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汪曾祺的《受戒》 ?

那樣的年代,明子和英子的感情是作者的一種幻想,還是作者抨擊如今越發物化的人際關係,或者是對以前的年代單純的人際關係的懷念


汪曾祺的作品如其人,少有教育意義。

他甚少為了抨擊什麼、控訴什麼、引導什麼、揭露什麼而寫作,唯一帶有這種痕迹的一篇是《天鵝之死》。

《受戒》就是他對他生活過,見到過的,美好純凈的片段和畫面的剪接和交錯組合,使之成為比生活本身更純凈美好的一段小品,令人讀之忘倦、心曠神怡。

有時候,我覺得汪曾祺也能夠成為一個很好的紀錄片導演,他是個無論去哪裡都能看見美的人,讚歎著「真美啊」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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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區有人看不懂我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非常喜歡汪曾祺。這種沒有批判的寫作方式是最好的方式,比魯迅的方式更好」而不是這種方式不好。


今天和李同學討論受戒時,爭論的焦點在於:明子是不是受戒中的「主角」。

汪曾祺的大部分小說,都是散文式的小說,結構是「苦心經營式的隨便」,受戒也不例外。受戒的故事非常簡單,就是一個男孩跟了舅舅進了一個不講清規戒律的寺廟做和尚,喜歡上了一個小姑娘,在「受戒」回來的路上和小姑娘私定終生。這麼一個簡單的故事,怎麼能在80年代引起那麼大的震動,並在30年來受到這麼多讚揚和喜愛?

有人說受戒是個極其美好的愛情故事,這是對的,但不全面。回到開頭的問題,我給出的回答是,明子不算是受戒的「主角」,他在小說里的作用類似段譽在《天龍八部》中的作用。

作為一個見證人和經歷人,段譽貫穿小說始終,但我們都知道,他並不是金庸心目中的所謂「主角」,不是張無忌這類主角,他是作為一個引子,引出大部分人物,引出故事的發展。無人不冤,有情皆孽,《天龍八部》描繪的是群像,描繪的是求不得的眾生相,段譽,虛竹,蕭峰都是眾相之一。

而《受戒》也類似,汪老在短短的篇幅裡面,絮絮叨叨地介紹了荸薺庵幾個和尚,介紹了小英子一家,介紹了和尚的日常生活和職業規劃,還唱了山歌,「 扌歪」了荸薺,甚至連大英子怎麼籌備嫁妝都寫到了,難道就單單想寫愛情故事?我想不是的,應該說,和《天龍八部》一樣,受戒也有許多出彩的人物,不同的是,它不是一部群像小說,它不是描繪眾生相,汪老是構建了一個桃花源式世界,不似《天龍八部》,這個世界是非常美好的,無拘無束的,正如汪老在文末所記「寫四十三年前的一個夢」。《受戒》是一個夢,明子像段譽,卻又有所不同,他是《愛麗絲夢遊仙境》中的愛麗絲,汪老想要的,是遊歷這個四十三年前做的,仙境般的夢,而明子是他的化身。

金庸借段譽引出眾生相,汪老借明子引出夢境。

寫到這裡,我覺得《受戒》真的很像《邊城》,都是和我們講:有這樣一個地方,這個地方有這樣的人情風俗,發生了這樣一個故事。其實這個故事很重要嗎,作者真的只是想講一個愛情故事嗎?我以為不是的,沈,汪二人想寫的並不是一個故事,而是一個世界,這樣的風土人情自然會滋養出明子和小英子,翠翠和二老這樣的人物,自然會發生這樣的故事。他們想寫是《桃花源記》,不是《梁祝》。《大淖記事》也是如此。

在此打出李同學的看法:不太同意引子的說法,我覺得明子和英子是整個故事的主線,他們是世俗世界和佛家世界相交的紐帶,只是汪曾祺的筆墨偏散文詩,筆下的每一個人都特色鮮明,刻畫生活不似配角。在整個故事,是看不到常規認識中的世俗與宗教的隔閡的,而我覺得這種隔離被打破甚至兩個世界能和諧相融,主要通過他們倆來表現。

我其實不贊同李同學提到佛教和世俗紐帶和隔閡的問題,在我看來,汪曾祺無意討論宗教,他只是借佛教代指一切束縛自由,美好的東西,可以是清規戒律,可以是世俗眼光,他不想討論世俗和宗教,他只想描寫「美」,僅此而已。

以上。


汪曾祺在他60歲時寫下的這篇文章,其實就是自己十七歲的夢。因為十七歲的汪曾祺正經歷著初戀,也恰逢抗戰爆發。那時他避難來到一小寺廟住了幾個月。

《受戒》的原型便是作者的見聞,以及包括他自己的影子。

在文中,汪曾祺展現出來他所期望的,正是像小英子那樣無憂無慮,充滿童真的生活。然而他的一生卻經歷了八年抗戰、十年文革,所以他只能剩下不爭的無奈。

小英子家「像一個小島,三面都是河……獨門獨戶,島上只有這一家。

島上有六棵大桑樹,夏天都結大桑椹,三棵結白的,三棵結紫的;一個菜園子,瓜豆蔬菜,四時不缺。

院牆下半截是磚砌的,上半截是泥夯的。大門是桐油油過的,貼著一副萬年紅的春聯:

向陽門第春常在

積善人家慶有餘」

《受戒》表面上是一個美好的愛情故事,實際上是作者對逝去的隱痛。

那是一株冬眠的老樹,在經歷了無數的嚴寒冰凍之後,終於盛開了滿樹奪目的鮮花。(李銳《活著的是文學》)

在汪曾祺60歲時,他的文筆已經到了返璞歸真的地步。

比如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段話,讀來卻分外讓人心動。

「當了沙彌尾跟別的和尚有什麼不同?」

「沙彌頭,沙彌尾,將來都能當方丈。現在的方丈退居了,就當。石橋原來就是沙彌尾。」

「你當沙彌尾嗎?」

「還不一定哪。」

「你當方丈,管善因寺?管這麼大一個廟?!」

「還早吶!」

划了一氣,小英子說:「你不要當方丈!」

「好,不當。」

「你也不要當沙彌尾!」

「好,不當。」

又划了一氣,看見那一片蘆花盪子了。

小英子忽然把槳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邊,小聲地說:

「我給你當老婆,你要不要?」

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說話呀!」

明子說:「嗯。」

「什麼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子大聲地說:「要!」

「你喊什麼!」

明子小小聲說:「要——!」

「快點劃!」

就平白直敘一般,汪曾祺卻將明海的懵懂,小英子自由奔放的天性展現的淋漓盡致,人物的對話就彷彿發生在你我耳邊一樣。

其實汪曾祺的這個夢,其實也深埋在你我心間,不然你怎麼會看到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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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寫過的一篇讀後感~

回到家後的這幾天,讀了幾篇不錯的文章。這些文章都是從我借的《語文讀本》上讀的,可惜我們不發《語文讀本》這些書。

其中有一篇文章叫《受戒》,是汪曾祺寫的。早就聽說過他的風格與沈從文頗為類似,皆是寫原汁原味的風土人情。沈從文寫湘西,他寫江南水鄉。

也正如文後點評所說,那裡的人們總是做著最充實最詩意的事情,連和尚也是有人情味的。它給人的感覺是耳目一新的。

主人公明海的家鄉很有趣,有的地方出織席的,有的地方出箍桶的,有的地方出彈棉花的,他的家鄉出和尚。在他的家鄉做和尚的概念和後來我們的參軍差不多,有飯吃,回家後工作有保障,去喪事做法。

他在去寺廟做和尚的路上,遇到了隨大伯行船的小英子,她的形象讓我想起了翠翠,同是純真無暇,樸實無華,也都是那麼善良精怪可愛。

文中有趣的故事很多,比如荸薺庵里有一位老師父,整天關在房裡,去參悟他的「一花一世界」,道行頗深,讓人肅然起敬,但下面那句「他是吃齋的,過年時除外。」讓我們頓時感覺親近了許多。

庵中有三個和尚:仁山,仁海,仁渡。他們都有各自的特點,並且很坦誠。比如說:「他們吃肉不瞞人。年下也殺豬,殺豬就在大殿上。」不過,這時他們多了一道儀式,要給即將升天的豬念一遍《往生咒》,且都是由那個道行很深的老師叔念。

明子才十七歲,小英子與荸薺庵中的和尚是鄰居,明子老往小英子家跑。小英子住在一個小島上,島上人家少,但是種的果樹和菜多,充滿了樂趣。英子娘會剪花樣子,明子正好學過畫畫,他就給英子娘畫花。

英子划船帶著明子去庵里燒戒疤,回來時,明子說起廟中人有意選他做沙彌尾,將來有可能做方丈。這時,一直靜靜聽明子說話的英子突然說:「你不要當方丈!」我都能想像得出這個姑娘的神情了。過了一會,船走進了一片蘆花盪時。「小英子忽然把槳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邊,小聲地說:『我給你當老婆,你要不要?』」這一句寫得很傳神,在那風景秀美的水鄉,有著這樣純凈可愛的姑娘,真好。

作者在結尾寫道,這是寫於43年前的一個夢。

這個夢真好,我也很喜歡這個夢。


明明標題是受戒,但是這裡沒有人被戒律束縛


別想那麼多,受戒表達的就是人性的美好。汪的作品並不深刻,他自己說過,」我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和諧。」所以讀他的文章,感到很美,很舒服,就行了。


英子美麗的小腳印攪亂了小和尚的心

還記得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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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正好看過,截了自己喜歡的幾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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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子告訴她,善因寺一個老和尚告訴他,寺裡有意選他當沙彌尾,不過還沒有定,要等主事的和尚商議。

  「什麼叫『沙彌尾』?」

  「放一堂戒,要選出一個沙彌頭,一個沙彌尾。沙彌頭要老成,要會念很多經。沙彌尾要年輕,聰明,相貌好。」

  「當了沙彌尾跟別的和尚有什麼不同?」

  「沙彌頭,沙彌尾,將來都能當方丈。現在的方丈退居了,就當。石橋原來就是沙彌尾。」

  「你當沙彌尾嗎?」

  「還不一定哪。」

  「你當方丈,管善因寺?管這麼大一個廟?!」

  「還早吶!」

  划了一氣,小英子說:「你不要當方丈!」

  「好,不當。」

  「你也不要當沙彌尾!」

  「好,不當。」

  又划了一氣,看見那一片蘆花蕩子了。

  小英子忽然把槳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邊,小聲地說:

  「我給你當老婆,你要不要?」

  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說話呀!」

  明子說:「嗯。」

  「什麼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子大聲地說:「要!」

  「你喊什麼!」

  明子小小聲說:「要──!」

  「快點劃!」

  英子跳到中艙,兩隻槳飛快地划起來,劃進了蘆花蕩。蘆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蘆穗,發著銀光,軟軟的,滑溜溜的,像一串絲線。有的地方結了蒲棒,通紅的,像一枝一枝小蠟燭。青浮萍,紫浮萍。長腳蚊子,水蜘蛛。野菱角開著四瓣的小白花。驚起一隻青樁(一種水鳥),擦著蘆穗,撲魯魯魯飛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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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評價呢?———也許我就是明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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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受戒》。不是因為他歌頌了什麼抨擊了什麼或者反省了什麼,哪怕什麼深層含義都沒有,這也是一篇好故事。

我出身高郵,蒙故鄉水土養育到十八歲。上學時候汪曾祺作品也是必讀的。那時候,十來歲的小伢子能讀的懂個什麼?起碼得青春期以後才能有些懵懂,或者四五十中年後才該有那些感悟罷。但是偏偏就是在那個稚幼的年紀喜歡上了。

看著字裡行間講的熟悉的東西,茶干鹹鴨蛋什麼的,帶出一個個平淡或有趣的故事,就像夏天晚飯後靠著藤椅,聽外公講鄰家發生的事。這種感覺也是很多讀者喜愛汪老文章的原因。

我們有多久沒有聽老人講故事了?

我們這麼浮躁多疑,能把老人的故事靜靜聽完嗎?


一九八〇年八月十二日,寫四十三年前的一個夢。

這個夢清清淡淡,詩意又鮮活。太美。


《受戒》顧名思義,講的是一個和尚「受戒」的故事。小說一開篇就交代了,「明海出家已經四年了」。這個地方的和尚有點怪。首先,他的家鄉不叫「出家」叫「當和尚」,和尚被當做一種可以從事的職業,一種謀生的手段。因為明海在家排行老四,沒有多餘的田給他耕種了,所以他娘就決定讓他跟舅舅去當和尚。其次,當和尚也有很多好處。一是可以吃現成飯,二是可以攢錢。攢錢幹嘛呢?娶媳婦。呵,新鮮了,和尚也能娶媳婦。二師父仁海就是有老婆的,三師父仁渡也有相好的,據說還不止一個。大師父仁山倒是沒有「色慾」,他的特點概括起來就倆字兒「黃,胖」。

明海待著的廟裡叫荸薺庵,大者為廟,小者為庵。所以荸薺庵並不大,人口簡單,一共六個人。連明海在內,五個和尚。荸薺庵挺有意思的。這個庵里無所謂清規,閑來無事就打打牌,偶爾接接法事,年下還可殺豬解解饞。和尚殺豬跟普通人家不同,和尚殺豬得念往生咒「一切胎生、卵生、息生,來從虛空來,還歸虛空去,往生再世,皆當歡喜。南無阿彌陀佛!」汪曾祺一向推崇老莊無為平和的人生信條,講究隨遇而安。於《受戒》中如此不守常規的和尚,汪曾祺並沒有半點嘲笑和挖苦。相反,他認為這也是一種生活態度,並給予讚揚和肯定。

汪曾祺嚮往男耕女織,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田園生活,懷念羞澀平淡簡簡單單的初戀。而小英子及其一家就滿足了汪曾祺的所有幻想。小英子的家就是他夢寐以求的住所:小英子的家像一個小島,三面都是河,獨門獨戶,島上只有這一家。島上有六顆大桑樹,一個菜園子,門裡是一個很寬的院子,有牛屋、豬圈、雞窠、鴨欄。院子種了好多花,夏風一吹,那可真是,又香又美。趙大伯田場上農活樣樣精通,也不咳嗽、不腰疼、結結實實像一棵榆樹。趙大娘精神的出奇,倆眼還是清亮的,分明就是出得廳堂下得廚房。這樣的生活真謂是陶淵明筆下的「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了。

英子活潑可愛,她老是故意用自己的光腳去踩明子的腳。這一串美麗的腳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亂了,他覺得心裡痒痒的。兩人純凈的都可以掐出水了。明海和英子的對話很多,基本上是一問一答,英子問,明海答。英子任性直爽,明海如水般的性格卻能無條件包容她。最後出現的一段對話是這樣子的:

小英子說「你不要當方丈!」「好,不當。」「你也不要當沙彌尾!」「好,不當。」又划了一氣,看見那一片蘆花盪子了。小英子忽然把槳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邊,小聲地說:「我給你當老婆,你要不要?」明子眼睛鼓的大大的。「你說話呀!」明子說:「嗯。」「什麼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明子大聲地說:「要!」「你喊什麼!」明子小小聲說「要——!」「快點劃!」

情竇初開的愛情就像作者筆下的風景一樣清新又甜美。

汪曾祺對農業大文化有選擇的自覺與不自覺的依戀。他的美學觀點裡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標準就是雅,所謂的雅就是正,就是不偏不倚,不左不右,不上不下,不冷不熱,剛剛好。作品外的汪曾祺追求中庸之美,正如文中那一句「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開顏一笑,笑世間可笑之人。」他不止一次說過自己善於「隨遇而安」,「隨遇而安」和「逆來順受」不同,逆來順受是「避世」,隨遇而安則是對社會採用「融」的態度,如水一般的「入」。力求在自身和社會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汪曾祺不願意把自己的某種目的和傾向帶入到作品之中,《受戒》卻有意無意的承載了汪曾祺背後真實的那個「我」的精神寄託。他抒寫情感非常克制,儘力將筆力放在營造氣氛上。《受戒》故事的發生沒有具體時間,沒有具體地點,倒是作者心中的一個世外桃源,一幅如詩如畫清新秀美的江南水鄉圖。


自然。從文風到劇情,還有你想像出來的畫面,都特別自然。自然的東西就會很美。

就說踩腳這一個片段吧,英子用自己的光腳去踩明子的腳,有一部電影《星空》,裡面就有小美坐在山石上,在水流中踩小傑的腳的情節,特別動人。


愛是簡單而純粹。

關於這件事,覺得自己活得夠久的人都已經忘記了。

「怎麼會,是你經歷的不夠多,你還沒認清愛情,你還太年輕。」他們說。

可是我剛看了汪老的《受戒》,他講了小英子和明海的故事,像童話那種的,甚至比童話還純粹的愛情。

童話故事裡的公主還要死一下才能見到王子,王子要被虐成青蛙才能遇見公主,然後現人形才能相愛,灰姑娘要遭受繼母和姐妹們的算計才能穿上水晶鞋……他們無一例外的都需要擺脫某種宿命才能相愛。

小英子和明海的世界,不需要那麼多考驗來證明愛情的真,愛情真不真在那個世界裡沒有人關心的,但純不純一眼就看到了,跟年紀和經歷無關。

多幸運,明海不用擺脫自己當和尚的宿命,就能愛。

小英子說:「你不要當方丈!」

「好,不當。」

「你也不要當沙彌尾!」

「好,不當。」

看小英子和明海的對話,暢快。一問一答,沒有一句話需要一萬字內心獨白做註腳,要是明海心裡嘀咕一下,我是和尚啊,那就瞬間變八點檔的《我的前半生》了:我不要,我不要,請把你的話收回!

不需要計較和考慮太多的愛,放在現實生活中,恐怕只有早戀的經驗才能替代了。

又要說我一個朋友了,中學時候跟他男朋友寫了很多「券」,上面有各種「可怕」的要求,什麼清空購物車啦說晚安啦。現在我們都工作了,忙著生計,學著出賣自己的勞動力,他們倆到現在還在一起,十分感人。就前段時間,她無意間看到這些壓箱底的「券」,青春時期的浪漫一下子柔軟了內心,激動地發了一個朋友圈。

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男朋友此刻心碎的聲音,當年說的情話,如今跪著也要把它們兌現掉了,清空購物車這樣的海誓山盟說說就好了,誰知道長大之後,她的購物車裡會放著十個Prada。

而比清空購物車更可怕的就是社會上流傳著一條真理——房子的重要性。從此看誰嫁入豪門都不像是有愛情,他們說這就是現實,你要實際一點,於是很多人是跨過愛情直接進入婚姻。

不過這個說法也不對,人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講求實際的人大都是直奔主題,過程么,留給那些不切實際的人吧!

我不知道其他人種是怎麼樣的,像非洲人什麼的愛情中有沒有房子的概念?

我沒去過非洲,看了《花兒與少年》,那裡好像沒有很多房子,不像中國到處都是,大城市裡都是樓,小地方也是,像我們島上就是密密麻麻的房子堆砌在一起,房子刷成白色就像聖托里尼一樣。聖托里尼那兒的人是不是也很在乎房子於愛情或婚姻的地位呢,不得而知了。

而我知道聖托里尼是個愛情聖地,那裡有過很多浪漫的愛情故事,連那邊的海發音都近似愛情,而我家那兒沒有什麼愛情傳說,這就是刷白了牆也不會是聖托里尼的原因吧。

房子少的地方就很適合流浪,你看不見萬家燈火,自然也不會為沒人為你留燈而傷感。看陳柏霖在非洲帶著一隻狗子被流放,露營,住在車頂上,跟狗子聊天,看書,趕蚊子,白天去追尋野生動物的足跡,感覺是真旅行。

不是那種大酒店、大餐、大撕逼營造出來的一種人生的豐富性。當然像我們自己的旅行更不是,我們只是走過萬家燈火,心裡早有無歸屬感的預期。而流浪不是,流浪是驀然回首,人在燈火闌珊處的心有所屬。

我們受過的教育越多,經歷越多,懂得越多,想要的越多,這個愛字就越沉重。

於是就不美,不好玩了。

流浪是很不現實的,那是傻子的人生,是浪費人生,是漫無目的,是庸庸碌碌。

而汪曾祺筆下的世界是允許各種人生形態存在的。庵趙莊出和尚, 就像有的地方出劁豬的,有的地方出織席子的,有的地方出箍桶的,有的地方出彈棉花的,有的地方出畫匠,有的地方出婊子,明海的家鄉庵趙莊出和尚。

是啊,有人當官,有人賣藝……各自的謀生手段,無可非議。

他又說,當和尚有很多好處。一是可以吃現成飯,二是可以攢錢。天吶,原來當和尚可以不用禁慾而後羽化成仙,跟我們俗人謀生一樣一樣的。他們在的那個世界比我們簡單多了。

「村裡都誇他字寫得好,很黑。 」

審美標準很簡單。

「常來的是一個收鴨毛的,一個打兔子兼偷雞的,都是正經人。 」

對正經人的定義也很簡單,各司其職么,沒有道德綁架。當和尚娶媳婦,佛殿門口殺豬也沒人閑言碎語,不過都是職業。

這樣的社會真的太好了,我一口氣連看了三遍,正是有這樣的環境,才會有像英子和明海這樣讓人神清氣爽的愛情。沒有人在壓抑自己,不過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然後我也是這樣的,沒有人非議我,我也不非議別人。

小英子和明海互相喜歡,也不會因為是和尚就顧慮重重,不會因為前程而猶豫。這樣的一幅蘆葦盪里的畫,太通透。

看到過一些關於愛的含蓄表達方式,比如「今夜月色真美」代表了「我愛你」,當時有種不明覺厲之感,哇,讀出這層意思的人真是了不起啊。

可是這種含蓄有沒有考慮過直白人的感受,聽了不暢快啊,我是很久很久之後才慢慢體會到,只有喜歡一個人,才會對他說今天天氣好啊,我看見一隻鳥啊,天空飄過一朵雲啊之類的。少年無知時,哪知道這麼多呢,給你買了早餐的少年,你還擔心他無事獻殷勤,是不是在你的包子里下了毒呢!純愛故事不接受如此隱晦的暗示。

比含蓄再進一步的就是壓抑,因為環境壓抑的慾望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就像張愛玲筆下的曹七巧三十年前看到的月亮,像雲軒信箋上落了一滴淚珠。她嫁給了錢,人生託付給了一個自己不愛的廢人,於是逾越規矩的愛是不能的,不然家產就得不到了,把自己鎖在錢眼裡,把下一代鎖在自己深深的幽怨和扭曲的價值觀里。

這樣的悲劇太多了不提也罷。

《受戒》的結尾是最美的。

小英子忽然把槳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邊,小聲地說:

「我給你當老婆,你要不要?」

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說話呀!」

明子說:「嗯。」

「什麼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子大聲地說:「要!」

「你喊什麼!」

明子小小聲說:「要——!」

「快點劃!」

英子跳到中艙,兩隻槳飛快地划起來,划進了蘆花盪。蘆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蘆穗,發著銀光,軟軟的,滑溜溜的,像一串絲線。有的地方結了蒲棒,通紅的,像一枝一枝小蠟燭。青浮萍,紫浮萍。長腳蚊子,水蜘蛛。野菱角開著四瓣的小白花。驚起一隻青樁(一種水鳥),擦著蘆穗,撲魯魯魯飛遠了。

……

這個最美的結尾是前面所有乾淨利落的文字成全的。

這就是一個純愛故事,別去糾結他們然後呢?能不能長久,會不會遭人反對?這些都是另外的命題了。

這個是純愛。純愛電影看過么?

《戀空》,男主得絕症了,女主懷上孩子不小心流產了……太慘了,和同桌兩個人在自習課上邊看邊哭!

還有《情書》,男主在每一本圖書館裡沒人借的書上寫了女主的名字,雖然這件事情在男主死後很久女主才發現……天吶,這是不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暗戀。

《初吻》就是一群十五六歲的孩子蹦迪蹦出來的愛情,影片結尾大門打開,女主摟著男主,眼睛大概是望著另一個剛進門的帥哥動了情。

「然後呢?最後呢?」

這不是純愛需要問的,愛是絕對美好的,結局是開放式的。

後記:這是個比童話還童話的故事,看了開心就好。至於自己的生活,還是要繼續過的,我們沒有這麼簡單的社會環境,可是我們可以改變自己的心境。簡單一點咯,沒有什麼宿命可言。


不評價,說說我的感覺吧。

高中時候第一節課的自習,一般都是背誦古詩詞,但也有不想背書的時候,不想背了,我便會去看這篇《受戒》,看了不下10遍吧, 覺得喜歡他將受戒寫得生活化,裡面人物 好像在身邊都看見著。寫英子爹,也就是趙大伯個農活兒能手,什麼都會幹,「
趙大伯是個能幹人。他是一個「全把式」,不但田裡場上樣樣精通,還會罩魚、洗磨、鑿礱、修水車、修船、砌牆、燒磚、箍桶、劈篾、絞麻繩。他不咳嗽,不腰疼,結結實實,像一棵榆樹。人很和氣,一天不聲不響 」 , 覺得我們村就有類似這樣的人, 而且很受村裡人敬重。 寫 明子他舅舅 聲如母豬,卻跟明子說「要聲如鐘磬」,看得我覺他舅舅這樣很有意思了。 還寫 偷雞的是「正經人」,且經常和和尚們玩兒,不是我們在電視上看到的那種 賊子的模樣。 寫和尚出去作焰口, 有姑娘跟著和尚跑了, 作者語氣也很平緩,他一直作為第三者視覺,不帶感情色彩來描述。


美如畫。

個人覺得是汪曾祺文集里最美的最有詩意的一章。

「明海出家已經四年了」

「他是十三歲來的」

明子和舅舅坐到艙里,船就開了。明子聽見有人跟他說話,是那個女孩子。

「是你要到荸薺庵當和尚嗎?」

明子點點頭。

「當和尚要燒戒疤嘔!你不怕?」

明子不知道怎麼回答,就含含糊糊地搖了搖頭。

「你叫什麼?」

「明海。」

「在家的時候?」

「叫明子。」

「明子!我叫小英子!我們是鄰居。我家挨著荸薺庵。——給你!」

小英子把吃剩的半個蓮蓬扔給明海,小明子就剝開蓮蓬殼,一顆一顆吃起來。

晚上,他們一起看場。——荸薺庵收來的租稻也曬在場上。他們並肩坐在一個石磙子上,聽青蛙打鼓,聽寒蛇唱歌,——這個地方以為螻蛄叫是蚯蚓叫,而且叫蚯蚓叫「寒蛇」,聽紡紗婆子不停地紡紗,「XX——」,看螢火蟲飛來飛去,看天上的流星。

「呀!我忘了在褲帶上打一個結!」小英子說。

這裡的人相信,在流星掉下來的時候在褲帶上打一個結,心裡想什麼好事,就能如願。

……

荸薺,這是小英最愛乾的生活。秋天過去了,地凈場光,荸薺的葉子枯了,——荸薺的筆直的小蔥一樣的圓葉子里是一格一格的,用手一捋,嗶嗶地響,小英子最愛捋著玩,——荸薺藏在爛泥里。赤了腳,在涼浸浸滑滑溜的泥里踩著,——哎,一個硬疙瘩!伸手下去,一個紅紫紅紫的荸薺。她自己愛干這生活,還拉了明子一起去。她老是故意用自己的光腳去踩明子的腳。

她挎著一籃子荸薺回去了,在柔軟的田埂上留了一串腳印。明海看著她的腳印,傻了。五個小小的趾頭,腳掌平平的,腳跟細細的,腳弓部分缺了一塊。明海身上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他覺得心裡痒痒的。

這一串美麗的腳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亂了。

「明子!」

  「小英子!」

  「你受了戒啦?」

  「受了。」

  「疼嗎?」

  「疼。」

  「現在還疼嗎?」

  「現在疼過去了。」

  「你哪天回去?」

  「後天。」

  「上午?下午?」

  「下午。」

  「我來接你!」

  「好!」

「你當沙彌尾嗎?」

  「還不一定哪。」

  「你當方丈,管善因寺?管這麼大一個廟?!」

  「還早吶!」

  划了一氣,小英子說:「你不要當方丈!」

  「好,不當。」

  「你也不要當沙彌尾!」

  「好,不當。」

  又划了一氣,看見那一片蘆花盪子了。

  小英子忽然把槳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邊,小聲地說:

  「我給你當老婆,你要不要?」

  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說話呀!」

  明子說:「嗯。」

  「什麼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子大聲地說:「要!」

  「你喊什麼!」

  明子小小聲說:「要——!」

  「快點劃!」

汪曾祺先生也在後面說:我寫《受戒》,主要想說明人是不能「受壓抑的,反而應當發覺人身上美的、詩意的東西,肯定人的價值。我寫了人性的解放,是我的初戀的一種朦朧的對愛的感覺。」

作為一個大男人看完的時候,真的很想再談一次戀愛。

真的。


很有畫面感,看的時候就感覺像是自己就在他們旁邊看著一樣。會不自覺的微笑。汪先生的文風就是這樣,像一個老友在娓娓道來。有人說他是「最後一個士大夫」,我覺得很恰當,他的文章里有方言和俗語但是看著就是不俗反而很有意境,換了別的雅緻的詞反而不恰當。他的文章真的能給人一種平靜的感覺,是這個浮躁的社會需要的。《受戒》改編於他的一個夢,能夢到這樣的場景,不是就證明著汪先生本身就是一個安靜浪漫的人。


讀罷,心中滿滿的幸福平靜


好喜歡這個,每次讀的時候腦海中總是浮現出英子和小明子划船的場景,乾淨,純真。


大師就是大師,講故事的水平高啊,尤其喜歡裡面簡潔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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