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王朝更替都說法統,法統真有這麼重要麼?
法統這個西人的概念的繼續興起,主要是和某位自稱保守主義者的人士有關。非要找個相像的,確實也存在,不過現在還提這個意義不大。廣義上法統是包容本地區政權中囊括不成文法,政治習慣,地方自治與分權,主權性質與構成,處理公共事務的典章等總稱。而狹義上來說是確立主權性質和主權者傳承的一系列不成文的政治習慣。準確的說,法統這個概念用於表徵一類政治參與形式的基本框架。
而就古代中國承續類似於法統概念的主要是宗法體制,宗法在早期是定義為大宗,即氏族內各部族公族轉向公卿的過程中,分封制和地方自治共存的大宗中存在的一系列法理,訴諸一個文本之後就是《周禮》的雛形。而《周禮》對於各級別禮儀差序,宗子與血緣傳承等等作出的規定。而分封中,作為王領的獨立性和周天子官制的公共性同時存在,而分封諸地也分為拱衛王領的封國,天子需加以禮數的同小宗封國,還有鎮邊的封國與公卿。
而宗子傳承中的相傳也尤為重要,如《禮記·曾子問》記載了曾子與孔子的一段對話:曾子問曰:「喪有二孤,廟有二主,禮與?」
孔子曰:「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嘗、禘、郊、社,尊無二上,未知其為禮也。」
鄭玄註:尊喻卑也。
而宗法的迭代有著很明確的過程,鄭玄時代宗子與別子的區隔以及宗族的階級性和二程時代的「宗族下士」有明顯的區別。但是宗法以此作為西周大宗承續與禮法核心的地位。
同樣在,《曾子問》又講:「曾子問曰:『宗子為士,庶子為大夫,其祭也如之何?』孔子曰:『以上牲祭於宗子之家。』」鄭玄大學霸又注說:「貴祿重宗也。上牲,大夫少牢。」所以法統既有德性為善的屬性,也有宗子合族共事物的用途,同時也是法理的最直接憑據,即宗室的合法性。陳勝吳廣在返秦大業中打出「張楚」的旗號,在《秦漢魏晉南北朝探微》中被解讀為一類「楚」之國復,則「張」以動詞解讀。而在項羽早期與呂臣二支軍隊合併一處由名義上懷王直接統帥,掌統南方各路反秦義軍。也是一個順應法統的概念。其次,是道統問題,稷下學宮為節點的話,之前對於道統的理解集中在君王仁德之爭,以及君臣義合之共治;後來慢慢發展了荀子式的「禮的法屬性"以及將天數,陰陽加入對於君主「合乎道」的判斷中去。(這個「道」和莊子時代的道差距很大)。於是乎,君主開國為自己塑造合法性中,對民施仁德,秉儒效,並且搞出一堆預兆來解釋自己的天選之命,是常見的手法。
而整個合法性中除卻這兩者,還有是政體中核心階級的承認,從漢初黃老之學和齊魯儒學並存(魯《詩》派,齊《詩》派,《尚書》大小夏侯派等),到董仲舒時代公羊家對於原儒的漢儒化改造,再到漢宣帝時代儒生普遍擔任政治高位的儒生政治開端,再到兩漢交際經學大家和後來經學世家的形成,最後到後來新士族的形成,最後到南北朝地方大族和軍功勛貴交替上升的霸府政治。對於核心階級而言,宗室的合法性有利於個人勢力的鞏固以及法理上國政的施行;而對於宗室來說,與核心階級的平衡是漢制度以來皇權能夠親領官僚系統的真正保障,皇權與外庭的平衡,宗室與出政大族的平衡算是歷朝歷代都出現的主旋律。。這也算是法統的第三部分@姬軒亦 的回答,和這問題的原話題分類一樣,只靠一個「歷史」,不用也不懂政治哲學、法學就狂噴、群嘲,真是可氣又可笑——
一
「法統」到底啥意思?按他說的(百度百科也這麼說),是「憲法的合理性和延續性」,所以完全不能用來說中國。如果這個詞的西方原意是這樣,黑格爾《歷史哲學》早就說了,中國沒有憲法,只能談論它的行政,被說成「挾洋自重」的民國人,還會用來說中國?沒想到, @acel rovsion 也跑偏了,他說法統是:
廣義上法統是包容本地區政權中囊括不成文法,政治習慣,地方自治與分權,主權性質與構成,處理公共事務的典章等總稱。而狹義上來說是確立主權性質和主權者傳承的一系列不成文的政治習慣。準確的說,法統這個概念用於表徵一類政治參與形式的基本框架。
進而,他說中國古代的法統是宗法制度。既然說廣義和狹義的法統,都與主權相關,那麼從秦朝至今,當然有法統,卻不是宗法制度,而是中央集權制。毛詩所謂:「百代皆行秦政法」。即便如馬克斯·韋伯所說,中國缺乏形式法治主義,法律在形式上也有明顯的繼承性。如《北齊律》開創重罪十條,後變為所謂十惡不赦的十惡,延續到明清;將名例作為刑法總則,放在律首,更是如今各國普遍接受。
1949年一月初,毛以《關於時局的聲明》回應蔣的《元旦文告》,提出和平談判的八項內容,第三項是「廢除偽法統」。按前述兩位大神對法統的解釋,意思是把憲法,甚至所有成文法、不成文法、政治習慣等全廢了,那毛為何還先提第二項「廢除偽憲法」,又單獨提第六項「改革土地制度、第七項「廢除賣國條約」?應該合併為一條,並作為首要才對。就算按那種解釋,後來以黨令廢除六法全書,結果是從五四憲法到2011年宣布建成「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很多內容都是恢復六法全書的規定。正如董必武1950年1月4日在新法學研究院開學典禮上講話:
有些人說,我們有了新的國家,當然應該有新的法律,在新的法律沒有制定以前,也不妨暫用舊的法律。這種觀點,現在說來,當然還是六法全書的觀點。
從知網下幾篇學界大神的論文也知道,法統並非前述之意。當時國人對西方概念,翻譯學日本,不僅意譯,還要與傳統相關。與「道統」對應,翻譯了一個「法統」。不要望文生義,以為「統」只是傳統,其實是「正統」——雖有歷史上的同構性,卻不等於時間的連續性,而且落腳點是正當性。所謂法統,正是西方所謂一個政權的legitimacy,
二
legitimacy也可翻譯為合法性,但為了避免將其中的「法」理解為實在法,甚至現行法,從而出現兩種極端——其一,中國任何政權都有其自定義的「法」,當然都有合法性了,甚至都是「法治」;其二,如@姬軒亦 ,認為中國禮法混合,無所謂合法性。所以,哈貝馬斯才區分Legitimit?t和Legalit?t:前者作為評判現行法律的標準,童世駿譯為正當性、合法性;後者以現行法律作為評判標準,譯為合法律性。
這些當然是西方概念,不能照搬來說中國。但能因為中國沒有完全相同的概念,所以中國完全沒有那些意思,完全不能用那些概念來說中國嗎?@姬軒亦 反覆說的「民族」、「文明」,難道不是西方概念?他反覆說的「華夏」、「中國」,意思難道是最初的意思?「國家」,也不是西方的country,state,nation,家國一體,「社會」、「法律」這些都是借用日本對西方概念的翻譯,看來整個社科都不用和西方交流了。甚至根本沒有「科學」這個詞,也根本不用社科好了。
三
@姬軒亦 拿墨家私刑反駁秦律的法統是朕即國家,不成立:1. 朕即國家的意思,不是所有國事都由君主做;2. 私刑存在不等於秦律沒有規定,法律在規範上的存在(應然)和在現實的存在(實然)是兩碼事。3. 正因為私人武裝、法則與國家的衝突,到了秦始皇,墨家這曾經的顯學,在哪呢?都變成遊俠了吧?
歷史實際是,中國一直重視政權的正當性。有「天道」,有五行更替,歸根結底還有「民」。如所謂湯武革命正當性就是「順乎天而應乎人」。關於「民」的正當性,與西方的對比研究,詳見另一回答:何為正統性,歐洲貴族統治的正統性和中國集權王朝的正統性有何異同?
我會說這種拿著道統和法統的西來概念噴中國歷史傳統和現狀的好孩子都是挾洋自重么。
這種挾洋自重的方式和國學家們的玩法真是以至弱之軍,剿至孱之賊,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雖然資中筠老先生和哀家很有緣分,但是老一輩人的固執尊重一下就可以了,頂禮膜拜那是對老人家人格的不尊重了。
我就說兩點吧。
道統是韓愈提出來的,是面對佛老做大,儒生們建設新儒學的開始,集大成是到了兩宋的理學。
法統是辛亥革命之後才有的辭彙,之前是佛老領域的概念,扯不到政治上。民國各路接受了西方法系的立法學家們挾洋自重吟的一手好詩,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誰背叛了華夏民族的歷史和傳統,誰就去島上吃冷豬肉——民國立法家其實是西方爸爸強x天朝老娘的私生子,等天朝老娘找了俄國爸爸,就成了不能上族譜,死了也不能進祖墳的倒霉蛋,僅此而已,歷史的進程和偶然性,要區分開。
孤魂野鬼,令人唏噓,呵呵。
中國對於政治的延續性自古講的是一套什麼東西,這個弄不清楚,就要鬧笑話。
沒事兒多看甲骨文和金文文獻去,別啥都不懂就出來獻——最後無非是被鮮血和鋼鐵吊打的命。
什麼是華夏民族的歷史和傳統,這個東西要講清楚其實並不難,雖然周秦之變,商周之變,漢晉之變,宋元之變,乃至辛亥之變,中國起碼基因突變了五次,但是一脈相承的東西還是一脈相承,否則我們這些玩歷史的豈不是要自殺了嘛。
我簡單提幾點,等我噴完其他人有時間回來可以細說,也可以抒情,呵呵,細說是先秦文法教養,抒情是漢賦魏晉唐宋的駢文教養,不管拼哪一個,你們都要先去碑林老實磕頭學習,否則一口一個道統,卻對唐宋八大家的韓愈最先提出來的道統概念搞不清楚,尤其是對韓愈發動的古文運動提倡的先秦散文的文法一竅不通,那豈不是晚上都要做噩夢的呀。
1,從先秦遺迹來看,長城沿線地區是最古老的軍工複合體的誕生地——中國的政治體制一開始就是對抗草原蠻人的產物,是草原蠻人的軍事和騎術與本地石工術和組織術的碰撞形成的專制怪物。夏商基本還都在農牧之間擺動,少康流放是去放羊,可不是去種地。
2,從現在漢族的基因測序來看,漢藏同源沒有問題,漢藏分離在青海甘肅,沒有問題,東進的漢族祖先保留了很多游牧特徵,沒有問題。直到西周祖先完成農業革命,中國才真正開始了定居,但是西周和游牧親戚的關係好不好,決定了西周的命運,沒有問題。即使從傳說來講,炎黃大戰和滅蚩尤之戰,都在長城沿線,涿鹿在張家口市。往更深里講,北方草原政治的風雲變幻,是中國歷史的第一推動力,中國是南下和北上兩種力量不斷鬥爭的產物,最近一次南下的是共產主義意識形態,由於他來自俄羅斯草原以北,天然比立法家們陶醉的小知識和小歷史更具備喚起傳統的能力。
所以公然把草原游牧和東北漁獵的力量排斥在華夏體系之外,這個東西非但反華,主要是並不是什麼新東西,日本人提出來的,你懂了就好。往深里說,七塊論是西方小知識和小歷史塑造出來的必然期盼,大一統是大陸民族必然的政治追求——沒有朝廷,誰給你修秦直道啊。
再往深入說,中國每次大分裂,都在強勢擴張,七塊的中國真要來了,嘿嘿,怕是第一個哭泣的就是洋大人。哦, 也不是,第一個哭泣的是周邊各種國家,被我南朝乘風破浪吊打無數次的林邑占婆啊,被我慕容燕把國王屍體拖回來遊街的高句麗啊,被我呂光一路吊打到費爾干納的各路城邦啊。被我大元裹挾整個華夏地區北方的屌絲坑的找不著北的中亞中東諸文明世界啊,多得是。
3,法統是西來概念,英文大家都知道啥意思,你用一幫北歐部落在不列顛打出來的政治習慣談中國這種大體量世界,這個時候莊子微微一笑: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4,既然我們明白了,從夏商開始,中國就是一個游牧農耕的混合體,那麼他的政治傳統,自然不能用」憲法的合理性和延續性「這種東西來探討。資中筠先生說,法統就是法自朕出,我表示秦法竹簡多了去了,請根據秦法中的判例法來解釋一下秦法是怎麼形成的。
回答不出來?嘿嘿,沒關係,里耶博物館歡迎你,裡面只是一個秦朝縣的檔案,慢慢看去。
當然如果你說秦法就是商鞅和孝公兩個人合計了一下就頒布了,朕即國家,那就沒什麼討論的必要了——這還是上下五千年的水平啊。
法如果自朕出,秦惠王要殺墨家巨子的兒子都殺不了需要巨子同意,這是怎麼回事兒?弄清墨家對整個秦漢法律制度形成的影響了嗎?算了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們不看墨經。
5,請回答這個問題,西晉時期的法律體系從法不阿貴到禮法混合的過渡是怎麼完成的,由誰完成的,其歷史背景是什麼?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就談法統吧。
6,請闡述三國時期曹操律令的來源和關係。
7,請回答元朝人民的負擔小還是南宋人民的負擔小——這是個法統問題啊!
行了,你們慢慢玩吧。玩之前我就說一句吧,你們不能首先指責郭沫若套用斯大林的人類社會五個發展階段來形容中國歷史是錯誤的,然後立刻套用不列顛地區的歷史傳統來搞個大新聞,把中國批判一番,這都不是雙重標準的問題了,這純屬學術不端啊同志們。唔我也來湊個熱鬧~ 首先,民國以來對「法統」這一辭彙的使用是帶有挾洋自重色彩和明確政治目的的,所以民國語境下的「法統」一詞不能等同於存在於中國傳統中的法統觀念,這一點喵喵 @姬軒亦 同學已經講得很透徹了。
我再提供一點接下來的思路,以試圖對存在於中國傳統文論、哲學、史學書寫中的法統觀念進行一種挖掘和界定,再用這種法統觀念以及這種法統觀念所能體現出來的歷史中的法統實際傳承的方式, 來檢驗一下 @陳毓秀 闡述的「中國法統實際傳承的斷裂崩壞導致不能建立起真實有效的法統觀念與規則進而導致社會圍繞另一套隱性規則運轉最後導致社會中沒有有效的道德觀念與規則」這樣一種觀點能否成立。(引號中為我對他觀點的概括)
一、
1.最基礎的命題:中國法統觀念的起點是西周的法統觀念。可以從兩個角度對這一命題進行論述:a) 從考古學證據來看,西周之前的商朝歷史和先商歷史很可能就是不同的部落聯盟包括形成了國家雛形的部落聯盟之間的互相征伐與征服,很可能在這些部落聯盟中並不存在一個能得到公認的「正統」。從出土的商朝甲骨卜辭來看,商人與周邊方國之間的關係很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征服與被征服之間的關係,而不存在一種穩定、明確、超出商人的部族範圍而得到周邊方國共同認可的法理關係。商朝對自身合法性的敘述,也主要集中於商朝的合法性來自鬼神的授予並且經由獻祭與占卜而不斷被重新確認,而不是來自對某種法統的繼承。這種情況下也就不需要一種法統傳承的觀念來維持統治。從西周開始,才出現了穩定、明確、超出周人部族範圍而得到被周人統治的其他部族共同認可的法理關係,以及通過這種法理關係進行統治的國家體系。所以,這種法理關係和國家體系所需要的法統觀念很可能也是產生於西周的,而不存在於商朝和先商歷史中。b)從文獻來看,古人並不知道商朝甲骨卜辭的存在,這就使得對古人來說西周就是一切文獻的源頭。六經都是西周和東周的文獻(或至少自稱是西周或東周的文獻)。所以,古人從文獻中閱讀到的上古三代法統傳承,並非真實存在於上古三代歷史中的法統傳承,而是由周人書寫的、從周人視角出發的法統傳承神話。換言之,古人觀念中對西周之前法統傳承的認識,並不是對西周之前的真實歷史的認識,而是對西周文獻記載的認識。
西周的文獻中記載的上古三代法統傳承,從考古證據來看很可能是不真實的。但是,必須承認,仍然存在著西周文獻記載反映了真實的法統傳承歷史的可能性,上古三代法統傳承真實存在的考古學證據可能此時此刻就隱藏在某個尚未被發掘出來的遺址裡面或者隱藏在某段尚未解讀出來的出土甲骨文或金文裡面——但即便如此,古人所持有的法統觀念也仍然不是來源於上古三代法統傳承的真實歷史,而是來源於西周文獻對上古三代法統傳承的神話書寫。從這個意義上講,無論考古學意義上的西周之前的真實歷史是怎樣的,中國的法統觀念在思想史意義上的起點都是西周的法統觀念。2. 西周法統觀念的核心內容是宗法制——法統只能在同一譜系的內部,隨著譜系的不斷分支而按照大宗與小宗的次序不斷傳承。天子為天下大宗,諸侯為天下小宗而國內大宗,大夫為國內小宗而領內大宗,士為領內小宗,以這樣的次序,法統在宗法譜系內部開枝散葉。
但是姬周本身就是在一場不符合西方法統傳承觀念的戰爭中取代了商朝而獲得統治地位的。所以,姬周自身的宗法譜系尚不足以作為西周合法性的來源——在宣稱姬周的天命之前,西周必須先在宗法制框架之下解釋自身推翻殷商的上位戰爭的合法性。所以,為了完成宗法制觀念之下對西周合法性的解釋,西周建立了一整個在商和周之上的更大的譜系。這個譜系包含了堯舜禹三代與夏商周三朝,是一個上古時代三代三朝的總譜系,西周對傳說中堯舜後代的分封,對禹、夏朝後代的分封,對商朝後代的分封,就是姬周確立了整個上古時代的統一譜系並且認可了自身為這一統一譜系中的一個分支。在這一統一譜系之下,周對商的取代就成為了同一譜系內部的一個分支對另一個分支的取代,是同一譜系內部的一次宗法次序革命,但沒有打破整個宗法框架本身。在西周的書寫下,周代商的過程中,法統仍然是在同一譜系的內部傳承的,只是商周之間大宗與小宗的次序發生了調轉。「小邦周克大邑商」作為西周對自身上位戰爭的書寫,不僅僅是在描述商周實力對比:在西周對自身宗法制的描述中,小邦、小邑是與小宗通用的,大邦、大邑是與大宗通用的;所以,「小邦周克大邑商」通於「小宗周克大宗商」,強調的是商周在上古統一譜系內部大宗與小宗的宗法次序區別;所以,這句話的含意是描述一次小宗取代大宗的宗法次序革命。作為西周對自身上位戰爭的描述,顯然,在西周的法統觀念里,這次宗法次序革命是正當的。事實上,為了書寫這種正當性,西周建構了另一次宗法次序革命,也就是商湯克夏桀——這次上古統一譜系之下的「第一次」小宗克大宗的革命幾乎可以確定是虛構的,只是西周在強調自身的小宗克大宗的宗法次序革命是「第二次」革命,繼承了「第一次」革命的正當性。
所以,西周的法統觀念中,小宗取代大宗在一定條件下是合法的。
換言之,西周對於殷商的取代,其合法性首先在於它和殷商同屬於一個統一的上古時代譜系,二者之間的取代是一個譜系內部兩個分支之間的取代;其次,則在於在其法統觀念里,法統有可能在同一譜系的不同分支之間合法地流轉。
3.因此,從西周法統觀念中就可以挖掘出四點內涵:
a) 法統只能在同一譜系的內部傳承。b) 同一譜系的不同分支之間存在著大宗與小宗的次序。c) 非常關鍵的一點:存在著跨越不同的共祖的宗法譜系的更大譜系。(姬周譜系是一個完整的共祖的宗法譜系,但同時又是上古時代三代三朝的統一譜系的一個分支,而這一統一譜系在西周語境下並不是共祖的宗法譜系,將這一統一譜系書寫為共祖黃帝的宗法譜系至早也是戰國時期的新觀念)d) 最為關鍵的一點:在一定條件下,同一譜系內部的小宗可以合法地取代大宗而成為新的大宗,法統可以在同一譜系的不同分支之間合法地流轉。這種法統合法流轉的方式,可以是戰爭。(所以,如果認為只有西方的法統觀念才是真正的法統觀念而不認同西周的法統觀念尤其是不認同法統可以在不同分支間通過戰爭而合法流動這一點,可以宣稱中國從來就沒有過真正的法統觀念——這種觀點是自洽的。但不能像劉仲敬那樣,宣稱封建制之下的周朝中國是具有真正的法統觀念的,但在劉邦擊敗項羽取消舊的封建製法統之後中國的法統就消失了——因為西周本身就是小宗克大宗而通過戰爭上位,如果採用西方法統觀念,那就不能從劉邦開始算,只能說從西周上位開始中國的法統就斷裂了,牧野之後無華夏。)
二、第二個基礎命題:法統觀念在歷史中變化的方向,是法統觀念所認可的譜系不斷拓寬。
西周法統觀念認可的上古時代統一譜系,基本就可以稱為「治水神話譜系」或者「治水神系」或者「神話譜系」:神話中大洪水時代的兩位大boss堯和舜,治水主角大禹,加上跟著大禹治水的契、后稷、伯益,這幾個人的後代構成的幾個共祖的宗法譜系基本就是西周法統觀念認可的上古時代譜系了。經過春秋而至戰國時代,法統觀念所認可的上古神話譜系終於被拓寬為了新的戰國譜系。這一譜系和舊譜系是相繼承的,但仍然是一個新的譜系。
嬴秦雖然作為伯益的後代可以被視為上古神話譜系的絕響,但事實上秦是作為戰國譜系的一支而統一中國的,上古神話譜系的色彩早已淡化到基本沒有影響——同屬伯益譜系的秦趙兩國可沒表現出什麼香火之情。
反秦義軍的法統觀念所認可的同樣是戰國譜系。項羽所建的西楚霸王制度所復古的不是春秋時代而是戰國時代,並非對上古神話譜系的復古而是對戰國譜系的復古。
而劉邦,也是戰國譜系的一個分支。劉邦克項羽,是戰國譜系下的一次新的小宗克大宗,是又一次法統在同一譜系內部不同分支之間的流動——按照小宗周克大宗商的先例,這次戰國譜系內的法統流動也被法統觀念認為是合法的。
而劉邦,雖然也算是一個戰國人,但他是一個邊緣到不能再邊緣的戰國人,與項羽和張良這種戰國時代的舊貴族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劉邦的稱帝雖然是戰國譜系內部的法統流轉,但同時也必然會把戰國譜系拓寬和重建為了全新的譜系:舊戰國譜系的各分支,在新的譜系中的位置,只能是侯——而且只限於張良這種不自己作死的聰明人。作為新譜系的一級分支的諸侯王,只能姓劉。這就是新的漢室譜系。
(內容可能會再填充……)
類似的過程在歷史中一次又一次地進行:在橫向上,被法統觀念認可的舊譜系被拓寬為新譜系,舊譜系的殘存分支在新譜系中找到新的位置;在縱向上,法統從譜系的一個分支轉移到另一個分支,由於這種轉移在進行的過程中是在同一譜系內部進行的,所以法統的流轉被法統觀念認可為合法。
同時,在每一輪譜系拓寬和法統轉移之中,所有反應不夠敏捷的譜系分支都被絞殺和淘汰,讓出空間,如果拓寬和轉移過程中被淘汰的分支足夠多,新的譜系和新的法統就能有一個開闊疏朗的格局——這是非常幸運的。(待續……)法統並不是一個受中國人重視的概念,因為每兩百年一個輪迴的改朝換代都必然會帶來法統的劇烈斷裂,就好像你不能對空氣徵稅一樣,討論一個無法實現的概念往往只是白費力氣,在掌控中文世界背後的隱秘法則里,無可奈何的暴力才是最真實的統治者。
歷代的統治者並非不明了法統的重要性,尤其在古代中國的政治倫理里,人們以君統的繼承關係為核心擴展出支撐社會正常運轉的倫理關係,君統的顛覆很容易動搖剩下的綱常倫理,而一旦承認統治的依據只源於武力的強大,那麼也就不難推導出暴力可以任意踐踏社會中的一切倫理道德,人與人之間只有捕食者與被捕食者的關係,而絕大多數人只可能淪為被捕食者。可以想見,在這樣的社會裡所有人都是不安全的,統治者也必須時刻警惕被統治者。
歷代儒生努力論證持國在德而不在力,目的就在於使人們喚回對法統的敬畏,淡化武力在取得統治權中的作用。天命的修辭於是就這樣應運而生,成為統治者的文宣工具,在五德循環論尚未臭名昭著,信用徹底破產的年代,天命成為法統的一個代名詞,在統治者與儒生一同想像的世界裡,天命的更替彷彿就是法統的自然承繼。
然而由於秦漢以降,統治者歷來得國不正,不管儒生怎樣文飾,統治者存在本身就在鼓勵人們覬覦至高無上的帝位。惡例即開,就很難讓沉默的大多數忘記歷史的真實,奧威爾所謂雙重思想在東亞其實早早就被發明出來,無奈前現代的統治技術無法做到控制與刪改一切信息,於是戰國時燕齊方士發明的天命一詞,最後演變為暴力的另一種委婉說法,人們同樣是這樣理解所謂人民/歷史的選擇。對於自身所身處的現實,人們心知肚明,統治者同樣心知肚明人們的心知肚明。
但這就像皇帝的新衣,做得而說不得,很少會有人真的會去拆穿他們,也可能只有死讀書的儒生才會真正去信仰這一套。為什麼在中國人的歷史印象里,儒生始終與迂腐逃脫不了干係,就是因為儒學往往脫離現實。儒學在中國歷史中起到的一大作用是,它使許多善良的人們變成他的信徒,並由於這套理念大大脫離現實於是削弱了他們在現實中的生存能力,而沒有儒家可能這群人依然還是一群好人。真正按照儒家學說進行統治的君主,往往會落得徐偃王、宋襄公、梁武帝式」行仁義而國亡,天胡為此醉」的結局,最後成為野心家嘲諷的反面教材。
黃仁宇先生在《萬曆十五年》里批評中國古代以道德而不是法律治國,但以道德治國並沒有錯,如果我們知道北美清教社區的歷史,就不難發現北美殖民地許多社區始終都是以道德進行自我治理,並行之有效。問題的關鍵在於儒生鼓吹的道德如果不說從來沒有的話,至少可以說是很難在古代政治中被落實,我匪如今鼓吹以德治國,被人哂之以鼻,原因同樣如此。
這就是中國古代政治的一大關鍵:雙重規則,從朝堂貫穿到地方社區,明面上的規則受到所有人提倡但沒有人去落實它,真正支配所有人行為的隱秘法則卻不能啟之於口,東亞社區中常見的虛偽、奸詐、犬儒,都是這種現象的無意識後果。晚清時候許多來華的傳教士的書里就記載了他們對中國社會觀察後產生的如斯困惑,後來成為魯迅一代五四作家批判中國人國民性的依據,啟蒙運動時期許多不滿部分啟蒙主義者將中國宣傳成理想國的觀察家,批評中國人奸詐、虛偽,其依據便是對這種雙重規則的不滿。
但這很難說是中國才有的國民性,如果我們觀察埃及、伊朗、印度等法統同樣遭受多次劇烈斷裂的古代文明後裔,不難發現在這些地區同樣存在這樣的雙重規則的現象,隱秘規則而不是表層規則才是當地人的統治者。換句話說,如果歐美同樣有法統劇烈更迭的歷史,那麼他們的下場應該也會跟我們一樣。
啟蒙作家經常做東西方的比較,在他們的修辭里,所謂的亞洲人或者說東方人——地中海以東所有地區,不如歐洲人的地方在於他們雖然更加勤勞,但是沒有歐洲人一樣的正直與勇氣,缺乏公民特質。啟蒙作家往往將原因歸結為地理,這成為後來馬克思批評地理決定論的根據之一。作為一名西歐中心論者,馬克思並沒有否定啟蒙作家的觀察,他只是將原因歸結為亞細亞的生產方式。我想,可能我的解釋比他們更有說服力。
但是儒生們自始至終堅持他們的信念也不是沒有好處,那就是他們活的理直氣壯,死的心安理得(大概吧,其實也未必。試以諸葛亮與荀彧作為對比,荀彧就像古代許多儒生一樣,為了避免自己的努力毫無意義,於是生活在自己想像出的世界之中,他將曹操比附為古代的賢主,匡複漢室的英雄,一生兢兢業業為經營曹操的事業奔走,直到最後才發現自己的主君其實才是對漢室危害最大的奸雄,然而此時一切已經悔之晚矣,更令讓人尷尬的是自己的主君之所以有能量危害到自己一心想要匡複的漢室,大部分功勞應當歸功於為其辛辛苦苦經營出完整的官僚與後勤系統的自己。荀彧的後半生始終在堅持心中的理念與無法違抗的現實中掙扎,最終只能選擇鬱鬱而終。
諸葛亮就沒有這方面的心理陰影,他選擇劉備就要比荀彧更有心理優勢。雖然在我看來,劉備很可能也是朱棣式人物,但篡漢的終究是曹丕而不是他,因此自始至終都有大義名分,諸葛亮也就能夠理直氣壯地認定自己為之奮鬥的事業是正義的,不必落入荀彧、錢謙益、陳寅恪式心靈困境,後半生始終徘徊於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是百年身的自我譴責當中,在志向與現實里痛苦掙扎。諸葛亮能夠預期到後人會以其為嚮往懷念的榜樣,現實的失敗和困頓在這心理優勢面前就實在算不上什麼了。
值得注意的是,曹操起初也不曾想過自己會成為篡漢的奸雄,在他親筆所撰,兼有自傳色彩的《讓縣自明本志令》里提到自己最初的志向不過郡守,最多」漢征西將軍曹侯」罷了。我相信這是真的,因為曹操是一個文學天才,在這種對他們微不足道的地方作偽會損及文學賴以為生的微妙感情,或者說真性情,是以古今天才不屑為之,秀亦如此。只是命運卻將他推向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權的權臣位置,他在《讓縣自明本志令》里剖白內心時感慨當自己處於這個地位時,進亦不能,退亦不能,否則戰亂之中得罪的人太多,性命與子孫很難得到保全,
曹操有這樣的憂慮是可能的,但在統治古代中國的隱秘規則里,既然你處在這樣極具嫌隙的位置,並將皇帝架空成事實上的傀儡,那麼所有人都會懷疑你圖謀不軌,並且這種懷疑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合理的,因為法統由於春秋戰國以來屢次崩壞,除了少數人以外很難得到真正的信仰,踏出禁忌的一步不會面臨多少阻攔。既然如此,也就不能阻攔他人惡意的揣測。
這在封建時代的歐洲與日本不可想像,最多只會出現幕府式政治,由於君統的穩固很少被破壞,對王位的爭奪也就很少會危及民眾的日常生活,社會異常穩定,君主不必時刻擔憂覬覦者的威脅。中國很難出現君主立憲的原因之一便是,人們可以理解強有力的僭主,卻不能忍受軟弱的虛君,君主一旦失去保護自己的武裝,便只能淪為所有人鼎中之鹿。
很有可能曹操臨死前對漢室還存有敬畏,但他既做不成伊尹周公,也不敢成為王莽,就只能在兩難之中掙扎,曹丕沒有父親青少年時忠誠漢室的教育,耳濡目染的是曹操對漢帝的架空和凌迫,因此更加毫無顧忌。惡例既開,就不能阻擋野心家對魏室的覬覦。司馬氏父子同樣處在當年曹操的位置,最終司馬炎篡魏時,卻沒有遭遇曹氏父子一樣欺凌孤兒寡母的罵名,無非是因為繼承曹氏父子的餘蔭,人們往往更在意始作俑者,秦始皇的暴政並不比漢武帝以及後世帝王更有想像力,但因為他是首開惡例者,所以承擔了最多的批判與抨擊。是以,子貢會感慨君子恥居下游。
如果說魏晉之時的中國人與後世相比有何不同,可能在於這時的人們尚有節操,榮譽感與羞恥心,尚未像後世一般司空見慣城頭變幻大王旗。是以漢室與魏室在退位以後尚能得到較好的待遇,直到劉裕篡晉,因為出身庶人的緣故,內心缺乏安全感,是以對晉宗室斬盡殺絕。在皇帝變成一個高風險的職業的過程中,宋武帝對此功不可沒,人們對他做出的偉大貢獻理當有所紀念。
不過既然參與這場權力的遊戲,就應當願賭服輸,雖然晉室下場凄涼,對自己德性所能匹配的結局卻早有預見:明帝時,王導侍坐。帝問前世所以得天下,導乃陳帝創業之始,用文帝末高貴鄉公事。明帝以面覆床曰:「若如公言,晉祚復安得長遠!」(晉明帝時,王導侍坐,晉明帝問起晉前世得天下的具體情形,王導敘述了司馬懿的業績和手段,又說起司馬昭在高貴鄉公時的所作所為,晉明帝大慚,把臉埋覆在床上說:「若如公言,晉祚復安得長遠!」)
認定世間諸事不過虛幻空無的魏晉玄學以及日後大昌的浮屠之辭在三國時代開始興盛,可能未必只是偶然。傳統的解釋往往側重戰亂之頻仍,人世變幻之劇烈,但在我看來這同樣是源於亂臣賊子的現實與儒家倫理在飽讀聖賢書的士大夫心中激烈衝突與掙扎,迫使人們不得不尋找一種手段以求自我欺騙,安慰心中飽受煎熬的良心。但他們又知道自己在自我欺騙,最終只能憤世嫉俗,不阿於世,竹林七賢受人追捧,不僅是因為他們的瀟洒風度,同時也是源於這一群人與曹魏關係密切,他們的放蕩戲謔之辭實則是對把持朝政的權臣的嘲笑與反抗。
日後,山濤背叛朋友入仕司馬家,在成為尚書令以後舉辟故友嵇康,卻換得嵇康一紙《絕山巨源書》,以前讀《世說新語》,不明白嵇康為何如此絕情,後來讀《晉書》才知道這背景是因為高貴鄉公曹髦不滿司馬昭把持朝政,絕望之下率領數百內侍造反,最後被賈充所率軍士成濟所弒,雖然東漢以來法統與皇帝的權威日漸衰退,弒君在當時依然不可想像。事後,為堵天下物議,司馬昭殺死了成濟以顯示這並非自己本意,雖然不會有多少人相信。嵇康這一封《絕山巨源書》,實則如同日後庾純對賈充的質問:」高貴鄉公今何在?」
當晉恭帝司馬德文被劉裕派曹氏後人曹靈誕用刀架在脖子上時,不知他是否想及魏高貴鄉公在亂軍之中絕望的雙眼。他的命運並不是一場血腥遊戲的終結,而是戲劇平淡無奇的開場白,將多少窮凶極惡娓娓道來,隨金陵王氣,漢魏衣冠一同埋葬。對法統的敬畏失去以後,中國人就集體陷入囚徒困境之中,我突然想起陳升的歌:」把我的悲傷留給自己,你的美麗讓你帶走,從此以後我再沒有,快樂起來的理由;我想我可以忍住悲傷,假裝生命中再沒有你,從此以後我在這裡,日夜等待你的消息。」中華大地政權的合法性,來自官僚體系的繼承性。而不是統治者的出身。
是體系,而不是人。人可以都換掉,體系得留著。然後繼續進化。官僚體系是需要無情拋棄人來維持的。越是經濟發達就越需要高速的替換更新。官員就好像Tht Matrix裡面的人體電池,系統越發達,耗電越大,就需要越快把廢電池扔掉。哪怕是周秦這樣的貴族統治,也是通過極高頻率的換人來維持政權的活力。只不過國家越大人越多,貴族提供不了那麼多好電池了。慢慢的就舉薦、舉薦的電池不夠好,那就科舉。雖然元朝嘗試構建一個差不多的體系來取代,而且稅負還低。但這個政權疊加的人等觀念,無論怎麼弱化,還是導致了官僚系統的新電池不足。蒙古人,色目人。其中不合適體系的個體不肯閉嘴也不肯拔線。那就沒辦法了。系統重啟吧。
清朝活了300年,那是官僚體系差異足夠小。雖然代價是滿族越來越像只是一個稱號。=============英國女皇還霸著茅坑,總算是放權了危害小。但參議院的《56up》呢?大英帝國的衰敗不只是因為國家人少,更重要是議會選拔的有效基數太少了。英國血統論都沒洗乾淨,法國德國則是階級大翻騰搞不起來。他們的官僚階層註定是新鮮血液不夠的。這種國家為了維持穩定,當然要說他們那套《法統》啦。要不怎麼解釋這個政權體系等死的現狀?至於佛教的法統。去看印度就知道羅,種姓制度還在他們心裡,何況千年之前?在中國這個語境下,題主實際上問的是正統性問題吧。對於正統的重要性,其實是個很有意思的議題,因為既可以說很重要,也可以說其實沒什麼卵用。
要講清這件事,還要從當代社會說起。
互聯網見證了熱點的短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轉瞬即逝。掙扎求存亦或沉湎於私人領域的群眾其實是相當健忘的,就好像你還記得去年今日的熱點是什麼嗎?而令人無奈的是,任何時代任何社會其大部分成員都是這樣的人,甚至可以說這是人的心理天性。由此可以推論,廣大的基層群眾應該並不在乎什麼法統或者正統,因為那都屬於遙遠的過去。但是既然我們在此討論這個問題,說明有人或者群體牢記著歷史。其實對於任何權力體系來說,它不僅在當下結成網路,同時也在時間中傳承,故而會留下各種傳統的痕迹,使得其成員不得不記憶歷史以明其由來。對於這一點,在權力階梯中爬得越高的人體悟越深。而一個權力體系越是龐大高級,其對於歷史的回溯就越遠。而正統性問題能橫跨數百年在王朝更替中產生影響,那自然是有國情在的。中華民族恰巧是個愛寫日記的族群,同時宗法傳統特別深厚愛追根溯源甚至有「萬世一系」的追求。所以我國的政治場域,不僅包含其當下結成的權力結構,還包含數千年歷史中形成的語境傳統,甚至是追溯到炎黃初祖去了。也只有如此漫長的歷史記憶,才會對數百年一次的王朝更替產生強烈的正統性執念。這都是「薪盡火傳」「傳承有序」等觀念惹的禍啊。
至於正統性的具體作用,我們可以做一個簡單的替換來進行理解。在古代中國的王朝中,皇子們奪權時有一個必爭的道具,那就是傳國玉璽。其實玉璽本身沒那麼重要,一塊破石頭雕的印章而已;但是這塊印章在整個王朝體系中又很重要,因為它代表著至高的皇位,可以發布聖旨。又好比龍椅,龍椅作為椅子本身不重要,可以隨便更換,但是光明正大地坐在龍椅上很重要。「正統」也是如此。它們都是象徵品,在權力更替中代表至高權力的歸屬。獲得象徵品的人或者群體可以根據傳統組建權力體系,而被統治者也會安定有序地接受其管理並支持其工作。
說白了,任命書、官印、玉璽還有正統等都是標的物,標的物可以更換,是人們自己在傳承中挑選出來的。其作用是承載權力受眾們的認同和歸屬。反過來說,一個社會中的成員將自己對權力體系的認同感和歸屬感凝聚在一起,然後附著在某個具體的標的物上,就形成了最高權力的象徵品。打狗棒如此,正統也是如此。
這樣操作的意義在於在重複博弈中節省成本。這樣權力體系只需在第一次對被統治者的民心進行梳理,之後的歷屆權力體系只需對象徵品進行簡單的維護就可以了。與此相對,地下社會每更換一次龍頭社團,總要經歷一番腥風血雨和強勢鎮壓。你以為人民英雄紀念碑上的碑文是幹嘛用的?
表面重要,背後沒人當回事,說白了還是用實力說話。說白了先上車後補票.。
哪有什麼法統天數有變 神器更易 而歸有德之人 此乃自然之理
西漢末年,王莽作為外戚勢力,終於滅掉了西漢王朝,但天下不服王莽,新朝末年,海內分崩,天下大亂!
劉秀,身為一介布衣卻漢室宗親的,在家鄉乘勢起兵。25年,劉秀與更始政權公開決裂,於河北鄗南千秋亭登基稱帝, 為表劉氏重興之意,仍以「漢」為其國號,史稱「東漢」。
劉秀是漢高祖劉邦的九世孫,出自漢景帝子長沙定王劉發一脈,劉秀的先世,因遵行「推恩令」的原則而從列侯遞降。到他父親劉欽這一輩,只是濟陽縣令這樣的小官員了。
西漢建平元年(公元前6年),劉秀出生於陳留郡濟陽縣, 元始三年(3年),劉欽去世,年僅9歲的劉秀和兄妹成了孤兒,成了普通的平民。
自建武元年至建武十二年(36年),劉秀登基後用了十二年的時間終於克定天下,使得自新莽末年以來四分五裂、戰火連年的中國再次歸於一統。
自新末大亂到天下再次一統,歷經近20年的時間,此間百姓
傷亡慘重,戰死和病餓而死者不計其數,到劉秀再次統一天下之後,天下人口是「十有二存」。
劉秀能重建劉邦系統的【漢王朝】,原因如下
1.【劉天子】與【周天子】一樣,是天下人的信仰核心,【劉天子,既是君,更是神】,劉邦的血脈就是法統的保證。劉邦首先是東亞大陸天下的核心【神靈】,神的形象經過劉家王朝200多年的經營天下已認可。天下還是有很強烈的【神靈崇拜】,在漢武帝的大力推行下,董仲舒的天人感應說,讖緯與經學的結合,推動了漢代經學的神學化。
2. 中國人源頭就是起於【神靈崇拜】,只是西周的統治者把【神靈崇拜】弱化了,但是楚國的【神靈崇拜】一直沒有間斷,屈原的【九歌】就是先秦最著名的神學化文學作品。
西漢的天下,主要是由古楚國地區的民間力量為主導,【楚有三家,必滅親】,項羽、劉邦都是來自於古楚國地區。
西漢建立以後,實際就是古楚國文化的復興,而不是中原古西周東周文化的復興,儒家文化作為起源於周文化的一部分,為了適應民間楚文化的復興,必然要把楚文化的【神靈崇拜】傳統予以融合,董仲舒的天人感應說,讖緯與經學的結合,就是水到渠成的發展結果。
3. 東漢光武帝劉秀曾以符瑞圖讖起兵,即位後崇信讖緯,「宣布圖讖於天下」,儒家讖緯之學遂成為東漢統治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高度的神聖性。
讖緯之學,兩漢時期一種把經學神學化的儒家學說。漢朝的讖緯學說,讖緯神化劉姓皇權,奉孔子為宗教主,將儒 學發展為儒教,具有完整的宗教神學體系。
讖緯學說,主要以古代河圖、洛書的神話、陰陽五行學說及西漢董仲舒的天人感應說為理論依據,將自然界的偶然現象神秘化,並視為社會安定的決定因素。
讖緯在漢代的流行,是與漢代思想界天人感應、陰陽災異泛濫分不開的。讖緯與經學的結合,推動了漢代經學的神學化。
漢武帝以後,獨尊儒術,經學地位提高,產生了依傍、比附經義的緯書。緯以配經,故稱「經緯」;讖以附經,稱為「經讖」;讖緯往往有圖,故又叫「圖讖」、「圖錄」、「圖緯」;以其有符驗,又叫「符讖」;以其是神靈的書,又叫「靈篇」。
讖緯之學對東漢政治、社會生活與思想學術均產生過十分重大的影響,在東漢末年漸衰。
4. 所謂的【讖緯】,其實是「讖」與「緯」的合稱。
【讖】是秦漢間的巫師、方士預言吉凶的隱語、預言作為上天的啟示,向人們昭示未來的吉凶禍福、治亂興衰。
讖大概起源於先秦時期,漢以前在燕齊一帶的方士中就造有「讖語」。《左傳》中就有一些讖語的記載。緯則較為晚出,通常認為出現在西漢。後來讖、緯逐漸合流。
「讖」的記載﹐以《史記·趙世家》所載秦穆公時的「秦讖」為最早﹐一說此事出於後人依託﹐不足據﹐當以《史記·秦始皇本紀》所載盧生奏錄圖書之語為最早。秦始皇時,方士盧生入海求仙,帶回《圖錄》一書,中有「亡秦者胡也」的讖語。
最古的讖書是《河圖》﹑《洛書》。現在的中國學術界與民間,《河圖》﹑《洛書》的研究可是顯學,地位可比佛學、道家之研究。
緯書的內容萌芽於伏生的《尚書大傳》和繼起的董仲舒的《春秋陰陽》﹐但到漢武帝以後才出現託名於經書的緯書﹐
當時《易》﹑《書》﹑《詩》﹑《禮》﹑《樂》﹑《春秋》六經和《孝經》都有緯書﹐總稱為《七經緯》。又與《論語讖》﹑《河圖》﹑《洛書》等合稱為「讖緯」﹐
「讖緯」共有八十一篇:《河圖》九篇﹐《洛書》六篇(說自出於黃帝至周文王的本文)﹐又別有《河圖》和《洛書》三十篇(說自初起至孔子九位「聖人」增演的)﹔還有《七經緯》三十六篇。
此外﹐另有《尚書中候》﹑《洛罪極》﹑《五行傳》﹑《詩推度災》﹑《汜歷樞》﹑《含神務》﹑《孝經勾命訣》﹑《援神契》﹑《雜讖》等書。漢末﹐郗萌又集圖緯讖雜佔五十篇﹐為《春秋災異》。這些書總的思想屬於陰陽五行體系
5. 漢光武帝都利用圖讖稱帝﹐取得政權以後﹐發詔頒命﹑施政用人也引用讖緯。讖緯說,正式成為東漢王朝認定的意識形態與正式的神學、儒學的思想。
漢光武帝中元元年(公元56)又正式「宣布圖讖於天下」﹐定為功令的必讀書﹐「言五經者﹐皆憑讖緯說」。儒生為了利祿﹐都兼習讖緯﹐稱「七經緯」為「內學」﹐而原來的經書反稱為「外學」。讖緯的地位實際上凌駕於經書之上。
6. 漢章帝召集博士和儒生於白虎觀討論五經同異﹐由班固寫成《白虎通德論》﹐把讖緯和今文經學糅合在一起﹐使經學進一步讖緯化。
東漢漢章帝建初四年(79年),朝廷召開白虎觀會議,由太常、將、大夫、博士、議郎、郎官及諸生、諸儒陳述見解,「講議五經異同」,意圖彌合今、古文經學異同。漢章帝親自裁決其經義奏議,會議的成果由班固寫成《白虎通義》一書,簡稱《白虎通》。
《白虎通義》,作為官方欽定的經典刊佈於世.這次會議肯定了【三綱六紀】,並將【君為臣綱】列為三綱之首,使封建綱常倫理系統化、絕對化,同時還把當時流行的讖緯迷信與儒家經典糅合為一,使儒家思想進一步神學化。
7.中國文化,到了東漢時期公元50年代,在於西方基督教起源的同時期,終於有了華夏的思想信仰的核心----【三綱六紀】【君為臣綱】這個歷史的飛躍!
【三綱六紀】【君為臣綱】決定了中國2000年的歷史邏輯的鏈條,是華夏法統的核心,是中國人之所以稱為中國人的核心依據。
中國文化傳統的【忠君愛民】思想,20世紀的【愛國愛民】的治國理念與法統,就是來源於東漢公元80年的《白虎通義》,來源於【三綱六紀】【君為臣綱】。
《三綱六紀》出自《白虎通德論》卷七,作者是班固。
本書主要內容講述了三綱即: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
六紀即:諸父有善,諸舅有義,族人有序,昆弟有親,師長有尊,朋友有舊。
第一紀諸父,即父親叔伯這一輩;第二紀諸舅,即母親這一系;第三紀兄弟,即自己的兄弟;然後是族人,即自己父系家族裡的一批人;最後是師長和朋友,此乃六紀。
《三綱六紀》全文
班固(東漢)
三綱者,何謂也?謂君臣、父子、夫婦也。
六紀者,謂諸父、兄弟、族人、諸舅、師長、朋友也。
故《含文嘉》曰:「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又曰:「敬諸父兄,六紀道行,諸舅有義,族人有序,昆弟有親,師長有尊,朋友有舊。」
何謂綱紀?綱者,張也,紀者,理也;大者為綱,小者為紀,所以張理上下,整齊人道也。人皆懷五常之性,有親愛之心,是以綱紀為化,若羅網之有紀綱而萬目張也。
《詩》云:「門門文王,綱紀四方。」
右總論綱紀君臣,父子,夫妻,六人也,所以稱三綱何?「一陰一陽謂之道」,陽得陰而成,陰得陽而序。剛柔相配,故六人為三綱。
右論三綱之義
三綱法天人,六紀法六合。
君臣法天,取象日月屈信歸功天也。父子法地,取象五行轉相生也。夫婦法人,取象人合陰陽有施化端也。
六紀者,為三綱之紀者也。師長君臣之紀也,以其皆成己也;諸父兄弟父子之紀也,以其有親恩連也;諸舅朋友夫婦之紀也,以其皆有同志為己助也。
右論綱紀所法君臣者,何謂也?君,群也,群下之所歸心也;臣者,纏堅也,厲志自堅固也。
《春秋傳》曰:「君處此,臣請歸也。」
父子者,何謂也?父者,矩也,以法度教子也;子者孳也,孳孳無已也。
故《孝經》曰:「父有爭子,則身不陷於不義。」
夫婦者,何謂也?夫者,扶也,以道扶接也;婦者,服也,以禮屈服也。「昏禮」曰:「夫親脫婦之纓。」《傳》曰:「夫婦判合也。」
朋友者,何謂也?朋者,黨也,友者,有也。《禮記》曰:「同門曰朋,同志曰友。」朋友之交,近則謗其言,遠則不相訕;一人有善,其心好之,一人有惡,其心痛之;貨則通而不計,共憂患而相救;生不屬,死不託。故《論語》曰:「子路云:『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
又曰:「朋友無所歸,生於我乎館,死於我乎殯。」朋友之道,親存不得行者二:不得許友以其身,不得專通財之恩。友飢則白之於父兄,父兄許之,乃稱父兄與之,不聽則止。
故曰:友飢為之減餐,友寒為之不重裘。故《論語》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也?」
右論六紀之義
男稱兄弟,女稱姊妹何?男女異姓,故別其稱也。
何以言之?「禮親屬記」曰:「男子先生稱兄,後生稱弟;女子先生為姊,後生為妹。」
父之昆弟不俱謂之世父,父之女昆弟俱謂之姑,何也?以為諸父曰內,親也,故別稱之也;姑當外適人,疏,故總言之也。
至姊妹亦當外適人,所以別諸姊妹何?以為事諸姑禮等,可以外出又同,故稱略也;至姊妹雖欲有略之,姊尊妹卑,其禮異也。《詩》云:「問我諸姑,遂及伯姊。」謂之舅姑者何?舅者,舊也,姑者,故也,舊故,老人稱也。謂之姊妹何?姊者,咨也,妹者,末也。謂之兄弟何?兄者,況者,況父法也;弟者,悌也,心順行篤也。稱夫之父母謂之舅姑何?尊如父而非父者,舅也,親如母而非母者,姑也:故稱夫之父母為舅姑也。
右詳論綱紀別名之義
8. 現在知乎上面,爭論華夏法統與倫理是一大焦點,但要問處於何處?基本上沒人知道。就是公元50年的【白虎通義】!就是《三綱六紀》!
【全文的核心】【三綱六紀】【君為臣綱】
E東林黨現象,王陽明心學,忠君愛民與中華文明的衍化之討論 - 知乎專欄
法統?王朝內王位繼承才講法統吧。
王朝更迭才不講法統,只講五行,只講天命我發現,喵喵和陳芝的答案合起來看,才是別有一番風味呢
兩千多年前就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民族,兩千多年後居然醉心於法統
法統?不知道的。只知道,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當然坐不坐的穩,是另一回事。
劉邦造反,不該當皇帝,這叫法統。
劉邦有道,應該當皇帝,這叫道統。
這概念是唐時時髦,你說「每個都說」,我真不知所本何典。法統和道統當然重要,我朝繼承民國的法統,民國繼承清朝. 沒有這種順成關係,我朝對西藏和新疆主權的法理依據在哪裡呢?
法統是一個近代以來引進中國的概念,法統傳承的前提是他這個法統是可以繼承的,一個王朝滅亡後,繼任者接收了這個國家已經存在的現實,這才叫「傳承」,就好比「神聖羅馬帝國」一樣,接受這個名號就意味接受了神聖羅馬帝國的法統,同時還有屬於這個法統的契約、榮譽、責任等等。但是在中華文化中,講究的不是法統,而是「天命」簡而言之,這來自於「天人合一「思想。摘錄:一種觀點認為」天人合一「包含著如下內容:1,天是可以與人發生感應關係的存在;2,天是賦予人以吉凶禍福的存在;3,天是人們敬畏、事奉的對象;4,天是主宰人、特別是主宰王朝命運的存在(天命之天);5,天是賦予人仁義禮智本性的存在。另一種觀點認為「天」就是「自然」的代表。「天人合一」有兩層意思:一是天人一致。宇宙自然是大天地,人則是一個小天地。二是天人相應,或天人相通。是說人和自然在本質上是相通的,故一切人事均應順乎自然規律,達到人與自然和諧。中國統治者歷來就認為天圓地方,我這個地方就是世界的中心,其他異族都是臣子,那麼說天下萬民總要有一人主,這人主並不是從哪裡哪裡繼承的,而是順應了天命,是天子,他就是天的代表,是上天挑選他來當人主。但是天意是人無法揣測的,所以王朝興衰就是上天挑選了不同的人來承接天意,歷朝歷代都是順應了不同的天命。既然順應的天命不同,那麼對於上一代政權的契約、榮譽、責任、等等,則大部分不必承認,畢竟上一個時代已經被天所拋棄了,自然也沒多少可取之處。綜上所述在加上題主的問題,我覺得這個」法統「意義在中國,或者說在中華文化中,就是」天命「的流轉,而並不是歐洲文化中所指的事實上的」繼承「。(成王敗寇的世界裡,毫無疑問天命是政權合法性的最佳來源)
只知道袁術和孫堅為了傳國玉璽翻臉撕逼
都是從非洲走出來的猴子,歐美的那一套,我們也基本上有對應的概念。
比如歐洲王室的一大串頭銜,我們會納悶為什麼我們沒有。比較流行的段子就是沙皇給康熙的國書一堆頭銜惹得康熙很不高興。
但其實我們的封建統治者應該也是有一大堆頭銜的,只不過我們統一為皇帝、王國概念統一為朝,而不是歐洲那種征服一地加一個頭銜的笨做法。
第一次意識到這個事情,是看冉閔那一段,他的一個重要文臣因反對冉閔給自己的太子加大單于的封號而被殺。大單于和中原皇帝的頭銜被同一個人領有是從劉淵開始的。五胡十六國時期的各國君主或稱皇帝或稱天王,但是大單于一般都是領有的。當然後期大單于這個頭銜就沒了。所以對那些認為冉閔拯救了漢人的說話我們固然可以笑笑,但是全面否定冉閔的漢人自救行為性質的卻也不是那麼無懈可擊。
我們很多人不讀歷史,對各國的國號也很疑惑,為什麼劉裕姓劉卻不稱漢,趙匡胤為什麼又稱宋呢?其實我國封建時期雖然因為中央集權和官僚體系,封建制度有所弱化,但是依然有封建制度的執行。比如我們的皇帝實際上應該有一大堆各國國王的頭銜,但是我們用皇帝總代了。但是皇帝分封親王時,使用的國號,就類似於歐洲王室的國王頭銜,比如秦王、晉王。皇帝的頭銜天然包含了秦國王和晉國王的頭銜,不過我們使用郡縣制沒有王國的概念了,但是分封自己的兒子為晉王,實際上是從自己的頭銜里分出來一個給了自己的兒子,就類似於現在的威爾士親王。這套規則應該是明朝還有,因為朱元璋分封自己的兒子,而且真的就藩了。到清朝有親王銜而無封國才算是真的廢了。但是蒙古大汗的封號被清朝皇帝兼領了,清朝君主的頭銜應該是女真國王、中原皇帝加蒙古大汗的。
法統我們不講,但是我們有五德之說和得國之正的說法。五德最明顯的一個例子就是漢朝到底是火德還是土德的爭論,之所以有這個爭論就在於承不承認始皇帝秦朝的正統性。在西漢時期是不承認的,但是劉邦好像是認得,他自稱黑帝。後來不認秦朝的正統性了就成火德了。用西方的話就是漢朝並不是繼承秦朝的法統,他的合法性來自反秦,所以漢朝追封了陳勝,陳涉在史記里列為世家。劉邦接受子嬰的投降同時約法三章基本上可以理解為他繼承秦國王的法統得到了秦國民眾的認可。項羽殺了子嬰和秦國王族,同時三分秦國也是對傳統封國概念的挑戰,加上他對舊六國王族的排擠,被乾死實在是在正常不過了,而且項羽歷史上的正式爵位就是魯公,楚義帝封的,劉邦追認的,而不是什麼西楚霸王。
另外一個得國之正,是明粉很愛說的話,但其實清朝也愛用這句話。這句話的話外之意就是有些朝代得國不正,雖然很多朝代更替都是強迫禪讓的,法統上勉強可以,但是道德上很有問題,比如趙匡胤欺負孤兒寡母、趙光義又燭影斧聲,趙氏一朝很值得鄙視。
另外讀過資治通鑒的人都知道某主和上,這個稱呼的。比如楊堅雖然早已稱帝,但是前期的稱呼一直是隋主,而陳朝的皇帝才叫上、帝,等到楊堅決定伐陳的時候,才突然楊堅成了上、帝,陳後主成了陳主。而且這個伐字,本身就帶有正統性的概念。
具體到我朝,為什麼非要認孫中山為國父,又非要承認清帝的遜位詔書。因為中山先生的共和革命是當代中國政權合法性的最根本來源,而清帝的「仍合滿、漢、蒙、回、藏五族完全領土,為一大中華民國,」是我們保有現代版圖的法理基礎。蒙部、回部、藏部實際上是女真人打下來的領土,我們不承認就變成了漢地十八省了。另外我朝的具體法統來源自重慶談判約定的政治協商會議,立國法理也是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為基礎的。這個政治協商會議是國民黨方面也承認的,他們召開了國民大會,這個國民大會可是也給毛也發了代表證的哦。袁世凱逼迫清帝退位、又逼迫孫中山讓位,自以為天下無敵了,結果稱帝後全國聲討,就意味著共和立國是我們現代中華帝國最基本的法理基礎。我共以無產階級革命和共產主義理想為立國及法統基礎現在看來很有些不那麼硬氣,也就默默回歸了傳統的共和法理,雖然我們還是一黨執政寡頭政治,至少我們還共和著。
類似歐洲教廷之類的承認,我們也有類似的,比如千年不墜的孔家的承認,當年丘處機跑了上萬里跑到沙漠里找成吉思汗,還不是教廷那種抱大腿的行為。武俠小說里全真、少林全都反元反蒙古的設定一笑而過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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