裡最高票價150元,「公益性」不言而喻。
蓬蒿一開始就定位於公益性的文化場所,它對80%的上演劇目不收場租,以減輕劇組的壓力。或採用場制合一形式,由劇場投資、出品;或採取劇組製作、劇場監製,然後票房分賬的方式。
蓬蒿票房年收入最高50萬,僅夠支付運營成本的約1/4,剩下的,都由創始人王翔個人來承擔。王翔是位牙醫,有三家私人牙醫診所,利潤拿來扔進蓬蒿,還不夠的,就東借西湊。
他希望更多普通人能夠走進劇場,感受藝術的溫暖與美好;不僅是觀看戲劇,也創作戲劇;不僅是結構戲劇,更重要的是像結構戲劇那樣結構自己的人生,使其達到無限豐富的可能性。
2010年開始,蓬蒿劇場每年發起主辦「南鑼鼓巷」國際戲劇節,融匯戲劇、肢體劇、舞蹈、戲曲等多形式表演藝術。除了邀請國內外優秀、前沿的劇場作品外,更注重戲劇創作的深度交流。高密度高質量的戲劇工作坊、思想與實踐分享、劇場論壇等是其核心關注。
已經舉辦的七屆戲劇節里,上演了來自14個國家的500多部作品,不僅為觀眾提供不同題材、形式、風格的好戲,還為戲劇人提供更宏大的舞台。有觀眾說,其中一部戲的意義,超過有些整個戲劇節。
前四屆南鑼鼓巷戲劇節,得到了北京東城區政府的資助。2014年的第五屆戲劇節,政府的資助力度大大減小,對王翔來說,這是一屆頗為艱難的戲劇節,眾籌杯水車薪,最後靠老藝術家、朋友及牙科同行資助勉強度過難關。
2015年底,蓬蒿所在的四合院要出售,固執的王翔不肯撤離,他說一個城市的中心劇場都無法存活,到了邊緣就肯定夭折了。遂將自己個人資產全部抵押,舉債4000萬,年息15%,留住這個地方。他說自己年紀大了,銀行和保險對他很不友好。似乎只有這個時候,這位年過六旬、心臟裝有六個支架的「文藝憤青」才對年齡有點在意。
話劇是「在場」的藝術
與電影的感官刺激和大屏幕的衝擊不同,話劇是以活人感動活人的藝術形式,演員通過對話、獨白、動作等塑造人物和表達主題,並通過舞美、燈光等烘托氣氛。戲劇是在場的,演員在場,觀眾在場,表演在場,情緒在場,反應在場,並且在同一個場,演員和觀眾直接交流,相互感染。
演員沒有NG,一上場,就是一個從頭到尾的「長鏡頭」。演員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表情,甚至汗水和呼吸、抖動和毛孔,都會傳遞給觀眾。同樣的,觀眾的情緒和表現也會傳遞給演員,影響著他們的表演和發揮。
不過觀眾的視野可不會受限於「鏡頭」的視角:劇場環境、舞台設置、工作人員、沒有台詞時演員的狀態、演員與環境的互動、周圍的觀眾,甚至氣味、溫度、光線、座椅的舒適度等等都是觀眾「看」的對象,換句話說,都影響著觀眾對這場戲的體驗和理解。
而坐在劇場里,無論你是演員還是觀眾,無論你是工作人員還是志願者,你便是這部戲的一部分。
你便開始經歷「他者」的生命、生活、情感、思想……你開始思考自己,思考他者,思考社會,思考生命,思考意義……你豐富了自己,你受到了啟發或震動,你想表達,想交流,想看更多、體驗更多、了解更多,你走向了更廣闊、更思辨、更人文、更柔軟也更堅強的你,這便是戲劇的魔力。
話劇的每一場都是獨一無二的,無法像電影電視一樣可以複製、廣為傳播。儘管票價高於電影,卻一直是清貧的。話劇集劇本創作、舞台美術設計、燈光、導演、表演等為一體,成本高回收低。
而所謂的高票價實際上也確實是阻礙一部分人進入劇場的重要因素;藝術性、文學性、創作性……這些與全民娛樂時代不符的特性,更容易讓人拒而遠之。
試想,勞累了一天,身心俱疲的你,會去二環里看一場引人深思的劇,再回到五環的住處嗎?去住處不遠的電影院邊吃邊看個輕鬆搞笑刺激的片更划算吧?或者直接回到床上打開電腦放一段視頻下飯也不錯吧?
誰的蓬蒿
2015年「告急」之後,劇場保住了,接下來的日常運作卻陷入泥沼。
隔年,蓬蒿發起了一次「保住蓬蒿,為了民族,為了後人」的眾籌,成功籌得六十多萬。為從根本上解決蓬蒿劇場的存在和運營發展,王翔和藝術家藍天野、公益人徐永光、朱小斌四人發起成立了蓬蒿公益基金會。200萬的發起資金,幾乎全由王翔借款而來。
2017年,蓬蒿發起了「支持蓬蒿,留住蓬蒿」系列公益活動,由「邀請觀眾回家」、「藝術家回家義演」、「志願者行動」、「蓬蒿LIVE全國城市接力公益巡演」四部分組成,旨在集聚各方力量支持北京蓬蒿劇場的持續經營和發展。
王翔在第一場「邀請觀眾、藝術家回家」大會中宣布,蓬蒿企業管理中心將發布50份股權,他希望50位具有企業社會責任的股東加入,共同承擔和擁有蓬蒿房產及其帶來的商業利潤。
蓬蒿堅持至今,可謂步步驚心。王翔說他成立蓬蒿的一個原因是為了抵抗壓迫、焦慮、恐懼和匱乏。他以「自殺放血」來支撐著蓬蒿,他希望給被壓迫地無處逃遁的、靈魂無處安放的中國人一個精神的空間,他希望生命能夠高貴、藝術、豐富地活著。他說,任何一個人,最高生命表達是藝術表達;最後的收穫是付出;最大的資源是他的周圍(他的母語國家)更好。
一位外地觀眾說,他來南鑼鼓巷旅遊的時候偶然進入蓬蒿看了一場戲,這是他以前沒有過的體驗,他了解了一些他生長里沒經歷過的東西,他知道了很多他不知道的、在社會上發生的事情。
他說他思考了很多,他以前不懂藝術,但現在覺得藝術可以讓人由浮躁變得平靜,藝術可以激發人的正義感,他開始約束自己,盡量讓自己成為一個正直的、有深度的人。
一個高中生,在這裡看了很多戲,他說因為這裡,他想成為一名戲劇人,蓬蒿給了他青春和啟蒙。
一個大學生,從外地來到蓬蒿參加活動,因為擔心蓬蒿消失,要努力做課題,為這裡盡綿薄之力。
還有在這裡收穫了最好的時光與更好的自己的觀眾,詩一般地描述著蓬蒿的劇目,她說蓬蒿以及來蓬蒿做戲看戲的人,就像人類花園的守護者,邀請人們進入花園,並為人們承擔著他們的行李。
戲劇是自由的,這裡沒有限制,只要你熱愛戲劇,熱愛藝術,熱愛生命,這裡就有獨立而自由的聲音和表達,有多元的實驗和探索,有豐富的劇目和舞台。
眾籌頁面截圖
蓬蒿同時是一個城市的公共空間,劇場以外還有咖啡廳、圖書館、展廳和露台。
有人說既然經營不下去,就應該關門;有人對王翔的言行頗有懷疑;還有人覺得王翔瘋狂、膨脹、英雄主義。王翔說藝術的事就應該用藝術來解決,他嚴格區分商業、藝術、公益,拒絕了很多投資人,因為擔心藝術變質。他的高頻辭彙,除了藝術、溫暖、美好、真實、愛,還有低劣、虛偽、邪惡、貪婪,還有屎尿屁。
其實,蓬蒿的狀況從某種程度上反應了現今文化藝術的狀況:官方支持太少、無法以公益身份註冊、投資不愛、大眾不親。
當我們談文化自覺與文化自信,當我們談獨立思考和批判精神,當我們談反思、底蘊、文化和文明,當我們談自主、自由、智慧、開放、多元時,我們身邊獨立自由的聲音卻在減少、消失,那些貼近社會、貼近大眾的藝術形式正如臨深淵,那些嚴肅、啟發式的創作,那些關注現實、關注靈魂、關注成長的戲劇人,如此步履蹣跚。
劇場門牌(來源:蓬蒿劇場網站)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歡聲笑語推門入,你我皆是蓬蒿人。」這裡的每個人都是特別的,這裡的每個人也都是普通的,這裡是王翔的蓬蒿,也是所有人的蓬蒿。
支持蓬蒿,其實是在支持我們自己,支持我們自己在黑暗、冰冷、壓迫、空虛和孤獨中擁有更多抵抗的力量、希望以及出口。
作者:@老光(作者系文藝工作者,關注民間藝術、文化及其發展。)
原文《我不知道誰殺死了書店,但小劇場很可能是下一個死者》為NGOCN原創,首發於NGOCN微信公眾號(ID:ngocn05)。如需轉載,請發送郵件到editor@ngocn.net獲取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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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朋友的關係,去過蓬蒿幾次,蓬蒿的法人、藝術總監王翔,還經營著自己的牙科診所,診所的收入用來補貼蓬蒿,蓬蒿每年在虧損,戲劇節有政府補貼,但今年,「戲劇節體制上由政府主辦改為民間主辦,政府支持資金也將由往年的150萬元縮減為50萬元。」,今年6月的時候,蓬蒿為此發起過一個眾籌活動,心有戚戚焉。
第五屆南鑼鼓巷戲劇節已經結束了,雖然之前眾籌到的23萬緩解了燃眉之急,但這位用6個支架支撐心臟的中國公民也為舉辦本屆的戲劇節背負了七、八十萬的欠款,眼看著蓬蒿劇場下半年四十多萬的房租也該交付了。他的夢想終究面對了結結實實的現實。
鏈接:鬧市中的孤獨行者,蓬蒿人的戲劇夢
獨立小劇場,蜂巢劇場是么?是2008年孟京輝為《戀愛的犀牛》開闢的新劇場,大約300個座位,票價80-300之間吧,我自己就在這買票看過《戀愛的犀牛》、《一個無政府主義者的意外死亡》、《兩隻狗的生活意見》 ,蜂巢的戲比起蓬蒿賣座太多了。小劇場,也是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精彩。盈利微薄,資金鏈倒是沒有斷。但以上不是重點,重點在於蓬蒿的宗旨是遠離商業,做大眾喜歡的,沒見過的,期盼見到的,歷史的也是未來的高水準戲劇。所以可以說蓬蒿在用有限的空間做無限的事情,不求與大話劇院攀比,但絕對做到了獨樹一幟,風格鮮明。
獨立的基本都是虧損狀態,蓬蒿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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