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黎戈的文字?還有相似風格的作家推薦嗎?

黎戈作品:

私語書 (豆瓣)

因自由而美麗 (豆瓣)

靜默有時,傾訴有時 (豆瓣)


我的一篇關於《各自愛》的文章,似乎可以放在這裡。與她風格相近的真不多,但寫得好的關於書的文章的,還推薦比目魚。

  黎戈是這個世代里一個好讀者的典範。她讀的勤懇,用心,把自己放進去,理解作者,感受文字,她把書當做生活,最重要的,她對此沒有一丁點的傲慢。

  傲慢,這是現代病。消費主義激發了人們的懶惰之外,更培植了人心的傲慢。當你擁有挑選和批評一樣商品的權力,當你處於無數誘惑和選擇之中,當商家們狡猾的宣稱「消費者就是上帝」而你聽進耳朵,你會發現選擇這一個而不是那一個是一種恩賜,你會以為自己是它們的主人。包括書。

  也許是書籍瘋狂印刷的副作用,也許是「敬惜字紙」的時代真的過去了,人們讀書的耐心正在下降,大部頭除了裝點門面,已無市場,哲學不如心靈雞湯,文學不如故事流行。人們需要輕鬆一點的,舒服一點的,口感好一點的,他們說:「人生已經這麼艱難,還不讓我在讀書時快活一點嗎」?

  這當然無可責備,但正因如此,正因為大部分人都在閱讀上不肯花費力氣,才使得黎戈顯得如此難得。她在新書《各自愛》里寫道「每天,我對著書本的時間略等於一個正常人的工作時段,至少八個小時」,而她並不是老師,不是編輯,也不是校對員,她只是一個普通讀者。她對書本沒有太多要求,她大量閱讀,只是想「去看看偉大的心靈」。

  我很早就開始看她的博客,她寫得不多,但持久,寫的題材不廣,但寫得好。寫得好是個很模糊的評價,具體來說,是她文字青翠,不扎眼,不炫技,並且眼光犀利,一眼看出一本書的好與壞,又加上她善於通感,對味道、顏色非常敏銳,而且她看得多,眼界寬,同類比較來去自如。

  除此之外,她的文章能夠透出她的狀態,一種手藝人的狀態,教人喜歡又羨慕。手藝人是什麼狀態呢?就是只看見具體的一件事,比如燒陶瓷,眼睛裡便只有陶土,手跟著轉,不容疏忽,心無雜念,對手中在做的事情有敬畏,有感情,不與外界過度攀比,而專註於眼下。手藝人的心是澄凈的,安穩的,對時間是有信心的。

  黎戈正是這樣。她的新書《各自愛》中有一部分叫「白色俄羅斯」,是她讀舊俄小說的筆記,她讀托爾斯泰讀契訶夫讀茨維塔耶娃,她不關心流行什麼,她有自己的步調,塵世莫問。

  寫作也是一樣,她不喜歡坐而談道的文章,因為那樣的文章無需做資料準備,袖手空談即可,雖然回應率高,但其實對作者和讀者都營養有限。她對自己的要求是:既然才能不足,那就盡量多寫實在具體的東西,一本書,一個物事。盡量控制乘著文氣而來的過度主觀發揮,把文字壓實一點。

  她說,「我寫文章也特別笨,從搜集材料到信息處理,每個字都是一臉倦容,長途跋涉來到我筆下。」但即使如此,她也不像雞湯文和麻辣燙文妥協。她對麻辣燙文的分析,非常精準,所謂麻辣燙文,就是看起來痛快淋漓,口舌犀利的文章。它和雞湯文看似完全對立,其實有想通之處。「就是靠或刺激或甜美的口感做小本生意,不在食材上下苦工。你讀完以後,會有短時安慰或宣洩的快感,之後呢,什麼也不剩。」

  書太多了,文章也太多了。讀得用心,寫更要用心。

  黎戈說,她不希望臨終回望,自己一生盡忙著和爛人較勁,和神經病耗神,她說,「所以,少談八卦多讀書。」

  我點頭。


黎戈:一個明朗、樸素而又意外的人

文/沈篔簹

一年之內,這是我第四次談起她,每次的視角都在轉動,其中當然混合著我自己的成長。初識她大概是緣於那本水藍色小集子《私語書》,書里的文章分細物的考究、有理有據的書評和生活化的隨筆三類,讀起來有一種輕鬆的快感,算是一本閑書,說「閑」並無貶義,只是形容我讀得不費力罷了。這大約也就是黎戈自己所說的,「我是個女人,本能地對生活化、貼己、低矮瑣碎的事物有興趣」,這本書也可以這樣概括,「生活化、貼已、低矮瑣碎」。即使是書評,也多半是出於黎戈自己性靈的體會,而不是堆積在資料的佔有的基礎上。

熟悉黎戈的人會知道,書評是她最主要的創作方式。她的《一起因你而值得》《私語書》《因自由而美麗》《靜默有時,傾訴有時》四本書里,書評文章皆是書的主幹。然而她的書評風格有別於學術作家寫的書評那般嚴謹結實,她的是那種偏私人化帶點敏銳獨特的視覺氣息的風格,彷彿文學國度的一隻野貓,眼神銳利,爪子尖尖,看起來卻又是閑閑的、嫵媚優雅的的一擊。她讀伍爾夫、尤瑟納爾、福樓拜、杜拉斯、萊辛等這些作家的書,都不是停留在片面或者是他們一本兩本的書上,而是幾乎是找來他們所有的書來看,仔細專研,將他們的生活背景、時代與書相結合。

她在《自由意志的形象代言人》寫尤瑟納爾,「……她幼時沒受過閨房教育,女紅,針線什麼,長大了,她寫的也不是脂粉氣兮兮的閨閣文字,而是歷史小說,其筆力之遒勁,結構之恢弘,邏輯力度之大,恐怕連男腦都望塵莫及。她是法蘭西學院的第一位女院士,連院士服都得請聖羅蘭公司幫她重新設計一件,這有什麼好驚訝的?她生來活在一切規則之外……」我不明白,為什麼很簡單的一個故事,要動用那麼大的敘事成本,又是鋪墊,又是渲染,又是敲鑼,又是邊鼓。

到了晚年,這些枝繁葉茂的描述性細節全脫落完,她的文字,徹底放下架子之後,才開始有了骨架嶙峋的靜美。她可以在一個細節里溶解大量的信息,比如《虔誠的回憶》里,她寫自己的媽媽,在臨產前一邊準備孩童的糨褓,一邊默默的熨燙屍衣——預示她後來死於難產。個體在命運之前的無力,悲劇壓頂的鬱郁,敘述者的悲憫,都被這個細節啟動了。敘事的同時,抒情,背景描摹,時代空氣,全部都到位了……你看,她的評論力度有緊有松,寫生活背景時就用密度不高的軟文筆法著力,寫個人看法時就要用發力點高的文字,輕輕一撐再一撐,有了境界,有飛起來的飄逸和力量感,讓讀者讀起來不那麼吃力,有種「閑適」感。再加上她用詞精準,就像拳擊手知道該出何種力度的拳擊才能讓對方印象深刻。

曾聽部分書友說過,當不知道該看什麼書的時候,可以去看黎戈的書評。雖是書評,但就如同「好書推薦」「作家推薦」欄下的文章般實用有味。的確,黎戈的閱讀量之廣令人讚歎,她在書中坦言,「最愛小說,其次散文,訪談錄,偶爾看評論,從來不看詩集和戲劇……原因很簡單,楞是看不懂。我熱愛線性邏輯和完整情節,意象一跳躍,我就踉蹌了。」可見她不僅書看得較多,還能有自己獨特敏銳的觀察力,有識見,有品味,有將這種有銳度的看法用文字傳達出來的能力。有時候,還加了點刻薄,在低綿陰柔的散文筆調里,穿插這不期然又不經意的飛刀筆法,最令人擊節。她自己曾在《刻薄談》里說道:「刻薄就像煙熏妝一樣,是有技巧的。一定要有足夠的知識面,語言和笑點掌控力,才能踩好那個穴位。如果你的文字天生長著范曉萱的娃娃臉,或是葉蘊儀式的乖巧甜美相,就不要嘗試刻薄這個猛料。」

應該說,黎戈的刻薄筆法很美,她的文風不是因為清新柔美,而是因為清新柔美下的鞭辟入裡才得以完美。或許因為黎戈也是家居迷,看她的文字會有日式庭院的清新素雅的沁心感,細節處讓人舒適。當然會有人說黎戈的文章太顯文藝氣,不具生活氣息,隨處可看她寫的文人、文本、文史和文事。可她也小碎花,茶淘飯,藍印花布,煙姿,買舊書,愛梅雨,來儘力渲染她的煙火氣,讓讀者看到真實的她、以平和有光的姿態享受生活的她。

她生於南京,長於南京,現也居在南京。南京於她就是她物質、精神生活的棲息地。她曾說,南京色是蒼綠和灰白。因為「南京最長的兩個季節,就是冬夏。冬天是冰雪斑駁的水泥建築,夏天是濃蔭密布,也是灰綠二色」。對於居無定所的我來說是羨慕她的,她可以用一生的時間來慢慢記敘這個自己出生、成長的地方。的確,「這些生命的底色,會慢慢地滲透到一個人的意識里。」就像黎戈,她能夠本能地貼近「斑駁、蒼老、黯啞,帶有時間感的色系」。

我想黎戈看似簡單而又平實的日常的生活狀態大概是現今很多人所理想的,閑居在家,每天都能盡興地漫翻詩書。這對我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早晨起來「燒水、煮茶、翻書、散步、買菜……穿行在林蔭道里,清風徐來,清涼無汗」,傍晚,在小區外圍那條路散步「熟人寥寥,能專心沉溺於自己的精神世界」。這樣悠閑愜意的光景,想來如此貼近生活本來就該擁有的模樣,卻因為瑣事纏身的我們無福消受而愈發顯得飄渺虛幻起來。像她說的,「只憑一雙手和寫字的技能,在這樣一個以成功學為基本價值觀行事的國度,居然能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生存,遵循自主的時間表工作,不用伺候各路臉色,無需忍受人際摩擦。走在街道上,不比趕路,不必急著去打卡,而是走著走著,就能停下來,看著喜歡的樹枝張開枝葉。」一心堅持著做自己所熱愛的事,不為社會洪流和誘惑所動搖,這樣的人是幸運且幸福的。

近日迷上帕斯捷爾納克的詩,其中有段印象深刻,「描寫春天的早晨很容易,誰也不需要它,但想做一個像春天早晨那麼樸素,明朗而意外的人,卻很難。」的確,春天的早晨綿長低回,是一日最好的時段。黎戈便是這樣一個如春天早晨般明朗、樸素而意外的人。

本文載於《文藝生活周刊》NO.12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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