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歌《兩隻老虎》與《三隻盲鼠》是否同源？

《兩隻老虎》Two Tigers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一隻沒有眼睛，一隻沒有尾巴，

真奇怪，真奇怪。

《Three Blind Mice》Three Blind Mice

Three blind mice. Three blind mice.See how they run. See how they run.

They all ran after the farmer"s wife,Who cut off their tails with a carving knife,

Did you ever see such a sight in your life,As three blind mice

這兩首兒歌在敘事結構上有驚人的相似。

前四句講幾隻跑的快的動物，中間兩句講他們負傷的情況，最後兩句感慨此景稀奇。

注意「盲鼠」的「尾巴」被農婦割了，與《兩隻老虎》中「沒有眼睛」、「沒有尾巴」剛好對應。

然而一則是中文兒歌，一則是英國兒歌，二者的配樂也毫無相似。

從口傳文學的演進角度來看，這兩首兒歌可能是同源的嗎？

（《兩隻老虎》的旋律來自《雅克兄弟》，並且在國內外有多種不同的填詞，這個事情我已經知道。這裡問的是這兩個兒歌的歌詞是不是可能是同源的，比如《兩隻老虎》歌詞創作時，是否參照了《三隻盲鼠》的敘事，再配合《雅克兄弟》的曲調來調整字數，最終成文？如果是這樣，有沒有相關文本作為證據？）

這是我前年自己問的一個問題。自己來答一下好了。

《兩隻老虎》是家喻戶曉的一首兒歌，但它實在是非常奇怪：老虎怎麼會沒有眼睛、怎麼會沒有尾巴？在偶然見到一首叫做《三隻盲鼠》（Three Blind Mice）的英國兒歌之後，我覺得這個小困惑迎刃而解：因為中文兒歌《兩隻老虎》和英文兒歌《三隻盲鼠》歌詞的同源性非常明顯。

1、從時間上來看，是否可能同源？

我們都知道《兩隻老虎》的曲調來源於法國兒歌《雅克弟兄》：

Frère Jacques

Frère Jacques,Frère Jacques,

Dormez-vous?Dormez-vous?

Sonnez les matines!Sonnez les matines!

Ding, dang, dong.Ding, dang, dong.

（中文翻譯）

雅克弟兄，雅克弟兄，

您在睡覺嗎？您在睡覺嗎？

響起早晨的鈴！響起早晨的鈴！

叮，叮，鐺。叮，叮，鐺。

這首兒歌在歐洲多國以不同語言得到了演繹，並在不遲於20世紀初傳進了中國。依照其原曲調，著名的填詞包括《國民革命歌》（1926）、《土地革命》（~1930s）、《打倒共匪》（1965）等政治宣傳歌曲，也包括《兩隻老虎》和《打開蚊帳》等兒歌。（詳見維基詞條：《雅克弟兄》）

具體到《兩隻老虎》這一填詞出現的時間，一段無從考證來源的文字稱：

「老虎版」的歌詞最早出現可能要早於民國三十二年（1943），因為曹聚仁的《蔣經國論》第五節《新贛南如此》就有提到當年唱了「兩隻老虎」的兒歌。蔣經國先生就很喜歡這歌,似乎還是倡導了「三隻老虎」的版本。

另外從文字風格來看，《兩隻老虎》的用詞是非常淺易的白話，很可能是白話文運動之後的產物。如果猜測其使用的曲調直接受到前述政治宣傳歌曲的影響，則該兒歌出現時間應該在1920~1930年代。

另一方面，《三隻盲鼠》這首英文兒歌的出現就很早了，可考的，它出現在1609年出版的 Deuteromelia or The Seconde part of Musicks melodie 一書上。原文是：

Three blinde Mice, three blinde Mice,

Dame Iulian, Dame Iulian,

the Miller and his merry olde Wife,

shee scrapte her tripe licke thou the knife.

所以從時間上來看，《雅克弟兄》和《三隻盲鼠》都是歐洲流傳已久的兒歌，如果《兩隻老虎》分別取其曲、詞並出現在1920~1930年代的中國，是沒問題的。

2、兩首兒歌的敘事結構的比較

《兩隻老虎》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

跑得快，跑得快，

一隻沒有眼睛，

一隻沒有尾巴，

真奇怪，真奇怪。

《三隻盲鼠》（Three Blind Mice，現代版本）

Three blind mice. Three blind mice.

See how they run. See how they run.

They all ran after the farmer"s wife,

Who cut off their tails with a carving knife,

Did you ever see such a sight in your life,

As three blind mice

（擬譯）

三隻盲鼠，三隻盲鼠

瞧它們跑，瞧它們跑

它們都在追趕那個農婦

她用刀切了它們的尾巴

你見過這樣的情景嗎

如三隻盲鼠

如果直接看《兩隻老虎》的敘事，會感到非常莫名其妙。老虎怎麼會沒有眼睛、怎麼會沒有尾巴？而比較《三隻盲鼠》，注意到兩首兒歌的敘事結構幾乎工整的一一對應，容易使人假定，前者的歌詞是源於後者的。這樣的話，就非常清楚了：農婦的一次持刀攻擊，讓老鼠失去了尾巴；並且可以推測，盲鼠之所以是盲鼠，要麼同樣是因為農婦的攻擊，要麼是因為這裡的老鼠（mice）實際上指的是眼睛退化了的鼴鼠（mole）——總之，《三隻盲鼠》中「被切了尾巴的盲鼠」與《兩隻老虎》中」沒有眼睛「」沒有尾巴「產生了強烈的呼應，暗示著二者間的文本關聯。「老虎」和「老鼠」發音相似，有在創作時被有意無意混同的可能。只有「三隻」和「兩隻」這個數目的不同，讓二者的傳承性缺少了一些證據。

不過前面我引用的一段話中，提到蔣經國曾倡導《三隻老虎》的版本，讓填補這個證據鏈斷點有了一些希望。我找到今年9月新加坡《星洲網》的一則文章《三隻老虎》變《兩隻老虎》？新加坡外籍教師多憂文化變質，其中給出了《三隻老虎》的版本：

三隻老虎，三隻老虎

跑得快，跑得快

一隻沒有尾巴

兩隻沒有腦袋（耳朵）

真奇怪，真奇怪

如果《兩/三隻老虎》確實是從《三隻盲鼠》演變而來，那麼《三隻老虎》作為《兩隻老虎》的早期版本，演化路徑就相當通暢了：詞作者一開始創作時，保留了「三隻」的設定，把「老鼠」替換為「老虎」，並按照《雅克弟兄》歌詞格式擬出「一隻沒有尾巴，兩隻沒有腦袋」這樣兩句來表達原歌詞中「農婦持刀切尾」的意思；但「一隻……兩隻……」比較不對稱、不美觀，也沒有充分繼承原文「盲鼠」的「盲」，於是在後續版本中改成了「一隻沒有眼睛，一隻沒有尾巴」（可以視為一種互文，實際上是「沒有眼睛和尾巴」），也就隨之把「三隻」改成了「兩隻」。但《雅克弟兄》的歌詞結構容量有限，無法再闡述失去尾巴的原因——農婦持刀攻擊——所以就留下了我們現在常見的《兩隻老虎》的版本。

正忙著，發現這個有趣的問題，先挖坑，晚上回來填。

參考旋律相近的：

波西米亞童謠、法語、德語兒歌，

古斯塔夫 · 馬勒《第一交響曲》第三樂章《葬禮進行曲》，

以及北伐戰爭期間的《國民革命歌》。

謝邀

不過沒聽過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