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史記》中沒有「墨子列傳」?
感謝諸位的點贊,瀏覽一下各個答案,有一些話必須好好說明。
第一,須認知到先秦的學術流傳沒有那種所謂的家法、線性的,做出這樣的評斷,是學術史的古典式解讀,古典式的解讀有其利於研究的方面,但在一些方面上,這種線性的解讀反而束縛了研究,甚至讓人會有定式,推論到本題上說,所謂的墨家、墨家思想是否是一成不變,是否是前後相續,是否是出奴入主的,在一些文獻里,都是給出「否」的回答。第二,現代人的學術評析角度同古人的學術評析角度,囿於時間、材料、環境等一系列客觀條件制約,是本不相同的。從《史記》寫作角度講,司馬遷並不是給諸子的思想進行評述總結從而提出自己的舍取觀點。《管晏列傳第二》中的「太史公曰」說:吾讀管氏牧民、山高、乘馬、輕重、九府,及晏子春秋,詳哉其言之也。既見其著書,欲觀其行事,故次其傳。至其書,世多有之,是以不論,論其軼事。
其言下之意,他們的思想著作世人基本都有,你們對於這些思想有何不滿有何贊同都是個人的事,我這裡不論述,我只是把這些人物相關的事迹說清就行了。「世多有之,是以不論」很大程度上說明了司馬遷寫作這些學術人物相關歷史的態度,即只介紹佚事,不言學術評價(這也是史記寫作條例之一)。這一點在接下了列傳第三到第十四,都有所體現。
第三,關於司馬遷是否閱讀過、了解墨子,我認為是有的。首先是《孟子荀卿列傳第十四》中論述墨子曰:
善守御,爲節用。
其文雖然與其父所著《六家要旨》論墨家曰:
墨者儉而難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彊本節用,不可廢也。
所見大體相同(即節用之道),但是「善守御」之言,則是基於其父之言更進一步所提,如果不是有所研讀,不可能至此。何況其在《太史公序》中,對《孟子荀卿列傳》寫明寫作緣由為:
獵儒墨之遺文,明禮義之統紀,絕惠王利端,列往世興衰。作孟子荀卿列傳第十四。
既然明言「獵儒墨之遺文」,那麼不讀「墨子」,似當不合情理。另外《史記·孔子世家》有一條:
景公說,將欲以尼溪田封孔子。晏嬰進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軌法;倨傲自順,不可以為下;崇喪遂哀,破產厚葬,不可以為俗;遊說乞貸,不可以為國。自大賢之息,周室既衰,禮樂缺有間。今孔子盛容飾,繁登降之禮,趨詳之節,累世不能殫其學,當年不能究其禮。君欲用之以移齊俗,非所以先細民也。」後景公敬見孔子,不問其禮。
這件「晏子阻封」事見於今本《晏子春秋》、《墨子》、《孔叢子》,雖不能大確,但是可以輔證。另外,此條材料亦可以明證司馬遷並不閹割史料,劉向校寫《晏子春秋》,入此事為《不合經術者第八》,其褒貶意味,甚為明朗,與司馬遷相比,劉向更是一個純儒。(班固《漢書·司馬遷傳》論司馬遷為「其是非頗繆於聖人」,此論所據,即有此一條。)
第四,司馬遷的嚴謹不是吹的。《老子韓非列傳第三》中記敘老子老子者,楚苦縣厲鄉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或曰:老萊子亦楚人也,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與孔子同時雲。……自孔子死之後百二十九年,而史記周太史儋見秦獻公曰:「始秦與周合,合五百歲而離,離七十歲而霸王者出焉。」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老子,隱君子也。
一共羅列西漢當時有的三種說法,並不自己下論斷那種說法正確,再比如就《孟子荀卿列傳》原文論述墨子云:
或曰並孔子時,或曰在其後。
也沒有輕率的斷定墨子的大致活動年代。言其不嚴謹,必須要前置語。即如此表述:
在今天這樣一個出土文獻眾多的年代,司馬遷所著《史記》與之相互印證,是有其失真的。(原答案)我姑且認為你問的是史記有無記載墨子,這個回答是可以明確的,有史記卷四十七 孟子荀卿列傳第十四:蓋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爲節用。或曰並孔子時,或曰在其後。
當然題主你也可能表述的意思是,墨子所代表的墨家學派作為先秦諸多學派中比較獨樹一幟的一種,為什麼司馬遷不單獨給墨子列傳。
這涉及到幾個方面。第一,史料的缺失。司馬遷著史記,所據除了中祕所藏而今已逸的一些史料,其餘的是世本、國語、國策、春秋、尚書以及諸子語中保留的一些周秦史料。這些史料大多記述國家之政治、軍事、經濟、地理。而很多諸子的生平,與周秦諸國的政軍經地的關係從表面上看並沒有那麼緊密,因此史官大多不會記述這些人的事迹。另外,司馬遷所見的文獻資料也有逸散,很有可能諸子的相關記載逸散掉了。而恰恰,這些諸子中就有墨子。第二,司馬遷對於先秦學術學派的歸類情況決定他不可能對墨子單獨列傳。分析史記的寫法,列傳部分從第二到第十四,是司馬遷基於可見的國策、諸子語而補敘的先秦各學術學派相關歷史。這些學派,大抵言之,是這樣幾個流派。第一是管晏學派、其次是老韓學派、其次是各類兵家,其次是仲尼學派(所謂儒家),其次是縱橫學派,其次就是其餘諸家。分析這些學派的各類主張同漢代社會的關係,可以發現的是,司馬遷把目光更投注於與國家政治各個方面比較相關的學派上(治則管晏,政則老韓,軍則群兵,教則仲尼,說則縱橫),而墨子的學說,司馬遷的父親司馬談論及墨家最為珍貴一點在於「強本節用」,雖然不知道司馬遷本人對於墨子學說的態度,但是作為一個認為「士賢能而不用,有國者之恥;主上聖明而德不布聞,有司之過也」的太史,顯然不太會關心一個「人給家足之道」的學說去單列一傳,要言之,司馬遷乃是關心那些裨益於一個大一統國家政治運作的學說,至於「人給家足之道」,似當次其一等。更何況,司馬遷對於貨殖的態度是贊同甚至是欣賞的,既如此,司馬談所重的「強本節用」而成的「人給家足之道」在司馬遷這裡甚至不能相一。有此種種,司馬遷本意即當無意於給墨子單獨列傳。謝邀!
文史與理工之仇上推千餘年,自古以來……
更,我認為司馬遷內心是排斥墨家思想和言行的
可能性應該是這樣:第一,墨家當時的影響力沒有我們現在想像的那麼大,或者當時墨家根本就沒有形成後世認為的思想體系,沒有現在人以為那麼大,那麼深刻的價值,《墨子》一書有墨子自著和弟子們整理紀錄和總結的墨子的言行和思想。《論語》也不是孔子寫的,而是孔子的弟子「記錄」孔子的言行,這個「記錄」非常值得玩味,誰知道哪些話是孔子說的,哪些是弟子們的私貨?第二,墨子是宋國人,官員,國家滅亡以後他就活躍在社會底層,建立基層組織,結社什麼的,在上層社會基本沒有影響力,司馬先生和他父親認為墨子這個人和他的思想、言行,不具備進入歷史的社會價值!
第三,官方和史官個人對墨家的言行從政治地位和社會穩定的方面考慮,被排斥,認為墨家思想不適宜進入官方史書。
有的人認為是因為焚書坑儒等原因導致文獻不全,所以司馬遷沒有寫到《史記》中,這不可能!為什麼這麼說,1,因為漢朝距離先秦很近,漢朝一開始就有很多先秦的典籍復活;2,秦始皇焚書的書,並不是諸子百家的書,主要是各國史書,比如《尚書》;3,歷史上的人多了去了,說過話,寫過書的如過江之鯽,並不是誰都有進入官方史書的價值,有的甚至是被官方歷史排斥,比如在社會底層結社,搞底層組織的人……你這些人要幹嘛,你想造反嗎,把你寫到官方歷史書里,讓後人都知道這個玩法,讓後人學習,造反我的嗎?走基層路線,這就是「穆斯林兄弟會」的典型玩法,穆斯林兄弟會在伊拉克,敘利亞,伊朗,沙特,埃及……都是非法組織!為什麼,因為穆兄會走基層路線,在基層有強大的動員能力,在中東民主國家搞民主選舉,誰也選不過穆兄會的候選人(見埃及)。我認為墨子和墨家是屬於被官方排斥的,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墨子和墨子傳人玩的這一套,有的人說是無國界組織,國際紅十字會……這些組織是與官方合作,非暴力的組織,但墨家不反對使用暴力手段來解決問題的……
司馬遷同時代的郭解,京城的流氓頭子,下場如何?一個不搞基層組織的流氓,衛青都為他求情,他還是被咔嚓了,並作為典型進入了歷史,而搞基層組織的典型進不了歷史,對應著想想,玄機就在其中!1.墨家的學說,只是在戰國之際,短暫地輝煌過,而後的兩千多年間,推崇墨家學說、研究墨家學說的人,非常少。雖然墨學一度達到了跟儒學同樣的地位,但是自從秦國推崇法家稱霸,漢武帝獨尊儒術大一統之後,墨學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墨子》一書也逐漸散佚,我們今天看到的《墨子》,宋代基本上就定型了。
2.漢朝是獨尊儒術的,但是這時的儒術跟春秋戰國時代的儒家思想已經有了很大不同。是改造過的儒術,為統治階級服務的儒術。董仲舒作為當時的大儒,在《春秋繁露》里提出了後來延續了兩千年的專制制度的理論前提――天人感應、君權神授、三綱五常。儒家成為了融合陰陽家、法家、黃老學說的「新儒家」。史學家司馬遷曾經向當時的大儒伏生(焚書坑儒時把《尚書》古文本藏在夾壁之中)、孔安國學習;除此之外,他還廣泛求學,「學天官於唐都,受易於楊何,習道論於黃子」,了解諸家學說。因此雖然他受儒家影響較深,但博學多聞,視野也比較廣闊,不太可能對「墨家」單獨區分對待。然而《史記》卻並非官修史書,如同孔子修《春秋》性質是一樣的。孔子說所說的「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正是因為他對自己「不在其位卻謀其政」的行為,自覺尷尬。因為每個國家都是史官,記錄歷史,是史官的責任。司馬遷雖然也是史官,但是相比《漢書》,就可以看到《史記》有著鮮明的個人特色,更像是一部充滿個人追求的歷史書。他所做的,其實就是寫了一部新的「春秋」。戰國時代將儒墨並稱,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墨家學說跟儒家學說相似之處頗多(一種說法是墨家是從儒家分化出來的)。況且儒墨法陰陽等諸家,在秦漢之際多有融合和交流,因此也很難界定。而且任何一個學派的興盛,都跟當政者的支持有著莫大關係。墨家的沒落正是因為它當時無法適應當政者的需要。從墨家的學說來看,司馬遷應不至於討厭墨學,因此可能不存在個人好惡問題。在《太史公自序》中也可以看出他對墨家「不厚葬」、「彊本節用」表示肯定的同時,也指出了墨學對「尊卑」秩序有所削弱,這才是它難以施行的根本原因,相對公允。
「墨者亦尚堯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階三等,茅茨不翦,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糲粱之食,藜霍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舉音不盡其哀。教喪禮,必以此為萬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則尊卑無別也。夫世異時移,事業不必同,故曰「儉而難遵」。要曰彊本節用,則人給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長,雖百長弗能廢也。」
3.墨子的研究資料相對較少。當時存世的,除了《墨子》一書外,還有《呂氏春秋》、《韓非子》等書中對墨子死後墨學三大分支(相里氏之墨,鄧陵氏之墨,相夫氏之墨)的部分介紹,研究資料相對有限。在今天考古發現的湖北雲夢秦簡和漢代銀雀山漢簡里發現了跟《墨子》相關的竹簡,對比發現,當時《墨子》一書已經出現了大量缺失。所以在司馬遷的時代,對墨子的認識有限,是很有可能的。而且資料的缺失,也必然會給研究工作帶來難度,導致「闕而不錄」。比如在《五帝本紀》里,他就表明了自己的觀點:
「太史公曰:學者多稱五帝,尚矣。然尚書獨載堯以來;而百家言黃帝,其文不雅馴,薦紳先生難言之。孔子所傳宰予問五帝德及帝系姓,儒者或不傳。余嘗西至空桐,北過涿鹿,東漸於海,南浮江淮矣,至長老皆各往往稱黃帝、堯、舜之處,風教固殊焉,總之不離古文者近是。予觀春秋、國語,其發明五帝德、帝系姓章矣,顧弟弗深考,其所表見皆不虛。書缺有間矣,其軼乃時時見於他說。非好學深思,心知其意,固難為淺見寡聞道也。余並論次,擇其言尤雅者,故著為本紀書首。」
對於那些資料存在不確定性、無法驗證、荒誕不經的,司馬遷選擇的是,選擇「雅」者存留;文獻不載或者學者不傳的,不予記錄。因此史記未給墨子作傳,最根本的原因可能還是資料匱乏。看成 量子列傳 了.. .. ..
另外補充,西漢時墨家已經衰落。
史記里墨子和孟子是在一起寫的,因為此兩家是儒墨之爭,一起寫更易對比
司馬遷是儒家,儒家的哲學體系和墨家的哲學體系是截然不同的,甚至可以說是敵對的。有回答說墨家影響不大,我不認同,孟子都說過當時的社會流行思想是楊朱和墨家,然後批判墨家的兼愛思想是無父也,是禽獸也。這大概能回答作為儒家的司馬遷為啥不寫墨子列傳吧。
可能是司馬遷在「孟子荀卿列傳」里為墨子作了合傳,最後不幸散失了。這篇傳的後面「蓋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為節用。或曰並孔子時,或曰在其後」,很像是一個人傳記的開頭,但結束的太倉促了。而且《史記》其他每一篇結束都有司馬遷的贊語(即「太史公曰」),這一篇卻沒有。因此,我認為是墨子的傳記和後面的贊語一併遺失了。
司馬遷早期是跟董仲舒和孔安國等儒家學者求學,所以他在《史記》中不為墨家學派列傳,應該是屬於學術競爭原因。
並不是資料欠缺,只是當時墨家已經衰落,看墨家的典籍記載就知道了。另外墨家已經算好的了,戰國時期比墨子名聲更大的楊朱連個完整的著作都沒有留下。
墨家樂意隱於歷史的黑暗之中,是求仁而得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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