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讀汪曾祺先生的小說那麼有味?
《受戒》之類的並沒有像金庸的小說那樣有跌宕起伏,引人入勝的情節,卻一樣讀得不忍釋卷,那種看似平淡卻有味道的風格是怎麼形成的?
有些小說是讀一遍就夠的,汪曾祺的書是怎麼讀都不夠的,即使都快背出來還是覺得放不下來,就是一杯聞到不濃郁但是留香長久的清茶。
不僅如此,更喜歡的是他用平實記錄悲喜的文品和性格,他所經歷的戰爭和大起大落絕不算少,但是即使是他記錄戰爭和文革的散文或者小說里,都不是赤裸裸兇殘的把傷疤揭開給你看,總是能四兩撥千斤看似輕描淡寫地帶過,但是憂愁和悲傷又恰到好處的留給了讀者。
好的作家都是敏銳熱烈而又有生命力的。汪曾祺的熱烈,是恬靜里的熱烈,總是能平衡在最溫柔的地方傳達給你。心思細膩,才能把日子裡一件件小事都寫得極有生趣;但他的心也是寬裕的,給文字留夠了地方,才讓文章都變得活潑。
他有一篇文章回憶自己文革被扣上帽子下放的散文,關於自己是如何被當時的同僚陷害投票的段落一筆帶過,只是寫了自己匆匆離去來不及和妻兒最後說一聲道別,甚至沒有被扣押被抓捕的辭彙,關於那些面目可憎的人基本不落筆墨。一場苦難在他筆下好似一場匆忙的旅行。
吞下了苦難,卻能把它化成溫和的酸甜苦辣娓娓道來,從沒有在一個居高臨下的位置試圖壓倒或是淹沒讀者,而是你且與我坐下,慢慢聊聊。
是我最喜歡他的地方。題主指出了一個汪曾祺小說中的一個重要特點,即你所說的「 沒有跌宕起伏,引人入勝的情節,卻一樣讀得不忍釋卷,那種看似平淡卻有味道的風格」這種風格是汪曾祺刻意的追求。汪曾祺的小說注重情節以外的氣氛與意境,往往把人物擺在一幅幅社會風俗畫的背景下,營造一種氛圍後,有節制的推動情節發展,故意點到為止,留下空白,耐人尋味。
他將散文融入小說中,形成了所謂「散文化小說」
汪曾祺在《汪曾祺全集》應該是第四卷中《小說的散文化》,曾自述:
「散文化測小說一般不寫重大題材。在散文化的小說作者的眼裡,題材無所謂大小。他們所關注的往往是小事,生活的以角落,一片斷。即使有重大題材,他們也會把它大事化小。散文化的小說不大可能容納過於嚴肅的,嚴峻的思想。這一類小說的作者大都是性情溫和的人。他們不想對這個世界作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拷問和卡夫卡式的陰冷的懷疑。
.......
散文化小說的作者大都是抒情詩人。散文化小說是抒情詩,不是史詩。散文化小說的美事陰柔之美,不是陽剛之美。是喜劇的美,不是悲劇的美。散文化小說是清澈的礦泉,不是苦藥。它的作用是滋潤,不是治療。這樣說,當然是相對的。散文化小說的作者十分潛心於語言。他們深知,除了語言,小說就不存在。他們希望自己的語言雅緻、精確、平易。他們讓他們對於生活的態度於字裡行間自自然然地流出."
汪曾祺說:「我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和諧。」其實,在汪曾祺,「和諧」不僅是小說的美學追求,更是一種生存精神、人生態度。作為生存精神的「和諧」,其第一個要義是和自然、社會和平共處,是人和人之間的平等交往和相互尊重,是和周圍一切美好事物的融合。汪曾祺小說中大人大都安於自然生活,對生活沒有虛妄的期待,對現實沒有太多的怨言,釣魚的,遛鳥的,擺攤的,賣菜的,老闆,夥計,畫家,教師,他們各安本分,欣然接受著生活給予的一切,並且努力品味著其中可能的樂趣。
《故鄉人?釣魚的醫生》中的主人公王淡人,每天做兩件事:釣魚,看病。他釣魚的做法很別緻:「隨聲帶一個白泥小爐子,一口小鍋,提合里蔥姜作料俱全,還有一瓶酒。」就這樣邊釣、邊煮、邊吃魚、邊喝酒,這種出水就烹制的魚,叫做「起水鮮」,味美無比。看病,是什麼病都看。葯是自己的炮製,絕對真貨。有時看著鄉下來的病人實在窮,他「鼻子一酸」,不但診費免收,葯錢也白送了。發大水時還冒著生命危險到處救人,而王淡人自己的生活卻很清貧,滿足於「一庭春雨瓢兒菜,滿架秋風扁豆花」的日子。自有一種淡泊的和諧。《安樂居》里的幾位酒客,論社會地位、生活條件,都屬於下層。喝的是一毛三一兩的最低層的酒,下酒菜里兔頭就算理想之物。但他們精神上都很滿足,恰然自樂,無所營求。
他給人的感覺永遠是「來,咱們來談談生活」。而生活,往往是沒有多少情節的。
當然,還有一種「有味」有可能指這個吃罷四方的高段位吃貨。「一個人的口味要寬一點、雜一點。『南甜北咸東辣西酸』,都去嘗嘗」 (《四方食事》)
深夜慎入!!!
除了生嚼,揚花蘿蔔也能拌蘿蔔絲。蘿蔔斜切的薄片,再切為細絲,加醬油、醋、香油略拌,撒一點青蒜,極開胃。小孩子的順口溜唱道:人之初,鼻涕拖。油炒飯,拌蘿蔔。油炒飯加一點蔥花,在農村算是美食,所以拌蘿蔔絲一碟,吃起來是很香的。蘿蔔絲與細切的海蟄皮同拌,在我的家鄉是上酒席的,與香乾拌薺菜、鹽水蝦、松花蛋同為涼碟。北京人用水蘿蔔切片,汆羊肉湯,味鮮而清淡。(《蘿蔔》)
汪曾祺的文字總給人一種很獨特的柔和的觀感,有評論說過就像水一般,但個人感覺這還不能盡說其中的妙處。就好比是畫作,其它的小說是寫實的,但是汪曾祺的小說總是無比的寫意。它的簡潔不能用速寫來進行比喻,在那些寫意的講述當中,傳達出作者關於生活的獨到的品味,志趣,其中有著一種神韻,氛圍與那些表達方式有著有著內在的聯繫的。它們就像是一個有生命的生命的不同部分一樣,就像那些能用簡潔的筆觸將一樣東西畫得活起來的技藝一樣。這種表達方式沒有對於生活,社會的細緻體會是很難把握的,它的文字就像是一顆植株那樣,在學識,品性才華,生活方式這樣的根莖之中自然地長出來的與之相連的一部分一樣。
他師從沈從文,個人感覺其文字神韻比沈從文更甚一籌,沈從文的平淡還真就是平淡,但是汪曾祺的平淡里總有著許多的值得品味之處。其背後的一些暗示更加豐富!劉震雲的文字也有被評論為有汪老遺風,常常有在故事之間一句或者幾句話讓你眼前一亮,想到什麼的感覺,但是似乎又不知道自己想到的是什麼,只好接著聽他繼續講故事。個人最喜歡的他的《一句頂一萬句》當中的「出延津記」那部分,其中並沒有像汪一樣愛用景物描寫,然而他能在簡單的語句之中將中國鄉土社會的人際關係當中的溝壑,曲折一語道破(這些在往常語境中被稱作『』淳樸『』的人群及社會生態,事實都不盡如此)說出常常可能都有但是卻少能夠如此描述出來的那些感覺。以及能夠在語句之外延伸出豐富的暗示和指向,能在故事情節之外引申出更多想要傳達的內容,這些都無比需要一種對於生活的深刻洞察與體會。
當然汪對於這樣的社會生態還是進行了較為詩意化的處理,隱去了很多其實同樣存在的殘酷、艱辛。也許是此二人在這樣的環境之中不同的成長背景所致吧。汪自小家境殷實富裕,是地主,家裡長輩屬於讀書出身的鄉紳,傳統社會當中的苦還輪不到他這類人來吃。而劉則出身農民之家,無疑在同樣的鄉土社會之中所擁有的際遇與觀感都會有截然的不同。汪因為生長環境相對而言容易,故而才能對於民俗,社會生態能做這番處理。而劉的成長要艱難許多,所見識的在這樣的社會生態當中都是那些愚昧,麻木,殘酷而啼笑皆非的一面。
然而相比之下,劉的文字因為較為寫實,所以相比汪還是有著「滯於物」的感覺,汪的對於故事的描繪(不能用」描寫」,他就像是隨手作畫一樣去描繪那些講述出來的故事)就好比電影《卧虎藏龍》里竹林比劍那些橋段那麼輕盈飄逸。事實上他自己本身也是畫家,畫作也里也是處處地透露著一種閒情逸緻,柔和自然的感覺。 劉的作品具有更高的現實意義,但是汪的作品,筆力則是讓你感嘆到其中真有著極高的藝術層面的造詣。
是這樣的,就說學文,小時候父親請了一個會用蓍草算卦的朋友教他讀史記,後來讀書的時候遇到高老師,老師選擇了包括歸有光在內的古文給學生讀,避戰亂帶了兩本書,一本是沈從文的,另一本是屠格涅夫的《獵人筆記》,他自己說受聯大大一的國文課本影響很大,裡面有許多京派作家作品,還有《論語·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章》和《世說新語》選段,自己又說受西班牙作家阿索林和廢名的影響,這兩個涉及意識流。生活經歷上,舊地主家庭出身,從小練字看畫,玩樂器,唱崑曲,無拘無束。讀大學自由散漫,畢業後經歷低谷,又被打成右派,效力軍台,文革寫樣板戲,起起落落,隨遇而安。讀的書和生活經歷影響了他的性格、文風。歸有光、沈從文、屠格涅夫都是文風平淡有味的,世說新語等選段影響了他,形成比較瀟洒散漫的性格,藝術使得他對生活中的美異常敏感,生活經歷的豐富讓他深入了解了底層人民的語言態度,至於意識流,早期寫的《復仇》、《雞鴨名家》都有此類痕迹,滲入文章就無跡可尋,文章無情節但有韻味,像《茶干》、《安樂居》。以上。
人間有味是清歡。汪曾祺的小說,就是清歡。
語言最高境界是絢爛致極而歸於平淡。汪曾祺小說屬於一種「閑話體」,小說的敘述曲盡自然。語言是洗鍊的現代漢語,行文如行雲流水,瀟洒自然中自有法度。【受戒】中追求超功利的率性自然的思想,是生活境界的美的極致。
淡極始知花更艷
汪老是我最喜歡的作家 沒有之一
可能是同一個水土裡孕育的吧 他的文從小就讀 毫無煩厭感
有人評價說他的字裡行間 有一種「水」的靈動 我很是贊同
高郵有高郵湖 有成片的湖泊 所以這片水土裡成長起來的文人多少沾染點「水」氣
汪老關於吃的小品文流傳甚廣
不想贅言
(高郵人都懂 這片土地有多少美食 各種鴨蛋 各種街頭小吃 各種糕點 各種晚茶。。。。)
說點別的 汪老後來有本集子我很喜歡(手裡曾經有一本 後送人了)
沒記錯的話叫《風雨天涯》
收錄的文章多是有關汪老在西南聯大及以後的生活
他的文字從來都是淡淡的 只可意會之感
原本很艱苦的現實 你可以讀著讀著笑了 但細細想想 分明很苦 不是嗎?
汪老一直說他不是個好學生 雖然當年「僥倖」考進了西南聯大
但在雲南的時候各種偏科逃課(想想 我也是 哈哈)
他總是能看到那些點點滴滴的小自在 有時候就像個隨性的頑童
透過他的手筆 可以讀到一種隨性 自由 簡單 淳樸 無拘無束 有時候甚至是一種叛逆
不知道是汪老的文字還是那片水土對我影響太深
反正現在的我就是一個追求自在 有自己專業本不應該具有的叛逆氣
也不知是不是件好事 可誰知道呢?
羅里吧嗦講了一堆 不知所云 見諒 哈哈
不想治病救人,只想過自己的生活。
中學的時候 有一篇 侯銀匠 的文章,那時候讀起來 感覺還沒那麼深 ,到現在出來工作幾年了,對於那種感覺才體驗尤甚,尤其是侯銀匠在文章結尾的描述
"侯銀匠有時以為女兒還在身邊。他的燈碗里油快乾了,就大聲喊:「菊子!給我拿點油來!」及至無人應聲,才一個人笑了:
「老了!糊塗了! "
每次想起來都特別有味道
我讀汪曾祺老先生的書前後有有三個感覺
初讀汪老散文集,《葡萄月令》、《跑警報》
等給我的映像都很深,他的文風讀起來很舒服
的感覺,而我一直對雲南昆明這類地方向往,
就越覺得喜愛,便找來更多的書來讀。
中間讀過汪老的《生活,是很好玩的》讀了整
本書大約10%的時候,覺得,啊!就寫吃
的,就寫吃的,做法,哎,煩膩,不想看,漸
漸的不喜歡了,怎麼看夠了呢!
他寫吃的出神入化!肯定很有味兒倍兒香!?(●′?`●)??(●′?`●)?
寫了那麼多好吃的沒味才怪
我只知道看汪先生的書容易餓 還嘴饞 對"吃"真的相當考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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