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汪曾祺的詩句「人間送小溫」?

「 老頭曾經寫過一首詩:「我有一好處,平生不整人。寫作頗勤快,人間送小溫。或時有佳興,伸紙畫芳春。草花隨日見,魚鳥略似真。唯求俗可耐,寧計故為新。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君若亦歡喜,攜歸盡一樽。」平生不整人,他確實做到了,因為他一輩子只有挨整的份,想整人也沒有作案機會。至於人間送小溫,他是否做到了,家裡人無從評價,只有讀者才有權給出答案。 」——《「老頭兒」汪曾祺》


淡淡的溫暖。

舊作——

夜見老者推垃圾車
霜起飄梧裹橘燈,暗催新白鬢邊生。
憐吾相贈惟溫眼,雖不驅寒伴一程。


蟹妖。無論網路還是現實中一直沒有回答過關於汪老爺子的問題。

我可以酣然暢快的評論蘇童,探討殘雪。

直言覺得葉兆言寫的東西讓我不痛快,余華的暴力敘事審美讓我不適。

我怕我貧瘠的語言形容不了老爺子破壞了他的完美。老爺子寫的東西如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 ;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

他的語言充滿詩意的溫情,不卑不亢,洋溢著對人性美的讚賞。即使是對人性的醜惡,也絕不鮮血淋漓的揭露,而是溫和的暗示。他的筆力著眼於小人物,素材源於生活。

汪書如畫,如中國的寫意畫一樣,有著留白。虛實結合,留給讀者空間。譬如侯銀匠的女兒出嫁後他的心境,《黃油烙餅》中的母親為什麼落淚。

汪書如酒,入口醇美,回味綿長,如老酒絲絲辛辣。體現在《陳小手》和《金冬心》,《魚》中微妙的諷刺。

《陳小手》中對於醫鬧和封建老頑固的諷刺真是絕妙。

汪書如水,上善若水。五行之體,水為最微。善居道者,為其微,不為其著;處眾之後,而常德眾之先。汪書如水一樣樸實平凡,簡練溫厚。侉奶奶和她乾兒子的情感,很多小說中存在的鄰里之間的情誼,都讓我動容。汪書中的女性如水一樣外柔內剛。天下莫弱於水,而攻堅者莫之能勝。十一子受傷以後,巧雲毅然擔負了養家的重擔。

我最喜歡的是《三姐妹出嫁》,比起其他含義深遠的小說,《三姐妹出嫁》給了我一個溫暖的童話世界,屬於小人物的幸福,真的是人間送小溫。

貼在這,希望大家喜歡中國最後一位士大夫汪老爺子。 秦老吉是個挑擔子賣餛飩的。他的餛飩擔子是全城獨一份,他的餛飩也是全城獨一份。

  這副擔子非常特別。一頭是一個木櫃,上面有七八個扁扁的抽屜;一頭是安放在木櫃里的燒松柴的小缸灶,上面支一口紫銅淺鍋。銅鍋分兩格,一格是骨頭湯,一格是下餛飩的清水。扁擔不是套在兩頭的柜子上,而是打的時候就安在柜子上,和兩個柜子成一體。扁擔不是直的,是彎的,像一個羅鍋橋。這副擔子是楠木的,雕著花,細巧玲瓏,很好看。這好像是《東京夢華錄》時期的東西,李嵩筆下畫出來的玩意兒。秦老吉老遠地來了,他挑的不像是餛飩擔子,倒好像挑著一件什麼文物。這副擔子不知道傳了多少代了,因為材料結實,做工精細,到現在還很完好。

  別人賣的餛飩只有一種,蔥花水打豬肉餡。他的餛飩除了豬肉餡的,還有雞肉餡的、螃蟹餡的,最講究的是薺菜冬筍肉末餡的,——這種肉餡不是用刀刃而是用刀背剁的!作料也特別齊全,除了醬油、醋,還有花椒油、辣椒油、蝦皮、紫菜、蔥末、蒜泥、韭花、芹菜和本地人一般不吃的芫荽。餛飩分別放在幾個抽屜里,作料敞放在外面,任憑顧客各按口味調配。

  他的器皿用具也特別精潔——他有一個拌餡用的深口大盤,是雍正青花!

  篤——篤篤,秦老吉敲著竹梆,走來了。找一個柳蔭,把擔子歇下,竹梆敲出一串花點,立刻就圍滿了人。

  秦老吉就用這副擔子,把三個女兒養大了。

  秦老吉的老婆死得早,給他留下三個女兒。大鳳、二鳳和小鳳。三個女兒,一個比一個小一歲,梯子蹬似的。三個丫頭一個模樣,像一個模子脫出來的。三個姑娘,像三張畫。有人跟秦老吉說:「應該叫你老婆再生一個的,好湊成一套四扇屏兒!」

  姊妹三個,從小沒娘,彼此提挈,感情很好。一家人都很勤快。一進門,清清爽爽,乾淨得像明礬澄過的清水。誰家娶了邋遢婆娘,丈夫氣急了,就說:「你到秦老吉家看看去!」三姊妹各有所長,分工負責。大裁大剪,單夾皮棉——秦老吉冬天穿一件山羊皮的背心,是大姐的;鍋前灶後,熱水燒湯,是二姐的;小妹妹小,又嬌,兩個姐姐慣著她,不叫她做重活,她就成天地挑花綉朵。她們兩個姐姐繡得全身都是花。圍裙上、鞋尖上、手帕上、包頭布上,都是花。這些花里有一樣必不可少的東西,是鳳。

  姊妹三個都大了。一個十八,一個十七,一個十六。該嫁了。這三隻鳳要飛到哪棵梧桐樹上去呢?

  三姊妹都有了人家了。大姐許了一個皮匠,二姐許了一個剃頭的,小妹許的是一個賣糖的。

  皮匠的臉上有幾顆麻子,一街人都叫他麻皮匠。他在東街的「乾陞和」茶食店廊檐下擺一副皮匠擔子。「乾陞和」的門面很寬大,除了一個櫃檯,兩邊豎著的兩塊碎白石底子堆刻黑漆大字的木牌——一塊寫著「應時糕點」,一塊寫著「滿漢餑餑」。這之外,沒有什麼東西,放一副皮匠擔子一點不礙事。麻皮匠每天一早,「乾陞和」才開了門,就拿起一把長柄的笤帚把店堂打掃乾淨,然後就在「滿漢餑餑」下面支起擔子,開始緔鞋。他是個手腳很快的人。走起路來腿快,緔起鞋來手快。只見他把錐子在頭髮里「光」兩下,一錐子扎過鞋幫鞋底,兩根用豬鬃引著的蠟線對穿過去,噌,——噌,兩把就緔了一針。流利合拍,均勻緊湊。他緔鞋的時候,常有人歪著頭看。緔鞋,本來沒有看頭,但是麻皮匠緔鞋就能吸引人。大概什麼事做得很精熟,就很美了。因為手快,麻皮匠一天能比別的皮匠多緔好幾雙鞋。不但快,緔得也好。針腳細密,楦得也到家,穿在腳上,不易走樣。因此,他生意很好。也因此,落下「麻皮匠」這樣一個稱號。人家做好了鞋,叫傭人或孩子送去緔,總要叮囑一句:「送到麻皮匠那裡去。」這街上還有幾個別的皮匠。怕送錯了。他臉上的那幾顆麻子就成了他的標誌。他姓什麼呢?好像是姓馬。

  二姑娘的婆家姓時。老公公名叫時福海。他開了一爿剃頭店,字型大小也就是「時福海記」。剃頭的本屬於「下九流」,他的店鋪每年貼的春聯都是:「頭等事業,頂上生涯」。自從滿清推翻,建立民國,人們剪了辮子,他的店鋪主要是剃光頭,以「水熱刀快」為號召。時福海像所有的老剃頭待詔一樣,還擅長向陽取耳(掏耳朵),捶背拿筋。剃完頭,用兩隻拳頭給顧客嗶嗶剝剝地捶背(捶出各種節秦和清濁陰陽的脆響),噔噔地揪肩胛後的「懶筋」——捶、揪之後,真是「渾身通泰」。他還專會治「落枕」。睡落了枕,歪著脖子走進去,時福海把你的腦袋擱在他弓起的大腿上,兩手扶著下齶,輕試兩下「咔叭」——就扳正了!老年間,剃頭匠是半個跌打醫生。

  這地方不知怎麼會有這麼一個傳統,剃頭的多半也是吹鼓手(不是所有的剃頭匠都是吹鼓手,也不是所有的吹鼓手都是剃頭匠)。時福海就也是一個吹鼓手。他吹嗩吶,兩腮鼓起兩個圓圓的鼓包,憋得滿臉通紅。他還會「進曲」。好像一城的吹鼓手裡只有他會,或只有他擅長於這個玩意兒。人家辦喪事,「六七」開弔,在「初獻」、「亞獻」之後,有「進曲」這個項目。贊禮的禮生喝道「進——曲!」時福海就拿了一面荸薺鼓,由兩個鼓手雙笛伴奏。唱一段曲子。曲詞比崑曲還要古,內容是「神仙道化」,感嘆人生無常,有《薤露》、《蒿里》遺意,很可能是元代的散曲。時福海自己也不知道唱的是什麼,但還是唱得感慨唏噓,自己心裡都酸溜溜的。

  時代變遷,時福海的這一套有點吃不開了。剃光頭的人少了,「水熱刀快」不那麼有號召力了。衛生部門天天宣傳挖鼻孔、挖耳朵不衛生。懂得享受捶背揪懶筋的樂趣的人也不多了。時福海忽然變成一個舉動遲鈍的老頭。

  時福海有兩個兒子。下等人不避父諱,大兒子叫大福子,小兒子叫小福子。

  大福子很能趕潮流。他把逐漸暗淡下去的「時福海記」重新裝修了一下,門窗柱壁,油漆一新,全都是奶油色,添了三面四尺高、二尺寬的大玻璃鏡子。三面大鏡之間掛了兩個狹長的鏡框,裡面嵌了磁青砑銀的蠟箋對聯,請一個擅長書法的醫生汪厚基濃墨寫了一副對子:

  不教白髮催人老

  更喜春風滿面生

  他還置辦了「夜巴黎」的香水,「司丹康」的髮蠟。頂棚上安了一面白布製成的「風扇」,有滑車牽引,叫小福子坐著,一下一下地拉「風扇」的繩子,使理髮的人覺得「清風徐來」,十分爽快。這樣,「時福海記」就又興旺起來了。

  大福子也學了吹鼓手。笙簫管笛,無不精通。

  這地方不知怎麼會流傳「倒扳槳」、「跌斷橋」、「剪靛花」之類的《霓裳續譜》、《白雪遺音》時期的小曲。平常人不唱,唱的多是理髮的、搓澡的、修腳的、裁縫、做豆腐的年輕子弟。他們晚上常常聚在「時福海記」唱,大福子彈琵琶。「時福海記」外面站了好些人在聽。

  二鳳要嫁的就是大福子。

  三姑娘許的這家苦一點,姓吳,小人叫吳頤福,是個遺腹子。家裡只有兩個人,一個老母親,是個踮腳,走起路來一踮一踮的。母子二人,相依為命。媽媽很慈祥,兒子很孝順。吳頤福是個很聰明的人,十五歲上就開始賣糖。賣糖和賣糖可不一樣。他賣的不是普通的芝麻糖、花生糖,他賣的是「樣糖」。他跟一個師叔學會了一宗手藝:能把白糖化了,倒在模子里,做成大小不等的福祿壽三星、財神爺、麒麟送子。高的二尺,矮的五寸,衣紋生動,鬚眉清楚;還能把糖里加了色,不用模子,隨手吹出各種瓜果,桃、梨、蘋果、佛手,跟真的一樣,最好看的是南瓜:金黃的瓜,碧綠的蒂子,還開著一朵淡黃的瓜花。這種糖,人家買去,都是當擺設,不吃。——吃起來有什麼意思呢,還不是都是糖的甜味!賣得最多的是糖兔子。白糖加麥芽糖熬了,切成梭子形的一塊一塊,兩頭用剪刀剪開,一頭窩進腹下,是腳;一頭便是耳朵。耳朵下捏一下,便是兔子臉,兩邊嵌進兩粒馬料豆,一個兔子就成了!馬料豆有綠豆大,一頭是通紅的,一頭是漆黑的。這種豆藥店里賣,平常配藥很少用它,好像是天生就為了做糖兔的眼睛用的!這種糖免子很便宜,一般的孩子都買得起。也吃了,也玩了。

  師叔死後,這門手藝成了絕活兒,全城只有吳頤福一個人會,因此,他的生意是不錯的。

  他做的這些藝術品都放在擦得晶亮的玻璃櫥子里,在肩上挑著。他的糖擔子好像一個小型的展覽會,歇在哪裡,都有人看。

  麻皮匠、大福子、吳頤福,都住得離秦老吉家不遠。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幾乎每天都能看到她們的女婿。姐兒仨有時在一起互相嘲戲。三姑娘小鳳是個鑞嘴子①,咭咭呱呱,對大姐姐說:

  「十個麻子九個俏,不是麻子沒人要!」

  大姐啐了她一口。

  她又對二姐姐說:

  「姑娘姑娘真不醜,一嫁嫁個吹鼓手。吃冷飯,喝冷酒,坐人家大門口!」①

  二姐也啐了她一口。

  兩個姐姐容不得小鳳如此放肆,就一齊反唇相譏:「敲鑼賣糖,各干各行!」

  小妹妹不幹了,用拳頭捶兩個姐姐:「賣糖怎麼啦!賣糖怎麼啦!」

  秦老吉正在外面拌餡兒,聽見女兒打鬧,就厲聲訓斥道:「靠本事吃飯,比誰也不低。麻油拌芥菜,各有心中愛,誰也不許笑話誰!」

  三姊妹聽了,都吐了舌頭。

  姐兒仨同一天出門子,都是臘月二十三。一頂花橋接連送了三個人。時辰倒是錯開了。頭一個是小鳳,日落酉時。第二個是大鳳,戌時。最後才是二鳳。因為大福子要吹嗩吶送小姨子,又要吹嗩吶送大姨子。輪到他拜堂時已是亥時。給他吹嗩吶的是他的爸爸時福海。時福海吹了一氣,又坐到喜堂去受禮。

  三天回門。三個姑爺,三個女兒都到了。秦老吉辦了一桌酒,除了雞鴨魚肉,他特意包了加料三鮮餡的縐紗餛飩,讓姑爺嘗嘗他的手藝。鮮美清香,自不必說。

  三個女兒的婆家,都住得不遠,兩三步就能回來看看父親。炊煮掃除,漿洗縫補,一如往日。有點小災小病,頭疼腦熱,三個女兒搶著來伺候,比沒出門時還殷勤。秦老吉心滿意足,毫無遺憾。他只是有點發愁:他一朝撒手,誰來傳下他的這副餛飩擔子呢?

  篤——篤篤,秦老吉還是挑著擔子賣餛飩。

  真格的,誰來繼承他的這副古典的,南宋時期的,楠木的餛飩擔子呢?

有時間更關於美食的描寫。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我是從鹹鴨蛋開始認識汪曾祺的

後來好多年我都想吃一口高郵的雙黃蛋

這種期待的感覺就是汪老傳遞給我的溫暖

讀他的文字

我能體會到到的都是滿滿的幸福

讀梔子花 我就不自覺的吸鼻子想去嗅

讀蘿蔔絲 我就不由的咽口水

讀到小英子和明子踩荸薺 我也就跟著笑

也許這就是他的魅力

讓人覺得幸福 讓人想去認識他

「人間送小溫」

字面意思不難理解 給人帶去溫暖

不是雪中送炭

而是像一個微笑 一聲問候那樣簡單的溫暖

他不是沒有經歷過苦楚

劃成「右派」放到農科所

晚年在北京京劇院四處碰壁

世界上最難得的事情是經歷過困苦

卻依舊好好的生活

他就是如此

也有人問過我為什麼喜歡汪老

我想大概是因為他筆下的許多生活

都是我所嚮往的

任何一個用心做菜的人都不會太差吧

為心愛的人準備食材 燒一鍋菜

看著他們吃下的滿足感

這就是世界上最溫暖的事情

更何況汪老做菜還那麼棒


謝邀

第一次認識汪曾祺是端午的鴨蛋

後來是人間草木

烤羊腿 昆明菜 一系列各地美食

成為一名廚師的夢想基本來自他的影響

我想還是送了小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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